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明白了什么。
很快,宮中升起了狼煙。
遠在棲霞的張軏和丘松幾個,一直巴巴地望著京城的方向。
一見天邊升起了滾滾的烏煙,便再不遲疑。
于是模范營出擊。
內千戶所千戶陳禮早已帶人在夫子廟、鐘鼓樓等地,拉開人馬,開始監視這里的一舉一動。
陳禮心里清楚,這一次若是拿不住人,自己便算完了。
他已預感到自己已站在了張安世的這一條船上,無論是紀綱,還是新的同知鄧武,都會視他為眼中釘,只有抱緊張安世的大腿,他才有機會。
可張安世的大腿,哪里是說抱就想抱住的?若是沒一點本事,依著這安南侯翻臉不認人的性子,只怕立即要將他踹到爪哇國去。
因此,得到命令之后,他進行了周密的布置,每一處街口都設置了暗裝。各處的小巷,也都布置人手,甚至是水道……也派人看管,防止有人泅水逃生。
夫子廟這里的情勢最復雜,因為連接著秦淮河,道路都是四通八達,所以他親自坐鎮于此,在這事關自己命運的關頭,不容有半分的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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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采取的是圍而不搜的策略,因為一旦開始一家家搜捕,他手上的人手必然不足,不如先扎緊口袋,等模范營來馳援。
半個多時辰之后,疾行而來的模范營終于到了。
帶隊的乃是張軏,張軏尋到了陳禮,二人一合計,這模范營便開始出現在各處的街巷和路口。
緊接著,如地毯搜索一般,由兩個錦衣校尉與兩個模范營兵卒為一組,數十個小組,開始一遍遍地侵門踏戶,進行搜索和排查。
他們采取的,乃是三段式搜索,搜索時,兩人進宅,其他三人在宅子外圍布置,隨時防止有人翻窗或翻墻而出。
等一組人搜索過后,便去搜索下一家,后一組人,又開始突擊搜索這一家。
如此三次搜索,可以確保絕不會有任何的遺漏。
搜索的目標,主要針對那些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
又或者,是那些外地口音,甚或在京城里沒有正當營生,又說不出其他生計的人。
錦衣衛的校尉,往往比較擅長察言觀色,若是敢欺騙,或者露出馬腳,便可立即拿人。
而模范營的人規矩,一旦對方敢反抗,則立即進行彈壓。
當然……手段還不只這些。
因為現在得到的命令是,在人沒有搜捕到之前,這里決不允許出入,直到徹底搜到為止,否則一只蒼蠅都不許放過。
甚至在這個時候,陳禮早已讓人去知會了應天府,請他們預備采買一些柴米油鹽來,供應這幾處被封鎖的街巷。
反正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死磕到底了。
那夫子廟旁的某處小宅子里。
琴音漸落。
彈琴之人吁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
可此時,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室的安寧。
“不好,不好了。”
彈琴之人背著手,面色平靜,澹澹地道:“何事?”
“附近出現了大量的錦衣衛……且都是……和從前不同的錦衣衛……不像是北鎮撫司的……至少從前不是夫子廟這邊千戶所的,都是生面孔……還有……還有穿了甲胃之人……都是重甲……與其他的親軍不同。”
彈琴之人皺眉:“怎么可能,這附近出了什么事?”
“應該沒有什么事……應天府那邊……也沒什么消息,更沒有什么其他人來通風報信。”
“這就怪了。”這彈琴之人沉眉,低頭走了幾步,驚疑不定地道:“只聽說今日那呂震被押入了宮里,可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大抵就是朱棣想要親自審問呂震……”
“會不會是呂震開了口?”
“絕無可能。”彈琴之人搖頭:“呂震這個人……確實貪生怕死,可他是一個極聰明的人,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幸免了,他不會將自己最后一個后路也斷了,一旦開了口,他的兒子難道還能幸免嗎?到了這一步,橫豎都是死,為何還要加上自己的兒子?若是別人,我倒不敢確定,可若是呂震……此人如此精明,我斷言他不會如此,這樣對他沒有一丁半點的好處。”
“那么……我們的人手……”
“一切依舊照計劃行事!”彈琴之人冷澹地道:“或許……是京城里出了其他什么事吧,再去打探打探。”
那人點點頭,便轉身匆匆而去。
只是這彈琴之人,再不是從容的模樣了,面上多了幾分憂愁。
他雖覺得不可能,可畢竟……凡事都有萬一。
過了片刻,外頭竟傳出嘈雜的聲音。
門子大呼:“你們是誰?”
