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剛才在那邊兒說啥呢?”鄺玉生跟夏中全的座位挨著,早看見李學武跟老夏跟服務處那邊比比劃劃,嘀嘀咕咕的。這會兒見著夏中全落座了,他便忍不住問了出來。畢竟先前可是兩人關系最好的,現在出來一個李學武,鄺玉生自然想知道這倆人是不是又偷著搞什么小秘密。“嗯……”夏中全疊著腿,瞇著眼睛輕聲說道:“你幫我分析分析,我怎么總覺得事情不大對”。他是想不明白為啥李學武每次搞賺錢的小買賣都帶著他,兩人又沒啥要好的關系。這不得不讓他懷疑李學武的目的,但他又想不明白,索性跟鄺玉生念叨念叨。這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兩人綁在一塊兒還斗不過這李學武了?這會兒吃飯的人多,兩人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的也沒人在意,都奔著桌子上的兔子肉招呼筷子呢。等夏中全說完,鄺玉生微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隔壁桌子上正跟后勤處張國祁聊得正高興的李學武。“嘶”先是吸了一口氣,隨后緩了緩,這才小聲說道:“光是說分擔廠里的壓力,或者說把干活的事兒分出去,這種理由太牽強了啊”。“可不就是說呢”夏中全也偷偷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伸筷子夾了一塊兔子肉。還別說,這玩意本身就很香,再加上招待所的廚子本身手藝就好,這肉味就更絕了。鄺玉生咧咧嘴,挑著眉毛說道:“怕不是奔著你我來的吧?”“拉倒吧?”夏中全嚼了嚼嘴里的肉,瞥了一眼鄺玉生,道:“就咱們這兩個老干巴瞎,值當人家惦記了?”“伱問誰呢?”鄺玉生皺著眉頭說道:“改裝車間的老張跟他的關系可是不錯的,要說人手,老張那邊也可以干這些活兒的,我就不信他總不該是奔著你那丑閨女來的”。“去你大爺的,你閨女才丑呢”夏中全翻了個大白眼,他長的是丑點兒,可誰叫他閨女隨了他了呢。“少來啊,讓你尋思尋思,這小子老奔著咱倆到底為了啥,別老讓人家賣了還給人家數錢”“你數的錢還少啊?”鄺玉生不屑地說道:“哪次保衛處的會計來送錢不是你數的?”“嘿!”夏中全的聲音有點兒大,見著桌上有人看過來,趕緊點了點碗里的兔子肉說道:“這肉燉的還真香嘿!”“哈哈哈”桌上眾人當然知道這兩人關系好,嘀嘀咕咕的誰又會在意了去。這倆人都不是什么權力干部,一個脾氣臭,一個蔫吧瞪,不在廠社交圈中心位置。廠里的熱鬧都在李學武那邊呢,說是不給酒,但等李學武坐下以后,還是被張國祁他們攛掇著跟過來的張松英要了酒。“跟你們說啊,我不心疼這酒,我就是怕你們誰喝了酒辦差了事兒”李學武示意張松英給要酒的眾人倒滿杯,嘴里叮囑道:“這要是讓廠里領導怪罪下來,你們擔著罪過,我這心里也難過不是”。“嘿,你瞧瞧啊!”財務處的呂處長指了李學武笑道:“李處長這話說的,還沒開始喝呢,先把鍋扣咱們腦袋上了”。“那不對啊”服務處的王敬章嘴里邊說著邊去搶呂源深的酒杯道:“這可是李處長的心意,你不喝給我”。“滾犢子吧你”呂源深在眾人的大笑中拍打了王敬章作勢伸過來的大手爪子,道:“李處長的心意用特么你幫我!”“哈哈哈”算上辦公室,廠辦公處室一共有十一個,再加上六個讜委處室,一個工會處室,正好十八個。這些處室的一把手都可著一堆兒坐,只不過愿意坐在一起的便湊在了一桌。李學武是這些人里的“交際花”,哪桌他都能坐,哪桌他都能聊到一塊兒去。就算是工作上沒有啥交集的,李學武都跟對方扯個一二三四五。總有他出酒的時候,趕上改善生活,眾人便央著他把存在這邊的酒拿出來。