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陽？你怎么在這兒？”鄧文瀟愣了愣，突然想到什么，問：“你也是來參加補習的？”
易陽點點頭，說：“嗯啊，有一個一飛數學競賽提高班，我過來打個醬油。”
“打醬油？”
“哦，就是湊個熱鬧的意思……”易陽不由得想，這個時代還沒有打醬油這個說法嗎？
鄧文瀟隨后將目光放在了易陽旁邊的那個少女身上，易陽見狀，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她叫什么來著？
這種時候理應由他這個兩邊都認識的中間人來介紹的，可惜無奈忘記了對方的姓名，便對那個羅冰的同學說：“她是我的同學，叫鄧文瀟。”
鄧文瀟笑了笑：“你好你好……”
少女反應過來，也有些尷尬地回應道：“你好，我是易陽兄弟的同學，我叫池小歡。”
易陽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幸好她自我介紹了。
因為雙方都不認識對方，隨意聊了兩句跟數學競賽有關的東西，便像是找不到話題了，有些冷場下來，鄧文瀟和池小歡分別站在易陽的一側，三人都靠在一根欄桿上。
易陽感覺有些好笑，無論是成年人還是未成年人，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社恐屬性的，那種一下子能和旁人打成一片聊起來的人畢竟是少數，此時兩個少女大概都有些煎熬吧。
他自然沒有什么難受的感覺，也沒有想要引導氛圍的想法，手肘撐著欄桿，腦袋微微仰起來看向天空，眼睛輕輕瞇著，兩個少女都低著頭，大概還在和尷尬地氛圍做斗爭，而她們煎熬著，反而讓易陽有些惡趣味地微笑了。
僵了大約兩三分鐘，池小歡看了看手表，打破了沉默，像是在強行找話題一般：“對了易陽，你為什么也會在這里呢？”
易陽奇怪地說：“我在這里顯得很奇怪嗎？”
池小歡尷尬地笑了笑，說：“我……我以為你是體育生嘛。”
“易陽他成績很好的。”鄧文瀟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進來，然后有些認真地說：“這次期末考試，易陽的數學是143分，雖然不是競賽題目，但是也很厲害了。”
池小歡微微一怔：“143嗎？”
她的驚訝是有兩方面的，一方面是的確沒有想到本來以為易陽是體育生，但是現在看來人家學習成績一點都不差，另一方面則是……她多看了鄧文瀟一眼。
她竟然把易陽的成績記得這么清楚。
易陽又看了看手表，說：“還有十分鐘左右時間上課，你們什么時候上去？”
鄧文瀟和池小歡下意識相視一眼。
人到了陌生的環境，總是會傾向于跟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她們兩人一直不動聲色地待在易陽的身邊，當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如此的。
鄧文瀟問：“你呢，你什么時候上去啊？”
本來想說，“我們待會兒坐在一起行不行？”只是話到了嘴邊就成了這句，此時終于能理解那句歌詞里說的“話到了嘴邊怎么會轉彎”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了。
易陽說：“我還要等一個人。”
“還要等一個人啊？”鄧文瀟此時便有些小糾結了，上去也不是，但留在這里好像也有些別扭，不由得暗罵自己，想跟他一起，為什么不說出來呢？
易陽看了鄧文瀟一眼，緩緩吐出一句：“你不著急上去的話，我們待會兒一起上去吧，畢竟認識，待會兒可以坐在一起。”
鄧文瀟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點點頭：“好呀好呀。”
池小歡問：“你是在等羅冰嗎？”
易陽點點頭。
池小歡便笑了笑，說：“那……那我跟你們一起吧。”
鄧文瀟默默看了一眼池小歡。
于是又過了幾分鐘，一直到開課的前三分鐘，一輛出租車在三人前面停下來，才從車上下來一個干凈的少年，
易陽招了招手：“這里。”
下車后東張西望的羅冰聽到易陽的聲音，視線才轉了過來，眼前一亮，笑了笑，快步走了過來。
鄧文瀟好奇地看了羅冰一眼，這是她首次見到羅冰。
相比易陽，羅冰要矮一點，但是他的頭身比很不錯，所以視覺上也很高，戴著一個無框眼睛，氣質沉靜，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
接下來，易陽給羅冰介紹了鄧文瀟，而池小歡只是有些羞澀的笑了笑，羅冰說：“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
易陽說：“理解，理解，我們還是先上去吧。”
增加了一個人，并沒有緩解兩個女生的尷尬，但是這并不影響易陽和羅冰聊天聊得火熱。
“在江南省要拿到省一的話，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一試全拿，二試能做兩道吧，應該就行了，但是要進省隊的話，還是差一點的。”
易陽無奈地笑笑：“進省隊什么的，我目前還沒有這種奢望，只希望能在今年可以體驗一下聯賽的氛圍就行了，能有個省二都不錯了。”
旁邊的鄧文瀟聽著羅冰的話，心里說不出的怪異……
