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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復此言一出,葛允謙和郝文杰都暗暗低下頭,只有朱允熥臉上寫滿了不甘。
“不!”
“藍玉還沒給孤賣過命呢,孤不可能讓他就這么死掉!”
“郝文杰!”
“備藥!”
“唉……”
郝文杰聞言嘆息一聲,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瓷瓶。瓷瓶里裝的就是所謂的青霉了,只是這東西現在還在動物實驗階段,根本就沒給人用過,他也不知道這東西是救命的良藥,還是致命的毒藥。
“三皇孫,非要如此嗎?”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郝文杰搖了搖頭,隨即對著邊上的人道。
“準備一碗清水!”
“諾!”
呂復聽到兩人這番對話,頓時來了興趣。
“三皇孫,您可是有什么神藥,能夠救治涼國公?”
朱允熥沒好氣地道。
“你既然沒本事治病,就消停的在一邊呆著,別在孤面前聒噪!”
“我……”
呂復聽到這話差點氣炸了,他平生還從未受過如此侮辱。哪怕他去燕王府上,燕王也要倒履相迎啊。
“哼!”
呂復氣哼哼地甩了甩袖子,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他都斷言必死之人,就不信三皇孫有本事將人給救回來!
不多時,一個士卒端著一碗清水走了過來,郝文杰用一個小勺,從瓷瓶里小心地舀出一勺粉末,放入水中攪拌均勻后喂藍玉服下。
藍玉已經昏迷多日,好在還剩下吞咽的本能,勉強喝了加了藥粉的水。
郝文杰見藍玉實在是喝不下了,也就不再勉強,而是扶著他重新躺好。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房間中的每一個人都焦急地看著病床上的藍玉,期待著奇跡發生。
但就算青霉是當世神藥,也不可能喝下去就好。
朱允熥見藍玉一時半會醒不來,當即收拾好心情,領著眾人去了外邊巡視。
朱允熥在巡視一遍大同府內的幾十座軍營后,一顆心直接沉入谷底。
大同府內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總共十萬將士,已經有五千人死于風寒了。剩下的九萬五千人,也多半帶病,有的咳嗽發燒,有的跟藍玉似的人事不省,儼然一副等死的樣子。
而更讓朱允熥生氣的是,大同府里的軍醫竟然一點醫德操守都沒有,只會拿一些甘草之類的湖弄人。
朱允熥巡視完畢,重新回到帥府后,直接將傅友德和曹振等人叫了過來。
“諸位,我現在要大同府最高指揮權,你們幾個可有異議?”
曹振肯定是沒異議的,在他看來藍玉就是天,三皇孫是藍玉的天,那就是天上的天,聽三皇孫的準沒錯。
傅友德則陷入猶豫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如果只是治療軍中時疫,自然以三皇孫為尊。如果三皇孫想出城野戰,那老夫是一萬個不同意的。”
朱允熥白了傅友德一眼,氣哼哼地說道。
“你是不是傻!”
“孤這么尊貴之人,豈能跟韃子野戰?”
“要是孤都要拎刀子上戰場,那我大明還養你們這些武將干嘛!”
傅友德聽到這話非但沒生氣,還狠狠地夸了朱允熥一頓。
“對!”
“三皇孫這話說得在理!”
“要是三皇孫一直這么明事理,那老夫的任務可就簡單嘍,哈哈哈!”
朱允熥見兩支軍隊最高主官都沒意見,當即開始發號施令。
然而,他這邊剛開口,朱允炆就不干了。
他千里迢迢跑過來,不就是為了尋求軍中支持,打算給軍方立功的嗎?
現在全聽朱允熥的,那他來這兒干嘛?
“孤反對!”
“救治城中風寒時疫,得以呂神醫為主,這可是皇爺爺臨行前在圣旨里提到過的……”
朱允熥聽到這話,直接打斷了朱允炆。
“反對無效!”
“就你帶過來的那個呂神醫,孤叫他一聲神醫,你問他敢答應嗎?”
