迷人的身姿位于棋桌之后,燃燒般的眼童在人們的身上飄忽不定,她像是在注視著人們,又好像在看向遠方……你永遠搞不清楚,自己是否會在她的眼中。
伯洛戈攥緊了手中的骰子,近在眼前的是交錯高亢的巨型絞肉機,別說是血肉了,哪怕是將鋼鐵擲入其中,多半也會在瞬間被碾碎成鐵渣。
黎明號逐漸失去了動力,尾隨的狂風呼嘯肆虐,它掀起漫天的砂石,像是無數箭雨般,叮叮當當地擊打在車廂上,并如大手般擰動著車身,將堅固的鋼鐵團成一團畸形的麻花。
崩塌聲轉瞬即至,在伯洛戈猶豫的片刻時間里,已有一節車廂被碾碎,有些部分被卷入風暴之中,有些則連同著鐵軌一并沉入水中。
阿斯莫德笑而不語,伯洛戈已經開始討厭她那副迷人的樣子了,恨不得揮拳把她砸的粉碎,伯洛戈覺得阿斯莫德不會拒絕自己的施虐,這些魔鬼都是如此,你就算砸爛她們的臉,撕碎她們的身子,她們也不會感到憤怒,反而會笑個不停。
“擲骰吧,伯洛戈。”
一直沉默的厄文開口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糟,像是一瞬間老了許多歲一樣,眼底那股年輕的活力不再,轉而是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與惆悵。
“除了把這場游戲玩下去外,我們沒有什么多余的選擇了。”
厄文接著說道,胸膛隆起又落下,他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一樣,催促著伯洛戈。
“別猶豫了。”
伯洛戈沉默片刻,再又一節車廂將要被狂風巨浪吞沒前,他朝著棋盤擲出骰子。
擲骰輪換,這一次游戲進行的很迅速,厄文最后擲出骰子,點數重疊在一起,新一輪的事件卡憑空浮現。
在抽取事件卡的同時,伯洛戈還不忘撿起地面上的蟒蛇尸體,將它們投進絞肉機里,血肉被刀片切割成碎片,絞肉機像是有生命力般,肆無忌憚地吞食著蟒蛇的血肉,將它們吮吸干凈,在血肉的加持下,黎明號減緩的速度居然提升了幾分。
正如阿斯莫德所說的那樣,現在它需要更多的祭品。
“你是能因此感到樂趣嗎?”輪到伯洛戈抽卡了,他對阿斯莫德質問著,“就像水淹螞蟻,看著這些可憐的家伙們奮力掙扎,但又無力死去的過程,這會觸動你的內心嗎?”
事件卡在阿斯莫德的身前排列懸浮,她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隨口回答道,“誰知道呢?我可能只是在打發時間而已。”
伯洛戈翻開卡牌,他希望能抽到惡性的事件卡,最好來一大批的魔怪讓他殺,這樣絞肉機才能有足夠多的祭品,好令黎明號繼續狂奔下去。
事件卡·平靜時光。
伯洛戈頭一次詛咒起了自己的運氣,搞不懂自己這算是好運還是倒霉。
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減員,失去辛德瑞拉后,他們缺少了一個人擲骰,也少了一次抽卡的機會。
在伯洛戈之后就是帕爾默,大家緊張地伸出手,拾取卡牌,將希望寄托于下一張卡牌上,以此扭轉眼前的局勢。
阿斯莫德瞇起眼睛,她總是一幅沒睡醒的樣子,帶著模湖的笑意,“比起這些……你還在等什么呢?厄文。”
話題被引到了厄文身上,他麻木地抬起頭,像是能識破阿斯莫德的偽裝般,那驚人的魅力絲毫影響不到厄文。
“嗯?你不是為了追尋我而來嗎?”
見厄文遲鈍地站在原地,阿斯莫德張開雙手,像是要擁抱他一樣,“現在我就在這,你還在等什么呢?”
