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幾人面面相覷。
朱棣看著他們的反應,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頓時又怒了,瞪著這幾人,氣咻咻地道:“朕就知道你們的德性!朕不求你們學富五車,但也求你們知道能學幾分識文斷字的本領吧。縱是不教你們做讀書人,卻也學一些四書五經,免得將來教讀書人騙吧!”
“胡儼的課程,已是十分寬松了,一個月,也才區區七八堂課而已,你們居然也不去?怎么啦,你們是要反天嗎?明日,都給朕去胡儼那報道,若是學無所成,朕定要好好地收拾你們。”
朱棣一頓訓話,朱勇低聲嘀咕:“那還不如送俺回牢里去呢。”
朱棣臉黑了下來,冷喝道:“你說什么。”
張安世忙在一旁道:“他說陛下圣明,明日我們就去讀書,一定要學有所成。”
雖是有氣,朱棣覺得好像繼續追究也沒什么意思,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將那火藥包再深入的研究清更為重要。
于是又召了張安世站到自己跟前,板著臉道:“這是你的主意吧?”
張安世尷尬地道:“臣……”
朱棣道:“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張安世也只是遲疑了一下,就老老實實地道:“臣覺得這姓沈的人家有問題,臣……”
朱棣虎目闔著,漫不經心地道:“就算有問題,也不能用這樣的方法,朕已命有司徹查此事了,不久之后,就會有音信,你這個年齡,還是在學文武藝的時候,不要總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將來朕自有大用。”
張安世如蒙大赦,連忙就道:“臣遵旨。”
朱棣隨即便旁若無人一般出了沈莊,直接翻身上馬,在眾人擁簇之下,擺駕回宮。
次日清早,張安世便老老實實起來了。
朱勇和張軏,還有丘松,三人也已聯袂來了。
見這三個家伙身上的不少淤青,走路的姿勢也是怪怪的。
張安世大抵知道,這三個家伙只怕回去被揍得不輕呢!
四人這一次是真老實了,乖乖地去了胡儼私設的學堂讀書。
那胡儼身為國子監祭酒,最近也聽到了種種的傳聞,這些日子,他算是心寬體胖,畢竟……自打張安世幾個不來之后,從前學堂里發生的各種離奇之事,就統統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今兒大清早的,他愉快地洗漱,用了早膳之后,便腳步輕快地抵達了明倫堂,等待孩子們入學。
胡儼落座,心如止水,手里捧著一部書,卻也是怡然自得。
只是這時……他隱隱的聽到自己的宅邸之外,傳出了嘈雜的聲音。
胡儼下意識地就露出不喜之色。
他喜靜而不喜鬧,尤其是不喜學生們玩鬧。
這些勛臣子弟,可以不聽課,可以不交布置的作業,甚至逃課,他也絕不會管,唯獨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鬧。
不多時,便見學員三三兩兩地進來。
胡儼皺眉道:“外頭發生了什么事,怎的這樣嘈雜?”
一個學員乖乖地道:“恩師,張大哥他們幾個來上課了,大家見他們難得來,在學堂外頭和他們說笑呢。”
胡儼臉微微一變:“哪一個張大哥?”
“張安世……幾個……”
胡儼一聽,臉都黑了,居然一下子不淡定了,立即道:“來,來,都來搭把手,去將大門關了,別讓那幾個進來!”
這時候,張安世四人正被人圍成了一團,這也難怪,最近京城三兇的名號可響亮得很呢!
在這些勛臣子弟們的眼里,這京城三兇簡直就是小鮮肉一般的存在。
同窗們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個眨著羨慕的小眼神,問東問西。
朱勇得意得幾乎叉著腰,說話的嗓門都不經意間大了幾分。
好不容易從人群之中走出來,張安世幾個便準備進入學堂。
誰曉得這個時候,胡家的大門居然緊閉了。
看著閉上的門,張安世有點懵,忍不住拍打門環,便道:“喂喂……門咋關了?今日不是入學的日子嗎?我方才還見幾個同窗進去呢!誰這么缺德,將門關啦?”
朱勇也急了,在一旁道:“對呀,真是咄咄怪事,俺方才還見是開著的呢。”
后頭的丘松突然齜牙道:“炸了它!”
就在張安世等人一頭霧水的時候。
終于,那胡家的高墻上爬上來了一個人。
卻是那胡儼從內墻里架著梯子冒出了腦袋,胡儼道:“張安世……”
張安世一見到胡儼,立即行禮道:“見過恩師,恩師,這門咋壞了?”
