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凡人凡事都遵從內心,那么世界必然會亂套,人類社會的秩序井然,就是因為大多數時候人們都會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約束自己的行為。
侯小蔚在某一個時刻對他有了一種幾乎言聽計從的態度,這種轉變是能夠感受到的,作為一個正常的男性,一方面因為這種轉變產生一點點得意的情緒,無可厚非,但更多的是一種由道德感捆綁起來的警惕……小姑娘太小了,最好不要有什么曖昧的互動。
隨后易陽的態度有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距離感,跟她開了兩句玩笑,說該出去了。
侯小蔚有些遺憾,但還是乖乖聽話。
而對易陽來說,相比于跟侯小蔚互動,還是跟侯林聊天有意思一些。
今天晚上既然已經確定要在侯林家睡覺了,接下來的時間安排就不必那么死板,趙秀華帶易陽看了房間,隨后一家人又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電視里播放著關于江南省的一些新聞,出臺了一系列關于產業升級的政策,歌舞升平。
侯小蔚在家長在場的時候,表現得安靜,乖巧地坐在一旁,聆聽大人們交談,這大抵跟從小接受的“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型教育有關。
就著新聞,侯林又聊起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瑣事,為了照顧易陽的情緒,大多數話題還是易陽知道的事情,問問他的感想什么的,說到學習方面的事情,不免就會帶上侯小蔚,數落一番,然后說你這丫頭,要跟易陽哥哥學習如何如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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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過程中,易陽自然而然地會想到他的堂妹易小青,那丫頭也時長會遇到這種場景,只是侯小蔚和易小青兩人的產生情緒卻是截然不同的。
侯林雖然嘴上會啰嗦兩句,但是語氣上能夠聽出來,其實他對侯小蔚能否成才這件事并沒有多上心,讓她學習易陽,也是用的一種無奈的語氣……或許在侯林這樣的人眼中,并不指望女兒成才吧,平安喜樂足以。
而侯小蔚全程是笑嘻嘻地聽了,就完了,沒有一句反駁的話,甚至說到話題的后面,還會有些羞澀地對易陽表示:“那就拜托易陽哥哥多來輔導一下了……”
易陽只是面上淺笑應和過了。
氛圍良好。
說了一陣,易陽嘗試將話題往自己的父親身上引導,此時距離晚飯過去也有一段時間了,侯林看看時間,使喚趙秀華說:“去弄兩個小菜,再開一瓶1573。”
易陽愣了愣,隨后看到侯林眼里含笑地望著自己:“喝點酒。”
易陽遲疑片刻,說:“還沒滿十八歲……”
“呵,馬上成年了,喝點酒沒什么關系的,男人不喝就怎么行?”
這是那個時代的烙印,甚至是他們信奉的一種行事規則,男人成人的標準,無法用價值判斷來衡量的。
易陽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
趙秀華炒了一盤花生米,又切了一盤鹵牛肉,安靜地端放在茶幾上,隨后跟母侯小蔚一起坐在了沙發角落里,把空間給易陽和侯林讓出來。
侯林給易陽倒了一小杯酒,又給自己滿上,才慢悠悠地繼續講起當年跟著易洪耀創業的那段崢嶸歲月。
此前,易陽對侯林其實一直都是有警惕的情緒在的,隨著這幾次的接觸,這樣的警惕情緒逐漸少了許多,但還是沒有完全放下,直到此時看到侯林一面喝著小酒,一面繪聲繪色地敘述著那段精彩的故事,易陽心里的警惕才一點點地消融了。
他的確是父親真正的兄弟。
大概是一種直覺吧。
易陽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實際上他并沒有喝多少酒,意識很清醒,只是有些興奮罷了,但是侯林喝的量有些大,喝到后面輕輕放下了杯子,說起幾件關于易洪耀的事跡,眼角紅潤,眼神感慨。
“當年我們白手起家,洪耀哥搞了一出空手套白狼的好戲……外面的人都說他是運氣好,其實只有我們這些最親近的兄弟知道,他哪里是運氣好三個字就能概括的?”
