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雷的動作很麻利,哪怕他有近百年的時間,都未曾擔任過劊子手了,但他還是無比的熟練地將梅迪的內臟掏了出來。
腹部的傷口就像一張血盆大口,伴隨著身體的痙攣與疼痛,血淋淋的臟器被它嘔吐了出來。
瑟雷抬手掂量著梅迪攪在一起的腸子,它們就像數個團在一起的毛線團,打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按壓了幾下后,瑟雷粗暴地將它們塞了回去。
梅迪咬緊牙關,哪怕他的毅力再怎么強大,在這等的折磨下,他的精神依舊陷入了怪誕的恍惚中,本就蒼白的臉龐變得更加失色,如同一片冰冷的雪。
“你現在有什么想說的了嗎?”
瑟雷一邊問詢著,一邊從容器里舀起鮮血,將它們隨意地潑灑在梅迪的身上。
哪怕沒有經過口腔的吮吸,血液光是落在梅迪的身上,就像正午陽光下的露水般,迅速蒸發干凈,被他汲取進了體內。
也是經由鮮血的滋養,梅迪腹部那恐怖的傷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就在它要完全補全傷口時,瑟雷再度刺出鉤子,輕輕地一扯,再度撕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蠕動的臟器搖搖欲墜。
梅迪張大了口,黑漆漆的喉嚨里傳來無聲的呼嘯聲,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卻被劇痛打斷,只能本能地喘息著空氣,減輕著痛苦。
看梅迪似乎有話要說,瑟雷以為自己的拷問起了效果,他松開了鐵鉤,把它留在梅迪的腹腔內,舀起血液,浸透他的額頭。
瑟雷問道,“你要說什么?”
梅迪沉重地喘著氣,他花了半分鐘的時間,才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抬起頭,充滿陰霾的眼神里盡是嘲弄。
“我要說什么?天啊,我可有太多的話要說了。”
梅迪沙啞地笑了起來,“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我是一個無名小卒,而你,你是一個罪惡的傳奇、救世主瑟雷!”
他說完,興奮地狂笑了起來,癲狂的笑意扯動了傷口,梅迪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伴隨著身體的顫抖,鮮血汩汩地從傷口中溢出。
“我了解過你的所作所為,該怎么評價呢……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不是嗎?”
梅迪毫不避讓地盯著瑟雷的眼神,“別找什么亂七八糟的借口,哪怕我這樣的一位旁觀者,都能從那歷史的事件中,讀出你性格的惡劣、靈魂的殘缺。”
瑟雷的眼神微變,梅迪沒有懺悔,而是在嘲笑自己,但瑟雷沒有繼續折磨梅迪,而是靜靜地聆聽著。
“你畏懼你的父親,畏懼他的強權,同時你又害怕承擔著責任,害怕承擔違逆強權的代價,所以你自甘墮落,變成一具無心智的武器,任由你的父親、夜王擺弄。”
梅迪哈哈大笑,在被攝政王轉換成不死者前,他就是一位學者,癡迷于歷史的研究,在抵達永夜之地后,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里,都在重現永夜帝國的歷史,并從攝政王的口中,把那段幾乎無人知曉的背叛歷史,也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討厭這樣的生活,但你完全、完全沒有絲毫的勇氣去反抗,你居然還需要一個女人的犧牲,才能提起勇氣。”
梅迪的聲音邪異了起來、輕柔了起來,“我猜你根本沒有提起勇氣吧?你只是在利用她死去產生的怒火,用那股怒火短暫地麻木你的精神,好讓你忘記了恐懼為何物——直到它再次找上你。”
嘴角用力地咧開,梅迪那夸張的笑容,仿佛是一位失控的精神病人,“我說的沒錯吧,瑟雷,如果你真的鼓起勇氣了,這一切早就結束了。”
“你之所以沒有徹底毀滅夜族,僅僅是殺戮已經令你發泄夠了怒火與恨意,以及……你不敢面對他。”
梅迪用力地皺起了眉頭,臉上的笑意不減,“沒錯,就是這么簡單,你不敢面對他,那個創造了一切悲劇的源頭,只敢殺些無用的人,向所有人宣告,看啊,我瑟雷還是有勇氣的。”
“現在,你回來了。”
梅迪露出一副刻意表演出的震驚神態,不可思議道,“難道你鼓起勇氣了嗎?”
瑟雷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行動,但那雙早已攥緊,青筋暴起的手背告訴著所有人,如果不是瑟雷強行保持著理智,此時的梅迪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哦……看起來是沒有。”
梅迪失望地搖搖頭,“那你是因何而來呢?總不會是為了敘敘舊吧?”
話音剛落,梅迪猛然想起了什么,他露出一副興奮的樣子,試探道,“她?你的女兒?是她發生了什么事嗎?該不會……”
梅迪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猖狂地大笑著,梅迪猜到了,對于瑟雷這種性格極為鮮明的人來講,他的一舉一動實在是太好判斷了,好到他幾乎把自己的目的寫在了臉上。
一個能令膽小鬼走出巢穴的理由,這劇情梅迪已經了解過無數次了。
“你還等什么呢?”