胡儼此時是氣的七竅生煙,憤怒地抓著自己的胡子,只道:“你們不要進來。”
張安世有點懵,學生逃課的事,他見的多了,老師干這缺德事的,他倒沒聽說過。
張安世道:“恩師這是何意?”
何意?
胡儼心里冷笑,你們在外頭干的事,老夫會不知道?老夫才過了幾天的好日子,你們又來禍害?
當然,這種理由是不能講的,胡儼便道:“沒什么意思,你們回家吧。”
張安世就很是為難地道“可是恩師……陛下說啦,教我們來讀書,非要我們在恩師這里學有所成不可。”
胡儼直接道:“你們已經學有所成了,老夫說的,陛下當面,老夫也這樣說!”
張安世:“……”
朱勇和張軏也面面相覷。
張安世尷尬地道:“恩師,我覺得我學業還不精……”
胡儼再無氣度,氣急敗壞地道:“老夫說你學的很精就很精,快走,趕緊走,以后別來了。”
說罷,探出來的腦袋就縮了回去,只留下高墻外的張安世四人風中凌亂。
張軏沉默了老半天,只能看著張安世道:“大哥,他這是啥意思?”
張安世想了想,道:“可能我們已經畢業了。”
“畢業?”
張安世道:“就是出師了。”
“那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張安世:“我不知道呀,我很震撼。”
頓了頓,張安世道:“你們有沒有一種感覺,會不會是恩師對我們有所成見?哎……罷了,既然已經畢業了,那也不算是違抗圣旨了,走,大哥帶你們去快活。”
此時的武安侯府里。
鄭亨已經在病榻上連續躺了七八天,五軍都督府那兒,也已告假休養。
他似是病得很重,整個臥房里充斥著草藥的氣息。
前幾日還生龍活虎的漢子,如今便是連吃食,也需有人喂了。
兒子鄭能,當然是很孝順地在病榻前盡孝,噓寒問暖。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據說是得了什么疑難雜癥。
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也不見好。
就這么躺了許多日,此時門子匆匆過來稟告:“老爺,少爺,漢王殿下來訪。”
鄭亨依舊躺在病榻上唧唧哼哼,似乎口不能言。
鄭能皺眉,對門子道:“好端端的,漢王殿下怎么來了?”
門子恭敬地道:“說是聽聞侯爺病了,心急如焚,請了一個名醫來,給侯爺診治。”
鄭能有點拿不定主意,道:“你快去開中門,我一會兒就到,前去迎接王駕。”
門子聽罷,便匆匆地退了出去。
房里只余下了鄭亨和鄭能父子二人。
鄭能這時才低聲道:“爹,現在該怎么辦?”
鄭亨總算不再唧唧哼哼了,似乎一下子恢復了神采,眼珠子開始滴溜溜的轉起來,道:“我與漢王也算是老相識,是一起共過患難的,不過他畢竟是漢王,難保不是陛下讓漢王來試探為父的病情。你快去接駕吧,不要怠慢,為父到時隨機應變。”
鄭能點點頭。
不多時,鄭能便領著朱高煦進來。
同來的,還有一個身子頗為魁梧,卻臉色蒼白如紙的大夫。
朱高煦快步上前,臉上很是關切地看著病榻上的鄭亨。
鄭亨是武安侯,乃是靖難之中的大功臣之一,在軍中也很有威望,對于朱高煦而言,自然是拉攏的重要對象。
如今聽說他病了,朱高煦當然要來探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有一個神醫兄弟……郭德剛。
朱高煦見鄭亨躺在病榻上,似乎連動都動彈不得,這才知道鄭亨病的不輕,于是便問鄭能道:“你父親現在連說話都不成了嗎?”
鄭能便哭喪著臉道:“是,殿下,家父自打得了這絕癥,便一病不起,請了許多大夫來,也找不到病因。”
朱高煦感慨道:“武安侯當初是何等的壯士,如今竟不成想遭遇這樣的變故。本王與武安侯當初共同擊敵,從前多蒙他的關照。這幾日聽他病重,還是不治之癥,因此特請了這天下最頂尖的名醫來診治。”
鄭能:“……”
于是朱高煦和顏悅色地看向身后畏畏縮縮的郭德剛,道:“郭賢弟……有勞你了。”
郭德剛臉色慘然,此時他兩腿已開始打顫了。
這些日子,他在漢王府倒是過的不錯,漢王對他極盡禮遇,郭德剛第一次見識到,原來這王侯的日子竟可以如此的快活。
可是好日子才沒過幾日,這位漢王兄弟,就拉他來給人看病了。
他只是個學徒啊,藥都沒認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