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殺幾個？”
朱桂聽到這話，心里陡然升起一陣寒意。
他突然明白了，為何朱允炆的人能進京，也明京營這兩萬人為何一直按兵不動了。
原來不是他們投鼠忌器，也不是他們來不及反應，而是有人從一開始就默默的注視著整個局勢，就等著某人主動上鉤呢……
朱桂略微沉默了下，然后沉重的點點頭。
“微臣明白了，請轉告陛下，微臣定不負所托！”
在朱桂點起人馬進入京城平亂之時，北宮中的徐妙錦等人正在發生分歧。
秦德順奉命將后宮嬪妃和小皇子從地道逃出來，就徑直來到防衛最為嚴密的北宮。
“幾位娘娘請在這里安歇，老奴還得回去照顧陛下呢。”
皇后孔氏聞言趕忙客氣道。
“有勞秦公公了，本宮送秦公公……”
秦德順趕忙擺手道。
“不敢！”
“娘娘請留步，奴婢自己回去就行。”
孔氏聞言也沒有再推辭，她一個婦道人家，本就不適合做這種事，剛剛也不過是客套一下。
孔氏在送走秦德順后，當即命人將妙真觀的徐妙錦給請進宮，并將北宮的一應防衛交給她負責。
徐妙錦得知宮里出了事，立馬找出多年沒用的鎧甲重新披掛上陣，騎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就來到了皇宮警戒。
不過北宮的防御非常嚴密，等閑人根本就不敢過來造次，也就沒給徐妙錦多少表現的機會。
這讓徐妙錦非常郁悶，總是嚷嚷著要進宮勤王，誅除反賊朱允炆。
但孔氏豈敢讓她走？
若是徐妙錦有個三長兩短，就算她滿身是嘴也解釋不清，總會有人懷疑她借刀殺人。
“孔姐姐，你就讓我去吧，我去保護太皇陛下，保證沒人能傷的到他……”
“不行！”
“太皇陛下那邊不用你操心，這天下沒人敢傷害他老人家。”
“而且秦公公剛剛也跟本宮說了，太皇陛下早有布置，不會以身犯險的。”
徐妙錦依然不信，只是不再跟皇后孔氏頂嘴了，而是借著巡視城墻的機會，偷偷從城墻上溜了下去。
這可嚇壞了皇后，一邊派人去追，一邊馬上命人將此事告知給皇帝陛下。
朱允熥在拎走之時告訴她一個隱秘聯絡方式，她一直沒敢動用。
現在看到徐妙錦以身犯險，她這才被迫啟用。
深夜，老朱倚在床上假寐，突然聽到外邊傳來一陣吵嚷之聲，老頭的眼皮略微跳了跳，然后扯過被子蒙住頭繼續睡。
“這幫逆子反應倒挺快，竟然這么快就趕過來勤王了……”
老朱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正好端著湯藥進來的朱允炆聽得一愣。
他為了控制老朱，可是將老朱身邊的所有人都換掉，全都換成了自己從鳳陽帶過來的人。
現在老朱在沒有任何外界信息來源的情況下，就能這么容易的判斷外邊局勢，讓他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懼。
“皇爺爺，您怎么知道外邊是王叔們的兵？”
老朱聞言不屑的冷笑道。
“京城的兵被某個逆孫藏起來了，不把事情鬧到一定程度，你是甭指望看到嘍！”
“至于你那些王叔們么……”
老朱說到這兒，無奈的苦笑起來。
他已經猜出大致情況了，朱棣等人可能早就知道朱允炆要造反，甚至還會暗中給予一些支持和慫恿。
不過，他們之所以幫朱允炆，可不是希望他當皇帝，而是打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想法。
只是他們忘了，大明還有一只金翅大鵬鳥在天上盤旋，隨時準備叼走幾條惡龍。
“你就不用管他們了，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朱允炆聞言自信滿滿的道。
“孫兒已經占領了兵器庫，將里邊的火炮、火銃都搬出來了。”
“就算王叔們的人更多，孫兒也有把握能取勝。”
“是嗎？”
老朱聞言再次露出一絲神秘的譏笑，但卻什么話都沒說。
朱允炆看到老朱直到此時還看不起他，心里越發的郁悶了。
“皇爺爺，您若不信，孫兒這就殺幾個王叔讓你看看！”
老朱聞言戲謔的笑笑道。
“好！”
“咱坐等你的好戲！”
朱允炆將藥碗放到老朱面前道。
“皇爺爺請您喝藥！”
老朱聞言想都沒想就拿起藥碗一碗給干了，朱允炆見老朱喝藥喝的這么痛快，心里這才好受點。
