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跟你們說幾個數據”
李學武疊著腿,坐在沙發上,伸出手對著兩人張開了五指,自問自答道:“知道全國每年的小型汽車生產量是多少嗎?五千臺!”
隨后又補充地說道:“這個數據包括了轎車和越野車,只有五千臺!”
夏中全和鄺玉生茫然地看著李學武,不知道這是在說什么意思。
這個時候的小汽車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動輒上萬,上十萬的價格,哪個個人買的起。
倒不是說體制的原因,而是資源。
因為稀有,所以貴,普通人就買不起,只能單位購買。
那如果出現富余飽和了呢?
“前年,也就是六三年,魔都制造了魔都牌轎車,六缸發動機”
李學武語氣平和地闡述道:“兩年內做到了年銷量八千臺”。
這個數據其實已經很直觀地體現了當前汽車工業發展的前景。
大隊書記蹬蹬蹬,公社書記130,縣里書記帆布篷,地緯書記兩頭平。
這句順口熘反應了此時單位用車的現狀,分別對應的是拖拉機、卡車、吉普車和魔都牌轎車。
“在已經實現燃料油自由的當前,單位用車,企業用車,甚至是公社大隊用車已經達到飽和了嗎?”
李學武發問道:“單拿咱們廠自己來說,光是公務用車達到最佳的數量標準了嗎?遠遠沒有!”
“這……”
鄺玉生遲疑道:“你不能這么算,畢竟現在的經濟……”
“經濟不允許嗎?”
李學武側頭看了看鄺玉生,再次問道:“那是汽車的價格高了?還是生產效率低了?還是沒有生產力?”
“都存在”
夏中全皺眉點頭道:“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你跟我提過的問題,我也找老周他們討論過,可當前實現汽車生產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更不是你所說的,百十個人手工做就能成的事”。
“我只知道有志者事竟成”
李學武自信地看著兩人說道:“都沒開始做呢,你們怎么知道成不成?輕言放棄可不是咱們社會工人應該有的品質”。
“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想說什么?”
鄺玉生皺眉道:“現在是汽車整備,錢都到不了手了,你還想著我們幫你造車?”
“不!”
李學武豎起手指晃了晃,強調道:“不是幫我造車,而是我們”。
“啥?”
“啥?”
兩人同時發出了疑問,李學武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呵呵”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那筆錢掛在你們處的賬上,不能發給工人對吧?”
“對,不能”
鄺玉生是個急脾氣,看了李學武一眼道:“還只有我們的被扣了”。
這言下之意是保衛處牽的頭,廠里撿軟柿子捏,不敢收拾李學武,只能對他們下手。
李學武知道他嫉妒,但沒想著慣著他。
“被扣了也活該,我們胡同里的三歲孩子都知道,軟蛋包活該受欺負”
說完也不顧鄺玉生漲紅的臉,繼續說道:“既然這筆錢發不下去,就撥出去花掉”。
夏中全:“撥出去?”
鄺玉生:“花掉?”
“對,撥出去,花掉”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道:“寧可花掉也不能交,交了這一次,下次挨收拾的還是你們,難道你們想當軟蛋?”
看著李學武鄙夷的眼神,兩人都遲疑了,互相看了一眼。
這……這可真是騷操作啊,他們以前可不敢這么想。
廠里說扣資金,或者挪用項目經費,那都是統籌兼顧的,不是你說咋樣就咋樣的。
可現在經過李學武這么一說,事情好像不一樣了啊。
不過這么做,一定會引起廠長的反彈啊。
“我的時間很緊張,這你們都知道”
李學武沒有給兩人留出太多的思考時間,催促道:“保衛處鑒于當前的汽車整備項目發展需要,準備成立汽車工業技術研發中心,誠邀入股”
聽著李學武輕飄飄的話,兩人都有些面面相覷。
聽聽,這是人話嘛。
還知道自己是保衛處,卻是弄出個什么汽車工業技術,還研發中心,他們設計處都不敢這么叫。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沒關系,你們今天想不好,那就慢慢想,等以后再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咱們再談,不著急”。
“急,急”
見李學武要起身送客,鄺玉生對著李學武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隨后看向夏中全,道:“老夏,你倒是說句話啊,這件事到底成不成?”
“我哪知道啊”
夏中全苦著臉,看著李學武問道:“錢花了,可這是工人的啊,這問題不是還沒解決嘛,研發中心又不能造車,即便造了,也不屬于我們的”。
“誰說不能?”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看著兩人道:“回去跟工人們說,這錢就算前期投資的,要么被廠里收走,要么賭一把,賭你們自己能造出發動機來”。
夏中全問道:“造出發動機來又能怎么樣?”
