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
這一詞匯自人類文明誕生之初便與之相伴,如影隨形。
原始的洞穴里,人們為了爭奪有限的食物和生存空間而進行的野蠻爭斗,舊時代的古老城堡中,貴族們為了土地、權力和榮譽而發起的一次次血腥征戰,亦或是在現代的高樓大廈內,國家與國家之間因為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的矛盾而引發的全面戰爭。
戰爭!戰爭!戰爭!
它如同文明的頑疾,深深地根植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之中,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文明如何進步,戰爭如同無法擺脫的終極詛咒般,一次又一次地在人類的世界中爆發。
“從來都沒有什么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
霍爾特神情肅穆地低語著,如同一位虔誠的牧師做著最后的禱告,“所有的戰爭都只是下一場戰爭的序幕罷了。”
咆哮的風雪撲面而來,打在眾人的臉上,帶來隱隱的痛意。
正前方,閃爍的大裂隙在一聲聲破碎的悲鳴聲中,猩紅的潮水決堤而出,頃刻間,它們便溢滿了群山之脊消失后的巨大橫截面上。
血水激蕩、翻滾,無數猙獰的身影被從血水之中拋出,它們被高高地甩起,接著又狠狠地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有的直接摔成了肉泥,染出了一片鮮紅,還有的則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發出一陣饑餓的吼聲,沖向最近的一位凝華者。
霍爾特冷冷地注視著這來自以太界的攻勢,正如耐薩尼爾預料到的那樣,待伯洛戈等人行動,對王權之柱展開進攻時,王權之柱也將進行反擊,進行全面的戰爭。
“戰爭,就像一種殘酷且瘋狂的自凈機制,將人類社會中的一切紛爭與分歧推向極致,在這場癲狂的盛宴中,將一切歸于混沌。”
霍爾特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防線的最前方,眼底縈繞起精純的微光,煉金矩陣緩緩運轉。
無數的生命將在炮火和硝煙中消逝,萬千的家園會在戰火中化為廢墟,諸多文明成果同樣也在戰火中付之一炬,而這一切,似乎只是為了讓人類社會在經歷一次次痛苦的洗禮后,能夠重新在混沌之中找到平衡和秩序。
霍爾特拔出腰間的裁鐵斷鋼之劍,號令道,“開火!”
銀裝素裹的世界中,準備就緒的凝華者們,紛紛扣動了扳機,一時間,致命的煉金彈頭如同暴雨般傾瀉而出,掃過白雪皚皚的大地,將霍爾特的號令聲震的粉碎。
煉金彈頭疾馳著洞穿了一具具血肉造物的軀體,接著又引起了一連串的爆炸,諸多的身影們在彈雨的洗禮下紛紛倒下,爆裂成一團黏膩的肉泥。
轉眼間,沖出大裂隙的血肉造物們,就被清掃掉了一大片,可即便這樣,血水依舊止不住地翻涌著,染透了周遭的白雪,從遠處看去,仿佛整座大山都在流血。
“開火!”
霍爾特的號令聲依舊,回應他的則是又一輪的槍鳴聲。
鎮守在大裂隙的基本都是凝華者們,數量算不上多,但絕對算的上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不過霍爾特并不打算濫用這份力量,而是要精心謀劃著。
大裂隙位于群山深處,外界的支援極難抵達,一旦這里失守,哪怕有后方的晨風之壘作為防線,但血肉瘟疫還是會在遼闊的風源高地肆意蔓延起來,到時候,整片大地都將化作一片致命的死域。
就算克萊克斯家有能力收復失地,但等他們把血肉瘟疫清除干凈,土地可以重新使用,那也將是數年后的事了。
霍爾特必須堅守此地,用盡手段。
為此眾多的凝華者一開始沒有發動秘能,與這洶涌的血肉潮進行廝殺,而是反復利用這些消耗性的煉金武裝,對其進行有效的殺傷。
悠遠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而后一枚枚炮彈精準地砸在大裂隙的出口處,陣陣轟鳴的爆炸聲中,氣浪又帶起一片片的血沫。
霍爾特高聲指揮道,“繼續開火!”
附近的制高點處,數個機槍陣地也朝著血肉潮進行了猛烈的射擊,綿綿不絕的彈雨形成交叉的鋼鐵帷幕,它如同一道篩網般,將血肉潮反復過濾,擊碎無數的頭顱。
在應對這些可怖的血肉潮時,足夠規模的軍事武裝,產生了極為有效的成果,但遺憾的是,這種優勢只是暫時的。
越來越多的血水溢滿了大地,以至于它們都匯聚成了小溪,從防線之間淌過。
禁忌的血液滲透進大地之下,堅硬冰冷的凍土逐漸變得溫熱、柔軟起來,直至一簇簇猩紅的菌絲從染紅的積雪下升起。
第一道以太反應自防線的角落里爆發。
凝華者與凡人部隊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凝華者們對血肉瘟疫具備著一定的抗性,而凡人一旦染上沒有任何有效的抵抗手段。
一道又一道的以太反應驟然升起,防線內部的凝華者們啟動了自身的秘能,與血肉化的大地搏殺。
各種指揮的號令在防線各處傳遞,很快,那批凝華者撤離了原地,不待血肉造物們突破防線,一道從天而降的可怖流火,便將原位的所有事物燃燒成了齏粉灰燼,連帶著血肉化的大地也被剪斷了生機。
濃密的煙塵中,凝華者們重新填補上了防線空缺的位置,繼續對血肉潮進行還擊。
霍爾特大吼道,“靜謐防線還有多久能啟動!”