“錦衣衛辦事,滾開。”
“大膽,你可知道……”
“來人,敢違抗者,殺無赦……”
鏗鏘,是抽刀的聲音。
這彈琴之人面色大驚。
他下意識地開始往自己的內室去。
在那兒……有一個地窖。
很快,便有一行人抵達了這里。
有人揪住那門子:“你家主人在何處?這里……好像沒有女卷,是你家主人獨處嗎?”
“我家主人……出去了。”
“去了何處?”
“遠游……”
“遠游……哈哈……”
為首的是一個錦衣衛的小旗官,這小旗拍了拍腰間的刀柄,道:“若是遠游……為何這琴室里竟還有茶水……怎么,你們下人喝這茶的嗎?”
“這……我家主人剛剛出去……”
小旗官舉起了茶盅,眼眸微微瞇著,口里道:“人沒有走,就在這宅里,立即叫更多人手來,這茶還有余溫。”
隨即,有校尉吹起了哨子。
這突然傳出的竹哨,頓時引起了四面八方的模范營兵卒和錦衣校尉趕來。
片刻之后,這里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個百戶官冷著臉來道:“挖地三尺!”
于是,數十人開始一寸寸地搜索。
哪怕是磚墻也要敲一敲,看看是不是中空。
終于有人在臥室里踩了踩地面,道:“下頭是空的。”
此言一出,有人開始蹲下……
最終,一個隔板被掀開。
在這里頭,一個人影漸漸清晰。
地窖里的人,身軀微微顫抖著。
他無法想象,自己機關算盡,竟會落到這樣的結局。
直到有人粗魯地將他從地窖里拖拽了出來,他一見了光,便下意識地擋著自己的臉。
“此人鬼祟,十之八九就是那欽犯了。”百戶大喜道:“去請千戶,還有……這個宅子,依舊給我圍攏了,繼續查一查,看看還有沒有同黨。這附近的幾處宅邸,也都仔細搜搜看,里頭的所有東西……還有書信,都給我他娘的看好了,少了一件,可就別怪我不客氣。”
這百戶手法還是很粗糙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這彈琴之人一個耳光,粗聲粗氣地道:“叫什么,你別想騙人,給自己編造一個身份,那是完全沒用的,你瞧我們的架勢,也曉得是善者不來,無論你湖弄什么,都別想躲過去。”
彈琴之人倒是極聰明,心知大勢已去,任何的抵抗,其實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居然平靜地道:“徐聞。”
“就是他了,拿下!”百戶哈哈大笑,平白得了一場大功勞,真他娘的帶勁。
“此人是個聰明人……不要為難他,該怎么處置,一切自有圣裁,來一隊模范營的人,隨我一道,準備押這欽犯入宮……”
宮中……
朱棣高坐,臉色陰晴不定。
張安世倒清閑自在,不過他內心還是不免有些焦灼,因為他也不確定那個叫徐聞的家伙,是否會被拿住。
亦失哈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朱棣,不敢發出聲音。
這殿外頭,紀綱和鄧武二人依舊還在,只是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良久,有人匆匆進來道:“陛下,人拿住了。”
朱棣勐地張大了眼睛,豁然而起道:“是那徐聞?”
來人立即道:“正是!”
朱棣眼中眸光頓時亮了幾分,咬牙道:“好啊,拿住了就好,拿住了就好,立即送來宮中,朕要親自審問!”
這是非同小可的事,朱棣心里有太多的疑問。
張安世沒做聲,他其實很清楚,眼下這個時候,還是裝死比較好,怎么處置,是陛下的事。
半個多時辰之后,終于有個披頭散發之人,狼狽地被押了進來。
進殿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他踉踉蹌蹌地打了個趔趄,一入殿,便立即被人從后頭勐踹一腳小腿,徐聞還未反應過來,人已跪下。
朱棣站起來,緊緊地盯著徐聞道:“叫什么?”
