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整理了衣冠。
丘松此時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領著張安世來到棲霞一處遠離市集的角落。
這里靠近軍營的武庫。
不過依舊還是和武庫保持了一些距離,和熱鬧的市集、碼頭等地相比,這兒顯得很冷清。
不過,此時……自這簡陋的工棚里,卻冒出了濃煙。
這是張安世特意讓人召集了一些能工巧匠,所建的一個造作坊。
大明對于鐵器的鍛造,有比較嚴格的規定。
比如不能鍛甲,尤其是不能私藏甲胄。
除此之外,不能藏弓弩,至于一般的刀劍,管理倒是并不嚴格。
當然,模范營有一些武器的需求,尤其是火藥,都需自己來造,這一點,兵部倒是不管。
此時……便見一個平爐矗立在工棚里。
這平爐比當初鍛造舍利子的高爐,又有一些不同,許多地方都有了改進。
不只如此,還有皮囊制成的鼓風機,里頭類似于風琴的結構,采取按壓的方式,進行鼓風。
京城的造作局,張安世曾去看過,他們的職責是生產明軍的武器,一般是由宮里的太監們管理,不過在張安世看來,其實還算是有規矩。
畢竟朱棣愛好軍事,現在大明這些靖難的國公也都還在軍中,沒人敢在這軍械方面玩忽職守,一旦被察覺,就必死無疑。
這和明朝中后期武備廢弛完全不同。
可即便是如此,畢竟這個時代的鍛造技藝還是有限。
譬如鍛鋼,匠戶們完全就是憑借著以往的經驗來鍛造,質量還是殘差不齊,最好的工藝還是采用的灌鋼法。
即生鐵和熟鐵合在一起冶煉得到的一種含碳量較高、且質地均勻的優質鋼。
只是這玩意制造出來的鋼材還算好,可問題就在于,需要匠人反復地鍛打,大量耗費人力物力不說,產量還少得驚人。
因此,這種鋼材,只是少部分的武官使用罷了,絕大多數的官兵,使用的還是鐵制的刀劍。
張安世所想的是,若是可以大量的煉鋼呢?
安南那邊,有大量對于鋼鐵的需求,北方的邊鎮,需求更大,還有下西洋的船隊,甚至是……禁軍。
若是將來各個藩王們也被趕出了大明,那么這是何其大需求啊!
鋼鐵就是力量,有了力量,才可以付出更少的鮮血,獲得更大的戰果。
一旦能夠大規模廉價地制造,制定出一個較為低廉的價格進行銷售,這就意味著……發財。
不,是發大財。
可能在后世,鋼鐵早就淪為了夕陽產業,可這個時代不一樣啊。
在這個時代,鋼鐵就是高新產業。
想要大規模地制造鋼鐵,其實在這個時代,也不是沒有辦法,無非就是提高溫度,讓鐵變成鐵水罷了。
當然,之所以沒有人使用,是因為有人早就進行了嘗試,最后得出來的鋼鐵,卻發現因為這樣產出來的鋼鐵含磷量太高,生產出來的鋼鐵太脆,一擊就碎。
因而,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怎么樣煉出脫磷的鋼。
張安世其實對此知道的不多,可大致的原理,卻還是曉得的。
于是瞎琢磨了許多辦法,讓匠人們反復地嘗試。
而此時……
卻見這巨大的平爐內的耐火磚里,早已燒得通紅。
大量的生鐵早已在爐中,而后不斷地升溫,幾個鼓風的氣囊不斷地自平爐底部吹入空氣,以至這爐中的溫度不斷地增加。
最終……自平爐內,發著金光的鋼水便徐徐流淌出來,經過耐火磚搭建的平槽,最終落下。
緊接著,早有匠人們活絡開了,鋼水直接入水,嗤的一聲,冒出濃煙,有人取鉗將一段鋼鐵夾出來,鋼坯便因此生成。
張安世道:“這爐子每日能煉多少斤?”
“一爐可煉三百斤。”匠人回答,他顯得格外的激動,這效率,已經相比于灌鋼法而言,有著幾十倍效率了。
張安世卻皺起眉道:“咋才三百斤?是不是有點少?”