易陽默默聽著,端起酒杯敬了侯林一杯。
侯林放下杯子,拍了拍易陽的肩膀:“易陽啊,我從你爸爸那里學到的最重要的一個人生道理,就是道義兩個字,這兩個字,真的能給你帶來好運氣。”
頓了頓,侯林快子夾了一顆花生米,才繼續說:“很多人都在知道我們空手套白狼的故事,但他們不知道,在此之前,我們曾經為了一個項目折了幾十萬!那個年代的幾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幾十萬?”易陽有些意外。
侯林點點頭,又用快子夾了一顆花生米,繼續說:“很多人以為的商戰,是商業間諜、法律漏洞、股市風云什么的,但毫不客氣地說,那些是一群從來沒有做過生意的外行人瞎編的,但是真正的商戰是什么樣子的呢?當然,只針對我了解的一些行業,不一定全面……”
“我經歷過的真正的商戰,其實就是應酬、人際,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大概是這世上最復雜的事情。”
“生意場,其實是人情交際的戰場!”
“我說這個是為什么呢?當年我們做的第一個項目,洪耀大哥費了很大的心力,搭上了一個大公司的項目負責人拿下來的,當時為了拿下那個項目,承諾給那個負責人一筆幾十萬的回扣。”
“只是沒想到,合同剛簽沒多久,事情還沒辦成,那個負責人就得了尿毒癥,從位子上下來了,接手的另一個人,利用合同上的一些漏洞,認定合同無效,以此又敲了我們幾十萬。”
“本來那個項目我們賺的就不多,而前一個負責人突如其來的疾病,已經成了廢人,基本上沒有幫到我們什么,所以我當時和陸鼎盛意見竟然統一,都認為,不該給前一個負責人那筆回扣。”
“但是洪耀大哥卻說,做人不能不講道義,雖然前一個負責人事實上沒有幫到我們,但是歸其原因,不是他自己主觀上不愿意,所以他不顧我和陸鼎盛的反對,也要守承諾給那個負責人回扣。”
易陽聽得沉默不語。
侯林看了易陽一眼,笑了笑,說:“這件事便體現出我們跟大哥人生格局的差距了,當時我和陸鼎盛都覺得那個負責人已經是個廢人了,未來也用不上他,這筆錢給出去就是純粹的浪費……大哥對這一點上當然也是認同的,他當時真的只是純粹地因為自己堅持的道義才這么做的。”
“但是沒想到啊,僅僅半年后,那幾十萬的回扣,給了我們公司一個起飛的機會。”
“那個前負責人因為大哥的道義,無比感動,你也能想象的到那種境況,尿毒癥、從崗位上下來了,種種打擊,人走茶涼,而大哥還能那么對待他,他對大哥既愧疚又感激。”
“半年后,那個前負責人的一個外甥成了漢寧市的常務副市長,他將大哥介紹給了那個外甥,通過這一層關系,我們拿到了一個政府的項目,賺到了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說到這里,侯林并沒有細說,但是易陽心頭不由得無比震撼……他大概能夠想象到父親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了,雖然只是輕描澹寫地說了一句“通過這一層關系”,但是當年的父親,年齡不大,手中資本也不多,憑什么就能僅僅通過“認識”這么一個淺淺的關系便拿下那個項目?
顯然,中間還有更多精彩的故事。
他的心情翻涌著各種波濤,五味雜陳,其中既有對父親的追憶,也有一些強烈的不甘心,如果不是那該死的意外,哪怕當年父親的公司遭遇到困境,相信以他的能力也是可以度過難關的,屆時的自己也不會過的這么辛苦,甚至前一世自己的遭遇大概也會被逆轉了吧?只是這種想法轉瞬間便成了自嘲,說到底這還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怨天尤人罷了。
不過,此時易陽倒是對侯林說的那個項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問:“候叔,你說的那種空手套白狼到底是怎么實現的?能不能舉個例子?”
