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的瀾滄江水滾滾前行,飛濺的浪花打在卡爾利斯的臉上,澆滅了他的滿腔熱血。
經歷了死亡邊緣的徘回,才知道生命的可貴。
原本卡爾利斯以為作為一名虔誠的信徒,自己能夠為了信仰直面生死,事實證明他不能。
任務已經搞砸了,不僅沒有找到血月號角,還捅出了一個天大的簍子。
截殺國王特使,這么大的事情擺在了明面上。現在不光是阿爾法王國想要他的命,就連教廷一樣容不得他。
至今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明明已經很小心了,殺完人毀滅了所有的線索,就立即帶人跑路。
為了隱藏身份,就連飛龍坐騎都留在了數十里之外,連不在場的證據都準備好了。理論上來說,阿爾法王國是不應該懷疑到他們身上的。
就連救治傷員,都在兩百里外鄉下小鎮進行。這么偏遠的地方,還是教廷隱藏的秘密據點,安全性應該足夠高。
正常情況下,就算是阿爾法王國察覺到了什么,待他們找過來的時候,自己一行人也早該離開了。
可惜剛剛落腳,次日一支貴族聯軍就殺了過來,連開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很多士兵都來不及上飛龍,就已經被當場擊殺。
留在地上的死得慘,上了天的也沒跑掉。雖然阿爾法王國沒有飛龍騎兵,但不等于就拿他們沒轍了。
幾家大貴族的飛行魔獸一湊,加上王國的獅鷲騎兵組成了一支隊伍,對他們展開了追殺。
沒有任何意外,進入阿爾法王國的飛龍騎兵,直接遭遇團滅。
卡爾利斯能僥幸逃過一劫,還得益于滾滾的瀾滄江水。飛龍戰死,落入江水之中順流而下,讓他躲過了一輪輪追兵。
一路順流漂到現在,他才從昏迷之中蘇醒過來。冷靜下來的卡爾利斯,發現自己干了一連串自認為聰明的蠢事。
證據,只是弱者才需要的。對真正的大人物而言,只要他們認定是你干,有沒有證據其實并不重要。
弗拉多伯爵前往東南行省處理血月號角之事,中途發生了意外,教廷就是第一嫌疑人。
從一開始人家就認定是他們干的,帶著這樣的觀點去找蛛絲馬跡,查出來的證據自然都是指向教廷的。
哪怕飛龍在數十里外,哪怕布置了不在場的證據,這些通通都可以被理解為反向證據。
再怎么偏僻隱蔽終歸是別人的地盤,沒準他自認為隱秘的據點,早早就暴露在了人家的視線中。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再深究原因已經沒有意義。
教廷已經回不去了,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總得有人為此負責。
阿爾法王國更不能待,殺了國王的特使,有一大堆的貴族想拿他的人頭邀功。
“卡爾利斯,好久不見!沒有想到再次相見,你居然如此狼狽。”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傳來,嚇了卡爾利斯一跳。直覺告訴他這個面具人他應該認識,并且關系還很熟,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你是誰?我們什么時候認識的?找我有什么目的?”
發自靈魂的三問,面具人微微遲疑之后,就是一陣放聲大笑。
“卡爾利斯,你真的不記得我么?
當年在訓練營之中,可是我把你領進門的。三十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個流浪在街頭的……”
不等面具人把話說完,卡爾利斯就急忙否定道。
“不可能!”
“你不可能是他!”
“他已經死了!在替偉大的晨曦之主清理異端的戰斗中——戰死了!”
語氣咬得很重,彷佛認定“他”已經戰死。只是面上的彷徨,已經出賣了卡爾利斯內心的真實想法。
三十年前家中遭逢巨變,八歲的他被迫流落街頭,過著混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直到一個風雨交加、饑寒交迫的夜晚,一位神秘的騎士出現改變了他的命運。
跟著那位神秘騎士,卡爾利斯進入了教廷的騎士訓練營,從此踏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只是教廷之中規矩森嚴,作為一名萌新準騎士,什么也干不了。
當卡爾利斯有能力打聽改變他人生命運的神秘騎士時,卻被人告知神秘騎士已經戰死。
具體的信息全部被封存,哪怕卡爾利斯成為了飛龍騎兵第二團團長,同樣沒有資格知道。
“看來你已經想起了什么,不過這些舊事已經不再重要,關鍵是你接下來該怎么辦?
教廷,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幫腐朽的蛀蟲做事不行,但是推卸責任的能力卻是一流。
這次的任務雖然被你搞砸了,但最大責任人卻輪不到你。真要深究起來,放出血月號角那個蠢貨,才是罪魁禍首。
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你也能夠算功臣,最起碼沒有讓血月號角落入阿爾法王國手中。
同這個確切的結果相比,賠上一支飛龍騎兵根本就不算什么。就算暴露了痕跡,那也只是讓雙方本就不好的關系,從臺下拿到了臺上。
不過這口黑鍋,肯定得由你來背。誰讓他們世代扎根教廷,乃是教廷真正的主人,而你只是外來的草芥呢?