梅迪見瑟雷依舊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不由地反問著,“何不用殺了我泄憤呢,好用你的憤怒遮掩住你的懦弱。”
“換做之前,我確實會殺了你。”
瑟雷慢慢地松開了雙手,凸起的青筋也紛紛沉了下去,他苦惱地揉了揉額頭,自嘲道,“但在來這之前,我已經受盡了嘲諷,你和我講述的這些,我已經有些聽倦了。”
“別浪費時間了!”
突然,伯洛戈的聲音打斷了兩人間的攻伐,他插入了兩人之間,將瑟雷與梅迪隔開。
“我沒時間讓你諷刺瑟雷了,同樣,瑟雷,我也沒有時間,讓你證明自己是否擁有勇氣了。”
伯洛戈面無表情地看著梅迪,像臺機器般,闡述著,“你嘲諷瑟雷,和我們要從你嘴里拷打出想要的情報并不矛盾,你大可以繼續對他咒罵個不停。”
林立的鐵枝晃動,紛紛消退了回去,連帶著琳瑯滿目的刑具也一并回歸成詭蛇鱗液的原始形態。
被伯洛戈打斷,梅迪不甘地看著伯洛戈,在忍受住體內火燒火燎的痛意后,他試探道。
“哦?你把刑具都收了起來,是打算從心理層面擊潰我嗎?”
“沒有。”
伯洛戈搖搖頭,為自己戴上了黑色的手套,“我沒把刑具收起來。”
他補充道,“我本身就是刑具。”
幾乎是在伯洛戈說完這句話的同一時刻,梅迪清晰地感受到,體內那火燒火燎的痛意迅速倍增了起來,仿佛有團烈火在皮囊之下燃燒,試圖將他焚滅成一具焦黑的空殼。
梅迪瞪大了眼睛,痛苦的呻吟聲中,如同幻覺般,他看到有一股股的火苗正從自己的喉嚨里躥出來。
“伯洛戈·拉撒路,我……我也記得你。”
梅迪斷斷續續地喊道,“我同樣也了解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并不是秘密。”
伯洛戈說的是實話,他信任秩序局的保密能力,同時,他不低估敵人們的情報收集能力,除了自身的關鍵性情報外,上到自己往日的經歷,下到自己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類型的影片,伯洛戈一直本著對敵人公開的感覺來過的。
梅迪大吼道,“哦?那你對她呢?”
那難以遏制的灼燒感消退了,梅迪暗喜,自己戳中了伯洛戈的痛處。
“從這一點上來講,你和瑟雷還真是蠻像的,你們都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迷途知返,但又為時已晚,你難道不會有什么愧疚感嗎?”
伯洛戈眼中的梅迪逐漸發生了變化,他褪去了尖銳的牙齒、蒼白的皮膚、血色的眼瞳,伴隨著他的言語,梅迪的形態越發趨近于伯洛戈記憶里那張至關重要的面容……
一股森冷的寒意從梅迪的胸口綻開,隨之而來的逐漸強烈的痛意,只見一簇簇灰白冰冷的鐵花從梅迪的胸膛綻放,上面掛滿了血絲與血肉的碎屑,并經過與金屬的強烈反應,發出滋滋的聲響。
“你……怎么會?”
那張熟悉的面容消失了,再度變回了梅迪那副病態的模樣,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伯洛戈,無法理解伯洛戈為何如此果斷,明明剛剛瑟雷都有隱隱陷入其中的感覺了。
梅迪猜測道,“你還真是個冷血的人啊。”
“不,這一點和冷血沒關系,我和瑟雷確實有些像,但我們也有非常不像的一點,那就是,我從過往的經驗里吸取了教訓,并完全改變了自己,而瑟雷依舊留在了原地。”
伯洛戈精密地統馭著鐵花,它們緩慢地旋轉著,猶如數把重疊在一起的刀鋒,緩慢且殘忍地把梅迪的血肉割成一片又一片。
“還有一點就是,她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任何再打著她旗號做事的人,只能是褻瀆死者的仇敵罷了。”
伯洛戈統馭起容器中的鮮血,將它們傾倒在梅迪的身上,一邊令他高速自愈著身體,一邊對他的軀體進行慘無人道的摧殘。
“說來,這是你的秘能嗎?”
伯洛戈好奇地問道,“通過了解他人的過去,再以言語為輔助,一點點地攻克他人的內心,從殺傷力來講,這種秘能起效的太慢了,但從獲取情報上來講,你的秘能幾乎可以做到不引起任何人的情況下發動出來。”
這一次梅迪真的感到震驚了,“這也瞞不過你嗎?”
“通常情況下,我確實察覺不到……”
伯洛戈的眼瞳里閃爍著微光,下一刻,繁瑣的煉金矩陣在梅迪的體表映射了出來。
異變為梅迪帶來了遠超折磨的恐懼,如果折磨僅僅是肉體的感觸,那么煉金矩陣的變化,完全是出自于未知的恐懼。
“這……怎么回事?”
