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沒想到張安世會如此的斬釘截鐵。
他記得陳文俊的時候,張安世可沒有這樣的把握。
朱棣見火候差不多了,朝一旁的亦失哈道:“讓百官去側殿等消息吧。”
顯然,現在是不能輕易讓百官出宮的,誰知道有沒有同黨呢?
在宮中,就相當于將人控制了起來。
亦失哈點頭,笑著道:“請諸公隨咱來。”
大家也識趣,知道這個時候,自己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于是眾人紛紛散去。
張安世卻道:“那指揮使僉事請留一下。”
錦衣衛指揮使僉事鄧武聽罷,更是身如篩糠,他不知道接下來面對的是什么,下意識地看一眼紀綱。
而紀綱此時,卻已隨著人流去了。
朱棣落座,看著張安世道:“如何教他開口?”
“用刑。”張安世干脆利落地道:“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自然會開口。”
朱棣奇怪起來:“陳文俊的時候……你不動刑,說是效果不明顯,可為何這呂震,你卻要動刑了?”
張安世耐心地分析道:“這是不同的,陳文俊是棋子,這棋子往往是對自己所想的事深信不疑,所以你越對他動刑,他反而越覺得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寧死也極難開口。”
“可呂震不一樣,呂震是幕后主使者,這主使者往往知道的事比棋子多,他之所以敢謀逆,一切是因為利益使然罷了,一個追求利益的人,只要動刑……不怕他不開口。”
朱棣聽罷,深以為然。
他起身,一步步地走向鄧武。
鄧武忙是垂頭,躬身道:“陛……陛下……”
朱棣道:“朕……依稀記得你,當初是紀綱保舉的你?”
鄧武忙拜下道:“陛下,紀綱何人,臣有今日,都賴圣恩。”
朱棣淡淡一笑:“是嗎?話都是這樣說。”
鄧武急道:“紀綱在衛中,確實是只手遮天,只是他畢竟是指揮使,卑下人等,當然奉他之命行事,有時哪怕他的命令有錯,卑下人等也不敢違逆,可之所以對他言聽計從,不是因為他是指揮使,而是因為……他代表的乃是陛下。”
朱棣頷首:“你說他有時會下達錯誤的命令?”
鄧武道:“去歲……大臣劉峰文與他有嫌隙,他授意人羅織罪名……不過因為這劉峰文病死,因而作罷。去年冬,他的侄兒當街打死一人,有人狀告至應天府,他便授意卑下,前去應天府捉拿那狀告之人,誣告他謀逆……送至詔獄,今年開春……”
不等鄧武說下去,朱棣就冷冷道:“當初,為何不報?”
鄧武惶恐地道:“卑下人等,只知陛下信重紀綱,而紀綱下令,往往都稱身負皇命,臣等豈敢狀告。陛下交代的事,卑下怎敢違逆?”
朱棣道:“你莫不是說,連你拷打鄭倫他們的家人至死,也是他紀綱授意的?”
鄧武道:“是……是……”
朱棣意味不明地看著鄧武道:“朕聽說,錦衣衛中,還充斥著不少紀綱的同鄉和親族?”
“是。”
朱棣點頭,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鄧武只默默地埋著頭,大氣不敢出。
朱棣卻背著手,笑了笑道:“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紀綱……還是有功的……”
他這么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驟然令鄧武摸不著頭腦。
只有一旁的亦失哈,面上卻帶著笑容。
陛下突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有人倒霉的日子就要不遠了。
朱棣道:“鄧武,你用刑吧,張安世怕濺血……”
鄧武遲疑道:“陛下,在這里?”
朱棣面上冷漠,不去看那呂震,只淡淡道:“哪里都一樣,亂臣賊子,難道還要挑地方嗎?”
說著,他看向張安世道:“呂震的親族,都拿下了沒有?”
