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勝光腰板挺得筆直，向眾人頜首為禮：“各位久等，今日要通知一個重要決定。”
賀靈川立刻捕捉到這句話里的不同尋常：
“通知”。
鐘勝光不是來跟大伙兒商量的，而是要知會所有人。因為，他已經下定主意。
賀靈川抬手按了按耳后，唉，果然和他判斷的一樣。
南軻將軍左右看了看，忽然道：“鐘指揮使，請問紅將軍何在？”
這樣重大軍事會議，紅將軍怎么能缺席？
但眾將齊聚一堂，獨不見紅將軍身影，她可是盤龍城大軍的支柱和靈魂。
鐘勝光面色和語氣都很平淡：“她又閉關了，可能要久一點。”
紅將軍閉關，不說家常便飯，每隔一兩年至少有一次。她是神降之軀，經常需要借用各種力量強化和提升自己，在場的老將們都知道，每次閉關出來的紅將軍都會更強大。
但聰明人如賀靈川，還是能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剛剛打滅仙由，紅將軍就閉關，是不是太急迫了些？貝迦才是最難對付的主兒，它不會善罷甘休。
更不用說，貝迦大將已經出發，即將大軍壓境。
這種境況下，紅將軍卻急著閉關。賀靈川只能推斷，她有不由已的苦衷。
他比其他人多知道一點秘密，比如明燈盞，比如鐘勝光暗地里對彌天還有盤算。
并且根據他從千幻、妙湛天等大能那里獲得的蛛絲馬跡分析，在真實的歷史中，鐘勝光很可能成功了。
鐘勝光又道：“各位不用擔心，我要宣布的，是紅將軍閉關之前，與我鄭重商議的重要決定。”
眾人馬上起立。
紅嘴犀鳥的視線一下子被遮擋，趕緊拍拍翅膀飛到賀靈川肩膀上。
“重要決定”這個詞，今天被他重點提了兩遍，所有人都清楚，茲事體大。
鐘勝光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石破天驚，也是暗吸了一口氣，才沉聲道：
“十五日內，盤龍城從仙由撤軍。”
南軻將軍失聲：“哈？”
也有幾個年輕將領驚呼出聲：“什么？撤軍？”
眾將面面相覷，都瞧別人臉上的震驚。所以不是自己聽錯，鐘指揮使真是這樣說的。
“這本來就是攻打仙由國都之前，我和紅將軍的預案之一。”
賀靈川沉默。
南軻將軍性子最直，緊接著發炮：“鐘指揮使，我不懂！咱花多大力氣打下仙由！為、為什么？”
新起大將韓聞笙也不解：“到手的戰利品再讓出去，不是便宜了別人么？”
有他二人帶頭，余眾紛紛發言，連賀靈川肩膀上的大嘴犀鳥都呱呱摻和兩聲。
指揮同知趙先河和幾個老將也是眉頭緊蹙，不太贊同，但沒吱聲。
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來，任誰都接受不了。
一片嘈雜聲中，鐘勝光沉默，基本將在場的反對聲音都聽了個遍。
這早在他意料之中。
不過他還沒開口，有個人倒先出聲了。
“過去數月，我們攻打仙由的戰略意圖已經達成。此時撤軍，將是明智決定！”
他動用真力，一下就壓倒了其他人的聲音。
鐘勝光側目，神情淡然但心中先訝后喜，因為這個人正是賀靈川！
這小子方才在書房里慷慨激昂，也是堅決主張要占據仙由；不過走到干戈廳來，他就轉變了立場。
鐘勝光很欣慰，單是這份認知、這份默契，賀靈川就甩其他人好幾條街。
南軻將軍立刻將炮火轉到賀靈川身上，決不姑息：“指揮使……你……呼，連仙由這個最大的戰利品都要放棄，談什么戰略意圖？”
他嗓門更大了，但這一回沒有人幫腔。
眾將看看他，再看看鐘勝光和賀靈川，安安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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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突然想起來，雖然紅將軍不在場，但這是紅將軍和鐘勝光商議出來的決定。如今軍功赫赫、聲名遠播的虎翼將軍也力挺鐘勝光，那就是三位同一戰線。
這份量，在場無人可以抗衡。
賀靈川沉穩的聲音傳進每一個人耳中：“打仙由國的好處，我們基本都能拿走；打仙由國的壞處，我們現在還不想承擔，所以鐘指揮使決定撤軍。”
人的本性就是喜歡得利、厭惡損失，所以他從這個角度切入。
趙先河雙手抱臂：“我們可以拿走什么好處？”
“各位想一想，我們為什么要攻打仙由？”賀靈川道，“除了要報新仇舊恨，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要搞掉這個虎視眈眈的宿敵、破除貝迦的驅虎吞狼之計，再消解盤龍荒原的北線壓力！”
仙由和拔陵兵力強大，都是貝迦壓迫盤龍荒原的馬前卒，猶如惡狼的兩只利爪。現在盤龍城砍掉其中一只，狼就瘸腿了，威力大不如前。
“這個戰略目的，我們已經達到，無論是否繼續占領仙由。”
眾將沒吱聲，都默認了。
仙由國滅，即便后續拿回自主權，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再對盤龍荒原造成嚴重威脅。
“其次，要打通西北方向對我們的封鎖，要把軍隊、商旅和生意帶去西北廊道。”賀靈川正色道，“這一點，現在也是輕而易舉。”
也沒錯。在座那幾個崇仰虎翼將軍的年輕將領，不自覺點了一下頭。
“再次，仙由作為西北強國相當富裕，我們對它可以行使戰勝者的權力。”
他說得很委婉了，其實就是仙由國歷年積累下來的財富已歸盤龍城所有。
這一口大肥肉，足夠盤龍城吃到滿嘴流油。
韓聞笙還是不服：“可是仙由國的土地和人口，我們就這樣放棄了么？”
“凡事皆有利弊、都要取舍。我方才說了攻占仙由的‘利’，但若要繼續占據仙由，少不得就要考慮‘弊’了。”賀靈川緩緩道，“占取仙由，至少有這么幾大弊害。”
干戈廳內安安靜靜，都等著聽。
“首先，我們在仙由的治理和管理成本很高。盤龍城和仙由當了十幾年的仇人，哪怕我們已經攻占都城、殺掉仙由王，仙由各地的反抗情緒依舊高漲。這一點，趙大人最清楚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