其實有李學武帶頭,這些處室的一把手也有了在這邊存酒存東西的習慣。畢竟保不齊誰有事是要請客的。上外面吃怎么一頓不得幾塊錢,要跟這邊,環境好不說,自己拿東西,食堂這邊還給免費做。當然了,說是免費,免的是人工費,這材料費是不給免的。不過就這種服務也是叫這些處級干部們喜笑顏開了。畢竟他們的關系都在廠里,要請的基本都是廠里的干部或者關系。即使是外面的關系,帶來廠里吃也是方便和有面子的。這是張松英通過李學武在這存東西想出來的主意,沒有廣而告之,只是分別跟這些干部們私下里說了。倒是叫招待所得了很多好名聲,現在誰敢想著招待所的位置,即使想也是往下面想,上面這幾個股級和副科級的,怕不是副廠長都不敢想。一個是因為招待所就是李學武,或者說,就是李懷德的勢力范圍。二一個便是,這招待所的工作叫秦淮茹和張松英做的確實是面面俱到。不管這兩人先前都是什么崗位,現在從廠長一直到下面這些干部都是夸的。誰家的招待所有這個服務態度啊,誰家的招待所又有這么貼心的服務啊。吃好喝好的一中午,李學武被幾人簇擁著出了門,幾人也都是喝的紅光滿面的,邊抽著煙邊往辦公區走。也不知道說什么笑話,走了幾步就都大笑了起來。張松英走到秦淮茹身邊小聲說道:“李處長存在這邊的酒可不多了,回頭兒你得跟他說啊”。“嗯,回去我就說”秦淮茹自然不會直接跟李學武說這些瑣事,老彪子已經跟秦淮茹說好了,這邊的酒和肉食沒了就跟他說,由他送過來。現在老彪子對這些維持人際關系的支出是一點兒都不心疼的。早先還為幾百塊錢的禮錢而心疼,現在他走到哪兒辦事都是一句話就成,早讓他明白這些舍得的道理。李學武就是他們的頂梁柱,只要李學武在軋鋼廠,在分局,那他們的生活就會越來越好。這也是回收站沒有一個人敢拿李學武的名頭去辦事的原因。毀了李學武的名聲就等于毀了他們的根基。老彪子早上送了一趟貨,現在有了一臺大卡車送起貨來更是方便。倒是叫廢品公司的人羨慕了,現在這些小年輕的真有能耐,收廢品都能發家。羨慕是羨慕的,倒也沒眼饞,他們是看不上這種破衣嘍嗖的工作的。廢品公司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單位,站稱的都是穿著筆挺的中山裝,記賬的更是干干凈凈的衣服了。這些臟活兒累活兒自然有臨時工,或者公司里的搬運工來做。不眼饞的原因不只是老彪子他們每次來送貨時穿的臟把拉幾,身上也都是味兒的原因,還有那些看著都要報廢的汽車。先前這些破爛還都是他們去大卡車收來,后來交道口回收站有了一臺嘎斯69箱貨,便由著他們自己送。那臺嘎斯就夠破的了,沒想到鳥槍換炮上了大卡車,這卡車比嘎斯還破。老彪子看著那些人羨慕又嫌棄的眼神,只覺得那晚上的辛苦沒白費。畢竟拿著錘子叮咣一頓砸,又是做銹又是噴漆的,累是真的累。不過現在看著效果還行,搬機器把車廂板造的稀碎,他也不修,就這么耷拉著,讓人生不起嫉妒的心。等回了大院兒,把卡車停好了,又回屋里換了身干凈衣服。因為李學武跟他說了,要他送母親和親家去華清一趟,備不住的還可能要接一趟。這會兒換了衣服,拿了車鑰匙,便進了垂花門。“呦,淑琴嫂子”老彪子一進院便見著了葛淑琴挎著個菜籃子往出走,見面了便招呼了一聲。葛淑琴給他翻了個白眼沒搭理這油腔滑調的渾人,徑自出門去了。老彪子看了看葛淑琴的背影,撇了撇嘴,隨后轉頭笑呵呵地跟著曬太陽的三大爺打招呼道:“三大爺早,曬臉呢”閆富貴也是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道:“跟李學武學點兒好兒”“呵呵呵”老彪子聽見三大爺的磕磣也是不以為意,輕笑了一聲,隨后說道:“回頭兒您說說他,怎么老不教我點兒好的”。閆富貴挑了挑眉毛,打量了老彪子一眼,問道:“閑著呢是吧,給你個差事,下個月初我要上班了,幫我挑個車輪子去”。