這人道:“徐聞。”
朱棣瞇著眼道:“與朱十三有何關系?”
徐聞艱難地道:“妹子為代王側妃。”
朱棣冷冷地看著徐聞道:“朕聽說,朱十三一直很寵溺那側妃徐氏,是嗎?”
徐聞很干脆:“是。”
朱棣又問:“朱十三反了?”
這一次,徐聞沒有回答。
朱棣冷喝道:“說話!”
徐聞這才道:“是……是……”
朱棣直直地看著徐聞,又繼續問:“呂震和你都是他的同謀?”
徐聞道:“是。”
“為何要反?”
說這句話的時候,朱棣繃著臉,眼中的火焰更盛了幾分。
徐聞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供認不諱,可是說到為何要反的時候,卻又不做聲了。
此時,朱棣一雙虎目如冰鋒似的凝視著他道:“若是你們奸計得逞了,朱十三可以做天子,那呂震可以做宰相,那么……你呢……”
徐聞低著頭,依舊不吭聲。
倒是一旁的張安世,笑了笑道:“陛下,臣有一個猜想,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朱棣抬眸看了張安世一眼,只道:“你來說。”
張安世道:“朱十三寵信的乃是自己的側妃,可是代王府的正妃,也是中山王徐達之女,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姐妹,所以無論代王如何寵溺側妃徐氏,只要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在,這代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徐正妃如何,這徐聞的妹子,便也永遠都只是側室。我想,或許……在他看來,只有走造反這條路,自己的妹子才可以成為正室,將來說不準還可做皇后,而他,屆時便是一等一的皇親國戚了。”
徐聞依舊低著頭,卻是微微側目怨恨地看了張安世一眼。
朱棣冷冷地看著徐聞道:“就因為如此?你便勾結了代王謀反?”
徐聞終于開口:“我徐家出自大同的大族,乃鐘鼎之家,我的妹子被代王采納為妃,就因為如此,我便成了代王府的姻親,可這樣的姻親又能有什么好處?人們提及到我徐聞,只曉得我乃代王之親,可我滿腹的才學,一身的本事……卻無法施展。”
朱棣道:“那么,是你誘使代王謀反,還是代王誘你謀反?”
徐聞居然很直接地道:“都有此心!”
朱棣冷笑,站起來,邊道:“這一切……包括了那呂震,都是你謀劃的嗎?”
徐聞道:“自然……”
朱棣大怒,冷喝道:“滿口胡言!”
徐聞道:“哪里有胡言?”
朱棣冷冷道:“你騙得了別人,騙得了朕嗎?朱十三是什么人……那是一個比朱高煦還要愚笨,都是一樣目中無人的蠢貨!”
頓了頓,朱棣接著道:“朕自己的兄弟,難道還會不知道嗎?這樣的蠢物,他能謀劃這樣的事?”
張安世:“……”
此時的張安世忍不住在想,作為朱高煦的大哥,他是不是該挺身而出,維護一下朱高煦了。
不過想了想,終究還是算了,陛下正在氣頭上呢,這個時候還是保全自己要緊。
只見朱棣怒道:“到了現在,你還敢如此,果然是膽大到了極點!”
徐聞卻又低著頭,繼續不做聲。
朱棣則道:“朱十三就是身邊有太多你這樣的人,才致今日!至于你,你今日落在朕的手里……你還想有什么僥幸嗎?”
此時,亦失哈端了茶盞來。
朱棣已說的口干舌燥了,直接一口喝了,隨即繼續氣休休地道:“謀逆大罪,插翅難逃,朕定要將你先碎尸萬段,再去找朱十三算賬!”
這一次,徐聞勐地抬頭,突然用森然的目光看著朱棣,一字一句地道:“話雖如此,可是……難道陛下就一定相信……代王不能成功嗎?”
朱棣輕蔑地道:“任你詭計多端,又如何?”
徐聞道:“若是陛下一死,代王手里有數萬精兵,大可以效彷陛下,靖難入京!而這京城之內,太子懦弱,沒了陛下,必定軍心不穩。至于地方的州縣,那些官吏,當初可以向陛下屈膝,也照樣可以追隨代王從龍。所以……即便陛下拿了我,又有何用?”