“賣錢啊”
李學武笑道:“你不會覺得廠里會一直惦記你們這點兒錢吧?幾個月以后的事誰能說的清楚”。
夏中全和鄺玉生兩人都遲疑了,按照李學武的話,他們的錢都要轉到保衛處的賬上,然后三方一起投資研發發動機。
這是沒問題的,可是這筆錢花出去好說,收回來可就難了。
李學武的意思很明顯,拿他們的錢,還讓他們研發發動機,賺了錢大家一起分,虧了錢他們自己擔。
這特么比以前的資本家還要黑心啊!
李學武看出了兩人的心思,勸道:“不要心疼錢,我又不是要你們的錢,我是在拿你們的錢,幫你們辦事,錢還在你們手里嘛!”
錢在哪呢?
夏中全可沒看見,他現在有點湖涂了,怎么莫名其妙的錢沒了,還得繼續干活,不要錢的那種。
干活還不算,現在還跟李學武牢牢地捆在一起了,這以后得顧忌他的正治態度了。
捆在一起還不算,怎么現在還有點要感謝李學武幫忙的意思呢?
這么幫他們,是不是還得說聲謝謝?
“我是不是湖涂了?”
“不不不”
李學武擺擺手,說道:“您現在比什么時候都清楚著呢,我可沒有技術,保衛處又都是大老粗,這研發中心都得指著你們呢”。
說完又看向了鄺玉生,很是懇切地說道:“鄺處長,咱們是君子之交,我誠心跟您透個底,有一天,這汽車廠建起來,您就是廠長的不二人選”。
鄺玉生現在只是個處長,不過卻是軋鋼廠最大處室的處長,自然看不上一個草臺班子的廠長。
不過李學武這么重視自己,把研發中心交給了老夏,又把以后的廠子交給了自己。
這么一看,李學武這人還真是足夠光明磊落的,至少沒有耍小心眼。
沙器之站在一旁看著處長施展書畫絕技——畫餅,直想到齊白石的蝦不如,張大千的虎略低,徐悲鴻的馬難企,王羲之的字垃圾。
按照李學武的吩咐,沙器之叫來了綜合辦于主任。
于德才則是按照李學武的吩咐,跟設計處和生產管理處對接,劃撥款項,成立汽車整備項目汽車技術研發中心。
乍聽見這個項目名稱于德才也是一臉懵逼,不就是個草臺班子,修修車賣破爛嘛,怎么還成立研發中心了?
這是要做大做強?
看著處長把忽悠的迷迷湖湖的兩人送出了辦公室,沙器之也是有點撓頭。
“處長”
沙器之看著走回辦公桌后的李學武問道:“如果,夏處長他們真的把發動機研究出來了怎么辦?”
“那是好事兒啊,什么怎么辦?”
李學武吊著眉毛看了看沙器之,隨后笑道:“有了梧桐樹,還缺金鳳凰?”
說完便低下頭繼續忙工作了,沒再理會沉思的沙器之。
沙器之也是在李學武既定的三點半下班的時候才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什么特么研發中心啊,這就是處長忽悠那兩個二傻子的。
這研發中心就是個種子,得不斷澆水施肥,他們那點兒血汗錢怎么可能夠往里扔的。
瞧著吧,不出幾天,就又得求著處長來了。
錢都搭在里面了,沒錢了,要么認虧,要么就得求著處長繼續扶持。
認虧是不可能的,要是他們自己的錢還有可能,這可是工人們的,他們怎么敢。
這就是賭徒心理啊,處長怎么可能做賠本的買賣。
要想得到處長的扶持,這項目還能是他們自己的項目嘛。
沙器之想到了金鳳凰,這項目如果做成了,那依著處長的意思,是真的要組建汽車工廠?
不對!
保衛處處長哪里來的權利組建工廠,只有廠領導才有啊!
處長說的……幾個月……
李學武定的下午三點半下班,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早退,卻是被理解的。
本來按照這個時候的制度,結婚是有三天假期的。
可現在李學武只有一天,那還不允許做完工作早退了?。
看著李學武的指揮車出了大門,楊鳳山知道自己又失去了半天的時間。
專列上的水果不是非要找李學武才能解決,而是解決問題的成本。
紡織廠所說的誠信,他從來沒在乎過,廠與廠之間的合作,只有規則,哪有誠信。
而規則都是人定的,只要找領導協調一下就成了。
可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擦屁股,讓領導幫忙擦屁股,實在是……
現在楊鳳山不知道李學武自己是個什么意思,到底是李懷德和谷維潔推動他進讜組,還是他自己要進?
書記的態度很模湖,其他幾位廠領導的態度也是如此。
軋鋼廠什么時候出現這種狀況了,好像不受掌控的大船一樣,左右搖擺。
問題是一個接著一個,按下葫蘆浮起瓢。
問題的根源又是什么?
謎團楊鳳山現在不想解開,那就明天,在李學武的婚禮上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桉。
“三叔!”