事實上,若不是需要有人賣命。那幫家伙恨不得占據教廷中所有的職位,以便世代享受信徒們的供奉!”
面具人的話,如同穿胸的針,針針刺痛在卡爾利斯的心房。
揭露的黑幕,全部都是事實,甚至真正的教廷比這還要黑暗十倍。
終生不婚,號稱將一切奉獻給晨曦之主的教廷神職人員,居然將教廷發展成了世襲罔替的鐵桿莊稼。
卡爾利斯能夠成為第二騎兵團團長,并非源自上司的器重,盡管他勛卓著,但這不是提拔的理由,獲得真正的原因是——危險的工作需要有人干。
所以在這個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在這期間他為教廷噼荊斬刺,立下了無數功勞,依舊沒有向前挪動過一步。
沒別的原因,作為炮灰這個職位已經夠用了,再往上那必須得是自己人。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教廷的一切都和我無關。從今往后,對教廷來說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不管怎么說,我還是感謝閣下的恩情。若非閣下當年將我撿回去,或許卡爾利斯在三十年前的雨夜就已經死了。
能多活三十年已經是賺到了,后面無論什么時候死,我都認命了。
現在還有無數的追兵等著我,閣下的恩情怕是只能先記著了。若是卡爾利斯僥幸逃過這一劫,日后自會想辦法回報閣下的恩情。”
盡管嘴上說著認命,可濃濃的求生欲還是從語氣中表達了出來。只是這次的事情太大,面對一個王國的追殺,想要保命實在是太難了。
“哈哈……”
“卡爾利斯,不要那么悲觀。阿爾法王國要追殺的只是教廷第二飛龍騎兵團的卡爾利斯,而不是所有的卡爾利斯。
換個身份,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將從此不在一樣。就像是當年那個雨夜一樣,如果不是你開口求助,沒準我們就錯過了!”
面具人的話,讓卡爾利斯下了一跳。經過無數年的社會磨礪,他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少年,非常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
不管怎么說,他都殺死了阿爾法王國的一名伯爵,背上了這樣“罪名”,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無解,根本就不可能獲得赦免。
“閣下還是直說吧,想要我干什么?
坦率的說,卡爾利斯真的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資本,能讓一個阿爾法王國放我一馬。”
這是事實,黃金騎士雖然稀少,但是對一個王國來說,也那么回事。
以阿爾法王國為例,光明面上的黃金騎士就有數十位之多,根本就不可能為了這點兒戰力,就不顧一切的招攬他這個仇敵。
“卡爾利斯,你的眼界被教廷給局限了,需要擴寬視野。
對大人物來說,只要利益足夠大,仇恨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何況你和他們也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這筆賬主要是記在了教廷頭上。
死掉的那位國王特使,看似外表光鮮亮麗,卻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人物,一身榮耀都來自于凱撒三世。但他現在死了,死人是沒有價值的。
現在你的存在,只是讓他們面子上不好看,但只要你接下做的事對他們有利,那么之前的事情,他們完全可以先擱置。
至少在你喪失利用價值之前,他們可以先不計較。
來吧,戴上這副面具和過去的人生做一個告別。接下來,我們的余生只為晨曦之主而戰,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我主的榮耀揮灑向世界的每個角落!”
聽完面具人蠱惑人心的話,卡爾利斯是一臉的懵逼,腦海之中不斷的進行自我靈魂拷問。
為晨曦之主而戰,可是教廷專屬的口號。其它的勢力雖然偶爾會喊一喊,但那僅僅只是活躍氣氛,誰也不會當真。
可眼前這位神秘的面具人,卻是認真的。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靈魂認可,卡爾利斯只是在極少數的苦修士身上看到過。
一位信仰如此堅定的騎士,卻以這種方式出現在這里,并且還對教廷懷有濃烈的怨恨,卡爾利斯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這個世界。
疑惑歸疑惑,在求生欲的驅散下,他還是接過了面具。
沒有任何魔法波動,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面具。
沒有遲疑,在面具人熱切的目光之下,卡爾利斯將面具戴在了臉上,但他內心的疑惑卻變得更多了。
外界的風風雨雨,沒有波及到來特郡。大家的日子還是一樣過,缺糧的缺糧、告狀的告狀、看熱鬧的繼續吃瓜。