阿斯莫德玩味地望著厄文,厄文深呼吸,他避免自己的目光與其對視,然后伸出手,去拾取本該屬于自己的那張卡牌。
回想起路上的種種,自己與辛德瑞拉所講的故事,厄文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深藏的秘密一早就暴露在了魔鬼的眼中,甚至說早在一切開始之前,自己就步入了某個陷阱之中。
厄文鼓起勇氣和阿斯莫德對視在了一起,在女人的眼中他再次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色彩,即便過了這么多年,這抹色彩依舊是如此地驚艷,仿佛是將寶石鑲嵌進了眼眶里。
阿斯莫德伸出手,像是讓厄文親吻她的手背一樣,她再次問道,“你在等什么呢?厄文。”
所有的光、聲音、溫度,正迅速遠去,漆黑的世界一瞬間將厄文包裹,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向他招手的阿斯莫德,以及另一個于黑暗中展露的身影。
厄文沒有回頭去看,但他知道另一個人是誰,早在這一切開始之前,厄文與其的聯系就已經達成。
低聲的呢喃宛如夢囈,厄文說道,“貝爾芬格……”
貝爾芬格依舊一言不發,他和阿斯莫德遙望對視,厄文夾在兩者之間,然后……抉擇。
沒有人告訴厄文該如何去做,但就像有股力量在冥冥之中引導他一樣,他需要在兩人之間做出抉擇,而這一抉擇將引發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厄文,我就在這。”
阿斯莫德站了起來,她向厄文張開懷抱,“你不是一直在想念我嗎?”
阿斯莫德知道厄文想要什么,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所以她總是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想要得到厄文的心很簡單,只要自己朝他走去就好。
目光挑釁著遠處的貝爾芬格,阿斯莫德一早就占據了優勢,所以她才敢與貝爾芬格設下賭注,貝爾芬格則沒有理阿斯莫德,他凝視著厄文的背影,期待著厄文的所作所為。
厄文不解地質問著,“你們到底想要從我這得到什么?”
“靈魂。”
回答厄文的是貝爾芬格,這位藏身于黑暗的旁觀者,于這一刻起真正地干涉起了游戲。
“我和她打了個賭,看你究竟會投向誰的懷抱。”
貝爾芬格朝著厄文走去,輕聲勸解著,“厄文,你已經看到了這個女人的真面目了,你應該知曉她的本性……她只會消減所有的故事性,但我不同,我們之前聊的很愉快不是嗎?難道你不渴望窺見那《無盡詩篇》嗎?”
貝爾芬格等待這個機會很久了,他覺得經歷了這一切,厄文應當沒有理由拒絕自己才對。
厄文沒有回頭,所有的陰謀都被串聯了起來,他感到一陣惶恐,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引起兩位魔鬼的重視,緊接著他又感到荒誕,臉上掛著詭異的笑意。
厄文在黑暗里佇立良久,某個瞬間他厭倦了等待,他朝著阿斯莫德走去,可這時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剎那間黑暗消退,伯洛戈的聲音近在遲尺。
伯洛戈緊張道,“你要做什么?”
厄文愣了兩秒,他眨了眨眼,回過頭他看不到貝爾芬格了,而阿斯莫德依舊在前方,正如自己久遠記憶里那樣美麗。
“你愛我,厄文,短暫且廉價……但我就在這,你想要的觸手可及。”
阿斯莫德站在原地等待著厄文,她沒有主動靠近,而是等待厄文的主動迎來。
“你是在害怕嗎?你在怕些什么?”
見厄文不為所動,阿斯莫德皺起了眉頭,這劇情的推進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按照她的計算,當自己展現真容,向厄文發起邀約時,厄文就該興高采烈地靠過來才對,就像曾經很多愛慕自己的人一樣。
只要自己招招手,沒有人能拒絕。
“這是一場考驗,伯洛戈。”
厄文輕聲道,“她想要的是扭曲、是矛盾、是沖突下的崩潰。”
伯洛戈聽不懂厄文的話,更搞不懂厄文與阿斯莫德之間的恩恩怨怨,伯洛戈的想法很簡單,他要把其他人活著帶離這里。
“考驗嗎?那么她考驗的應該不是我吧?”
諸多壞消息里,還是有那么一兩個好消息的,例如伯洛戈已經發現,阿斯莫德的目標是厄文,具體為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真見鬼啊,仿佛從遙遠過去的某個時光里,魔鬼們的陷阱就已設下,而自己倒霉地被卷入其中……伯洛戈一開始甚至覺得是自己害了厄文。
在厄文無奈微笑的同時,伯洛戈舉起手,準備用匕首在手掌上開一道口子,還不等他劃下,厄文伸手攔住了伯洛戈。
“它需要血祭,”伯洛戈解釋著自己的行為,“我可能會死……但我又是不死者。”
這一輪事件卡抽的很不順利,伯洛戈已經將所有蟒蛇的尸體都丟進絞肉機里了,可這還不夠,遠不夠。
伯洛戈準備利用自己的血液來滋養絞肉機,雖然說自己可能會失血而死,但自己本身又是不死者,即便死亡,應該也只是假死狀態,更不要說自己還是宇航員的選中者。
這種想法很糟糕,但現在伯洛戈必須利用上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萬一自己沉淪于歡欲魔女的手中,說不定宇航員會出手救下他。
伯洛戈不想把命運托付給魔鬼,可現在他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是場針對我的考驗,”厄文強調道,“我知道她的目的。”
厄文說著看向張開懷抱的阿斯莫德,就像知道厄文的所思所想一樣,阿斯莫德反問著厄文,“厄文,你會為你的高尚付出多少?”