張安世道:“臣……萬死,臣急著先去找他的金銀呢……親族那邊……這個時候……應該拿了吧。”
“金銀……”朱棣眼中似笑非笑。
而后,朱棣道:“走吧,張安世,陪朕在這左近走一走,亦失哈,傳旨,調羽林衛,索拿呂震的所有親族,一個都不要遺漏。”
亦失哈和張安世都道了一聲是。
當下,朱棣領著張安世出了殿。
朱棣臉色陰沉,走了不遠,便道:“呂震這個人……朕還算信賴,可萬萬不曾想,此人竟如此喪心病狂。朕有時候……真是心累,這天下有人不服我大明,覺得太祖乃一介布衣,不客氣一些,是乞兒出身,而今卻得了天下。還有人……是不屑朕靖難,做了這天子……張卿家啊張卿家,難道他們當真不知死活嗎?”
張安世也認真地想了想,才道:“陛下,是人就會狂妄。”
朱棣凝視著張安世:“狂妄?”
張安世便道:“就好像呂震這樣的人,在陛下的眼里,他不過是區區一個臣子,可在他的親族和下官們的眼里,他卻是逢迎討好的對象。就好像……當初的胡惟庸一樣,人們在他面前,免不得討好和吹捧他。這人被吹捧和討好得多了,自然而然,便覺得一切都理所應得,覺得自己和尋常人不一樣了。久而久之,便越發的不將人放在眼里,覺得別人不過是幸運罷了,若是他有這樣的幸運,也可以一飛沖天。”
說到這里,張安世壓低了聲音:“就如那胡惟庸,胡惟庸的出身,比之太祖高皇帝不知高多少,在太祖高皇帝的身上,他也確實立下不少功勞,太祖高皇帝任用他為宰相,他執掌著天下的軍政,便開始妄自尊大,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殊不知,他不過是不自量力而已,太祖高皇帝捏捏手指頭,都可教他灰飛煙滅。”
“可他不到見棺材的時候,會相信自己在太祖高皇帝的面前不值一提嗎?不,臣以為,不到最后,他也不會反省的。”
朱棣邊聽邊點頭,頷首道:“張卿倒是提醒了朕,不可教人妄自尊大。”
張安世道:“臣就十分謹慎,這是因為臣知道,是姐夫將我撫養大,平日里姐夫言傳身教……“
朱棣不耐煩地瞪他一眼道:“好啦,好啦,不要總最后又提到你自己。”
張安世笑了笑道:“臣只是舉個實例而已。”
朱棣突然道:“你對紀綱怎么看?”
張安世:“……”
“怎么不說話?”
張安世道:“紀指揮使……臣沒有資格說,他是錦衣衛,我想……若是他對陛下不忠心,陛下也不會委以他這樣的重任吧,所以……臣還是三緘其口為好。”
朱棣猛地道:“他若是不忠心,朕當然不會委托以如此重任,你說的很有道理。”
張安世心里無語地想,我他娘的說了啥?
而在他們身后的殿中,傳出陣陣哀嚎聲。
撕心裂肺的聲音,似乎撕破了空氣,教人為之膽寒。
聽著著哀嚎聲,朱棣此時倒是想起了什么,道:“你說,這呂震背后還有人嗎?”
“臣不敢輕易下判斷。”張安世想了想道:“只是這件事太大了,他們兌換黃金,竟能迅速帶動黃金的價格直接上漲了兩成,可見他們的厲害。”
“你的意思是……他們儲存了許多的金銀……”朱棣道:“是啊。要作亂,就要有人,有錢糧,還要……”
朱棣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顯得有幾分可怕,作為造反這一行當里的翹楚,朱棣顯然對這些有深刻的理解。
朱棣怒道:“與他們勾結的人,一定要查出來,他們敢買通朕的大臣,里應外合,朕絕不能留他們。”
正說著,有宦官從殿里匆匆而出,小碎步地跑到他們的跟前道:“陛下,安南侯,那呂震招供了。”
朱棣倒是不急的樣子,對小宦官道:“招供了什么?”