是的,對于這個數量,他有點失望。
匠人:“……”
張安世又道:“煉出來的鋼材怎樣?取幾個成品給我瞧瞧。”
一旁的丘松道:“走走走,去外頭……給俺大哥好好地看看。”
說著,丘松讓人取了一柄鋼矛來。
這鋼矛通體發亮,一看就很奢侈。
要知道,這玩意,在這個時代,就是奢侈品。畢竟……鋼材的價格高得嚇人,產量還低,哪怕是長矛用上鋼,也只打一個矛頭罷了,其他的則用木棍。
可丘松一點沒有勤儉節約的覺悟。
當下,讓人布置了幾副甲胄。
他定了定神,拿著的鋼矛有十幾二十斤重,主要還是因為是鋼材打造,不怕折斷,所以矛身比較纖細,大致也就是后世的鋼筋差不多的粗細。
隨即,丘松狠狠地挺矛朝那幾副甲胄一刺。
這幾副甲胄,被鋒利的矛尖猶如扎紙一般的洞穿。
丘松收矛,這才看著張安世,帶著幾分興奮道:“咋樣,匠人們說,它還不易生銹,不必每日用桐油養護,每個月養護一兩次即可,俺爹要曉得咱們有此神兵,嘿嘿……”
張安世倒也來了興趣:“不錯,不錯。”
拍了丘松的腦袋,以資鼓勵,便道:“那你給我鍛十幾柄刀來,要好刀,最好削鐵如泥,除此之外,這刀還要霸氣,讓匠人們取最好的皮具,去制出好刀鞘來。”
“大哥,你要這做啥,你反正手無縛雞之力,這樣的好刀,留你手上也沒有用。”
張安世瞪大眼睛,怒罵道:“混賬東西,誰說大哥用不了?好吧,大哥確實不擅長打打殺殺,這是拿去送禮的,你看……這就是你的局限地方,你腦子里只有打殺,卻不曉得人生在世,最多的是人情世故。”
“還有,你在此吩咐匠人,教他們多建一些爐子,要把作坊的產量提高上去,咱們要發財了。”
丘松覺得張安世無法理喻,分明是這樣的神兵利器,可大哥滿腦子想的卻是送禮和發財。
若是人人都活得如大哥一般,人生真是無趣。
張安世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拍拍他的腦袋道:“哎……大哥何嘗不想活得簡單啊,可是……棲霞之外都是壞人,大哥若是也和你們一般,可怎么得了?大哥每日絞盡腦汁,都是在保護你們!”
“好啦,滾去辦事……還有,拿這鋼去造幾只火銃和鑄幾門炮來瞧瞧,看看效果如何。”
“陛下。”
亦失哈手中捧著一個長匣子,興沖沖地到了朱棣的跟前。
朱棣看他一眼,目光就落在他手上的長匣子上,不由道:“這是何物?”
亦失哈忙笑瞇瞇地道:“此乃安南侯獻上的,說是陛下看了一定喜歡。”
朱棣狐疑,道:“放在御案上吧,朕來好好瞧瞧。”
于是亦失哈便將長匣擱在了御案上。
朱棣揭開了匣子,一柄鱷魚皮且鎏金鑲玉的刀鞘便展露朱棣面前。
朱棣居然怒了,罵道:“靜整一些沒用的,這得費多少錢?這玩意上了戰場,有個鳥用。”
亦失哈站在一旁,忍不住尷尬地笑了笑。
朱棣氣歸氣,但還是將刀從鞘中拔了出來。
嗚嗚嗚…的一聲,因為朱棣的動作太大,似有刀鳴。
朱棣將刀橫在手里,這刀的份量并不重,因為刀身狹長。
朱棣皺眉道:“此刀太纖細了一些。”
他喜歡重的。
當然,倒也不是喜歡,而是已經養成了習慣。
畢竟……受限于鋼鐵的質量,若是刀身過于單薄,是很容易斷裂和卷刃的。
這個時候,刀身的份量優勢就出來了,實在不成,還可以當燒火棍砸人用。
朱棣氣定神閑,他氣力一向大,如今手中握著這么一柄輕便的刀,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于是隨手一比劃。
這鋼刀竟好像破空一般,給朱棣一種極大的信心,于是朱棣隨即取刀隨意一斬。
這斬的不過是御案的案角而已。
誰曉得……剎那之間,那案角竟是齊生生地被切下一塊來。
切口處,平滑無比。
朱棣一愣,顯然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要知道,這是御案,不是一般的桌椅,尋常百姓家的桌椅,大多是用松木制成,而御案所用的木材,往往結實緊致。
朱棣忙回頭去看刀刃,這一看……卻發現刀身并沒有裂紋,刀刃也依舊保持著鋒利。
朱棣便道:“此刀削鐵如泥,這削鐵如泥的寶刀,朕也見過不少,可似這樣輕巧的,卻是罕見。好刀,好刀……”
亦失哈笑著道:“這是安南侯制出來的,所以趕緊送了一副來,所用的鋼材,也是安南侯用了什么秘方制成的,他打算將此鋼坯,稱之為永樂鋼。”
朱棣輕哼了一聲道:“這個游手好閑的家伙,就曉得整這些沒用的。這刀好是好,可也只是神兵而已,朕現在乃是天子,已經用不上啦,真正要橫掃天下,靠的是萬千的將士,需要的是無數的糧草和軍械,說穿了,就是銀子!”