這證明皇爺爺還是信任自己的，知道自己不會在湯藥里下毒。
“皇爺爺，您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近些天過于勞累，喝了安神湯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哦哦……”
老朱說完話就栽倒在床上，然后均勻的打著鼾聲。
朱允炆聽到老朱這般大咧咧的鼾聲，一時間仿佛生出一絲錯覺，到底是自己綁架了皇爺爺，還是皇爺爺綁架了自己？
難道皇爺爺就一點都不怕嗎？
老朱當然不怕，他這輩子見過的陣仗多了，豈能怕這點小事？
再者說，老朱篤定朱允炆不敢傷害自己。
這倒不是朱允炆多注重感情，主要是自己這個老頭子還有大用，在他坐穩皇位之前，他是不會舍得殺自己的！
老朱這邊剛迷瞪一覺，就聽到門外的“爆竹”聲弱了幾分，心道宮門口的亂戰應該快結束了。
果然，在老朱第二覺還沒開始的時候，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大事不好啦，咱們的人頂不住啦……”
“什么！”
“怎么會呢，我明明已經拿到了大明最先進的火器，豈能打不過門外的雜兵？”
“陛下，咱們火藥沒啦！”
“火銃發射得有火藥和槍子，大炮也需要炮彈才行。”
“兵器庫的火銃有兩萬桿，但火藥也只夠打兩萬次的，每人在放過一槍后就得換槍……”
“這……”
朱允炆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犯了這樣大的一個錯誤。
自己明明都搶了兵器庫了，怎么就不能順手把火藥庫也給搶了？
“皇爺爺，您知道火藥庫在哪兒嗎？”
老朱聞言眼皮都不睜的搖搖頭。
“不知道！”
“火藥配置作坊一直是朱允熥管著，咱從來沒過問過……”
“那京城哪兒還有火藥？”
“咱更不知道了，咱平時只管大事，啥時候管過這些小事？”
朱允炆聽到這話氣得原地爆炸，可就在他想發作之時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呀！
皇爺爺不知道這事，不代表兵部的官員不知道！
“來人，將兵部的官員全都給朕帶過來！”
“諾！”
不多時，兵部上下百十號人被強行帶了過來。
朱允炆對兵部尚書唐鐸道。
“唐上書，請問宮里是否還有火藥？”
唐鐸聞言當場搖頭。
“不知道！”
“這種小事都是管庫房的大使掌管，本尚書啥時候管過這等小事！”
朱允炆聞言一陣愕然，隨后只能扔下唐鐸去問庫大使。
然而庫大使一聽這話也懵逼了。
“殿下，京城就從來沒存放過火藥呀，這是陛下登基之前就定下的規矩！”
“什么？”
朱允炆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懵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朱允熥那樣怕死的人，竟然不在京城儲存火藥。
“皖王殿下，此事千真萬確，微臣完全可以拿腦袋擔保！”
“微臣當年還勸諫過陛下，讓陛下給京城留點火藥。但陛下說，火藥放在京城隱患太大，一旦發生爆炸，整個京城都會受到影響。”
朱允炆聞言再次追問。
“那你可知火藥庫在哪兒？”
“在……”
庫大使略微想了想，給了朱允炆三個答案。
“我記得有一部分封存在玄武湖的湖心島上，但那里非常潮濕，雖說能有效防止火災，但也容易讓火藥受潮。”
“最后一批火藥都是兩年前的舊貨，微臣也不知道這些火藥還能不能用。”
“山川壇那兒應該也有一批，是兩年前產的貨……”
“不過先前陛下曾調走一波，現在還剩多少就不知道了。”
“還有一批就是孝陵衛那邊了，這兩年生產的顆粒火藥都放在那邊呢。”
朱允炆聞言趕忙來到老朱身邊哀求。
“皇爺爺，您能不能寫個手書給孝陵衛的指揮使，讓他們給孫兒送點火藥過來。”
老朱聞言翻身而起，非常大度的道。
“可以啊！”
“你去準備筆墨紙硯，咱這就給你寫個條子！”
老朱答應的這么痛快，反倒是讓朱允炆有點不放心了。
“皇爺爺，您不會是想耍我吧？”
老朱聞言反問道。
“咱耍你干嘛？”
“當然是怕我打敗王叔們了！”
“不管你們誰當皇帝不都是咱的子孫嗎，咱有啥好怕的？”