“您可拉倒吧”老彪子看了一眼墻根兒戳著的比西院兒那臺嘎斯69毫不遜色的戰損拼裝版自行車說道:“您這臺車子絲毫沒有維修的必要了,要不我給您再掏噔一臺吧,保證比這臺有面兒”。說著話,拎著車鑰匙走到三大爺身邊嬉笑著說道:“您看您這都要東山再起了,還不得整一臺嘎嘎有面兒的壯壯聲勢?”“不要錢啊?”閆富貴也是習慣了這些小子們的嘴損,這會兒瞇著眼睛絲毫不為所動地說道:“要是免費的我就要”。“嘿嘿”老彪子挑著眉頭說道:“當然可以啊”。閆富貴也就是斗嘴,即使見著老彪子這么說他也是沒在意,畢竟這些損小子啥都吃,就是不吃虧。老彪子見著三大爺不說話,笑嘻嘻地指了指三大爺家說道:“我瞅著解娣妹子也要……”“要你奶奶個腿兒!”閆富貴倏地睜開眼睛,抄了身邊的手仗就要掄老彪子。這會兒老彪子見勢不好早就躲了。“哈哈哈,您瞅瞅您,啥脾氣啊”老彪子見著三大爺沒有起身,知道三大爺沒真的生氣,笑著道:“我可以慢慢的等,您這馬上要復出了,腦血管不通,這上班的路不能不通啊”“滾犢子,少來氣我”閆富貴才不跟這損小子一般見識呢,他現在修煉的是莫生氣,任何人都不能氣著他。就在兩人說笑的工夫,劉茵陪著趙根家的,帶著李學武嫂子趙雅芳的妹妹趙雅萍走了出來。“嬸子,車準備好了”老彪子跟三大爺在外面扯就是為了提醒屋里,他忙完了。因為李家今天來了親家,還都是女眷,他一個大老爺們不方便進去,所以就用了這招兒。當然了,該跟三大爺逗是逗的,都是院里的爺們兒,誰又會拿玩笑當回事兒。劉茵笑著跟閆富貴打了聲招呼。閆富貴則是笑著問了出去咋地,他知道李家今天來親戚,那邊屋里的熱鬧家里聽得見。劉茵邊帶著親家母往出走,邊跟閆富貴解釋道:“這是雅芳娘家媽和妹子,這周雅芳不回來,我們去看看”。她也是沒有給閆富貴介紹,一個也是因為男女關系,另一個便是習慣。這個時候想要介紹鄰居一般都是私下里介紹,比如劉茵想要給趙根家的介紹閆富貴一般會在路上說那是誰誰誰。“哦哦哦,得看看”閆富貴笑呵呵地說道:“這馬上就要有大孫子了,可得小心”。“呵呵,您歇著吧”劉茵見著三大媽出來了,便笑著跟閆富貴打了聲招呼,跟著老彪子出了門。老彪子是接了劉茵手里的東西先一步去車上了,劉茵她們還要落后一些。三大媽端著搪瓷缸子,將溫水遞給了老伴兒,看著劉茵穿著立整衣服,拎著皮包的樣子撇了撇嘴。“這是在親家面前顯擺呢”閆富貴也聽見了媳婦兒的話,一抹噠眼睛,道:“礙著你了?少管閑事”。剛才劉茵沒跟三大媽打招呼的原因便是三大媽還記恨著挨了老太太那一巴掌呢。順帶著連著劉茵也記恨了,往常里都是不說話的,能躲著都躲著了。李家人懶得搭理她,不說話也沒人跟她說話,又不是欠著她的。閆富貴也知道媳婦兒的心結,倒也是不好勸說的,畢竟這又不是案子,哪里斷的清楚的。三大媽卻是看不慣老伴兒這幅“窩囊”樣兒的,憋憋嘴說道:“這串個門子都金貴了,都得坐車去,還真當自己是金貴怯兒了”。“人家有,愿意坐就坐”閆富貴喝了口水,皺著眉頭說道:“別沒事兒找事兒啊,老大消停了你又鬧,還讓不讓我上班了?”三大媽翻了翻眼珠子,老伴兒這班兒不上也是不行了,想著要休息一個學期的,但是學校缺老師了。校長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找新老師來,那閆富貴回去就得等安排。如果不想讓崗位缺失,那就盡快回去上班。倒不是說學校不近人情,讓病號上班,而是這個時候對于病假的定義沒有后世修養的感念。你要是胳膊腿兒折了,說下不來床還好說,這種能走能動的說修養還是不成的。這不定的是四月一號,也就是星期二,就得回去上課。閆富貴讓老彪子幫著找車輪子也不是開玩笑的,畢竟那臺車子現在即使修上了也沒人跟他搶了。