朱棣低頭看一眼御案,道:“將這案子撤了,換一副新的來。”
雖是不高興的樣子,朱棣還是將這刀收回鞘中,道:“此刀甚好,朕既用不上,那就賜寧王吧,寧王來了京城,這幾日朕忙于政務,沒有召他來見,冷落了他,他也是愛刀之人,寶刀贈英雄。”
“這……”亦失哈顯得猶豫。
朱棣便道:“怎么又結結巴巴?”
亦失哈道:“陛下,奴婢聽聞安南侯鍛了許多這樣的刀,到處贈人,成國公、淇國公……噢,還有魏國公,武定侯……他們都有,奴婢覺得,多半那寧王殿下,怕也給送了去。”
朱棣頓時臉又繃起來了,道:“張安世這家伙變了,從前只想著掙銀子,如今有錢了,滿腦子卻是花銀子,這么好的一柄刀,少說也要數百兩銀子,哪里有四處送人的道理?明日召他入宮,朕要好好地給他講一下慈孝高皇后的事。”
亦失哈道:“遵旨。”
朱棣搖搖頭,心里有點擰巴,現在的年輕人啊……
鴻臚寺里。
張安世興沖沖地下了拜帖。
寧王朱權倒是很熱情,親自出來迎接。
他對張安世的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朱棣身邊的近臣,他都不喜歡。
可另一方面,這個小子和其他人不一樣。
若不是這個小子,只怕他躲不過這一次大禍了。
二人邊往里頭走,張安世邊微笑著對身邊的朱權道:“殿下在京城住的可還好?”
朱權道:“心中惦記著南昌府,人在異鄉,不好。”
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方面是通過張安世去告訴朱棣,他還在受委屈。
另一方面,也表明他對南京城沒有留戀,只愿趕緊回南昌府藩地的心情。
某種程度,也是說他沒有任何異心!
這皇帝你朱棣自己去做吧,我現在只想回南昌府去混日子。
張安世笑了笑道:“我聽許多人說,殿下當初橫掃大漠,功績赫赫,那時候殿下應該也不過才十七八歲,在大寧的時候,殿下不但治軍嚴明,而且齊民之術,也讓人甚是欽佩,軍民上下,沒有對殿下不稱頌的。”
不管他對張安世是不是帶著欣賞,可聽到這話,朱權心里還是頗為警惕起來,便:“那是過去的事了。”
張安世自是知道朱權的謹慎,一臉親和地道:“一個有這樣才能的人,才華卻不能得到施展,真是可惜啊。”
朱權終歸沒忍住心里的狐疑,便問:“安南侯這些話……是何意?”
張安世笑了笑道:“就是最近在鍛刀,所以發出了一些感慨,恰好我給殿下帶來了一份禮物。”
說罷,回頭給跟來的張三使了個眼色。
張三小心地捧著匣子上前。
見朱權沒反應。
張安世親自打開匣子,從里頭取出刀來,將刀自鞘中拔出,而后在虛空舞了舞,此時正好見鴻臚寺道旁有一顆小樹,便狠狠一刀斬去。
那杯盞粗的樹,霎時應聲而斷。
這在后頭遠遠尾隨的鴻臚寺官吏,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過很快,隨來的官員又老神在在起來。
張安世斬的,與我何干?
