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易陽和王桑檸自然都不太可能當真,哪怕是姜黎黎自己,說出這句話以后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只是看著他們兩個吃驚的表情,感到有趣,打了個哈哈過去了。
當然,如果易陽真的能和小八在一起了,在心理上說倒并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無論是父親這邊還是母親這邊,都是不在意家室,但在意人品的。女生的思維比較發散跳躍,東想西想,又想到兩人都不該在這個歲數談戀愛的,還是要專心學習的……
王桑檸正在剝蝦,姜黎黎放下快子,冷不丁地又說了一句:“你們兩個,高中時期可別談戀愛!”
這句話是有些歧義的,姜黎黎的本意是,你不要談戀愛,他也不要談戀愛,但在他人耳中,難免沒有“你和他不要談戀愛”的意思。
王桑檸剝了一只蝦,塞入嘴中,一面囫圇不清地都囔一聲……
“啰嗦……”
“什么?”
“嘿嘿……”
吃過了飯,看了看時間,距離下晚自習還有一段時間。雖然請了假,但是晚上還是要回寢室休息的。每天晚上10點查寢,在前面必須要回去。看著時間還早,姜黎黎去房間將吉他拿出來,讓易陽表演一首……好久沒聽他彈唱了。
王桑檸沒有見過易陽唱歌。
喜歡文學,她喜歡的是一種“感覺”,簡單的文字,互相搭配,巧妙地搭建出的那種意境的感覺。只要讀到那種味道的文字,就會有很舒服。而類似的意境,在吉他上也能找到,聽某些民謠歌手唱歌,會勾動她的某些情緒。
她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文藝女青年。成為某一個標簽人,然后將標簽人身上的所有特點都照搬過來……她不追求這個。她喜歡文字,尤其是類似冰心的小詩,某些溫馨浪漫的小說,小散文,只是單純地喜歡讀它們的時候帶來的情緒。她喜歡打拳,喜歡武術,也是喜歡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從心底涌現出來的情緒……說到底,她覺得自己只是遵從內心。
有些期待易陽彈琴了。
姜黎黎拿來的是一把泰勒吉他。
此時,易陽當然不會像曾經一般,分不出吉他的好壞。一個長時間練琴的人,肯定會逐漸去接觸這些知識。泰勒和馬丁,是吉他界的兩座高山,這兩個品牌的價值不是炒出來的,而是一代又一代知名吉他手的選擇,逐漸沉淀下來的。
姜黎黎說:“沒有馬丁啦,只有這把雜牌子咯,你將就用吧”
“雜牌子。”易陽微微一嘆。
算了,她喜歡就好。
這把泰勒吉他是缺角的,手感和馬丁不相上下,但因為缺角屬性,在演奏高把位音樂的時候會更加得心應手。隨意撥動琴弦,琴箱共振出渾厚的聲音。和馬丁一個級別的頂級名琴,聲音上也只能說是各有千秋,相比之下這把泰勒比家里的那把馬丁D41聲音溫暖了許多。
隨后,易陽嘗試爬了幾段音階,活動一下手指。
姜黎黎抹著下巴看易陽演奏,眼中不時閃過驚喜的神色……沒有想到,易陽的吉他水平又進步了。
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剛才的這段熱身,就是“穩”。自然,他手指上的功夫不可能高得嚇人,但每一下撥弦力度適中,左手按弦準確,護弦干凈,發出來的聲音顆粒感明顯,更重要的是……節奏很穩。
姜黎黎說:“這兩年來,都是用節拍器練習的咯?”
易陽微微一笑,看到姜黎黎的表情,他心里也有些高興的。
練習樂器是一個漫長枯燥的過程。平時雖然只是作為一個調味劑式的東西來練,但不意味著他就會練得很隨意了。這兩年時間,他并沒有嘗試去練習一些難度很高的指彈曲目,只是在練習聽力的同時,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基本功。
某一段時間進步最快,便多花了一些時間來練習。一件事有正反饋的時候,就會讓人更愿意將時間精力花費在上面,學習如此,別的事情亦是如此。練習基本功短期看不到效果,但時間長了,某一天再去嘗試扒譜子,或者彈一些譜子,就會發現這首歌竟然這么簡單了……
姜黎黎說:“嘿嘿,演奏一首吧!”