怎么說呢，她感覺有羅冰點狂。
聽他的意思，好像是一點都不把省一等獎放在眼里的口氣。
他已經省一了？
不可能吧！
又看看旁邊的池小歡，似乎并沒有對羅冰的話感到別扭，于是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羅冰幾眼。
四人一起乘坐電梯上樓。
這是一棟綜合寫字樓，樓內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小公司，此時又正值上班時間，自然免不了不少人擠電梯。
每一層樓都有人要下電梯，幾人逐漸被新上來的人給擠到后面去了，易陽有些無奈地看從前面幾個人的頭頂看過去，視線掃了一下電梯按鈕，只見幾乎每一層都有人按了鍵。
如此耽誤，竟然花了整整十分鐘時間，才從一樓趕到了十八樓。
鄧文瀟的臉色不太好看，她向來不是一個能接受自己遲到的女生，只是沒想到今天才第一天上課，就遲到了，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不過轉而看看易陽，臉色又好看了一些。
羅冰和易陽倒是顯得并不太在意。
寫字樓的過道往右，是一家跆拳道道館，它的對面正是“一飛數學競賽提高班”。
四人一起進了教室。
“所以呢，我們的課程安排就是這樣的……梅涅勞斯定理、塞瓦定理、帕斯卡西姆松定理、托勒密定理、圓冪與根軸、調和相關的幾個知識點、三角形的五心、幾何變換，這幾個重點只是的串講，然后會講幾套試卷，當然，基本上都是集中在二試上的，畢竟大家無論是朋友介紹的還是其他途徑進入我這個班的，基本上都是過了預賽的，所以高中知識不是我們的重心……哦，對了，你們當中還有人已經拿到了一等獎的是吧？對了，是哪位同學，能舉個手嗎？”
四人進教室的時候，講師正在講課，而當老師問完那個問題以后，下面的學生面面相覷，并沒有人舉手。
易陽的視線快速掃了一遍教室。
這是一個明顯由某個開不下去的小公司辦公場所改裝的教室，教室里只能容納得下十幾張單人桌，老師用一直馬克筆在前面的白板上板書講課，看上去條件十分簡陋。
但是易陽不敢輕視，要知道，這個老師按照羅冰的說法，可是入選過國家隊6人大名單的大老！
“報告。”鄧文瀟站在最前面，她猶豫了一下，紅著臉打斷了課堂。
此時，廖一飛側過臉看到門口的四人，推了推眼鏡，笑著說：“我的課堂上沒有那么嚴肅，直接進來就好了。”
此時，角落里剛好空著四個座位，幾人依次進去坐下，羅冰和易陽坐在中間，鄧文瀟和池小歡則分別坐在了他們兩側。
四人帶來的短暫小插曲并沒有過多打亂老師的上課節奏，原本按照慣例，第一節課前面一點都時間就是要講一些重要的廢話，和學習內容無關的東西，所以哪怕他們遲到了幾分鐘，倒也沒有太大影響。
先是簡單地講了一下整個課程的脈絡框架，以及接下來接近四十天的課程安排，隨后很快進入了今天的正題，又是易陽熟悉的梅涅勞斯定理……當初在師大附中上競賽課，第一堂課講的也是這個，雖然這個定理聽上去并不復雜，屬于是初中生都能看懂的公式，但是這個公式是怎么來的，又怎樣運用，哪怕是大學生，也不見得能理清楚。
易陽默默嘆了口氣，又是艱苦的一堂課了。
好在有學校里的底子，此時已經算是多次聽這個知識點了，倒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而不得不說的一點是，眼前這個老師年齡大概不會超過三十歲，但水平是比師大附中的數學競賽教練還要高的……當然，這并不能算是什么令人驚奇的事情，實際上數學競賽哪怕放眼一些重點高中，也是十分小眾的，絕大多數學校是沒有能力引導學生走數競道路的……拿一套去年的數學競賽二試題目，全國至少99.9的高中數學老師說不會做的，甚至一道數學競賽的題目，絕大多數學校找不到一個會做的數學老師。
很多學校甚至是由一些老生來帶新生學習數學競賽的，因為他們的水平比老師的水平高。
這個數學老師在推導定理的時候倒是沒有什么獨到之處，但他反復強調的一種思維方式讓易陽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覺。
“數學競賽和我們的高考考試不同，最大的不同點就在于指向性沒有那么明確，高考給你一道題，你可以很快地確定這個題目是考察的哪個知識點，而競賽題卻不是這樣的。
“所以，我把數學競賽能力劃分成兩個階段。”
“而這個劃分的核心依據是靈感。”
“什么意思呢？就是說，你在看到一道題的時候，必須要有一個靈感，你才能去解決問題，我想在坐的各位同學都是明白我這句話的含義的吧？”
包括易陽在內，大多數人都若有所悟的點點頭。
廖一飛微微一笑，繼續說：“初級階段呢，就是你在看到一道題的時候，能夠很快產生一個靈感，這個時候制約學生做題的東西呢，是能不能產生靈感的問題……當然，這里我管這個東西叫做題的靈感，你也可以將它定義成思路或者想法，總之大家意會就行。”
“但是這還只是一個初級的階段，我想對于能夠走到這里的同學，應該都是有靈感的，準確地說，只要你的定理掌握得比較扎實，那么在看到一道題的時候，正常情況應該是……有很多靈感才對。”
“這時你就進入到了高級階段，高級階段就是，在做題的時候，會有很多靈感，這個時候制約做題的因素就是，你如何判斷哪一個靈感才是正確的。”
此時班里的許多人都露出了眼前一亮的表情，十分贊同地點點頭。