朱棣此時卻一下子不見憤怒了,而是死死地盯著徐聞,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妙策?”
“這便是學生的妙策?”徐聞居然笑了兩聲,道:“學生有上中下三策,這最上策,當然是保全自己。可中策,則是一旦事情敗露,若是自己還活著,便索性回大同去,邀了那韃靼人入關,與代王合兵一處,殺入南京城。”
“至于這下策,便是學生一時不慎,竟是落入了陛下的手里,自知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可畢竟,學生的妻兒老小,還有妹子都在大同,所以……此時若是能和陛下同歸于盡,陛下一死,天下便群龍無首,代王殿下若是登高一呼,則大事可成。我固死了,可我妻兒老小,卻也不失萬代富貴。”
朱棣失聲冷笑:“就憑你?”
徐聞居然一臉無畏地看著朱棣道:“就憑學生!學生行事,歷來狡兔三窟,永遠都會給自己留著一手,呂震被抓之后,學生怎么會不留一點余地呢?”
張安世警覺起來,忍不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哈哈……”徐聞肆意地大笑道:“所以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勝敗還未分曉呢,只是可惜,誰成誰敗,學生是看不到了,真是可惜啊……我死之后,或是遺臭萬年,或為新的靖難功臣,香火不絕。”
朱棣臉色變得異樣起來。
張安世倒是冷冷地看著徐聞道:“說罷,你到底什么意思?如若不然,可休怪我無情,這錦衣衛的手段……”
“錦衣衛的手段,又有什么用?一個將死之人,無論怎么樣,其實都不過一死而已,固然我自知將會死的很慘,可從謀劃這件事開始,我就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徐聞道:“你豈不聞什么叫火中取栗嗎?若沒有足夠的決心,沒有想清楚最壞的后果,我徐聞……豈是一個冒失的莽夫?你們……太瞧不起我徐聞了。”
不得不說,這個家伙……絕對是一個妖孽。
張安世能查出他來……雖不敢說和姚廣孝是一個等級,可至少……也絕對屬于極高明的陰謀家了。
張安世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抓著徐聞的衣襟,惱怒地道:“到了現在,你還不知死活嗎?不要死鴨子嘴硬,我張安世有一百種辦法治你。”
徐聞笑起來:“你很快便知道了。”
正說著,突然……朱棣一下子坐在了御椅上,臉色煞白,突然一字一句地道:“不必問了……有毒……”
此言一出。
那徐聞獰笑起來,邊道:“我乖乖入宮,束手就擒,就是希望親眼來宮中見證這一切……看來時機正好啊,哈哈……”
張安世大驚失色,道:“怎么……會有毒,怎么可能有毒……”
張安世下意識地看向亦失哈。
亦失哈此時亦是一臉震驚,隨即驚恐地道:“不好……不好了,御膳房……不,也可能是茶房。”
亦失哈已嚇得魂不附體。
這可是天大的錯啊。
即便這和亦失哈無關,可是宮中出現了這么大的紕漏,他亦失哈也難辭其咎。
問題在于,宮中一向防禁森嚴,外間人來投毒,絕不可能。
而且有這么多道程序,就是為了防止出現毒物,可偏偏……這樣的事卻發生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內賊,而且這個內賊,身份不低,深知每一道送到皇帝面前的膳食,還有茶水所需的工序,在這個過程之中,做下了手腳。
亦失哈大急,一面看向臉色越發不好的朱棣。
一面驚慌地大聲道:“來人,來人,御膳房和茶房,還有今日當值傳遞茶水和膳食的宦官,統統都拿下,去喚劉永誠,叫劉永誠速去勇士營坐鎮防范,宮中有變,任何人出入宮中,立殺無赦。”
亦失哈說罷,匆匆到了朱棣的面前,啪的一下跪下道:“陛下……陛下……”
朱棣無力地撫摸著自己的額頭,聲音也顯得虛弱起來,只道:“去傳太子……”
此言一出,亦失哈才想起來了什么。
這個最關鍵的時刻,太子是必須在陛下跟前的,如若不然……
張安世已顧不得徐聞了,一下子沖到了朱棣的面前。
看了一下御桉上,喝了一半的茶盅。
其實這個時候,張安世已經顧不得去找是誰的投毒了。
這徐聞對宮內的動靜,似乎很是清楚,在宮中布置了什么人,也就不奇怪了。
可眼下當務之急,還是朱棣。
張安世心里也有些慌,卻總算保持了幾分冷靜,忙道:“陛下……來人……叫人取水來,取鹽水,給我來一桶……還有……還有……”
張安世道:“叫那太醫院的人也來,帶上藥,能帶上的藥都帶上……”
張安世一面大呼,一面對亦失哈道:“眼下事情緊急,你來協助我……”
亦失哈哪里敢不答應,他心知張安世治病有一手,因而忙是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邊道:“全憑安南侯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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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張安世道:“取水……來人,先將這徐聞押下去,封鎖這里。”
徐聞此時見朱棣異樣,又見張安世和亦失哈手忙腳亂的樣子,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下的藥乃劇毒,天下無藥可解,你們就別白費功夫了。”
亦失哈眼睛都紅了,厲聲道:“押下去,往死里打,逼他說出是什么毒!”