他們家的二少爺還臥床休養呢,看著的效果比他的嚴重。在學校那邊也是辦理了請假手續,反正上不上學都一樣,現在待在家里倒是惹禍少了。“你說這老大一個月也不回來幾次,咋要孩子啊”三大媽也是聽說了趙雅芳懷孕的消息,這才暗自著急家里老大媳婦兒的。這媳婦兒在她眼里是極好的,干活兒好,也孝順,尤其是最近變的更好了。唯一的不好就是上次的小產,把孩子丟了。這還不都怨自己家沒有福氣嘛,趕上老伴兒住院,兒媳婦兒伺候著累著了。想到要是孩子還在,那不是比李家的孩子還要大幾個月。閆富貴皺了皺眉頭,一說到大兒媳婦兒他就有股子不舒服。倒不是以前,以前那是閆解成愿意的,單說現在,現在葛淑琴的這種變化讓閆富貴有種疑惑,或者叫沒有安全感。別不是憋著玩兒什么大的心眼子吧!他這是心眼子多,就怕別人跟他耍心眼子。早在臥床不起那天見著家里人各種對待自己的表情和行為時,閆富貴就告訴自己,以后應該怎么做。現在的他就是這么做的,該給吃的還是給吃的,但是想要錢,一分沒有。還有就是,這養老兒子他是不指望老大和老二了,現在老三放學后就是跟著他學習,為的就是試試能不能培養一下老三。總不能夫妻兩個再生一個,畢竟現在的家里就夠緊巴的了,再生一個,怕不是要挨餓。但現在他已經滿足于自己的生活了,雖然生了場大病,但后院比他病的厲害的易忠海還跟床上躺著呢。好在他還能自己走出來曬太陽,易忠海他去看了,坐起來都費勁呢。雖然說家里接連破財,工作因為生病還耽誤了,但比他慘的還有劉海中呢。工作近乎于丟了不算,罰的、沒的、補的,再加上二大媽這么一病,又是一大筆子。好么,近乎傾家蕩產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劉海中那每個月七十多的工資又能攢下多少。現在來說,這七十多沒有了,因為他的工資跟一級工一樣了。就算是以前攢下了,這一次就都拿出去多少,家底兒快掏空了。以前這院里還就是他倒霉,就是他家倒霉,現在好了,倒霉的比他還厲害,他現在心理是相當的平衡,很平衡。他心里是平衡了,后院那兩位倒是意難平了。易忠海現在吃飯翻身都得媳婦兒伺候著,為啥從醫院趕回來啊,就是心疼媳婦兒在醫院吃苦唄。就算是秦淮茹給找了關系,就是能住床鋪,但畢竟不是家里,諸多的不方便讓兩人也是破費許多。再有就是易忠海是個本分厚道的人,怕自己給廠里住久了讓領導覺得自己多事,給人家添了麻煩,索性就回來了。其實回來也好,家里住著也舒坦,打點滴啥的讓秦淮茹去廠醫院把藥開回來,請了李順過來幫著打就行。這玩意兒沒啥技術含量,就是劉茵都能打。只是媳婦兒伺候著端屎端尿的人又多了一個,以前是伺候聾老太太,現在多了一個他。這聾老太太也是發了火兒,見著了易忠海的模樣,又聽了一大媽說了原委,拎著拐棍兒坐在劉海中家罵了半宿。劉海中跟屋里站著聽著,是一句都不敢回。當時二大媽還沒回來,等回來后聾老太太只跟劉海中說了一句修福吧。這倒是比罵那半宿都狠。今天也是照例,聾老太太把曬太陽的時間挪到了易忠海家里。耳朵也不聾了,跟著一大媽絮叨著,給易忠海說著以前的事兒。聾老太太的身世李學武不清楚,但易忠海是清楚的,街道點名照顧的,他又是沒兒沒女的。當著院里的一大爺,便主動接了這個差事。好在聾老太太好伺候,兩家人比一家人不差哪兒去。“老太太,中午咱們吃菠菜餡兒的餅子啊?”一大媽自打老伴兒出了事兒,便瘦了好多,半白的頭發基本上全白了。雖然廠里補助的,劉海中賠償的,錢家賠償的,加一起不老少,但這些錢買不回來兩人的健康了。一大媽也是怕躺在床上的老伴兒心里苦,每天也都是換著花樣的給做。“我跟菜市場見著新鮮的菠菜了,淋點兒油做餡兒保準好吃”“那感情好了”聾老太太拄著拐棍兒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說道:“你還別說,李順媳婦兒做飯油大,倒是不會做面食的,我都想你做的餅子了”。