呂復聽到這話,當即扯脖子要跟朱允熥辯論幾句,可朱允熥接下來的話,直接把他給懟了回去。
“他連涼國公的病都治不好,算個什么神醫!”
呂復心里那叫一個郁悶啊,藍玉都病成那樣了,就算把張仲景從地里挖出來,也救不活那貨了,憑啥怪到自己頭上。
“三皇孫,您這話就不厚道了,老夫確實學藝不精,未能救治涼國公。”
“但老夫今天敢把話撂這兒,整個大明你都找不到能治好涼國公病情的人!”
呂復話音剛落,議事廳外邊就急匆匆跑過來一個護衛,對著朱允熥焦急地大喊。
“三皇孫!”
“涼國公退燒啦!”
“啥?”
議事廳內的人聽到這話,齊刷刷地跑到藍玉臥室。
朱允熥拿手摸了摸藍玉的額頭,見沒有一開始那樣燙了,趕忙對邊上的人道。
“把剩下的半碗水給涼國公灌下去!”
“之后每隔兩個時辰喂一次!”
“諾!”
朱允熥見藍玉的身體有所好轉,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些許。
這回他也不去外邊了,直接在藍玉的臥室跟眾人商量起來。
“孤剛剛說到哪兒了?”
葛允謙聽到這話,小心眼地提醒道。
“呂神醫說,他治不好的病,整個大明朝就無人能治好!”
呂復聽到葛允謙這樣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雖說藍玉現在還沒醒來,但這么快就退燒,可見三皇孫的藥物還真有神效,將涼國公徹底治愈也只是時間問題。
“草民失言了,還望三皇孫恕罪!”
朱允熥可沒心情跟呂復扯閑篇,只是澹澹地問了句。
“呂神醫說說看,此次風寒時疫可有藥物救治?”
呂復聞言搖了搖頭道。
“實不相瞞,風寒時疫本無藥物可救治。醫者不過是讓患者病癥減輕一些,從而達到讓身體自愈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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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醫術不精,只能盡量救治城中軍民。”
朱允熥聽到呂復這樣說,不由對呂復有了幾分好感。
如果這老頭真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藥到病除,他估計能命人將其拖出去一刀砍了。
“呂先生此言甚是!”
“若是讓呂先生全力施為,你估計自己能救多少人?”
呂復低下頭想了想道。
“如果藥物充足的情況下,老夫自信可以救治千人。再多就不行了,因為此等疫病發作太快,加上此時天寒地凍,城內又缺少柴炭……”
朱允熥聽完呂復的話,自信滿滿地開口道。
“若是讓孤來救治,孤至少能救活城中七成的人!”
“什么?”
郝文杰、葛允謙等人聽到這話沒有絲毫反應,呂復卻是被當場震驚了。
“三皇孫殿下此言當真?”
“當然!”
“若是孤做不到,孤就自裁……”
傅友德聽到這話,趕忙打斷了朱允熥的話。
“三皇孫慎言!”
“按照陛下的期望,您只要能救治一半的人,已經是大明福祉了……”
呂復從震驚中回轉,朝著朱允熥躬身一禮道。
“若三皇孫真能救治七成軍民,那老夫從今往后愿意向三皇孫執弟子禮!”
朱允熥聞言只是澹澹一笑,隨即對著眾人發號施令。
“第一點,清理城中垃圾,堅決改善城中臟亂差的問題!”
“第二點,清理老鼠跳蚤等物!”