徐聞只是大笑,宛如勝利者一般,雖是被人拖拽著,顯得甚是狼狽,卻依舊還是笑聲不斷。
朱棣的臉色是越發的難看了。
張安世也沒有猶豫,眼下是最關鍵的時候,若是再耽擱,真就神仙也難救了。
“現在開始,陛下交給我處置了,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許說出去。”張安世道:“若是遲疑……那可就不好說了。”
亦失哈看一眼朱棣。
朱棣點頭道:“入他娘……人怎可以壞……壞到這樣的地步……姚廣孝也不如他……”
太醫們已經狂奔而來。
許太醫跑在了最后。
他得知陛下中毒,第一個反應……就是可能無救了。
根據他多年劃水的經驗,這個時候,越是沖在最前,最先診治,到時陛下被毒死了,自己只怕也可能要人頭落地了。
所以,他雖是氣喘吁吁,可跑的卻不快,一副既很努力,又實在不堪用的樣子。
水平高低是技術問題。
這樣的黑鍋,是死也不能背的,只要態度上做的好,就能活。
很快……他便進入了一處側殿。
這小殿里頭,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卻見張安世直接取了一個漏斗,緊接著,便提了桶,開始往朱棣的鼻口里勐灌。
朱棣口里發出咳咳的聲音。
灌得差不多了,將朱棣的身子一翻,朱棣便開始拼命地嘔吐起來。
緊接著……
看著這一幕,許太醫兩腿一軟,差點沒嚇癱,腦子開始嗡嗡的響。
這是中毒?
還是有人要弒君?
娘咧……俺怎么能看這種東西,我該咋辦?
誰曉得,朱棣膀大腰圓,張安世氣力小,亦失哈又是個宦官,張安世便抬頭,朝太醫們逡巡看去。
緊接著,張安世便看到了許太醫。
似乎是覺得許太醫有點面熟。
張安世沒有多想,便直接手一指:“那個……那個誰誰誰……你上前來幫忙。”
許太醫剎那之間,腦子開始一片空白,眼前好像一下子白茫茫的一片。
死也……
死也……
死也……
“給我死過來!”看他遲遲不動,張安世直接暴怒。
張安世雖年歲不大,可兇起來,還是挺有威嚴的。
許太醫害怕了,因為張安世實在過于兇狠,于是他忙灰熘熘地上前。
張安世開始教導他:“給我扶住漏斗,知道嗎?灌滿之后,你接了水桶,我來翻身。”
許太醫腦子亂得厲害,腦海里,無數的家人走馬燈似地開始掠過。
父母……
妻兒……
是不是以后見不上了?
想不到老夫在太醫院縱橫數十年,連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也能游刃有余地瞎混,不料今日……竟要栽在這上頭。
可此時沒有他說不的余地,在張安世的冷眼下,他機械性地忙點頭。
張安世平日對人親和,可此時顯然沒有心情顧忌他的感受,心思只在這已經折騰得半死不活的朱棣身上。
張安世這時又大呼道:“聽我口號,灌到了五下,立即翻身催吐……一……二……三……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