“他說……牽涉其中的還有十一人……其中有四人為朝廷命官,還有一個在北平駐守的武官。”
“駐守北平的武官?”這顯然已經引起了朱棣足夠的忌憚。
他冷冷一笑道:“好的很哪。”
說著,朱棣深深地看了張安世一眼,口里道:“那千戶陳禮,以后歸你聽調。”
張安世猛地抬頭看向朱棣,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棣卻淡淡道:“下旨。”
那宦官連忙躬身聽著。
朱棣背著手道:“張安世為錦衣衛指揮使僉事,東城千戶所,改為內千戶所,歸張安世節制,內千戶所……負責逆案。”
張安世:“……”
張安世并沒有很高興,說實話,他不喜歡干錦衣衛。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堂堂皇親國戚,可不能臟了手,至少全身得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
像錦衣衛這種衙門,看上去囂張跋扈,可本質就是干臟活的罷了。
朱棣見他面帶疑慮,便道:“此事,就這么定了。朕現在需借重你,有些人,朕信不過。”
張安世還能說什么,只能道:“臣遵旨。”
朱棣終究領著張安世回到了大殿里,隨即便看到了呂震的供狀。
這呂震只一盞茶功夫里,便已不成人形一般,雖然表面上沒有什么傷口,可他渾身就像是受盡了無數的痛苦一般,整個人連站也站不起來。
僉事鄧武道:“陛下……這是……”
“以后你不必做指揮使僉事了。”朱棣接過了鄧武的供狀。
鄧武一臉詫異。
朱棣淡淡道:“你接替前幾日自盡的同知,接任同知吧。”
鄧武又驚又喜,連忙拜倒在地道:“多……多謝陛下。”
朱棣低頭看了一眼供狀,擰眉道:“只這些人嗎?”
“應該就是這些人,他說……這些都是骨干,此等事,過于機密,若是牽涉的人太多,反而人多嘴雜,可能出事。”
朱棣將供狀交給鄧武:“去拿人,一個都不要放過,他們的家人……也要一網打盡。”
頓了頓,朱棣又補充一句:“朕要斬盡殺絕!”
鄧武道:“遵旨。”
他再沒有什么疑慮了,匆匆而去。
朱棣則是看著張安世,凝重地道:“此事……朕覺得還有蹊蹺,你要監視京師內外。別看你只是僉事,可朕讓你做僉事,就是讓你不必至風口浪尖上,可以安心辦眼下的逆案,至于你用什么辦法,都由著你。”
張安世道:“臣遵旨。”
朱棣的臉色,此時倒是微微的緩和,等那亦失哈從通政司傳令回來,朱棣便道:“讓百官散了吧……召紀綱來。”
亦失哈低頭道:“奴婢遵旨。”
片刻的功夫,紀綱便戰戰兢兢地來了。
朱棣背著手,一言不發。
紀綱拜倒道:“卑下……見過陛下。”
朱棣淡淡道:“三年前的時候,你在朕的賬下,雖為親兵,但是伺候著無不周到,各地的軍情,你也總能迅速拿到,并且告知朕,有好幾仗,都是因為你提前拿到了南軍的部署,才讓朕找到了破敵的機會。”
紀綱眼眶紅了,淚灑下來:“臣……愚鈍……”
“不,你不是愚鈍。”朱棣冷著臉道:“你是心眼變多了,你若是沒有本事,朕怎么會委托你大任呢?可人啊,心眼一多,事情就容易辦砸了。”
紀綱只覺得自己的心要跳到嗓子眼里。
他永遠無法猜測朱棣的內心深處是什么。
卻聽朱棣又慢悠悠地道:“去歲的時候,你的侄子打死人,你還要誣陷苦主?”
紀綱聽罷,大吃一驚,誠惶誠恐地道:“陛……陛下……”
朱棣道:“還有人和你不對付,你就想構陷他,若不是此人病死,只怕……這人便成了亂黨了吧?”
紀綱已是嚇德魂不附體,垂淚道:“臣……有萬死之罪。”
他不敢再狡辯了,眼下,除了俯首帖耳的認罪之外,沒有其他的念頭。
朱棣嘆道:“朕一直以為,你紀綱別的或許還有瑕疵,可對朕……還是赤膽忠心的。”
“陛下,臣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鑒。”
朱棣淡淡一笑:“希望如此吧,你好自為之。”
紀綱聽了這話,一時之間,一頭霧水。
他沒想到……陛下轉過頭,居然又好像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若是以往,只怕早已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他的母親,也早已被朱棣的嘴巴給罵爛了。
紀綱依舊遲疑著,不敢起來。
朱棣道:“去吧。”
紀綱這才戰戰兢兢地道:“卑……卑下……謝陛下。”
說著,紅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告退。
出了殿。
紀綱抬頭,眼眶里的紅,還沒退掉,可看著外頭的日頭,他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他思量著陛下的態度,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這令他的心底深處,越發的恐懼。
隨后……他突然冷漠地從牙縫里蹦出兩個字來:“鄧武!”