回頭報一個損耗,重新栽一棵樹就是了,這樣的樹,報個兩百兩損耗不過分吧。
“此刀如何?”張安世笑盈盈地看著朱權問道。
朱權是識貨之人,此時也不得不道:“好刀,只是此刀價格昂貴,君子不奪人所好……”
張安世連忙打斷道:“這不值錢……我一鍋爐能造五十多柄呢,殿下拿去玩吧,不用客氣,這也不是專程送給殿下的,事實上……京城里有名有姓的,我都給人手一份。”
朱權:“……”
不過很快,朱權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不值錢?你取來本王看看。”
于是朱權接過了刀,細細打量起來,邊道:“這樣的刀,價格該不在百兩以下,據本王所知,即便是百煉鋼,哪怕是千層鍛煉的鋼,此刀也與之不遑多讓,只是那百煉鋼所需的人力物力……實是驚人……”
張安世道:“我有煉鋼之法,可以大規模地鍛造,一個爐子,一天十幾個匠人!一個爐子就能煉出上百柄刀劍這樣的鋼坯來!何況我現在還打算建幾十上百個這樣的爐子,只要殿下愿意,要多少有多少,價格嘛,至少能控制在十兩銀子之內,若是再大規模地生產,即便是三五兩,也不是沒有可能,”
朱權直接瞠目結舌。
張安世很滿意朱權的反應,微笑著道:“殿下,怎么樣,有興趣嗎?”
朱權還是很理智的,立馬搖頭道:“我一個閑云野鶴,對此早已沒有興趣了。”
“我若是殿下,就絕不會放下自己喜愛的事,成日去看那些鳥書!大丈夫在世,當立不世功,當然,主要是我張安世沒本事,見了血便害怕,如若不然……”
如此大聲地密謀,真將朱權驚呆了。
那鴻臚寺的官吏就在不遠處呢。
更不必提,鬼知道這內外是否有錦衣衛的緹騎。
卻見張安世依舊肆無忌憚地道:“殿下不必害怕,其實……我是覺得殿下一身治軍齊民之術太可惜了,所以……有一個想法,殿下可知道……朱高煦嗎?”
朱權沉著臉,點頭。
“他現在在安南,為安南總督,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威風得很呢。殿下有沒有想過……”
朱權挑眉道:“讓本王去安南?”
張安世搖頭道:“去安南做什么?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這安南是朱高煦打下來的,這總督合該他來做,他現在磨刀霍霍,正打算對暹羅動手呢!”
張安世隨即笑嘻嘻地道:“我若是殿下,我就請陛下將朵顏衛的一部分衛隊,還有寧王衛交還給我,然后……找個好去處,譬如呂宋,哪怕是倭國也可以。到了地方,先安頓下來,將來……怎么樣,是身死國滅,還是如朱高煦一般,開疆拓土,都靠自己。總比在那南昌府,仰人鼻息的要好。”
朱權猛地心念一動,目光炯炯的凝視著張安世。
張安世道:“進了商行,到時增發股份,寧王殿下就也能有一份,不只如此,還可親帶兵馬,做一方諸侯!若是殿下沒信心,殿下應該聽說過棲霞制出來的火藥吧,還有這火器……這都可以供應的。”
“殿下,你也不希望自己讀一輩子的書吧。”
“人生若如此,該有多無趣啊!”
“殿下,這事得趕緊了,若是遲了,讓別人占了先機,就挑不到好地了。”
“將來殿下的子孫,問起自己的祖先,卻知殿下的一輩子,不過是讀書,只怕……”
“我有一個朋友,叫戈步倫,這名字怪異是怪異了一些,可他不過區區白丁,卻出海開拓,干的一番大事業,如今……這建功封侯,也只在眼前了。”
“當初太祖高皇帝,不也布衣起家嗎?殿下乃是太祖高皇帝的得意子孫,如今貴為藩王,有護衛,有朝廷的支持,此時正是建功立業之時,殿下還這樣的年輕……”
聽著張安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話,朱權冷著臉,驚疑不定,他有點懷疑張安世在勸他謀反,可聽著又不像。
細細一想,他道:“你是說,讓本王效仿朱高煦?”
張安世干脆地道:“是。”
這一刻,朱權還真的心動了。
事實上,其實他的心,早就冷了。
可如今,張世安卻拿著爐火在他的心底燒起了一團火。
這火一旦燃起,就有點無法撲滅了。
張安世選擇寧王來做表率是有道理的!
寧王年輕,實力強,也有野心。
朱權遲疑地道:“只怕陛下不肯。”
張安世便道:“你不去求陛下,如何知道他肯不肯?”
說到這里,他壓低了聲音:“說不準陛下求之不得呢?”
朱權卻是抬眸道:“以你看,本王若是移藩,該去何處?”