戰爭來的太快了,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原準備設立在大裂隙周邊的靜謐防線,經過加班加點地施工,也僅僅是完成了一部分。
想要令其能投入使用,仍需要對一定的區域進行煉金矩陣的植入,霍爾特眼下的種種努力,在阻擋血肉潮的同時,也是在為靜謐防線的啟動做努力。
哪怕啟動的只是殘破狀態下的靜謐防線,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對大裂隙進行壓制,避免大裂隙進一步地崩碎,導致更多血肉潮的涌入,霍爾特所率領的凝華者部隊們則可以守在靜謐防線之外,對血肉潮進行極具優勢的高效打擊。
戰爭仍在繼續。
在這片阻擊邪異蔓延的蒼白大地上,持續不斷的槍鳴與炮火轟炸成為了唯一的主旋律。
震耳欲聾的聲響無處不在,每一次爆炸都像是重錘般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令他們的雙耳里只剩下了回蕩不絕的蜂鳴。
這種聲音,如同死神的嘲笑,讓人無法擺脫,也無法忽視。
冰冷的寒意滲透進每一寸肌膚,令臉龐變得僵硬,仿佛被凍結在了一副冰冷的面具之中,五指也逐漸失去了知覺,仿佛它們已經不再屬于自己,只是機械地扣動著扳機。
猩紅的血水浸透了山峰,每個人都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麻木地戰斗著,仿佛身處于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沒有盡頭可言。
長期的消耗下,防線的有些位置,已經出現了火力不足的情況,還有些薄弱的位置,則已經與血肉造物們殺成了一團。
漫天的血沫中,在防線搖搖欲墜之際,霍爾特果斷地挺身而出。
榮光者的力量輻射向防線,即便霍爾特的煉金矩陣早已覆蓋上了一道道魂疤,現如今的力量與巔峰時期的自己,有著一定的差距,可這仍無法改變他身為榮光者的事實。
大裂隙內傾瀉而出的以太被霍爾特強硬地操控、凝練,名為琥珀的秘能,眨眼間就將整片區域覆蓋。
洶涌澎湃的猩紅浪潮,如同脫韁的野馬般狂奔肆虐,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沖刷著防線,但在這一瞬內,它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完全禁錮。
無論是那漫天飛舞的血沫,還是那噴薄而出的激流,都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前進的動力,被強行定格在了空中。
那些張牙舞爪的血肉造物們,前一刻還在瘋狂地咆哮著,揮舞著扭曲的肢體,然而,下一刻,它們紛紛僵直在了原地,連最微小的動作都無法做出,變成一團巨大的猩紅雕塑群。
“還等什么呢!”
霍爾特的吼聲緩緩傳來,回過神來的凝華者們紛紛反擊,將這些被遲緩至極限的敵人擊穿、擊碎。
隨著防線壓力的緩解,凝華者們重新集結,霍爾特也停下了以太的輸出,將警惕的目光看向別處。
在這一刻,霍爾特的戰略意義展現無疑,只要他還屹立于此地一分,血肉潮就難以真正意義上地擊穿防線。
此時再放眼四周,曾經無人干擾的凈土,已經徹底淪為了焦灼的戰場,大地被炮火掀翻,積雪也在槍管的高溫下融化,融水與鮮血混合在了一起,入目所及盡是可怖的猩紅。
霍爾特內心默默地祈禱著,祈禱著主戰場的勝利,唯有伯洛戈等人摧毀了王權之柱,他們才能算是贏得真正的勝利,不然霍爾特在此地的所有努力,也僅僅是推遲滅亡到來的時間罷了。
幸運的是,新一輪的沖擊開始前,一道道耀光的路徑拔地而起,彼此交叉、串聯,仿佛在編織著一場光的盛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圖像不斷交織、融合,最終構建成了一副宏偉的璀璨巨作。
在這緊張的時刻,靜謐防線終于搭建完畢,盡管防線仍處于殘缺狀態,但隨著那龐大的虛域緩緩運轉起來,一股無形的力量開始在大裂隙周遭彌漫。
靜謐防線快速消耗著自大裂隙內溢出的以太,連帶著那些原本向著四面八方瘋狂蔓延的微小裂隙,也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開裂速度逐漸遲緩了下來,并有一些裂隙竟然在這股力量的滋養下奇跡般地愈合了。
