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上,是事故車輛照片。
張朝陽開始匯報:“陳隊,事故現場勘察結束之后,我們請第三方鑒定的技術人員對現場再一次進行了技術鑒定。”
“從車輛行駛軌跡上,重新推演了整個交通事故發生的過程。”
“根據車輛受損的程度,結合山體撞擊的特點分析,車輛當時撞山的速度是96公里每小時。”
“96公里每小時?”
這個速度,讓陳言有些驚訝。
北郊環城公路的限速100公里每小時,張寶泉的車輛在撞擊山底前的行駛速度是96公里每小時,雖然沒有超過限速,但是有一點很不合理。
那就是車輛發生事故的地點。
車輛發生事故的地點是一處丁字路口,由東向西行駛左轉至環城公路,右轉聯接212國道。
今天凌晨,張寶泉從聚友棋牌室打完麻將,應該是駕車返回城里,也就是說它的正常行駛路線應該是由東向西,然后左轉繼續在環城公路上行駛。
當時路段,左轉進環城公路是一個大概70度的轉彎。
這么大的彎度,張寶泉的車速竟然達到96公里每小時,這哪里是要轉彎,這是特么起飛啊。
“這個速度轉彎,即便沒有撞山,估計也得出事吧?”
張朝陽點點頭,播放了下一張照片:“技術人員給出的答案也是如此。”
“從現場的情況來判斷,還有讀取車輛行駛電腦里的數據綜合分析,當時車輛的速度非常快,不具轉彎的安全速度。”
“而且根據分析當時的輪胎痕跡,基本可以確定,車輛在撞擊過程那種是筆直的撞擊,方向沒有任何偏離。”
“同時,技術人員對剎車系統也進行了全面的檢查。”
“剎車片和剎車盤均完好,沒有過度磨損的跡象。”
“控制剎車的電子單元、剎車踏板和液壓裝置,也都沒有任何故障。”
“有沒有人為損壞的痕跡?”
張朝陽搖搖頭,切換投影圖片:“這是車輛所有剎車系統的檢查圖片。”
“前輪因為撞擊已經徹底報廢,剎車口感那只系統也已經徹底損毀,沒有辦法檢測。”
“但是車輛后輪的剎車系統確是完好的,沒有任何人為破壞的痕跡。”
“而且,即便前輪的剎車系統被動了手腳,但是如果車禍過程當中剎車的話,后輪的兩個輪胎的制動,也會對車輛的速度起到很大的一個拖拽限制作用。”
“所以,初步判斷剎車系統是沒有什么大的問題的。”
“安全氣囊調查的怎么樣?”
聽陳言提起安全氣囊,張朝陽重重點了點頭:“對于安全氣囊的檢查,我們有重大發現。”
咔嚓。
投影切換,是一張車輛零件的照片。
“陳隊,這個是事故車輛的保險盒。”
“發生事故后,車輛的車頭潰縮非常嚴重,保險盒也碎裂成了幾塊,也是并沒有完全損壞。”
“您看這里,這個……”
張朝陽指著屏幕保險盒的一個保險插銷:“這個保險插銷,就是控制車輛安全氣囊起爆的保險插銷。”
安全氣囊的彈出的首要條件就是感應裝置被觸發。
“這個保險插銷,就是保證給感應器和氣囊供電的保險絲。”
“一旦這個東西出問題,即便感應器被觸發,氣囊功能也完好,但是氣囊還是無法彈出。”
切換投影,是一枚已經被拔出的保險插銷。
“大家看,這個插銷的一個針腳,是斷裂缺失的。”
投影放大,正是保險插銷的一個針腳。
“而針腳缺失,這個插銷實際上就處于一個斷電的狀態,也就是說這輛車的安全氣囊實際上是處于一個不能工作的狀態。”
“針腳缺失,能判定是人為的嗎?”