輕聲說罷,匆匆離去。
朱棣等紀綱走了,才將注意力轉回到了張安世的身上。
他瞥了張安世一眼道:“好好干你的僉事,朕對你寄以厚望。”
張安世乖巧地道:“是。”
朱棣笑了笑:“還有那些金銀……”
張安世終于知道寄以厚望的意思了,立即就道:“鎮江那邊,那些金銀,還有呂震的宅邸,臣都會抄一遍,一文錢也不會遺漏。”
朱棣嘆道:“去吧。”
張安世告辭,便匆匆離開。
朱棣背著手,看著張安世迅速消失的背影,猛地看一眼亦失哈:“張安世會了解朕的用心嗎?”
亦失哈道:“會了解,又不會了解。”
笑了笑:“這是什么話?”
亦失哈倒是實誠地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他可能只能體會到陛下對那些金銀的重視,至于陛下其他的深意,可能就無法體會了。”
朱棣卻道:“朕不這樣看,他是聰明絕頂的人,這一次……捉拿呂震,他便立下了赫赫功勞,滿朝文武,誰能及得上他?”
亦失哈想了想道:“奴婢斗膽以為,這不一樣。捉拿亂黨,靠的是聰慧,可有些東西,卻需人生閱歷,慢慢地才能感悟。”
朱棣想了下想,便點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呂氏滿門,一個都不要留,斬草除根吧。”
“是。”
張安世出了宮。
騎著馬回到棲霞的時候,張安世已是疲憊不堪。
這幾日倒是夠忙的,也幸好張安世年輕,熬得住。
朱金早在此候著了,張安世便叮囑他道:“抄家的事要快,你多派賬房去,那些金銀,都要盯仔細了。”
“是。”
朱金見張安世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關切地道:“此次侯爺立了大功,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張安世擰著眉頭道:“我只是覺得奇怪……總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朱金錯愕地看著張安世道:“難道不是呂震?”
張安世搖了搖頭,卻是笑了笑道:“不,當然是呂震!可是……呂震這樣的人……嗯……總之,我們沒有冤枉他,他確實就是逆賊,唯一的理由就是……算了,我不說了,入他娘的,我現在只想躺著,還有……本侯爺大破逆黨,已成為了逆黨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起,給我加派護衛……讓那千戶陳禮,給我準備三五十個精干的校尉……日夜保護我。”
朱金笑了笑:“是啊,侯爺您千金之軀,這天下沒了您……可怎么才好,為了讓大家伙兒能夠安居樂業,一定要好好保護侯爺才是。”
張安世道:“你的馬屁聽的我刺耳,給我滾!”
夫子廟的宅邸里。
有人匆匆至內宅深處,來人顯得驚慌失措,他快步的進入了小廳。
而這里,依舊還有人慢悠悠的喝著茶水,氣定神閑的模樣。
“呂公……被拿了,同時被拿的還有……”
“我已知道了。”喝茶的人嘆了口氣:“可惜,可惜了,棋差一著,真是可惜。”
“那些銀子……”
喝茶的人惡狠狠的道:“哼,不要再說這些事了。”
“是,是。”
“無論如何……這一次……吃了大虧,沒了呂震,便如少了左膀右臂……”
“他們會不會順著呂震……找到您的頭上。”
“不會。”這人又呷了口茶,慢慢的定下神來,他淡淡道:“呂震是個極聰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的家人,也不會留下。好在,他的外室,還有他外室生下的兒子,還在我們手里,他若是將計就計,總在我們手里,還就要留一個后。可他若是敢牽扯出我們,那么這呂家便什么都留不下了,朱棣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
“只是這京城……實在危險……”
這人搖頭:“馬上就要動手了,若是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在京城,終究放心不下,其實……呂震沒了,也有好處,若是他們不拿住呂震,成日風聲鶴唳的,倒是可能壞了我們的好事,現在就很好,他們漸漸疏于防備,恰是最好的時機。”
“是……”
這人站起來,嘆道:“真沒想到,太子竟有這樣的妻弟……”
他嘆了口氣,不斷搖頭。
說不出的遺憾從他的眉宇之中流露出來。
錦衣衛。
紀綱冷冷的直視著鄧武。
而新任指揮使同知鄧武雖是微微低頭,卻顯得鎮定自若。
“如今,你接了劉兄弟的同知之位,倒是恭喜了。”紀綱含笑道。
“這都是都督成全。”鄧武不卑不亢。
紀綱道:“哪里的話,這是你自己的本事。”
鄧武笑了笑:“都是都督言傳身教,卑下才有今日,以后卑下一定加緊著孝敬都督。”
紀綱只點了點頭,他突然道:“你的家人還好吧?”