此地瘋長的以太濃度終于得到了一定的緩解,這也令整道防線的壓力緩解了不少,霍爾特站在原地,回過頭看去,一場致命的風暴正從風源高地上醞釀,緩緩地向大裂隙推移而來。
超凡災難·風隕之歌。
一旦此地的防線失守,伏恩所主持的超凡災難,將立刻成形,并將大裂隙完全籠罩,而這,便是霍爾特等人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至于剩下的事,霍爾特只能盲目地相信伯洛戈,相信……秩序局了。
莊嚴肅穆的花園高臺上,自伯洛戈踏入以太界后,增援小隊就已準備就緒,他們全副武裝,臉上都寫滿了凝重與決然。
實界錨釘所撕裂的裂隙仍定格于空中,猶如一道被凝固的閃電,釋放著耀眼的光芒。
除了伯洛戈外,秩序局內幾乎沒人具備以太界行走的經驗,就算抱著再堅定的決心,大家仍不免緊張,可緊張歸緊張,倒沒有人因此感到恐懼,哪怕這條路十死無生。
艾繆與拜莉等其他學者站在高臺的邊緣,艾繆心底仍很想加入這場未知的征途之中,但就像沃西琳之前勸告過她的那樣,艾繆待在這,遠比奔赴戰場更有用。
有人問詢著,“副局長呢?”
這支增員小隊將有耐薩尼爾帶隊,確認安全后,更多的增員小隊將按照這一路線,接連奔赴王權之柱。
有人回應著道,“不知道,再等待他一會吧。”
沉重的壓抑感彌漫在所有人的心頭,除了奔赴王權之柱的伯洛戈處于失聯狀態外,其他戰場都已向秩序局傳回了消息。
霍爾特啟動了殘缺的靜謐防線,艱難地守住了大裂隙,萊茵同盟的軍隊正在科加德爾帝國的國境線上,與凝漿之國展開殘酷的鏖戰。
數支由諸秘之團組成的精銳小隊試圖沖入科加德爾帝國境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一個接一個地失去了聯系。
血肉瘟疫的蔓延不止發生在大地上,根據汐濤之民的情報,猩紅的浪潮已從科加德爾帝國的海岸線上蔓延了過來,他們嘗試過炮火反擊,但收效不大,反而還導致了數枚大船的沉沒。
按照血肉瘟疫的蔓延速度,再有不久,自由港也將淪陷,凝漿之國的領域范圍,將突破國境線,向著凡世繼續擴張。
如今世界不再以凡世與超凡來區分,而是像焦土之怒時那樣,戰場,以及尚未變成戰場的戰場。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大戰,襲卷眾生的滔天巨浪。
正當一連串的情報如同增添的砝碼,令所有人快要窒息而死時,清脆的電梯鈴聲響起,每個人都看向聲音的方向,只見耐薩尼爾面無表情地從電梯里走出。
“副局長……”
有人把耐薩尼爾視作僅有的希望與主心骨,正興奮地想要說什么時,一道道巨大的裂隙橫貫了花園的墻壁、鋼架與支撐。
耐薩尼爾神情平靜地向前,而在他身后,墾室詭異地裂解了開來,露出一抹耀眼的金色,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墾室的深處鉆了出來。
“你們都離開吧,”耐薩尼爾登上高臺,對著準備就緒的職員們說道,“你們去了也是送死,還是別做這種無意義的事了。”
耐薩尼爾慢悠悠地點燃了一根香煙,像是怕其他人不信服自己一樣,他又說道。
“之后的事就交給我們了。”
他扭頭看了眼身后那不斷崩裂的巨大裂口,以及那從墾室深處浮現的龐然巨物。
“哦,對了,說來這還是各位第一次見吧。”
耐薩尼爾伸手搭在實界錨釘上,用力地一扯,像是劃開兩界的壁壘般,扯出一道高達百米的巨大裂痕,連同墾室的空間也一并撕裂。
“介紹一下,這就是……決策室。”
在眾人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墾室完全扭曲開裂,將花園一分為二,而在這道開辟的巨大裂口里,金色的巨大宮殿從黑暗里浮現,它閃爍著燦金的光芒,耀光的以太流淌其中。
耐薩尼爾也緊張地注視著那浮現的龐然大物,和其他人一樣,他自己也是頭一次見到它的全貌。
很少有人能見證它的全貌。
“其實,用決策室來命名它,不是那么的嚴謹,”耐薩尼爾自言自語道,“準確來講,它應該被叫做……顛倒廳堂。”
顛倒廳堂。
秩序局決策室的所在之處,眾者的容身之所,自墾室建立的那一日起,它就被深埋在那無比的黑暗中,如今它從黑暗里走出……
為了構建新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