這是陳言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在自然情況下,也有這樣的故障,那就有非人為的可能性。
有這個可能,就不能成為確鑿的證據。
果然,張朝陽搖了搖頭:“根據技術人員的分析,造成保險插銷針腳斷裂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人為的,這種概率是最大的,但是也有可能是針腳本身斷裂,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不能說沒有。”
“當然,判斷針腳是否人為損壞,我們重點查看了插銷的插座。”
投影上展示了另一張照片。
“這種保險插銷,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人動的,這輛車的保養記錄我們已經查過,都沒有任何問題。”
“基本能夠排除因為維修保養導致保險插銷針腳斷裂的可能。”
“而且,如果是人為的,對方很有可能將針腳扔掉,但是大家看這里……”
投影上的照片放大,陳言等人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個斷裂在插孔里的針腳。
“我們發現,插銷斷裂的針腳依然在插座內,這就很難確定針腳到底是人為破壞還是自然斷裂。”
陳言點點頭。
張朝陽的意思是,如果插座里沒有斷裂的針腳,那就能確定保險插銷斷裂的針腳是人為的,因為自然斷裂的針腳不可能自己跑出插座。
可現在,斷裂的針腳依然在插座內,這就不好判斷了。
因為造成這樣的原因,有可能是針腳自然斷裂,也有可能是人為的。
只不過,這個人在折斷針腳后,沒有將針腳扔掉,而是再次插回了插座。
吐出一口濁氣,陳言靠在椅背上。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就難辦了。
但是,張朝陽的發現肯定不僅僅如此,否則的話,他也不會說有重大發現了。
果然,張朝陽頓了頓:“但是,我們發現了另外一個證據。”
“大家看這里。”張朝陽切換投影,竟然是那枚斷裂的針腳:“后來,我們把斷裂在插座里的針腳取了出來,竟然在這個針腳上面發現了半枚指紋。”
“半枚指紋?”
陳言身體前傾,有指紋,那就說明這個東西肯定是人為破壞的啊。
“是的!”
張朝陽的語氣有些興奮:“對方應該非常謹慎。”
“我們在車輛的保險盒還有保險插銷上都沒有發現指紋。”
“對方在損壞保險插銷的時候應該是戴著手套,但是保險插銷上的針腳比較小,戴手套不容易折斷,所以對方很有可能是在這個時候摘下了手套,但是他沒有想到,那么小的一個針腳上也能夠留下他的指紋。”
半枚指紋!
足夠了,甚至只要不是一點點的指紋線,就能過比對出到底是誰破壞了這個保險插銷的針腳。
而且,圈定這個人員的范圍并不難。
保險盒是在發動機艙里的,能夠接觸到這個東西的,必須得有車鑰匙,能夠打開發動機蓋。
除了張寶泉本人,還有誰能接觸這輛車的車鑰匙?
無非他的家人還有4S店的維修工。
而4S店的維修工和張寶泉無冤無仇,干這種事的可能性不大。
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張寶泉的二婚妻子王悅嗎。
王悅和張寶泉也沒有仇,但是有利益啊。
不過,即便4S店的維修工人做手腳的可能性比較小,但依然不能夠放棄。
而這些人還是很好找的,調閱一下車輛的維修單,哪個工人做的保養維修,這都是有記錄的。
“朝陽,立即組織人手對這半枚指紋進行比對!”
“重點是張寶泉的妻子,還會有保養過車輛的維修工!”
除了安全氣囊和剎車系統的調查,還有一個重點的工作,那就是行車記錄儀。
張寶泉的車是旗艦轎車,配置非常高,車輛本身內置行車記錄儀。
昨天凌晨事故發生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但是行車記錄儀應該拍下了一些經過。
“行車記錄儀調查的怎么樣了?”
但是,這一次張朝陽失望的搖了搖頭:“我們對車輛進行檢測的時候發現,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已經被拔掉了。”
拔掉了?
兇手拔掉的?
陳言有點疑惑。
這也是這個案子有些奇怪的原因。
第一,從安全氣囊保險插銷的針腳被人故意掰斷這一線索來看,兇手想殺張寶泉,但是目的是想以意外的方式造成張寶泉死亡。
但是,如果兇手真的是想以意外方式造成張寶泉死亡,那么推理和現場發現的實際情況,又有些對不上。
兇手如果想要偽造意外事故現場,那他就根本沒有必要把張寶泉的尸體搬走,然后在養豬場里用粉碎機粉碎。
這么做,除了會吸引警方的注意力,沒有其他任何用處。
除非對方想毀掉尸體,掩蓋些東西。
想要制造意外,但又高調的用粉碎機粉碎尸體。
兇手到底想干什么?
還有行車記錄儀內的儲存卡消失。
這也和制造意外的目的沖突。
如果兇手真的想要制造意外,拔掉存儲卡,誰都知道這里邊有問題。
不也是故意暴露自己嗎?
會議很快結束。
張朝陽按照陳言的要求去進行指紋對比。
不管兇手到底是什么目的,只要找到人,就什么都清楚了。
出乎意料,當然也在意料之中,僅僅半個小時之后,張朝陽又返回了陳言的辦公室。
“隊長,指紋比對……有結果了!”
陳言也有些差異,不過這么快就有結果,陳言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一個人。
王悅!
張寶泉死亡,其所有的財產王悅擁有一半的繼承權。
而且,在一個月前,王悅還給張寶泉買了一份五百萬的意外死亡保險。
保險的受益人,正是她本人。
可以說,張寶泉如果死意外死亡,王悅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那么,理所當然的,王悅自然是第一被懷疑人。
而且,王悅在接受審訊之前,就已經被采集了指紋等信息。
這邊的會議剛剛結束,張朝陽就安排偵緝員將保險插銷針腳上發現的半枚指紋和王悅的指紋進行了比對。
然后開始安排4S店修理保養轎車的工人的信息查詢。
結果4S店那邊剛剛聯系完,這邊的指紋比對結果竟然就已經出來了。
保險插銷斷裂針腳上發現的半枚指紋,就是王悅的!