“第三點,建立隔離病房。”
“第四點,挖煤燒炭改造房屋……”
“第五點,加強營養……”
朱允熥在說出自己的治療方案后,當即組織人手清理城中的垃圾,并且親自劃定一片區域作為隔離病房的場地。
雖說此時的大同府天寒地凍,根本不適合動土。但萬事萬物有利就有弊,既然挖土挖不動就索性不挖,直接在地上刨一熘淺坑,將柱子、木板埋進去,然后在外邊潑水撒麥秸就行了。
麥秸被冰凍在木板上,既能起到保溫隔熱的作用,又能將木板的拼縫給堵上,防止寒風吹進去。
接下來的施工就容易了,在隔離病房內搭建火炕和火墻等物。
山西這地方從來都不缺煤,大同更不缺。
朱允熥派出去五千士卒,不到一天工夫就從外邊拉回來上千車優質煤炭。
當天夜里,大同府內的三千重癥患者,就睡上了熱炕,并且喝下了青霉粉勾兌的水。
其實所謂的重癥,都是感染了肺部,引發了肺炎之類的癥狀。
這種癥狀對于湯藥來說無從下手,但對于青霉素之類的藥物來說,卻有著神奇的療效。
只是現在的青霉素質量很不穩定,脫毒工序簡單,遠遠達不到后世的標準,可以說是一批次一個質量,救人還是害人,真就是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好在朱允熥還引入了動物實驗的體系,極大地降低了致死率。
另外,在培養青霉的時候,也大量使用水果類作為培養基,基本上摒棄了糧食之類的東西。
這樣一來,也能極大地降低黃曲霉素等有毒物質的含量。
再加上他現在所采用的都是口服的形式,盡管有一些人出現不良反應,可在及時停藥后都慢慢恢復了。
因此,第一次使用青霉這等新藥,在大同府內非但沒有引起傷亡,反而取得了非常不錯的治療效果。
很多被呂復等人判斷為必死的軍士,都被朱允熥用青霉給救了回來。
以至于后來很多軍士將此藥傳成了神藥,再也不肯喝呂復等人開的湯劑,點名要喝青霉飲。
朱允熥解決了重癥隔離病房的問題,就開始著手改善軍營的伙食。
藍玉從來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哪怕大同府不缺糧,他也一天三遍地找朝廷要糧。
因此,大同府的庫房里堆滿了糧食、干菜、醬菜、鹽巴等物。
只是肉食類緊缺,哪怕此地靠著草原,也沒多少羊肉供他們吃。
好在朱允熥這次帶來不少魚罐頭,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所謂魚罐頭,就是原崇明水師的功勞了。
他們打仗不行,但捕魚方面還不錯。自打加入朱允熥麾下,給朱允熥摸了不少的魚。
朱允熥直接采購了一萬個壇子,采用后世做罐頭的方式,將魚肉淘洗干凈放入壇子里蒸熟,然后用鐵皮蓋子給封上。
本來他是想將這些東西賣給兵部,然后換點錢繼續買船的。
現在趕上大同府這邊出事,他也就一股腦全都給搬過來了。
至于錢……
兵部那邊肯定沒戲了,只能想辦法從藍玉這兒搞。
朱允熥帶過來的肉罐頭數量有限,只能先可著重癥的吃,至于普通士兵則十人一口大鍋,只能在熬煮干菜的時候,舀上一勺子湯汁放里邊就算吃肉了。
即使這樣,大同府的將士們依然吃得很開心。
不管咋說,這都是三皇孫給他們帶來的,這份情誼遠遠比魚肉更暖心。
三天后,整個大同府煥然一新,街道上再也看不到垃圾和牛馬糞之類的了。
大同府也增加了上千個廁所,用以方便軍士們集中清理。
垃圾減少了,老鼠等物自然也就少了很多。
再加上朱允熥給他們舉辦了抓老鼠活動,以千人為一隊進行評比,誰交出來的老鼠多,誰就能多分到幾壇子肉。
一時間,大同府內各個軍營掀起了抓鼠的浪潮。
都是一群閑出屁的大老爺們,為了抓老鼠,一個個想出了各種妙招。
心靈手巧地編籠子,不會編籠子的就做陷阱。有那身手好的則用弓弩射殺,啥都不會的就學貓,守在老鼠洞外邊用鏟子拍。
總之,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有老鼠變得無路可逃。
在朱允熥消滅了老鼠和跳蚤這兩個傳染源后,大同府的風寒疫病霎時得到了緩解。
城中的軍民在看到病情控制住了,對于三皇孫讓他們打掃衛生之事也不像一開始那樣抵觸了,甚至開始自發地維護起來。
看到有人敢隨意往大街上傾倒糞便,不出一會兒工夫,就會有閑得蛋疼的軍士,將糞便鏟起來扔到那人的家里,然后堵著門口罵他們一通。
第四天,昏迷多日的藍玉,總算是醒了過來。
