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蔦昏昏庸庸,怒歸怒,也只能忍下,知道這里可不是他放肆的地方。
就這么走出了祭壇,再經無數道門樓臺館宇,也沒人來管他,仿佛他就是個透明人一般,無足輕重。
來到大道上,憤慨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他能在天上神仙面前據理力爭,但在下面道門面前卻一籌莫展,徒呼奈何?
只有當走出了神都道府,細雨涓涓而下,任由雨水沖刷身體,候蔦才慢慢回復了清明。
詛咒發誓是沒用的,這個世界只相信實力。你沒有實力,就活該讓人看不起。
仔細回思今日種種,其實雖然沒得到什么好處,但最起碼也沒什么損失,他濫殺王家子一事看來道門也不會再追究,就算他當一次祭品的補償了?
重回自由之身,就這一點來說,也算是略有所得。不能和那個周乾陽比,人家一介野修能修到辟谷境,可不是他能比的。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扶風城他是不愿意再回去了,老話說哪里跌倒的就哪里站起來,但如果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又怎么回去站起來?
而且,道門也不會允許他這樣明顯就是挑事的舉動。
但這神都城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就仿佛滿城都在看他的笑話一樣。
就這么冒雨而行,哪怕渾身濕透也無所謂,對一個失去了方向感的底層小修來說,他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在哪里?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神都南門,正要出城,卻不想城門口一個露天酒棚有人高聲招呼,
“道友請留步!”
這種露天敞棚,一般就只有兵丁力巴才會光顧,食材簡陋粗糙,勝在量大管飽;不是飯點,細雨漓漓中,就只有一個人坐在桌前,一盤豆,一壺酒。
候蔦也不多問,徑直上前,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是有些饑渴,本以為今日要么得償所愿,要么魂歸地府,卻不想什么都沒改變,結果就是身上空空蕩蕩,分文沒有,尷尬得很。
沖靈道人還是那付無憂無喜的樣子,“你走錯路了!不應該走南門,你應該走北門。”
候蔦轉頭,“店家,切一大盤牛肉,再下一碗面,記這位道長身上。”
又干一杯,身體才感覺暖和,“我還有路?”
沖靈道人點點頭,“有的!可能很難,端看你怎么選擇?”
店家端來切好的牛肉,候蔦也不客氣,一口肉一口酒,尋思著等下怎么張嘴再借些盤纏才好。
“說來聽聽?”
沖靈道人靜靜看著他狼吞虎咽,對這人的心境控制很是滿意,怒而不張,憤而不表,這就是條咬人前不叫的狗,很好。
“過些日子,我就要去留陽邊境任職,參領一城防務……”
“恭喜高就……”候蔦含含糊糊,心道你去哪兒關我屁事,和我有關系?
“未必是喜,也可能是禍?留陽城,地處安和國北方邊境,交通地利,四通八達,是安和國和剡國商貿聯系最緊密的要道咽喉。我一個人上任有些孤單,無人可用……”
候蔦毫不猶豫的拒絕,“且住!這個忙我幫不了,一沒經商之才,二沒過硬的斗戰本事,我去了除了幫你掌刑然后惹一大堆麻煩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有自知之明,在廣川內陸洲府我還可以勉為其難,但留陽緊挨剡國,那地方嘛……”
沖靈道人淡然,“那地方怎樣?”
候蔦把最后一塊牛肉塞入嘴中,想了想,“我聽說北境不太平?剡國民風驃悍,盜如牛毛,官府無能……還有,他們那邊的道門……”
沖靈搖搖頭,“那不是道門,那是魔門!”
在安和國,談論魔門是個禁忌,為道門者忌;但如果是道門中人自己涉及,那又是另一回事。
候蔦不再接言,倒不是害怕什么,而是真的對這所謂魔門不太了解;他是祖傳的刑律之家,祖祖輩輩就在扶風城混跡,廣川洲都少出,也難免孤陋寡聞。
沖靈言歸正傳,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我不是邀請伱去留陽城,而是派遣你去剡國大風原!也就是剡國境內與安和留陽接壤的地區!
那里正逢魔門十年一度的大收,只要有意愿,符合條件就可以加入。”
候蔦聽得眼皮直跳,“我為什么要加入魔門?嫌死得不夠快么?”
沖靈好整以暇,他知道這個小修心中的野心,只要有欲望,就沒有人類不敢冒的風險。
“因為我需要在剡國魔門有一個消息來源,需要有一雙眼睛,一雙耳朵……”
候蔦裝傻,“你好好在留陽城過自己的日子不好么?干嘛那么想知道魔門的消息?真沖突起來還不是自己倒霉?”
沖靈道人盯著他,“因為我也不想在那地方一待就是幾十年!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沖突年年都有,不管我盯不盯著那些魔崽子!與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生意外,就不如主動掌控沖突走勢!盡快積累足夠的功勛,才會有調離那里的機會!
要想做到這一點,我就需要有自己的眼睛。”
候蔦不為所動,“明白了,你是對道門安排的駐守位置不滿,所以想盡快立功然后就能換個輕閑安全的地方,可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道門英才無數,既然享受了道門的好處,那就應該有所回報。
我欠道門什么?已經當祭品奉獻過一次了,難不成還要來第二次?
道長,你是拿我當三歲小孩子騙呢?”
沖靈道人并不動怒,他知道該如何勸說這個人,合作的基石就是利益,如果談不攏,無非就是個價碼的問題。
“你先別忙著拒絕,何不聽聽我的條件?
如果你同意潛入魔門,不管有沒有傳遞出有份量的消息,都算你有功于道門;當我離開時,也就是你離開魔門加入道門的那一刻。
或者大風原魔門遭到重大損失,或者消息價值很大,都是你退出潛-伏加入道門的籌碼!
我這里可以給你做個保證,以道門諸賢為名,絕不會毀諾食言!”
候蔦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來做出的努力終于給他找到了一個方向,但他卻不知道這個方向的盡頭到底是什么?是一條死路?還是柳暗花明?
他需要好好權度權度。
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