易陽點點頭,想了想,右手放在琴弦上,與此同時姜黎黎和王桑檸都聚精會神地望著他,安靜下來。
片刻后,旋律緩緩流淌了出來。
一首名為《黃昏》的指彈獨奏曲。
這首曲子是許多吉他愛好者必學的曲子,在易陽的演奏下,整個曲子散發著一股慵懶的味道。閉上眼睛,腦子里便忍不住想象一副畫面:落日熔金,當一切都被夕陽涂抹成相同的底色,小酒館的客人正在買醉,戀人手拉手正在走出畫面,小汽車停在加油站門口,某個家庭的窗戶剪影出一對老兩口跳舞的身影……
等易陽彈奏結束,王桑檸驚喜地說:“好有感覺啊!”
易陽謙虛地笑笑:“過獎,過獎。”
王桑檸說:“我想到了啤酒鴨,烤鵝肝,煎牛排……姐,咱們這周周末去吃吧!”
“咳……”
姜黎黎敲了妹妹腦袋一下,然后又問易陽:“你準備到時候表演這個嗎?”
“倒不是……”
“我也覺得,指彈獨奏比彈唱難很多,而且吃力不討好,普通人看到你一直彈,還奇怪你怎么不唱呢……彈唱的話,彈錯了也沒關系,唱的聲音都能蓋過去。”
易陽點點頭:“還沒有想好唱什么……嗯,既然是國慶文藝表演嘛,我想唱一首主旋律的歌曲,嗯……我和我的祖國怎么樣?”
一遍說著,易陽想了想,手指開始撥弦,隨著和弦進行,唱了起來……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
這首歌的旋律悅耳,歌詞瑯瑯上口。他的嗓音比起兩年前更加有磁性了,而兩年的練聲,對氣息的控制也更加自如,自然還比不上轉業歌手,但是放在某個酒吧當駐場,也要算是最好的那一批了。他將這首原本是通俗美聲唱腔的歌曲用流行音樂的形式演唱出來,別有一番風味。
“好聽,就這個吧!”姜黎黎拍板決定下來。
“我最親愛的祖國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遠給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易陽唱完,海選節目的教室里鴉雀無聲。當然,不至于是“唱的太好了被驚住了”這種情緒,但不得不說,剛才他唱的時候,大家都很自覺地停下了做的事,說的話,認真聽他唱完。
對于師大附中的人來說,某個重大節日湊些節目并不是什么很有難度的事情。而類似易陽這樣有一定文藝屬性的學生更是不少。
一方面,漢寧市這樣的大城市,許多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會接觸一些興趣愛好,雖然一路到高中,有些學生半途放棄了,有些學生專職去學特長了,但剩下的基數并不會少。另一方面,越是重點高中,反而越看重學生的特長……相同的分數,肯定更傾向選則有特長的學生,其中有一個內在邏輯是,篩選學生是看潛力的,而潛力的一個體現就是,拿到相同的分數,你用了多少成力。
顯然,有特長還能考到某一個分數的學生,用力更少,也就更有潛力。
此時,姚前沉默了。
王桑檸興奮地說:“會長同學,我們的節目可以吧?跟另外一個吉他彈唱節目相比怎么樣呢?”