朱允熥抓著藍玉的胳膊,看著這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舅老爺涕淚縱橫。
藍玉也非常傷感,眼淚止不住地流,想要去摸摸朱允熥的頭,手上卻根本使不上力氣,只能不住地在空氣中抓撓。
朱允熥見狀抓起藍玉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舅老爺,您就安心地養病,城中的疫病已經控制住。所有重癥都得到了有效的救治,輕癥也大部分好轉,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藍玉聽到朱允熥這番話,嗚嗚地哭著說不出話,最后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朱允熥點點頭,算是肯定了他的工作。
藍玉的蘇醒算是最大的利好消息,不僅朱允熥心神一陣放松,就是整個大同府的將士們也感覺歡欣鼓舞。
在他們樸素的認知里,只要跟著涼國公就不怕沒有勝仗打。
朱允熥陪了藍玉一會兒,就又去營地里巡視了。
藍玉在朱允熥走后,喝了半碗小米粥,身體漸漸恢復幾分力氣后,當即將身邊的幾個副將叫了過來。
“誰給朝廷上的書?”
“誰把咱外甥孫給叫來的?”
一眾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愿意吭聲。最后景川侯曹振實在是扛不住了,從人群里走出來跪在藍玉面前。
“回稟大將軍,是卑職給朝廷上的書,但卑職可沒敢讓朝廷把三皇孫派來,是三皇孫聽聞將軍病重,苦苦哀求陛下,陛下這才派他過來的……”
藍玉聽到這話,再次淚目。
“咱有愧啊!”
“咱還沒為這孩子做過什么,就讓這孩子為咱付出這么大犧牲!”
“若是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咱有何面目去地下見姐姐和姐夫,又有何面目見太子爺呀,嗚嗚嗚……”
藍玉哭了好一通,這才虛弱地問道。
“軍營里現在啥情況,總共死了多少人?”
“回稟大將軍,總共死亡六千多人……”
藍玉聽到這兒,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怎么死了這么多?”
“回稟大將軍,這可是風寒時疫,呂神醫看了都說沒救的病!”
“才死六千多已經是僥天之幸運了!”
“另外,其中五千多人是三皇孫來之前死的,三皇孫來這些天,總共就死了不到三百人,還一天比一天少……”
“現在每天也就死十個八個的,驚得軍中的醫師天天喊神跡!”
“這樣啊……”
藍玉聽了曹振的解釋,才知道自己昏迷這段時間,大同府里發生了多少事情,對朱允熥的付出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現在大同府的士氣如何?”
“士氣呀!”
曹振聞言微微一笑,瞅了瞅外邊的天色道。
“大將軍能不能動?”
“您若是能動,卑職抬著您去外邊熘達一圈就知道了。”
“能!”
不多時,曹振抬著藍玉出了帥府,來到最近的一座軍營外邊。
此時軍營里正鬧哄哄一片,很多人在里邊起哄叫好。
“三皇孫,您這一腳臭球可不咋地,還不如俺牛老三的哩!”
“牛老三,你滾一邊去,三皇孫能跟咱們踢球,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你竟然還敢說三皇孫臭球!”
“不過,三皇孫這腳球確實有點偏,球門在對面呢,您往咱自家球門射什么!”
藍玉在外邊聽了一會兒,好奇地追問道。
“里邊這是在干嘛呢?”
“回大將軍,這是三皇孫在跟軍士們玩蹴鞠!”
“只是三皇孫腳法不行,總往自家球門里踢球,搞得現在都沒人愿意跟他一隊了,哈哈哈……”
藍玉聽到曹振這般說,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
他基本上搞明白曹振想讓他聽啥了,三皇孫親自跟軍士們踢球,軍士們士氣必然大漲。
然而,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軍營里突然傳出一陣讓他聞知變色的呼喊聲。
“好球!”
“三皇孫威武!”
“三皇孫萬歲!”
“三皇孫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