“瞧您說的”一大媽也是笑著說道:“劉茵可是伺候您好些天,咋還挑理了”“呵呵呵,不是挑理”聾老太太笑著擺了擺手,道:“好著呢,李順媳婦兒那人好著呢,炒的菜香,比你做的香”。“您這是兩人都得罪了”易忠海微笑著說了老太太一句,他現在能說話了,不過還是少說為好。一般街坊來看的話都是笑著點點頭,簡單說兩句,跟家里也就是日常的說幾句。這屋里的三人歲數加一起都快兩百歲了,又沒有兒孫繞膝,就指著日常的說笑呢。不然這活著還有啥意思。“哈哈哈”聾老太太一開口笑就見著牙都掉沒了,帶著的是假牙套。“我不怕得罪她們,又沒說不好的”說笑著頓了頓拐杖,說道:“李順家大兒媳婦兒有了,我叫秦淮茹幫我買了些東西送去了,李順媳婦兒又給送回來了,叫我說了”。老太太也是閑話家常,絮叨著日常這么點兒事兒。前幾天趙雅芳懷孕那天確實有人拿了東西來,一般家兒的劉茵都給送回去了,推不過的都給回了禮。李家是不欠任何人禮的,也沒想著借這件事收什么禮。聾老太太一個人,她那點兒錢都可著自己生活呢,劉茵哪里會要。不過老太太硬給,劉茵又給拿了些禮回去。現在老太太說的便是這個,說給易忠海聽,也是說給一大媽聽。易忠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躺在床上輕聲說道:“不是瞧不起您,李家過日子就是那樣”。“我懂,我懂”老太太點點頭,道:“我這把老骨頭了,還在乎啥瞧得起瞧不起的,倒是李家人修福呢”。說著話看了看易忠海,又看向窗外的光景說道:“打我知道李德茂那會兒起,這李家就是這邊出了名的善,他們家那會兒還不住這邊院子呢”。易忠海聽過這話,點點頭,他也是老人兒了,這邊的情況他知道的沒老太太多,但也不少。“那時候他們家住把街道口那個院子,前面是店鋪,后面是住處,打他爺爺那會兒就在那兒”老太太回憶了一陣兒,這才又繼續說道:“四九城那些年這個鬧啊,就他們家人全乎,一個沒丟,就是院子丟了,賃了這邊的房子”。“要不說善有善終呢”易忠海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嘿嘿,到多暫都是這么個理兒”聾老太太瞥了一眼后院兒,隨后繼續說道:“這李順跟他爺爺,跟他爹一個模樣,福氣呦,該著人家過的好嘍”。“人家娶媳婦兒也是厲害”一大媽站在桌子旁摘著菠菜,嘴里說道:“從李家老太太開始,不只是劉茵,我還見著過他們家老二和老三的媳婦兒,雖說常年不回來,但也總見著往回捎東西的”。“嘿嘿,李家的老婆子”聾老太太笑了笑,說道:“沒有比她更精明的了,老二說跟著媳婦兒去東北,那老太太連夜給兒媳婦兒做的厚棉襖,就說凍著兒子不能凍著兒媳婦兒”。“老三說要轉業回來伺候老娘,那老太太在街道拿著電話罵了半晌,硬是叫當時的街道主任給部隊去信不叫回來”。說起這李家的事兒,別人不記得,或者不知道,但院里的聾老太太記得。“那也是人家的能耐”一大媽笑著說道:“孩子養的好,媳婦兒娶得好也教的好”。聾老太太笑著道:“一輩傳一輩兒的”“可不是”一大媽數著說道:“李學文的媳婦兒多厲害,現在看著可沒來時候的樣兒了”。“這李學武的對象我也見著了,那更是一等一的個頭兒和模樣,可有矜持勁兒了”。“他們家老三的對象就是咱們街道所的,昨天回來我聽說還當了所長”一大媽數完后感慨道:“說不信修福的,看看人家的日子就知道咋回事兒了”。“呵呵,李家二小子”老太太聽著一大媽說起了李學武,不由得笑出了聲,拄著拐杖笑道:“這李家老二都是淘氣的,李學武他二叔就是淘氣的,李學武更是,呵呵”。“哎”一大媽感慨地說道:“這一次還真得好好謝謝人家,我這說去后院一趟,也老沒見著人兒”。易忠海點點頭,道:“是個好小子”。