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養魚了?”
手上的桉子終于告一段落,姜黎黎的父親姜頌心情極好,坐在沙發上用平板刷新聞,突然注意到電視柜上擺放著一個魚缸,里面幾條小魚苗無憂無慮地游蕩著,他隨口問了一句,一邊將手中的平板電腦放下,順便將眼鏡也取了下來,此時王華梅貼心地遞過來熱茶和水果。
“那幾條魚苗啊?你寶貝女兒的。”
“她怎么突然想到養魚了?”
“不知道啊,想養就養唄。”
“為什么養在這里?”
“說是讓我幫忙寄養幾天。”王華梅用牙簽戳了一塊切好的蘋果,遞給了姜頌。
“哦……她呢?”
“都不知道打電話關心一下。”
“精力有限……只能分給一個女人……”姜頌一口將蘋果咬下來,一邊嚼一邊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假……”哪怕人到中年,王華梅也被這甜言蜜語給弄得有些臉紅了,在他旁邊坐下,才有些認真地說了一句:“去瓊州度假了。”
“哦……嗯?一個人嗎?”
“和他男朋友。”
姜頌沉默了一下,默不作聲地用手抓了一塊蘋果。
王華梅有意想要逗逗老公,又說:“他男朋友我見過了。”
“什么時候的事?”
姜頌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但還是一臉平靜地問。
“嗯……前一陣子。”
“真是……”
“畢竟你那么忙,嘿嘿。”
雖然王華梅在笑,但是姜頌卻笑不出來,隨開了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電視劇,小女孩兒哭哭唧唧地對爸爸說:“爸爸……你不要我了嗎?”
姜頌默不作聲地換了個頻道,這一回是正經的播音腔。
“近日,我市發生了一起詐騙桉,作桉人員為一名30歲男子,騙取受害人小莉打工攢來的10萬元存款,現犯罪嫌疑人已被抓捕歸桉,桉件正在進一步偵辦。”
畫面切到了受害人小莉的采訪視頻上,打了馬賽克的小姑娘哭哭唧唧。
“我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的……嗚嗚……”
姜頌有些悶悶不樂地關上了電視。
王華梅眼中戲謔,笑瞇瞇地又拿牙簽插了一塊水果給他,說:“來帥哥。”
姜頌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吃水果,而是端起了茶,淺淺地喝了一口,才像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那個……人怎么樣?”
“什么人?”王華梅眨了眨眼睛。
姜頌有些郁悶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你不說就算了。”
王華梅頓時樂得哈哈大笑,絲毫不顧及形象,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才說:“黎黎的性格,我覺得像你。”
姜頌用手抓了一塊水果,咬了一口,汁水飛濺。
王華梅沒有回答姜頌的問題,而是轉身去了一趟房間。
姜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的背影,但是沒有多問。
過了一會兒,王華梅穿了一身重要場合才會穿的職業裝,看上去典雅又盡顯女強人范兒。
姜頌皺了皺眉:“你穿這個干什么?”
“制服誘惑啊。”
“好了,不逗你了,你覺得我這套衣服好看嗎?”
“好看好看……”
“唉,敷衍……愛是會消失的嗎?”
姜頌嘆了口氣,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王華梅,突然眼神一動,“嗯……顏色搭配的其實有些古板,但是胸口那枚胸針還不錯……嗯?這胸針,沒見你戴過。”
王華梅擺了幾個造型,盡顯小女孩兒姿,修長的小腿微微翹起,一臉笑意,顯然是開心極了,才“噠噠噠”地走過來,說:“我就知道你會注意到這枚胸針……不錯吧?”
“嗯……什么時候買的?”
“就是黎黎的那個小男朋友送的。”
“呵……”
“好啦,不要不開心了,我這就跟你認真講講。”
“我可沒說要聽,是你自己要講的。”
“是是是,是我厚著臉皮死乞白賴地纏著你講的,行了吧帥哥?”王華梅捂著嘴笑道。
姜頌這才笑了笑,點點頭:“那你說吧。”
“黎黎的男朋友……跟他年齡差了六歲。”
“這個知道。”
“是比他小六歲多。”
“哦……嗯?”
姜頌愣了愣,默不作聲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二十一?”
“還不滿。”
姜頌緩緩將杯子放下了,認真地看了看王華梅,思考了一陣,才搖搖頭:“我不同意。”
“我覺得那孩子還不錯。”
“你們女人……這件事不能這么看。”
“那……怎么看?”王華梅在姜頌的旁邊坐下來,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凝望著他。
“這個年齡,還在讀書吧?思維不成熟,閱歷也少,還有……你別鬧,別鬧,好了……唉……”
“嘻嘻……”
這件事倒是沒有易陽想象的那么嚴重。
當他回到東海大學的時候,馬文武已經被放出來了。
商業街的辦公室里,他默默地抽著一支煙,旁邊的黃杉衫表情復雜地坐在那里,而另外兩個股東并不在。
易陽到了以后,黃杉衫眼中頓時有了光芒,叫了一聲:“易陽,你來啦!”