梅迪不理解,他明明沒有完全啟動煉金矩陣,可它不僅自行運轉,并呈現出了始動現象。
“沒什么,只是我突破了你的矩魂臨界,并支配了你的煉金矩陣,你體內任何以太的變化,都會落入我的感知中。”
伯洛戈說著閉上了眼,潛心感受完全控制他人的感覺,這是一種極為奇妙的體驗,自身的煉金矩陣向外延伸,如同藤蔓般,將梅迪的煉金矩陣包裹、吞食、支配,直至梅迪變成伯洛戈軀體的延伸,操控他如同操控自己的肢體。
無限狹銳的傾向下,力量變得越發尖銳,細分到微觀層面,除了以太的變化外,就連梅迪的血液的涌動都在伯洛戈的觀測下,伯洛戈還意識到,如果自己再專注一些,就連梅迪器官的維系生命,也將在他的窺視下。
那么再細分些呢?細分至那所謂的靈魂層面。
伯洛戈這般想著,力量進一步地深入,梅迪的表情一滯,隨即痛苦扭曲了起來,他似乎在經歷一場極為殘酷的折磨,這一折磨遠超瑟雷的暴行,那是發生在梅迪內心深處、僅存靈魂之中的虐殺。
海量的以太如同侵蝕人體的癌細胞般,在梅迪的體內橫沖直撞,擊穿一道道阻礙,最終為伯洛戈打開一道暢通無阻的道路。
伯洛戈看到了。
在視野的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了升騰的幽藍輝光,無數的線條以特定的軌跡編織在了一起,如同電路板般,形成了奇妙的儀式結構、奇跡的轉換器。
無需任何手段,伯洛戈直觀地窺探到了梅迪的煉金矩陣。
“不……不不,不要,我什么都告訴你們!”
梅迪失控地尖叫了起來,在伯洛戈窺探到他煉金矩陣的同時,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席卷了梅迪的心神,那是遠超生死界限的恐懼,如同銘刻進靈魂深處的戰栗本能。
他驚恐地流出了淚水,滴落在身下的血泊中消失不見。
伯洛戈完全沒有理會梅迪的悲鳴,他反而像個病態的科學家般,沉浸于自己的新發現中。
如今,伯洛戈完整地窺探到了梅迪的煉金矩陣,如果伯洛戈能具備艾繆那樣的學識,他完全可以復制、乃至解構梅迪的煉金矩陣。
“我在想些什么啊?”
伯洛戈自責了一句,立刻問詢道,“艾繆,你能看到這一切嗎?”
“我可以。”
艾繆回應著,憑借著秘能·心疊影,她與伯洛戈共享了感官,伯洛戈所窺探到了煉金矩陣,自然也映入了艾繆的眼中。
“這可真是一個偉大發現啊,伯洛戈。”
艾繆驚嘆著,“你完全可以憑借著這一能力,窺探破解敵人的煉金矩陣,從根源探尋他們的煉金矩陣技術。”
“這就是學者的想法嗎?跟我截然不同啊。”
艾繆反問著,“不然你打算怎么做?”
“我在想,我能否通過支配煉金矩陣的方式,迫使他使用秘能。”
伯洛戈幾乎是在提出想法的同一時刻,便操控著梅迪做出了他想要的動作。
只見梅迪痛苦地抬起手,這明明是他自己的肢體,可現在完全不屬于他了,仿佛自己的身心都遭到了絕對的背叛。
無人在意梅迪的喜怒,唯有伯洛戈睜開了眼,一臉期待地看著梅迪。
絕望的淚水中,梅迪身上的煉金矩陣迸發著輝光,強烈的以太反應升騰狂吼,就在抵制峰值之際,又迅速衰落了下去。
細微的、唯有伯洛戈與艾繆能聆聽到的碎裂聲響起。
梅迪的身子迅速枯萎了幾分,膨脹的以太反應也歸于死寂,直至他的身上再無任何以太波動,梅迪整個人也宛如被抽干了般,頭顱低垂,如同死去了一樣。
艾繆問,“怎么回事?”
“沒什么,”伯洛戈平靜地說道,“我沒控制好力度,令他的煉金矩陣崩潰了。”
煉金矩陣是銘刻于靈魂之中,映射于軀體之上的重要存在,在矩魂臨界的保護下,任何可以攻擊到煉金矩陣的力量,都可以視作,對靈魂發起的致命一擊。
伯洛戈不太確定,所謂的靈魂,是否會因攻擊而損壞、消亡,還是遭遇一些別的變化,但他確定,自己通過操控煉金矩陣的方式,迫使他人使用秘能是可行的。
只是伯洛戈暫時想不出,這一力量在具體的實戰中,究竟有什么用處,畢竟能被伯洛戈支配到這種份上的敵人,和死了多半也沒什么差別了。
但從梅迪的遭遇里,伯洛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他完全可以憑借這一力量,直接引發敵人煉金矩陣的崩潰,這或許可以殺死一些棘手的東西,又或是將某些東西徹底無力化。
伯洛戈舀起又一捧的鮮血灑在梅迪的身上,腦海里幻想著能力的進一步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