“好的很。”鄧武道:“卑下的婆娘,一直念叨著,都督好久沒有登門了,從前的時候,咱們兄弟幾個,經常在一起,賤內親自下廚,做的一些家常菜,都督一直贊不絕口。”
紀綱笑道:“這些日子,公務過于繁忙,等閑下來,當去拜望。”
“那卑下的家人們,不免要受寵若驚了。”
“你下去吧,逆案的事,還要徹查,依我看,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喏。”
鄧武告退。
紀綱端起茶盞,呷了口茶,突然,一把將手中的茶盞啪嗒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哐當……
那茶盞摔了個粉碎,連同里的茶葉和茶水潑濺射的到處都是。
書吏大吃一驚,跪在這碎了的瓷片上,頓時,雙膝血冒如注:“都督……”
紀綱淡淡道:“沒什么,只是茶水涼了,換一副新的來。”
“是。”
紀綱落座,等那書吏也走了,只留下他在這幽冷的公房里,紀綱面目突然變得猙獰,低聲道:“鄧武……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面了。”
過了三日。
張安世興沖沖的入宮覲見。
朱棣聽說他來了,倒是露出喜色。
張安世喜滋滋的道:“陛下,抄出來數目了,哎呀……這呂震,給陛下送了一份大禮啊。”
朱棣道:“你先別說,讓朕猜一猜,是一百萬兩?”
張安世道:“陛下豈能如此看不起呂震?”
朱棣道:“莫不是……有三百萬兩?”
張安世道:“陛下……是三百七十四萬兩。”
朱棣聽罷,一臉詫異:“怎么會有這么多?”
張安世也樂了:“是啊,所以……臣才來告訴陛下一個好事,一個壞事。”
朱棣道:“壞事是什么?”
張安世道:“好事當然是……陛下又發了一筆橫財,陛下……您這是塞牙縫,這牙縫里都是銀子,可不值得高興嗎?只是這壞事就是……這么一大筆銀子……從何而來?那呂震……是禮部尚書沒錯,還有其他的那些黨羽……也確實都不是尋常人,可問題在于……臣還是無法想象,他們私下里,從哪里弄來這么多銀子……”
朱棣抬頭:“所以你覺得,此事還未過去。”
張安世道:“是,臣覺得……呂震只是冰山一角。”
“此人再細細審一審吧。”朱棣道:“什么刑都在他身上招呼,朕不信,他還不開口。”
張安世道:“臣也是這樣想的。”
朱棣詫異道:“你這家伙……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張安世咳嗽一聲:“陛下,臣是正經人,不搞歪門邪道,姐夫一直教誨我,男兒大丈夫……”
“好了,好了。”朱棣道:“你他娘的和朕啰嗦這些做什么。真是豈有此理,朕要結果……只要結果!”
張安世道:“臣現在正在做一些準備,很快……就有結果了。”
“做何準備?”
張安世遲疑地道:“這個,只怕一時半會臣也說不清楚……”
朱棣瞪他一眼:“那就給朕立即辦的妥妥當當,朕等你好消息,朕現在……一直都在想……到底誰才是同謀。”
張安世點頭:“那臣告辭了,請陛下給臣三天時間。”
他出殿的時候,恰好迎面有人來,差一點和張安世撞在一起。
張安世一見這人,便咧嘴一笑:“原來是趙王殿下,殿下來見陛下了?”
趙王朱高燧親昵的拉著張安世的手,不肯放開:“張兄弟,咱們是親戚,你不要這樣生分,本王早知你的大名,一直對皇兄說,想和你見一見,可惜你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