廖一飛繼續說：“我們這個提高班，主要提高的是什么呢？我想大家都會有類似的體驗，一個做題的靈感生出來了，你會覺得它大概沒有那么好證明，而有的解題靈感呢，又好像自己比較擅長，也比較好判斷它到底行不行的通，所以，核心就在于大家要形成自己的做題風格。”
“我們這兩個月，就是幫助各位同學形成自己的做題風格，快速地、準確地判斷出自己腦子里的那個靈感到底能不能用，盡量減少那種想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某一個靈感是行不通的那種情況。”
頓了頓，廖一飛笑著說：“這也就是數學競賽的魅力之一，和我們的高考題目不同，高考題是沒有所謂的做題風格這種說法的，往往一道題的解答思路也好，方法也好，也就那么幾種固定的模式，它的難點就在于，你怎么樣去理解、運用知識，甚至很多時候你都不需要理解它。”
“而數學競賽，嚴格地說你說沒有能夠依靠的東西的，這需要你必須有很強的思維能力……”
易陽到這里已然覺得，自己參加這個培訓班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課間，大家三三兩兩地靠在走廊旁邊閑聊著，有的去上廁所，因為這一層樓的衛生間壞掉了，大家不得不到樓下去解決，教室里人走得空空蕩蕩。
易陽趴在窗戶邊上，望著下面車水馬龍的城市風景，腦子里想著一些事。
就在這時，池小歡湊了過來，頗有些佩服地說：“哥們兒，失敬了！沒想到你在學習上面也這么厲害。”
易陽失笑道：“就參加個集訓，這就厲害了？”
“這可是數學競賽，而且是過了預賽的才報名的提高班，還不厲害啊？”
“這里的人都是這個水平以上吧？我只是個炮灰。”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打籃球那么厲害，聽說你們學校今年拿到全國第三了，你成績還這么好，就太離譜了。”
“呃……呵……”
“果然，學神的兄弟也這么強。”
對于池小歡來說，這當然不是奉承的話，而是她真心這么認為的，的確，易陽單看成績，或者單看籃球方面的能力，的確都不算頂尖，在高中生里算是一流水平吧，但是兩個東西都能達到一流，就很離譜了……如果她知道易陽“略懂”一點音樂，這種佩服大抵更甚。
不過，此時池小歡跟易陽聊得火熱，自然不是因為她對易陽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半天話，才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對了易陽，我們這個課下午四點就結束了，你沒有什么安排吧？”
易陽奇怪地看了池小歡一眼，說：“有什么事嗎？”
池小歡微微一喜，對方既然說“有什么事嗎？”那就是自己沒有事的意思，想了想，有些羞澀地開口：“那個……你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請你去看個電影？”
“看電影？”易陽一怔。
就在這時，鄧文瀟突然在后面說：“易陽，金陵主題公園前兩天開放了，你今天下午有沒有空？我想請你一起去玩。”
池小歡和易陽都是一怔，兩人轉了過來，看向鄧文瀟。
只見鄧文瀟并沒有看一眼池小歡，臉有一點點紅。
池小歡愣了一陣，突然意識到什么，再看鄧文瀟時，臉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鄧文瀟看到池小歡的表情，輕輕蹙眉，心情更加……煩悶了。
剛才她就一直偷偷關注著易陽，當池小歡主動去搭訕易陽的時候，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有些不太高興了。
尤其是，當池小歡十分大方自然地邀請易陽看電影的時候，她就像是心里被點燃了什么東西，竟然一下子變得勇敢起來了。
所以才不經大腦地邀請易陽去主題公園。
反正就是……不甘心……
鄧文瀟看向池小歡，說：“你笑什么？”
池小歡聽出了鄧文瀟言語里的一絲絲敵意，心里好笑，緩緩收起笑容，臉上泛起微微紅潤，開口解釋：“是這樣的……我，我想請羅冰看電影，但是，但是他說就兩個人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我才想請易陽一起。”
鄧文瀟頓時一愣，隨后剛才的勇氣一下子消散了，頓時有些結巴起來：“啊？這樣……啊，那……那……”看了一眼易陽，恨不得打個洞鉆進去。
易陽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再不說點什么，這兩個女孩子估計當場就要社死在這里了，輕輕咳嗽一聲，說：“畢竟是暑假嘛，課程結束了還是可以去放松一下的，電影和主題公園都可以去，反正接下來的時間還長，也不一定要今天一下子都去了，這樣吧，今天去看電影，明天或者后天去主題公園怎么樣？”
池小歡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易陽，說：“那……那個羅冰……”
易陽隨意地說：“沒關系，他肯定會去的。”
說完這句話，他在池小歡心目中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