“真是看不出來,猜不出來”聾老太太搖了搖頭,笑呵呵地說道:“誰能想得到啊,小時候都要淘冒煙了,現在倒是人模狗樣的了,呵呵呵”。這話倒不是諷刺李學武,或者貶低李學武的,一些老人愿意用這種略顯諷刺意味的話來調侃欽佩的年輕人。易忠海兩口子想到李學武小時候淘氣的模樣都是跟著笑了笑。“還說呢,趙雅芳查出來有了那天咱們也沒在家”一大媽站起身,將摘好的菠菜放在了水盆子里洗著,嘴里念叨著說道:“今天去了又見著人娘家媽來了,等劉茵回來我得給拿點兒東西看看去,老用著人家”。“在理”易忠海點點頭,道:“給李學武拿條煙吧,大前門”。“知道了”一大媽聽了這話便點了點頭,給趙雅芳拿的送去李家,抓不著李學武,只能把給李學武的東西一并送去李家。單給李學武別的東西人家也不能要,給了煙倒好,因為老伴兒不抽煙,省的李學武給送回來。“別忘了找淮茹吃個飯”易忠海叮囑了一句。“還真是的”一大媽點點頭,道:“這次忙活著,可用著不少人,李學武和柱子就不說,上屋的雨水、前院兒的彪子、于麗都得想著點兒,加上淮茹,等你好點兒的咱得找來吃個飯的”。“嗯”易忠海點點頭,心里想著幫了他們家的這些人。他感念這些幫了他和他們家的這些人,但也不記恨后院兒的那個始作俑者。就像他在病床上醒來后了解了實情,想了半宿,選擇原諒了劉海中一樣。一個院兒里住了半輩子了,各人啥情況彼此都清楚。劉海中就是再不對,就是再該死,可他和老伴兒終究是要在這個院子里住的,劉海中一家也不會搬走的。與其老死不相往來,倒不如選擇冰釋前嫌,能過就過。聾老太太在他這兒常念叨的修福,就是為了寬慰他,說的便是后院兒的“報應”。后院兒劉家確實遭了報應,劉海中受的那些處分讓他在廠里沒了工作,家里沒了地位,孩子眼中沒了威信,手里也沒了錢財。不僅僅是這些,他媳婦兒出事兒,三個兒子打架,加上他害易忠海的事兒,讓劉家眾人在院里人面前以后別想抬起頭了。易忠海越是大度,院里這些鄰居對劉家越是看不起。都不用易忠海去說,去鬧,這些巴掌自然會有人扇在劉海中的臉上。就看同是回院兒那天兩家人的待遇就知道,一個是街坊鄰居冷眼旁觀,一個是大家熱情問候。誰是誰非,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連住在一起的老兄弟,老工友,老鄰居都能陷害,他還有誰是不能陷害的。所以現在明面上遇見了總有說話的,但主動打招呼的少了。背地里防著他們家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個了,更不用說老七媳婦兒那種碎嘴了,和賈張氏那種小廣播的閑話了。易忠海家里閑話的時候,賈張氏就跟老七媳婦兒這幫子婦女們坐在院里聊閑篇兒呢。當然了,也不是干聊,還忙活手里的活兒。今天孩子們都上學了,賈張氏就跟秦京茹坐在門口糊火柴盒。秦京茹時不時的還要去屋里看看熱水袋上溫度計,怕孵的雞蛋太熱死了胎。因為現在天熱,蹲門房里倒不是那么的舒服了,所以中院兒這些個婦女們便把活兒計挪到了最好扯閑話的賈家門口。畢竟寡婦門前“閑話”多嘛。老七媳婦兒看了一眼進屋的秦京茹,對著賈張氏撇著嘴挑了挑眉毛。賈張氏則是眼睛一抹噠,也撇著嘴給老七媳婦兒回應了一個眼神。兩人老“姐妹兒”了,自然明白彼此眼中的含義,無聲地交流了對秦京茹在這兒的看法。不過因為就在門口,兩人倒是沒有跟其他娘們兒說起秦京茹,畢竟是秦淮茹的妹妹。現在秦淮茹在她們這些娘們兒眼中的地位不一般,畢竟是女干部了,穿皮鞋的。還有著不讓份兒的賈張氏在呢,誰敢得罪。但這些并不妨礙她們把聊天兒的矛頭對準現在最熱門的一大爺和二大爺家。哦,現在一大爺應該還是一大爺,這二大爺可能要撤銷。一聊到這里,大家都覺得不對來,這全院兒大會是不是有日子沒舉行了。