張安世想了想道:“若是我,便選擇呂宋,此地肥沃,可先帶著人靠岸,依靠寶船補給,先安頓下來,接下來再做其他的打算。”
頓了頓,張安世又壓低聲音道:“我聽聞趙王也有心去呂宋。”
朱權頓時挑眉道:“趙王……也動了這樣的心思?”
“那是當然……”張安世道:“他這個人,殿下是知道的,他心思深沉得很……其心難測啊!”
朱權冷笑:“一個娃娃,也敢出去,倒是有幾分膽量。”
言外之意是,他也配?本王這樣的人才有這本事。
張安世訕訕一笑:“哈哈,明日我還要入宮覲見,殿下,我就不多叨擾了。”
“明日你要入宮?”朱權想了下道:“本王也有心覲見。”
張安世道:“這樣巧?好吧,到時我與殿下同去。”
次日一早。
張安世先去了鴻臚寺,與朱權會合,隨即入宮。
朱棣聽聞二人一同覲見,倒也有些意外,當下召二人進來。
一見到朱權,朱棣笑著道:“賢弟……在京城住得慣吧?”
“住不慣。”
朱棣依舊樂了:“當初我們兄弟同在這南京城長大,怎么就住不慣了呢?一定是鴻臚寺的人照顧不周,朕要狠狠懲罰他們。”
朱權沒吭聲。
張安世笑著道:“陛下,寧王殿下之所以住不慣,是因為……聽聞漢王……不,是聽聞朱高煦在安南為陛下效命,開疆拓土……所以……”
朱權緊張地看著朱棣。
顯然,帶兵在外,是足以引起朱棣生出其他心思的。
朱棣聽罷,果然皺眉起來:“賢弟竟想領兵?”
朱權:“……”
張安世道:“寧王擅弓馬,精通謀略,自然希望干出一番大事業。”
寧王忙道:“臣弟萬死。”
朱棣感慨道:“好好的在南昌享福有什么不好,非要跑到外頭去!這人到了外頭,又要治民,又要治軍,還要開疆,就像朕一樣,每日被萬事纏身,這該多辛苦啊!賢弟,你是不知,朕自克繼大統,做了這天子,可謂殫精竭慮,就沒有安生過,你這是何苦來著。”
張安世也忙道:“是啊,陛下為了蒼生百姓,為了大明基業,日夜憂苦,這些臣都是看在眼里的。”
朱權:“……”
朱棣轉而道:“不過你既有此心,肯為朕分憂,此事……也不是不可……張安世,這事就交你料理吧,給他簽契書,朕和他雖是親兄弟,可是賬是要算清楚的。”
朱權一愣,沒想到朱棣竟如此好說話。
很快,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安世一眼,便大抵明白了,這可能一開始就是陛下的主意。
如此一想,他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這朱老四,理應不會有詐吧。
張安世欣然應諾:“請陛下放心,商行的事,臣會和寧王殿下交割清楚,到時一切商行來安排。”
朱棣頷首,繼而道:“昨日你給朕贈了一柄刀,此刀倒還不錯。”
“多謝陛下夸獎。”張安世道:“這是棲霞鍛煉出來的,陛下這一口,乃是棲霞練出來的第一口刀,可謂意義重大,所以臣便給陛下送來了。”
朱棣道:“此刀鍛造不易,以后就不必如此靡費了。”
張安世道:“誰說靡費?陛下,這刀價格低廉,童叟無欺……就這樣的刀,臣一個月,至少能制上萬口,這還是不擠占其他軍械的情況之下。”
朱棣一聽,不禁皺眉,他凝視著張安世道:“價格低廉?”
“對,價格低廉,只是……要大規模的制造,怕是還需朝廷恩準不可。”
朱棣道:“如何低廉?”
張安世道:“臣能把這樣的刀,成本控制在五兩銀子上下,可能還可以更低。”
這一下子,朱棣便坐不住了。
對于兵器愛好者而言,若是能造出神兵利器來,當然是歡喜無限。比如那越王劍,又如干將、莫邪,亦或者是魚腸劍,這都是鼎鼎大名的。
可朱棣是真正的軍中統帥,他對于個別的寶刀寶劍,未必有極大的興趣,可若是這樣的神兵,竟可以大規模地制造,那么……就完全不同了。
想想看,數萬數十萬的明軍,人人身懷輕便的利器,所過之處,將是什么樣子!
朱棣的臉僵住,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