馬文武并沒有抬頭去看易陽,依舊默默抽著煙,露出沉思的表情。
黃杉衫站起身,拿了紙杯,跑去飲水機旁邊接了一杯水,給易陽端了過去,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你來了就好了……學長他……他,嗯,你自己問他吧。”
易陽隨手接過滾燙的開水,在馬文武對面坐下,看了看他,表情沒有什么波瀾。
馬文武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但眼神并沒有多少萎靡,反而多了一些難以言明的東西,像是一只雛鷹剛剛學會了飛翔,眼神深處有了銳利的感覺。
看到馬文武的這種狀態,易陽心里明白過來,這幾個月肯定發生了不少事情,困難肯定是有的,但是并不見得是壞事,至少馬文武此刻看上去是有收獲的。
過了一會兒,煙頭燃盡,馬文武才將煙頭往饞了水的紙杯里一丟,略帶歉意地看了看易陽,說:“抱歉,剛才我在認真地思考一件事,所以沒跟你打招呼。”
“嗯,我不在意這個。”易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說:“說說吧,到底發生什么了。”
馬文武點點頭,平靜地說:“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慢慢講給你吧。”
馬文武講話的時候,黃杉衫便十分懂事地去將門關上了,順便又倒了一杯水,給馬文武面前也放了一杯,隨后就在旁邊坐下。
馬文武不愧是東海大學搞軟件工程的高材生,他的技術能力絕對是可以碾壓同業大部分人的,除了學校里學到的東西,他在許多大廠的實習經歷,在國外的交換生經歷,都給他提供了豐富的經驗和能力,而且做程序工程師,也是要看創造力的,這東西是天賦,馬文武絕對是這方面的天才。
技術上的事情易陽不怎么懂,但是大概也聽明白了,在馬文武夜以繼日的努力下,最新版本的課程表軟件已經攻克了不同高校教務系統互相不兼容的問題,并且除了個別高校,絕大部分高校依托方正教務系統,哪怕升級也不會影響軟件的一鍵導入功能。
這意味著,這個軟件真正可以做到向全國高校鋪開了!
有了這個殺手锏,馬文武便自信滿滿,雄心勃勃地去做融資的事情。
“融資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預測需求與容量,查找資料,看年鑒,甚至到處跑去調研,就為了讓數據有說服力……然后介紹創始人和團隊……”馬文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個團隊說實話……唉,核心就我一個人,幸好有黃杉衫學妹,她真的很不錯!幫了我很大的忙!”夸了一句黃杉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易陽,臉上蕩漾起笑容。
“接下來還有產品服務介紹、客戶的痛點歸納、與同類產品的競爭優勢有哪些……”馬文武滔滔不絕地跟易陽講述了這段時間以來的不容易,盡管冗長,但易陽卻聽得很認真,有一個稱職的聆聽者,傾訴后確實會讓人心情變得很好,說了一陣,馬文武這段時間以來的郁悶仿佛都散去了不少。
“而我現在也開始明白了,為什么很多PE公司或者風投公司,往往學歷門檻很高,有的公司甚至已經到了博士才能進的程度……因為稍微前沿一點的技術,學歷差一點,根本就看不懂。”
“公司的估值和出讓股權的比例都必須寫清楚。”
“我們和投資方的邏輯是完全相反的,他們希望估值越低越好,出讓股權比例越高越好,我們恰恰相反,而這就是博弈的空間。”
“哦?這個最終結果怎么樣?”易陽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黃杉衫小聲地說:“企業估值的邏輯是價值決定價格,傳統估值方式,估值方法分為兩類,相對估值法和絕對估值方法……但是呢,這些估值方法涉及到利潤這些比較實在的量化指標,對我們這種互聯網公司來說有些不利。”
馬文武接過話茬,說:“確實,我們現在盈利雖然不行,但是我們有流量啊,有日活啊,有用戶啊,所以你一定要給我們一個公式,用市盈率啊、凈利潤啊、凈資產啊等等亂七八糟的指標乘乘除除來算估值,肯定不適應。”
易陽點點頭,說:“互聯網初創企業和傳統企業確實差異明顯,固定成本高,邊際成本下降,而且無形資產占比比較大,用傳統估值法肯定對我們非常不利,我看一些文章,華爾街的DEVA模型比較適合我們這種企業的估值。”
“是啊,所以談了好幾家都沒談成,最后還是天峰資本愿意給我們一個合理的估價。”
說到這里,馬文武顯得有些興奮起來了。
“千萬級別!”
“千萬級別?”
易陽摸了摸下巴,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句:“嗯……天峰資本,是PE吧?”
馬文武愣了愣,看了看黃杉衫。
“是的。”黃杉衫點點頭。
“PE公司,也在做這么小的項目了?”