好像打過年后就沒有全院兒大會兒這么檔子事兒了吧。老爺兒們可能對這些大會比較抵觸,但這些娘兒們可是就指著這玩意兒扯閑篇兒看熱鬧呢。幾個娘們兒從全院兒大會的必要性和再次舉辦的可能性,到真的舉辦時會場上的熱鬧進行了預測。不時地能從她們圍成的圈子里傳出一陣陣滿含嘲諷意味的笑聲。以前就看后院兒劉家日子過的好,還就三個兒子,那二大媽的眼睛朝天,鼻孔都要朝天了。這幾天見著鼻孔朝天的這位,嘴角要朝天了,哪里能不叫這些娘們兒笑話。當面沒有說的,但背后哪個不念叨幾句活該。那二大媽許是也知道自己嘴歪眼斜的不大好看,所以即使身體允許了,也都只是在家待著,輕易不出來走動。她也不是不知道院里的娘們兒會講究她,會講究她們家,但現在她也是有心無力。嘴里不利索,心里也沒底氣,罵不過這些娘們兒了,所以高掛免戰牌,在屋里躲清靜是最好的選擇。現在三個兒子一個都指望不上了,老二、老三對她還好,對他們父親就像躲瘟疫一樣。老大就更是白眼狼德行了,這次算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了。她醒過來的時候知道自己看病是劉茵給拿的錢,便叫老二去跟老大要錢趕緊還了去。沒想到平時那么疼的老大卻是直言沒有錢,老二提出輪班照顧的時候還說路遠不方便。好么,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這還沒病多久呢,孝子沒的也忒快了。這不嘛,老伴兒把存銀行的家底兒拿出來了,老大又回來報賬了。昨天父子幾個好一陣吵吵了,都說自己花的多,報上來的比自己花的兩倍還多呢。不歡而散讓她半宿沒睡著,今天起來的晚了,家里早沒了人。后院兒就這么幾家,李學武家里只有李家老太太帶著孩子,聾老太太家里沒人。有人也消停呢,一個老太太能有啥動靜。其余的兩家都上班了,所以這后院兒安靜的很。安靜到她坐在屋里都能聽見從雨水那邊屋子的空檔傳過來的那些娘們兒的笑聲。她知道這是在笑話自己呢。這個時候,即使人家說的不是她,她想到的也是她自己了。現在要說恨,恨誰?恨易忠海活該?恨易忠海壓著劉海中?恨易忠海把事情鬧大了?還是應該恨李學武把案子查明白了,恨廠里那些人處罰太狠。其實她明白,怨誰都是不應該的,最應該埋怨的是劉海中豬油蒙了心。“處長,是休息一會兒還是去治安大隊?”沙器之沏了一杯茶放在了辦公桌上,嘴里問著李學武行程的事兒。李學武想了想,回問道:“上午說的,給調回來那些人進行分配,包括衣食住勞,都跟于主任說了嗎?”“說好了”沙器之匯報道:“于主任說要出個計劃,今天下午就能出來,說是明早跟您匯報”。匯報完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補充道:“畢竟是三百多人呢,消防隊挑了四十人,還有三百五十人,服裝、食堂都好說,這住宿和分配要準備一陣兒”。李學武點了點頭,道:“不忙,我就是問問”。說著話拿出一封信遞給了沙器之,道:“今天下午暫時不去治安大隊,你先幫我去一趟鋼鐵學院出版社,那本書好像有些意見”。“是”沙器之先是接了信件,隨后笑著說道:“恭喜處長新書出版,好事成雙”。“呵呵,有點兒早了”李學武點了點沙器之的方向,笑著說道:“去忙吧”。“哎”沙器之笑著拿了信件去幫著李學武辦事兒了。李學武則是有些睡不著,索性忙起了案頭的工作。他想著把這些工作忙一忙,把下午的時間多挪出來一些,早點兒回家。正看著文件,門口傳來“噠噠”兩下敲門聲。“處長好,我是綜合辦的周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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