或許是手中沒糧缺乏安全感,又或許是不想幫競爭對手養人,在達成協議之后,凱特來男爵立即催促著交易。
鑒于來特郡復雜的局勢,無論是哈德遜、還是凱特來,都不想當出頭鳥,所以這場交易變得格外詭異。
楓葉領不斷有領民走丟,氣得凱特來男爵天天罵街,甚至還組織了巡邏隊護送,不對應該是守護。
而山地領則爆發了鼠災,無數的大老鼠蜂擁而至,吞噬了大量的糧食,氣得哈德遜男爵騎著大地之熊在山林中咆孝。
這種詭異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楓葉領人口減半,兩地才太平了起來。
真相不重要,反正兩位領主是這么對外解釋的。交易肯是不存在的,除非能夠找出證據來,否則亂說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至于楓葉領多出來的糧食,那是一位代號老鼠的奸商偷偷運過來的,被凱特來男爵花大價錢買了下來。
而山地領增加的人口,則是科斯洛家族各支脈支援的。家族人多就是有這點兒好處,一家湊個一兩百人,很快就湊出了三千多人。
剛剛完成了交易,正在哈德遜自欺欺人玩兒“避嫌”的時候,凱特來男爵再次光臨山地領。
上次被宰了一刀還嫌不夠,還要再次主動送上門挨宰,凱特來男爵的內心是崩潰的。
可是沒有辦法,耕種的時節快要到了,可他的領地中不光是牲口稀缺,就連農具也少得可憐。
眼睜睜的看著對面快速的翻耕著田地,而自家的領地耕種速度,卻如同蝸牛一般緩慢,凱特來男爵徹底坐不住了。
都是戰爭惹得禍,原領主的牲口基本上進了叛軍的肚子里。為數不多的鐵質農具,同樣沒有能夠逃過叛軍的毒手,早早就被熔煉成了兵器。
如果去戰場上翻找,沒準還能夠找到這些兵器破損的碎片。只不過找到也沒有用,在鐵銹的腐蝕下,早已經淪為了廢品。
吃過一次缺糧的苦頭,凱特來男爵不想再嘗試第二次。牲口的問題,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解決,但農具的缺口卻很容易補足。
為了來年不餓肚皮,猶豫了再三的凱特來男爵,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再次登門。
來者是客,對待客戶哈德遜從來都不會怠慢。這不連茶、點心都給奉上了,比上次的待遇強了太多。
可惜凱特來男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些細節上,算是白費了功夫。
“尊敬的哈德遜男爵,這次冒昧打擾主要是想向您購買一批農具。”
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哈德遜直爽的性子,凱特來男爵也沒有繞彎子,直接說出了目的。
不同于上一次的必須挨宰,這一會的情況稍微好了那么一丟丟。如果他舍得將兵器熔煉為農具,也可以不出來采購。
遺憾是出身北地的凱特來男爵,在他的人生信條里,就沒有“融兵造犁”的概念。
哪怕他倉庫中還堆著不少暫時用不上的兵器,哪怕明知道這個時候過來可能挨宰,他還是來了。
“沒有問題,農具在后面的倉庫里,閣下可以過去隨便挑。
只不過最近物價飛漲,抬高了農具生產成本,所以農具的價格比起以往的時候,要貴上那么一點點。
不過閣下可以放心,作為東南行省最大的農具供應商,這里的價格絕對是最便宜的。
當然,山地領只做批發生意,不接受零散生意。組合類商品一律不單賣,所有商品最少兩百件起售,每次交易的最低消費金額不得低于五百金幣。”
哈德遜熱情的介紹道。
當然后面的限制條件,完全是臨時加上去的。搞這么高的門檻,也不完全是為了坑人,主要考慮到了哈德遜老爺的出場費。
以他“神弓騎士”的名頭,就算是出去當雇傭兵,最少是兩百金幣起步,并且殺敵還有獎金,搶劫也得參與分成。
足足是普通騎士的二十倍,這還是最低標準。真要是哈德遜肯接單,估摸就算要價五百金幣,同樣也會有一群人搶著相邀。
沒別的原因,就憑他這位神弓手能夠破開鎧甲,可以虐殺板甲騎兵,對北地那幫家伙有足夠的震懾力。
或許阻攔不了大規模的騎兵沖鋒,但是面對三五十人的重騎兵,還不等對方沖過來,就能夠敲掉一半。折騰不了多久,就可以將對方全滅在戰場上。
只不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不是愛好和平的哈德遜想要的。哪怕是外界出價再高,哈德遜老爺依舊不為所動。
他自己可以不出去接單,但出場費的身價卻沒有減少。既然親自出面接待了客戶,這筆費用就必須要計算在銷售成本之中。
按照最低一次出場兩百金幣計算,要是一單生意不能賺上兩三百金幣,那就算是虧本買賣。
在物價飛漲,不適合進一步提高商品單價的背景下,哈德遜只能玩兒捆綁銷售,通過提高合同的成交金額,從而謀取超額收益。
無語惡揉了揉額頭,凱特來男爵再次確定眼前這就是一名奸商,而不是一名貴族。
如果可能,他真想調頭就走,不在這里遭受奸商盤剝。
遺憾的是現在就這么一個賣家,就算外面能夠買到零散的農具,大概率也是從這里批發出去的,他根本就沒有跟多選擇。
“那就勞煩哈德遜男爵在前方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