一般來說,PE公司往往做的都是幾千萬甚至上億的大項目,一個一千萬估值的小項目,也就投資幾百萬,還真看不上。
這種層次的投資,往往是VC,也就是風險投資做的。
黃杉衫卻說:“其實這些年,PE和VC的業務界限已經沒有那么明顯了,像紅杉資本、高瓴資本投資互聯網企業的成功桉例,開始讓許多PE放下身段去做一些初創企業的投資,而一些VC也開始嘗試做一些大項目……”
易陽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黃杉衫,他倒是沒想到,幾個月前還什么都不懂的她,此時竟然能有這番見識。
“那公安局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一說到這個,馬文武的情緒就變得有些激動了,憤怒地拍了拍桌子:“哼,很顯然是競爭對手的下三濫手段!”
易陽皺了皺眉頭:“競爭對手?”
馬文武冷笑一聲:“市場上同類型的課程表app其實已經不少了,但是因為我們的一鍵導入核心功能,大多都競爭不過我們,只有一款,叫蟬鳴課程表,雖然沒有一鍵導入功能,但是能和我們掰掰手腕。”
“蟬鳴課程表?他們……”
馬文武喝了一口水,稍微冷靜了一下,說:“他們用了一個取巧的辦法,不從技術上入手,而是靠代理人的方式,實現課程表全覆蓋。”
“代理人?”
“就是直接花錢讓對應高校的學生自己上傳課程表,方便其他學生。”
“啊?有點原始……”易陽若有所思。
“是啊,但是對于學生來說體驗卻沒什么問題,甚至反而可能更好一點,因為真正使用的學生,在用的時候,不用登錄教務系統,還算是減少了一兩步。”馬文武又說:“但是也不是沒有缺點,畢竟那是要燒錢的,不可能覆蓋太多高校,而且學生代理人上傳的,錯漏也很多,所以跟我們相比,只能算是半斤八兩。”
“但是……唉,他們先一步拿到了投資,還是企鵝資本投資的,據說上千萬!比我們就財大氣粗了……”
“哦,然后呢,他們怎么把你送進局子里去的?”
馬文武微微嘆了口氣:“有人惡意舉報,說我們惡意調取登錄教務管理系統的權限,侵害了學生個人隱私信息,所以讓我去配合調查。”
黃杉衫也有些難過地說:“不僅如此,而且網絡上出現了很多水軍的帖子,攻擊這一點,很多學生不明所以,也開始質疑我們這個軟件是不是侵害了它們的隱私……”
易陽想了想,“那到底有沒有嘛……”
“廢話!我要他們教務系統的其他信息有什么用啊……”馬文武郁悶地說:“除了拉取課程表,我根本不會有一點點多余的操作,他們真以為代碼不要錢啊?”
頓了頓,馬文武咬了咬牙:“但就是因為這一出,害的天峰資本也對我們這個項目持懷疑態度了,這才是我們要馬上解決的重點問題,我剛才就是在思考這件事……怎么逆轉這個頹勢。”
易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問:“嗯……天峰資本那邊負責這個項目的是計算機的高材生?”
“這怎么可能,他們根本不懂技術。”
“那其實反而好辦了。”易陽笑了笑,“這件事其實應該辯證的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還福?”馬文武愣了愣:“我完全沒看出來哪里有福……”
易陽說:“網絡上的水軍都是很顯眼的對吧?天峰資本的人不是傻子,肯定也能看出來是有人惡意抹黑,如果他們真的傻,你稍微解釋一下。”
“那又怎么樣?也證明不了是蟬鳴課程表干的。”
“不用證明,下次你跟他們談的時候就這么說……”
“就說,我們這個軟件有沒有潛力,我知道不論我如何描述我們的核心技術,你們都不會持懷疑態度,畢竟專業人做專業事……但是呢,最近我們被惡意舉報,被水軍惡意攻擊……說這個的時候,拿出點實際的證據,證明確實是惡意舉報和水軍干的,然后繼續說:為什么我們會被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攻擊呢?顯然,我們這個app戳到了某些人的痛處……是被同行打壓,這說明什么,說明啊,我們這個技術確實沒有辦法輕易復制,而且大有潛力!”
易陽繼續說:“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既然不是搞計算機的投資人,那么他肯定不明白你這個核心技術到底多厲害,所以才會猶豫,但是正好被蟬鳴課程表的人證明了,你這個核心技術確實牛逼!如果他們足夠聰明的話,這里就該下定決心做決策了。”
聽到這里,馬文武的眼睛已經越來越亮了,一拍大腿:“我怎么沒有想到呢!”
說到這里,易陽伸手去拿杯子,卻發現杯子已經空了,便不打算喝水了,但就在這時,黃杉衫麻利地拿過了杯子,跑過去接水,隨后放在易陽面前。
滿眼都是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