“你是在質疑我嗎?”
“我質疑所有人,”阿斯莫德忽然靠近了,她如一陣風般,出現在厄文的身前,“我質疑人類所有的品性……人類只不過是一群欲望的野獸,你們之所以能保持著禮節,也只是在克制、壓抑自己的欲望而已。”
“何不釋放本性呢?”
纖細的手指按在厄文的胸口,她想要勾出厄文的欲望,看著他把所謂的高尚粉碎一地。阿斯莫德喜歡這樣的游戲。
厄文看向絞肉機,“這是某種賭約嗎?”
“嗯?”
“不止是你和他之間的賭約,更是你我之間的一種賭約?”
厄文說著推開了阿斯莫德,“我不清楚你和他之間的矛盾,但你……你和我,你是想親眼看見我的崩塌嗎?”
阿斯莫德笑吟吟的,“或許吧,在壓力面前,你還能否保持優雅與高尚呢?”
“我很好奇,厄文,我很好奇當一切潰敗后,你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我想知道你所謂的高尚又能支撐多久,我更想知道,你如此苦苦追求的愿望,明明已經近在眼前,你為何要停步不前呢?”
阿斯莫德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怪異的人了,她知道厄文想要的是什么,可事到如今,厄文卻不張口向她索取。
“讓我想想,一份許諾?一段美好的人生?”
阿斯莫德說著牽起了厄文的手,她輕輕地摩擦著厄文那粗糙的皮膚,“厄文,這是對你苦苦追求的獎賞,只要你開口,你就將獲得一切,你為何不索取呢?”
一連串的話語讓厄文略顯呆滯,他像是終于獲得勇氣了般,和阿斯莫德對視在了一起,厄文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是他所追逐的那一個,只是她的身上有著自己熟悉的影子,這一事實令厄文感到莫大的悲哀。
“把你的愿望說出來吧,厄文。”
阿斯莫德從厄文的眼里讀到了數不清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不……從一開始她就不存在,她是你的影子,你眾多面容的一面,無數碎片的一角,她是你,但你不是她,你是我所能觸及,最為接近她的介質。”
厄文很難過,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愛上的不止是頭魔鬼,還是一段虛無縹緲的幻影,一個從未真實存在過的人。
肌肉緊繃了起來,一股暴戾的氣息在厄文的身上縈繞回蕩,他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大聲斥責著阿斯莫德。
“你不是想考驗我嗎?來看看啊!魔鬼!”
厄文甩開了阿斯莫德的手,在其他人震驚的目光中,厄文一腳踩在了棋桌上,正如他之前所做的那樣。
伯洛戈來不及阻攔厄文,只見厄文毫無懼色,伸手觸及絞肉機,任由鋒利的刀片切斷了他的手指,將整只手臂碾碎成漫天的血沫,緊接著他大半的身子都被扯進了無數的刀刃中,切斷攪碎。
艾繆驚恐地閉上了眼,不忍去看厄文的慘狀,金絲雀也移開視線,但預想中的死亡與慘叫聲沒有發生,帕爾默在短暫的震驚后,回憶起了規則書上所言的。
“吟游詩人不會死去……至少在我們之前。”
厄文的身影沒有在絞肉機里倒下,身體被碾碎的同時也開始了重組,他的血液像是無窮無盡般倒灌進機器里,龐大的痛苦沖刷著他的神經,卻不足以令他松開雙手。
從厄文第一眼看到絞肉機時,他就明白阿斯莫德所言的獻祭是什么,她想擠壓自己的極限,那么就由自己證明給她看。
揚起的血沫與斷裂的肢體中,厄文壓抑著自己的聲音,黎明號也在他鮮血的澆灌下,速度驟升。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直到溫熱的血沫打在臉上時,他才從震驚里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像是在為自己打氣、為厄文振奮一樣,伯洛戈怒吼地投出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