一時間,姚前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
另一個吉他節目就是他的。這個年代,以吉他作為特長愛好的學生在所有樂器類特長中比例并不算高。畢竟真正有天賦且家庭條件不錯的,都傾向讓孩子學提琴或者鋼琴,畢竟貴嘛,有氣質,高雅……而吉他一直都給人一種窮人樂器的既視感。
他只是玩票性質地在初中學習了三年。
要說演奏水平,三年時間下來也不能算是很低了。但學習音樂要看老師。市面上大多數所謂的吉他老師是不靠譜的,很多吉他老師是自學,只會看吉他的六線譜,連五線譜都看不明白,教出來的學生自然也不可能有系統的樂理底子,視唱練耳就更不可能了。姚前便只是單純地學吉他,不像易陽那般在姜黎黎這種科班生的教導下,從“音樂”這個更高一個維度來接觸吉他。
如果將兩人學習吉他的經歷比作烤面包,易陽就是掌握了從小麥怎么種,麥子怎么磨成面,又如何用酵母和烤爐把面粉變成面包的整個流程。姚前則是只知道怎么按烤爐的旋鈕。
尤其是有一幕:有一個當旁邊有一個學鋼琴的學生說:“有點低了,我覺得再升一個調會更適合你……”時,易陽想了想,直接變換了幾個和弦,完成了升調,一面說:“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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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一幕時,姚前就知道,自己和易陽的水平不在一個層面上。易陽是真正懂音樂的,不像自己只是一個無情的六線譜翻譯器。
所以此時王桑檸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很痛苦。
事實就是,他不如易陽。
而且這還僅僅是從音樂角度上說的,易陽的嗓音,形象,都比他好。
更氣人的是……
姚前看到易陽手里的那把吉他。
他自然能認出來……泰勒。
他不理解。
昨天等易陽他們走了以后,還特意跟學生會里這學期新招的一個高一一班的學生聊了,問了易陽的一些信息……不過是清河縣的普通家庭罷了,好像還是農民家庭。
他為什么有錢買泰勒?!
王桑檸又問了一句:“會長?”
姚前平澹地說:“學生會沒有會長,我是主席哦。”
“哦……主席啊,我們這個節目……”
姚前說:“好吧,那我就說句實話吧,另一個吉他節目就是我的。但是我昨天考慮了一下,我畢竟是學生會的,這種登臺表演的機會,還是給別的同學吧,所以吧,這樣好了,我就把這個機會讓給你們好了!”
王桑檸頓時感動起來說:“這個多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你們到時候不要緊張就行。”
王桑檸轉過來對易陽說:“你不要緊張哦。”
“沒問題。”易陽聳聳肩,將琴交給王桑檸:“來女俠,幫我拿著。”
“哦……”
“小心哦,你姐的琴可貴著呢。”
聽到易陽和王桑檸的對話,姚前微微一怔。原來不是他的琴么……多看了王桑檸一眼,暗自點頭,原來如此,這樣說倒是想的通了,王桑檸這樣的氣質,家里條件顯然很好,拿的出這樣的好琴,就合理了。再看易陽,心里微微平衡了不少。
姚前的家庭還不錯,父親是一家美資公司的CEO,年薪百萬。自小便耳濡目染地接觸了一些關于資源啊、圈層啊、階級之類的觀念,也自認為比同齡人成熟得多,他相信自己是懂這個社會運行的真正的規則的。那些規則,有的是父親教的,有的是他自己領悟的。其中有一條便是,家庭條件帶來的鴻溝壁壘,很難用個人的努力追趕。
這些深信不疑的東西,讓他哪怕還在讀高中,也會看人下菜,平時只和那些家庭條件好的人一起走動。而類似易陽這種家庭條件差的遠的同學,不必在乎的。
心理上的優越感和舒適感又回來了。
只是,易陽和王桑檸說說笑笑地走了,看到他們關系密切的樣子,姚前的心里又有些不太舒服了。
易陽回到寢室以后,便將琴放在寢室里,然后自顧自地看看化學書。
這兩天王杰和李茂鑫似乎在密謀什么事情,兩人從外面進來的時候,經常是李茂鑫說了什么騷話,然后王杰哈哈大笑,又說著什么:“真的可以嗎?這樣……不太好吧……”之類的話。
雖然沒有特別關注,但是他們交流時并沒有特意避諱,幾次后從只言片語中大概也能拼湊出事情的輪廓:似乎是王杰喜歡上高一的某一個女生了。
易陽暗笑,這些小孩子,還真是猖狂啊,竟敢……竟敢……
學習的日子就這么平澹地過著。隨后的幾天時間,又經歷了幾次走場,一次正式的彩排后,到了正式表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