拿上比對報告,陳言仔細閱讀了一遍。
比對準確率100。
案子,很有可能就此偵破。
“走,去審訊室,再次提審王悅!”
半個小時后,陳言在一號審訊室見到了王悅。
和昨天晚上相比,今天的王悅有些憔悴。
臉上精致的妝容已經不在,眼睛中布滿血絲,精神狀態也不太好,顯然昨天晚上并沒有休息好。
甚至,王悅昨天晚上應該是一夜沒睡吧。
沒有任何廢話,陳言直接將指紋比對報告擺在了王悅面前。
“王悅,看看這個吧。”
王悅有些疑惑的拿起報告,看了兩眼:“這是什么?”
什么?
“王悅,這是一份指紋比對報告。”
“我們在你丈夫駕駛的事故車輛的保險盒中,發現了一枚斷裂針腳的保險插銷。”
“這個東西……你不陌生吧?”
保險插銷?
聽到陳言說出保險插銷這個詞,王悅的臉色突變。
拿著指紋對比報告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浸出。
“這……不可能……”
“你們……怎么可能……”
“我……我當時……戴了手套的……不可能……”
王悅的口中喃喃著不可能的自語,眼神中滿是恐懼。
“王悅,是你在你丈夫的車上動了手腳,最終導致車禍發生,對嗎?”
“現在交代,我們可以爭取給你寬大處理……”
“不!”
突然,王悅歇斯底里的怒吼打斷了陳言的話。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你們在一定是騙我!”
“我當時帶了手套拔的插銷,怎么可能會留下指紋?”
“手套?”
陳言冷笑:“王悅,你在拔保險插銷的時候確實戴了手套,我們也沒有在保險插銷上發現你的指紋。”
“但是你在掰斷針腳的時候,也戴著手套嗎?”
掰斷針腳?
“你們……是在我插進插座的針腳上……發現我的指紋……那東西那么小……怎么可能?”
“呵呵,王悅,沒有什么不可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你為什么要殺死張寶泉?”
“還有,昨天凌晨張寶泉死后,到底是誰把他的尸體弄進養豬場粉碎?”
面對陳言的質問,王悅恍若未聞,嘴里只是在喃喃自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悅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當中。
半晌后,王悅似乎才從自我懷疑中恢復過來,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頭發,再次看向了陳言。
“陳警官,我沒有殺我的丈夫。”
不等陳言發問,王悅接著道:“我承認,那枚保險插銷的針腳就是我弄斷的。”
“不怕告訴你們,不僅如此,我還計劃把控制剎車的液壓裝置的也破壞掉。”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這樣做,他就死了!”
王悅交代了所有她做過的事情。
“我想殺張寶泉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很久以前我就想這么做。”
“他跟我結婚根本就沒把我當一家人,我們兩個婚前有協議。”
“他定期給我生活費,但是如果他死了的話,他的財產我一分都拿不到。”
“兩個月前我跟他說過這個事,但是他還是不同意把我們婚前的那個財產協議作廢。”
“他的財產以后都要給他的女兒,我沒有辦法,就只能想別的招。”
“一個月前我就背著張寶泉給他買了一份人身意外死亡保險。”
“保險額度500萬,只要他死了,我雖然得不到他的財產,但我還有500萬的補償。”
“然后我就開始實施我的計劃,一周前我把張寶泉車子安全氣囊的那個保險插銷的針腳掰斷了。”
“本來我是計劃下周弄剎車系統的,你們知道,我以前就在寶馬4S店工作,這些事雖然不精通,但是知道怎么搞。”
“為了防止事情敗露你們查到我,我還專門給自己也買了一份意外死亡保險。”
“但是,昨天張寶泉的車禍,真的跟我沒關系。”
“我還沒來及給剎車系統做手腳,他就死了。”
“有一點我沒有說謊,案發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哪兒都沒有去。”
“如果張寶泉的死和車輛的安全氣囊失效有關,我愿意承擔責任,但我確實沒有殺他。”
“至于為什么有人把他的尸體搞到養豬場粉碎,這個我真不知道。”
這一次,王悅沒有撒謊。
和昨天審訊王悅的時候相比,她今天臉上表情自然,手上也沒有任何小動作,而且說話期間不經思索,不假思考,很流暢。
可是,如果王悅說的是真的,那么張寶泉昨天凌晨到底是怎么發生的車禍呢?
那個把他尸體粉碎的人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