堊黃氏臉上陰晴不定,她其實早就知道,這位段公子的心思并不在這三個女樂上,而是在紅喜班上。
作為玉京城最大,最出名,傳承最久的戲班子,紅喜班早已成為了玉京人休閑生活的必不可缺的一部分,達官貴人,販夫走卒,涵蓋了玉京文化生活的各個方面。
每天晚上,由紅喜班主打的戲碼往往在城內幾個戲臺同時開演,也算是這個行業的翹楚;這不是她一人之功,是數代經營,在各個方面長久積累下的名聲。
現在,段家公子看中的就是紅喜班在這方面的影響力,而不是某個某幾個女色;雖然不知道段家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但堊黃氏還是直覺到了其中的危險,可能會把堊氏經營數代的行業毀掉。
所以,斷然不從。
段家公子早就通過其它渠道向她傳遞了消息,價格給的也很有誠意,然后在她的裝傻充愣中逐漸變的不耐,才有了這三個女樂的遭遇。
就是坊間最尋常的高利貸而已,稍微下點手段就能讓這些借貸者無力償還;這些錢她也掏得出來,但這就不是錢的事。
掏錢替三個女子還債能解決什么?只能暫時解決她們三個現下的處境,然后又會有其它麻煩,沒完沒了,除非她低頭接受段家公子的條件。
這一次被段家公子逼上門,實在是沒有其它的辦法,護院的幾個凡人壯丁也不可能對付得了段家兩個修士門客,于是情急之下,就為三個女子指了這條路。
本以為這位候姓修士會出面緩頰,給她爭取一些時間但沒想到根本就沒見人,也不知是真的不在?還是不愿意招惹段家背后的勢力?
「茲事體大,還請公子再給我一些時間。」堊黃氏無奈,就只能行此緩兵之計。
段家公子有備而來,怎么可能如她的意?
「時間我已經給過了,半年前就給夫人通了信,怎么,還想再拖半年?
好教夫人知曉,本公子今日來,要么你我達成一致,同舟共濟;要么我就帶人走,而且我還告訴你,這一次只是開始夫人一日不同意,我就絕不停手,直到紅喜班無人可用。
這是夫人希望看到的么?」
發現堊黃氏的目光還在花園內游移,不禁失笑,「在找后臺?是夫人那個新租客么?一個外州來的修士?
如果我是他,我就一定不會出現!」
堊黃氏心中一沉,在玉京這么些年,對修行界的種種她也不是一無所知,知道和凡世官場一樣,冒然出頭得罪強大勢力的結果,哪怕是修士,也一樣無法承受。
其實,她也是急病亂投醫,明知道和這位房客的關系也不足以到無私幫助她的地步,但人一旦沒有辦法了,就總會嘗試抓住……哪怕是根稻草。
她這里無言以對,但那三個女樂卻終于反應了過來,一名膽大潑辣的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
「段公子……那筆款子妾身一時間還湊不齊,要么,妾等幾人晚上入宅,為公子歌舞助興?」
這就是自薦枕席在她們這個行業中,雖然不是那種倚樓賣笑的風月女子,但在這種事上也是很開化的;常常在一臺戲罷,被看中的有錢老爺們帶出去宵夜,然后……
這是一種生存方式,哪怕你不做,在普通人看來戲班子這一行又有什么貞潔之人了?
這是她們最后的無奈手段,在大部分情況下還算有用;但段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出身修真大族,又哪里看得上這些庸俗脂粉?
毫無征兆的,抬手一個耳刮,打得女子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上段府獻舞?憑你也配?好,既然你們三個有這愿望,我就滿足你們,城西大棚區三教九流眾多
,私館無數,你們就在那里接客獻舞吧,直到還清你們所欠。」
這是個威脅,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只是嚇唬嚇唬,但這個女樂可搞不明白這其中的區別,那一巴掌打得她有些懵,激怒之下就有些口不擇言,
「段氏欺負普通凡人,我要去司空府告你們!」
她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過在全真教中司空府有監督修士行為規范之責,可能就是某一次恩賞雨露后的隨口大言,但情急之下這樣的反應情有可原,無非就是揀最有威懾力的言辭。
她不知道的是,這句話是段家公子最不愿意聽的,不說還好,一提司空府,立刻變本加厲。
面上厲色一閃,搶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口不擇言的女子臂膀,雙手較力一折……
「嘎叭」一聲,女子疼得大哭起來,曾經的潑辣再也不在,在對手的蠻不講理中,她那點威脅就是取禍之道。
堊黃氏花容失色,急忙扶住女子,「段公子,你過份了!」
段公子微笑依舊,「夫人說的是,本公子確實過份了;王佐,在玉京衙府中做下這種事,罪當如何?」
那名叫王佐的公人一臉嚴肅的巴結道「賠禮道歉,負擔治療,還需給與一定補償,嗯,大概十兩銀子既可。」
段公子面不改色「小娘子,小生做事莽撞,這里給你賠禮道歉了。」
一使眼色,兩個門客中的一個走上前為女子正骨,同時掏出十兩銀子擺在女子面前。
段公子一領折扇,仍然風度翩翩,看向堊黃氏,「夫人請看,這不就解決了么?」
堊黃氏就感覺渾身一股冷意上涌,她是頭一次見識這位段公子的手段,現在看來可不是紈绔子弟的瞎胡鬧;此人面善心狠,做事極有條理,滴水不漏。
這樣的話,她還真沒什么辦法可想。
她所有的憑持,在段氏這樣的大族面前都相形見絀,根本拿不出臺面;當人家一門心思的拿紅喜班開刀時,她才真正感覺到所謂修凡同權是多么可笑的一句話。
在玉京,偶爾也聽到過類似的事件,總覺得離自己很遠,修行人又怎么看得上她這么一個草臺班子呢?
但現在,她感覺到了,那是一種深層的無力。
就在幾人戲謔的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羔羊時,不遠處的假山上出來一道聲音,
「好,律法如山,當為我輩楷模!」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