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軏道:“大哥放心,俺們將火藥推到了郭得甘的身上。”
張安世不由得翹起大拇指:“三弟果然聰明伶俐。”
視線一轉,見丘福在鼻里扣著鼻屎,這似乎有點對他這個大哥不太尊重。
張安世道:“四弟,要文明。”
朱勇道:“大哥,你別理他,他就是這樣,玩了大半天了。”
“噢。”張安世點頭:“你們的家人來了沒有,有沒有告訴你們,什么時候去請陛下放你們出來?”
張軏和朱勇都沮喪起來:“俺們自打進了大牢,家里便沒有人來探望我們,只有大哥趕來。”
張安世安慰他們道:“就當他們不懂事,你們也別記在心上。”
張軏嚅囁道:“只有大哥對我們最好,不過……大哥……那個時候,你跑哪里去了,伱說吃早飯,卻一直沒見人。”
張安世感嘆道:“哎,所以說當初我這一步棋走對了,你們看,你們是京城三兇,而大哥呢,腦子活一些,專門負責和人講道理,與人說和,你們是劉關張,大哥就是諸葛亮,懂嗎?”
劉關張肯定是劉關張的,不過這個劉,肯定不是劉備,多半是劉禪,當然,不必在意這些細節。
張安世耐心解釋道:“你看現在,好處不就顯現了嗎?若是我們都抓進了牢里,以后誰來關照我們?現在大哥人在外頭,你們雖在里頭吃苦,可總還有大哥時常來探望,不教你們吃虧。”
朱勇一拍大腿:“對呀,俺怎么沒想到,大哥真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沒想到大哥算無遺策,早就想好了。”
張軏一歪腦袋,居然也覺得很有道理。
張安世又道:“雞蛋不可放在同一個籃子里,你們一個籃子,大哥一個籃子,只要大哥還在,我們京城三兇,便威名永在。”
說著,張安世便取出食盒里的食物來,給他們吃了。
這才嘆息道:“想到兄弟們在這里受苦,我便吃不香睡不著,你們好好保重身體,等過個三年五年,陛下火氣消了,大哥再為你們想辦法,將你們解救出來。退一萬步,等我姐夫……”
張安世的聲音越來越低:“等我姐夫克繼大統……還怕出不來嗎?這不過一句話的事,有大哥在,不教你們吃虧的。”
“大哥……你顧好自己的事,俺們在這兒吃不了什么苦,你放心去吧。”
張安世點點頭,這些兄弟都是實在人,能處。
不過他心里沉甸甸的,畢竟這一次是自己玩砸了,哪里曉得‘一硫二硝三木炭,加一點白糖大伊萬’竟是真的。
唯一慶幸的是,皇帝只是將他們關押進了大牢,他們都是功臣之后,應該不會有什么性命之虞,后面總有辦法讓他們早些出來的。
不過眼下,還不是悲痛的時候。
他要化悲痛為力量,繼承兄弟們的遺志……不對,繼承他們敢打敢拼的精神,要將兄弟們的買賣做好。
張安世又安排了保人,讓他將朱金請出來。
依舊還是原來的那個酒肆。
只是張安世出現的時候,酒肆的東家像見了鬼似的。
當初就是這個家伙,在這兒打的人半死,上頭的雅間,也差點砸了個稀巴爛。
你還來?
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不能得罪。
于是張安世順利地上了二樓。
一進雅間。
里頭背著手如熱鍋螞蟻急得團團轉的朱金一見張安世出現,下意識的兩腿一軟,跪了。
不得不跪啊。
當初那梁武……被打了個半死,朱金還以為……這幾個惡少年死定了。
得罪了梁武,還能有個什么好?
可過了幾日,卻又聽說,漢王衛的百戶梁文,也就是這梁武的兄弟,宅子都給人炸了,人也成了殘廢。
想想看,這南京城里,誰有這樣的膽子啊,天王老子都沒有這么兇吧。
這樣的人不抓去滅族?
可現在呢?人家卻是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點事都沒有。
于是,從前被人小看的少年郎,現如今在朱金的眼里,已成了洪水猛獸一般的存在,那梁文兄弟得罪了此人都死的這樣難看,何況是他,只怕對方捏捏手指,便可將他灰飛煙滅。
“小……小人朱金,見……見過………公子……”
張安世和氣地攙扶他起來,溫聲道:“哎呀,為何要這樣客氣,來,坐下說話。“
“不。”朱金道:“小人覺得跪著比較舒服一些。”
張安世皺了皺眉,道:“讓你站著就站著!”
朱金立即起身,站著一動不動。
張安世道:“買賣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做,當然要做。”朱金道:“不過小人打聽到,外頭的尋常棉紗,都要兩百錢一斤,公子這樣上等的棉紗,兩百五十錢價格太低了,小人就算三百錢收了販賣出去,也是有利可圖。“
利潤,他大抵已折算過了,三百錢確實是微利,可沒辦法啊,他不敢在張安世身上賺取暴利,不然睡不著的啊!
”三百錢?”張安世也有點意外,道:“這樣朱兄豈不是要吃虧?”
“不虧,不虧。”朱金干笑道:“做買賣嘛,講的是長久。”
張安世便道:“只是我可能一年十萬斤以上的貨,你吃得下嗎?”
“面紗這東西,現在各州府都緊缺,不愁賣的。”
張安世頷首:“還有……就是我希望能進一些棉花來,你那邊有沒有渠道?”
朱金毫不猶豫地道:“這個好說,小人和棉商也有交道。現在外頭的行情,棉價在七十錢一斤上下,當然……若是采購量大,價格可以壓到六十錢,甚至更低。”
“好,這個也交給你。”張安世滿意地點頭。
這個時代,還沒有所謂的規模優勢的概念。
而張安世的王牌就是規模優勢,尋常的棉花商人給人供貨可能是百斤、千斤,價格七十文、八十文都有可能。
而張安世可是真正的紡織大戶,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大規模的生產了,動輒就要拿十萬二十萬斤的貨,那么棉商就算是六十文,甚至是五十五文的價格也樂于兜售!
原因很簡單,大規模穩定的供貨,減少了大量不必要的售賣成本,而且也大大減輕了棉商們周轉、儲存的壓力。
張安世心情很好地道:“好得很。這樣說來,我們便一言為定了?”
朱金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對,對,一言為定。不過……棉花的事,只怕暫時供應不足。”
張安世便奇怪地道:“這是什么緣故?”
朱金苦笑道:“哎,這……難道公子不知道嗎?蘇、松二府大水成患,吳江一帶尤甚,哎……真是慘啊,這江南魚米之鄉,如今卻是餓殍無數,聽說饑腸轆轆的百姓,因為沒有吃食,又告貸不到糧食,想要入城行乞又不可得,于是餓死于道邊,更有入投于河。這發了大水之后,棉產大跌,除此之外,便是河道也阻塞住了,運輸困難。”
張安世很吃驚,他不禁道:“朝廷沒有救援嗎?”
“陛下倒是下旨救濟了,可如此大禍,憑借朝廷也是杯水車薪,餓殍實在太多了。”
張安世低著頭,他所想象中的松江、蘇杭,一定和南京城一樣,熱鬧繁華,哪里想到……居然如此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