問這個,只是想看看自己憑借對未來趨勢的把握,能不能以此借鑒到一些可以利用的地方。
侯林笑了笑,又夾了一快子花生米起來,說:“其實任何的空手套白狼,無非就是利用一些信息差賺錢罷了,但是這個信息差也不一定就是萬能的,我晚飯的時候不是給你講過一個例子嗎,比如城西的漢景華苑,當時千宇集團靠著信息優勢,用十分低的成本拿到了土地開發權,大家都以為他們賺大了,但是等樓盤建起來大家才發現,這大概是千宇集團最失敗的一個項目了,兩百來套房子,兩萬多平米,開盤都小半年了,但是才賣出去一兩套……呵呵,這大概是千宇集團強總的一塊大心病了。”
這是易陽今天晚上第二次聽到“漢景華苑”這個樓盤的名字了,晚飯的時候他就在疑惑自己在哪里聽到的這個名字,此時一聽侯林這么說,頓時靈光一現,關于前一世的一些信息突然在腦子里就整合起來了。
前一世,他高一輟學以后,大約半年還是一年以后,就跟著一個搞維修的親戚學修車,當時跟著去了漢寧市城西一個工業園區生活了一段時間。
而那個工業園區附近,就有一座樓盤叫漢景華苑。
為什么對這個漢景華苑這么熟悉?因為這座樓盤臨近工業園區,環境差又距離市中心遠,所以房價一度跌到了2000元,卻無人問津,當時那個親戚開玩笑說,有錢了在這里買一套房子還是不錯的。
后來大概是他高二下學期左右的時間吧,東部一個造電池的巨頭,一個名為超越科技集團的公司,將一整條生產線搬到了漢寧市,并且連同員工也一同安置了過來,將漢景華苑一口氣直接改造成了員工小區。
突然涌現的回憶讓易陽興奮不已,他想了想,突然問侯林:“候叔,如果一年后有一個公司能一口氣吃下那個小區,你能不能想辦法賺個差價?”
侯林愣了愣,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易陽,說:“你算命算出來的?”
“咳咳……”易陽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畢竟他只是一個高中生,這件事雖然是實實在在地發上在了自己的記憶中的,但那是關于未來的記憶,據說這個消息當時在那個小區出售前,連千宇集團都不曾掌握,現在自己說出來肯定會被人當成笑話。
可是,易陽覺得如果侯林真的利用這個機會去做一點事情,說不好真的能再來一次“空手套白狼”,如果放棄這個機會,實在有些不甘心。
但他也明白,那種動輒上千萬的商業動作,其中的道道暫時還不是自己能夠理解的,會不會自己想得簡單,對于侯林來說卻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無論如何,還是要嘗試一下,易陽想了想便說:“我最近關注了一些新聞,國家最近不是在搞產業轉移的大戰略嘛……聽說好幾家大公司,開始陸續把一些用工成本高的產業轉移到中西部城市,咱們江南省好像也出臺了一些相關的政策支持,所以就在想,如果是某一個公司將產業鏈搬到城西工業園區,又有安置員工的需求,那個漢景華苑不就一下子就成香餑餑了?”
說完,易陽開始偷偷地打量侯林,心情有一點點……忐忑。
原本以為侯林會一笑置之,再說兩句小孩子的想法之類的話,但是讓易陽意外的是,侯林聽完后,竟然眉頭擰了起來,陷入了沉思,想了一陣,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了看易陽,搖搖頭:“你說的這個不是沒有可能……而且我想很多人都想不到這里去。”
易陽心里一喜,他當然不指望這么一句話,就讓侯林相信并且去做一些事,只是先給他的心里種一顆種子然后再接下來的一些時間里,不斷去搜索一些相關的資訊給他就好了,這件事具體發展成什么樣,他還沒有辦法直接插手,就順其自然吧。
結束這個話題時,侯小蔚和趙秀華都因為無聊,各自回房間一陣子了。
侯林看了看時間,又低著頭看桌上的花生米,說:“我每次喝酒都要有花生米做下酒菜,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易陽搖搖頭。
侯林輕笑一聲:“這也說你爸爸教我的。喝酒應酬,在做生意的時候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必須在腦子清明的時候喝的酒才有價值,你在桌子上擺一盤花生米,一邊喝一邊吃,還能夾的起來花生米,說明你的腦子還沒有迷湖,等夾不起來了,說明這頓酒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侯林用快子捻起來一粒花生米,笑笑:“雖然現在還能夾的起來,但是這頓酒咱們就到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