老朱這話直接將朱允炆給干蒙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老朱竟然這么誠實，這般不小心的把心里話說出來。
不過這倒也消除了朱允炆的疑心，更加堅定他只要造反成功，皇爺爺就會支持他當皇帝的想法。
“皇爺爺圣明！”
“原來這才是皇爺爺執意分封的初衷啊！”
老朱聞言沒搭理他，而是徑直走向書桌，提起筆寫下一張條子。
“拿去吧！”
“孝陵衛守將看到朕的手書就會給你火藥！”
朱允炆將條子上下打量了好幾遍，確定上邊沒有任何暗語等字眼，這才命人趕著十幾輛馬車去孝陵衛那邊取火藥。
然而，就在朱允炆派人出去取火藥的時候，朱棣帶著人殺了進來，將他的人一點點逼至乾清宮里。
朱允炆啥時候見過這陣仗啊，看到外邊密密麻麻的敵人當時就蒙了。
“怎么辦……朕該怎么辦……”
“你們誰有退敵良策？”
這時一個倭人站出來，朝著朱允炆躬身一禮。
“皇帝陛下，微臣認為咱們只要將老皇帝推出去，就能逼迫外邊的人退兵！”
大內義弘這話一出，頓時引起其他倭國武士的贊同。
“太皇陛下是燕王的父親，燕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傷害他！”
“咱們只要捏著老皇帝這張牌，就能逼得燕王退軍！”
朱允炆聽著身邊智囊的提議，心里頓時有了底氣。
“來人，將皇爺爺帶到殿外，讓門外的叛軍看看！”
“諾！”
老朱一聽這話都不用人扶，在兩個倭人碰到自己之前，就慢悠悠起身來到了門口。
“你們都退下吧，你們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朱允炆就得命人殺咱啦！”
朱棣看著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心里一時間很不是滋味。
有對父皇的愧疚，又有對父皇的恐懼。
“父皇，您沒事吧，朱允炆沒敢對您使壞吧？”
老朱聞言笑呵呵道。
“沒有！”
“允文這孩子乖得很，一日三餐就沒短過咱，剛剛還給咱找太醫，讓太醫給咱熬了湯藥哩！”
朱棣聞言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就好……”
“父皇多保重，兒臣就在這兒守著你，什么時候朱允炆釋放您，什么時候兒臣再退兵！”
老朱聽到這話臉上浮現一絲冷笑，雖說他早就看出朱棣的小心思，但他依然過不了心里那關，還是給了他提示。
“趕緊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啦……”
“什么來不及？”
朱棣話音一落，就聽到身后再次傳來喊殺聲。
朱棣趕忙回頭看去，只見不遠處飄揚著一個碩大的帥旗，上邊用紅線秀了一個字——梅！
“梅殷？”
老朱聞言點點頭道。
“是他，他應該是收到朱允熥那逆孫的命令來平叛了。”
朱棣聞言臉上的驚詫更濃郁了。
“京營還有人？”
“不是說早就被調往西域了嗎？”
老朱聞言無奈的嘆氣道。
“京營的人確實調走了大部分，但后續不會重新招嗎？”
“現在京營的兩萬人，有一多半是最近新招的。”
朱允炆和朱棣聽到這話，心里都不由松了口氣。
朱允炆慶幸自己的對手是一群新兵，朱棣則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打出“清君側”的旗幟。
否則，一旦此事失敗，自己可就真萬劫不復了。
然而，喊殺聲還沒結束，皇宮的西華門方向也傳來一陣喧嘩聲。
朱允炆聽到這話直接開啟了暴躁模式，對著西華門的方向大罵。
“這又是誰的人？”
朱棣也好奇這次是從哪兒殺過來這么多人，可當他看到碩大的帥旗上繡著的“靖”字后，他瞬間明悟了。
“原來是靖海軍的人……”
“據說靖海軍主要訓練海軍，對陸戰方面并不怎么精通。”
老朱聽到朱棣這般說，心里忍不住吐槽。這朱棣眼中不善陸戰的海軍，現在都把倭國京都給打下來了，誰還敢說他們不能打陸戰？
但他已經懶得解釋了，對待這對叔侄，他該提醒的已經提醒了，該警告的也警告了。
現在兩人都不聽勸，他這個當父皇和皇爺爺的，也只能看到這對叔侄走向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