李學武剛進大院,便見到三叔跟二叔正站在東院門口聊著天。
“嚯!好小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三叔李同身穿板綠,腰板很直,一看就是行伍之人。
見李學武走進來很是高興地打量著這個三年沒見的侄子,不住地用手拍著他的胳膊。
李學武這身白加黑沒了部隊時候的形象,但多了上位者的氣度。
尤其是皮鞋皮腰帶,手里拎著皮包,這就是干部的標準形象了。
“呵呵,三叔,我才應該是刮目相看啊”
說著話調侃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聽說您進步了?”
“哈哈,臭小子!”
李同三十多歲的年齡,正是當打之年,對于事業和個人的要求自然高。
看著侄子發展的好,他也是很高興的。
尤其是侄子的這個丈人,回來這一路兩人也是聊了很多。
當初李學武背著行李卷去找他的時候可完全看不出有今天的樣子,更想不到能找到這么一位特殊的丈人。
同在羊城為伍,兩人自然有許多共同語言,更多的是聊李學武,聊李學武以前的事,讓顧海濤對李學武有了更深的認識。
“二哥!”
就在李學武跟二叔三叔站在門房門口聊天的時候,從東院跑出來一個少年。
十二三歲,正是李學武三叔家的小老弟李學函。
李學武去羊城的時候經常被三叔帶回家吃飯,所以跟這小老弟很是熟悉。
小老弟正是人嫌狗不愛的年紀,遇到混世魔王那還不是老鐵遇到了吸鐵石?
“二哥,我坐飛機來的!”
“是嘛!”
李學武適時地表現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后笑道:“誰問你了?!”
“你問不問我也是坐飛機來的!”
“哈哈哈”
逗了小老弟幾句,跟著二叔和三叔進了院,又跟在家里的三嬸兒打了招呼。
這位三嬸兒李學武以前是不大喜歡的,文藝工作者,天生的傲氣。
因為其家庭出身也是文藝界的,所以當初三叔要結婚的時候老太太沒太滿意。
不過因為離得遠,三叔自己又喜歡三嬸,這才定了下來。
不過因為南北方的隔閡,三嬸兒來的少,跟老太太也不怎么相處得來,所以對待其他兩股也不甚熱情。
李學武當初去羊城的時候就在三叔家待了兩天,其后每次去吃飯都是三叔硬拉著去的,不然他真不喜歡去。
要說擺臭臉倒是沒有,可那種天然的澹漠即便是李學武這么臉大的也不愿意接觸。
擱以前,李學武可能都不會主動跟她打招呼,但現在不行。
成熟的人做成熟的事,家事也一樣。
既然是李家的人,又是不遠萬里來京城參加他的婚禮,就得招待著。
甭管三嬸跟老太太相處的如何,甭管她跟自己父母等人相處的如何,三叔對自己是很不錯的,不能讓三叔難做。
其實說澹漠,對于李學武現在來說,又能有誰對他澹漠。
本身的副處級干部身份,丈人又是那么重要的職務,洪敏哪里敢跟這個以前看不起的侄子澹漠。
以前的李學武是惹禍精,搗蛋鬼,去羊城是投奔她們家的,是指著李同的。
現在呢?
李學武自然能感受到三嬸不同以前的態度,可也沒有表現出什么欣喜或者異樣來。
老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看著屋里圍著坐的兒孫們,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昨晚李順給熬的藥,今天看著就比昨天的精氣神好。
見到兒孫的欣喜變的正常了,激動少了,寬慰多了。
“瞧瞧,您有福啊”
韓秀梅能說會道的,坐在老太太身邊,笑著道:“三個兒子都到齊了,您出去跟他們比一比,誰家的兒子有您的兒子孝順,有出息,再比比孫子孫女”。
夸完這個,看見屋地學著跑的李姝,補充道:“就是比重孫女您都能拿頭籌的”。
“哈哈哈”
老太太手拍了拍二兒媳婦,笑道:“不比,不比,兒孫自有兒孫福,哈哈”
嘴里說著不比,可心里卻是高興的,這大院里不說,就是胡同里,街道上,又有誰能比得過她去。
論有錢,她的兒孫絕對排不上,論有勢,她的兒孫也排不上,但論孝順,論成績,論出息,她可是敢大聲笑出來的。
洪敏打量了一眼李學武正在逗著的女童,這樣子看著可不是李學武的孩子。
她在羊城就聽李同說過一嘴,不過也沒有在意。
今天見到,家里人沒人解釋,更沒有人說道,只看老太太和大嫂劉茵等人的態度,這是真當親孫女養了。
李學武這會兒抱起不愿意走耍賴皮了的閨女,對著二嬸兒笑道:“快別忽悠我奶了,昨天就給忽悠湖涂了”。
“哈哈哈,去!”
韓秀梅自然明白李學武的意思,這話不是說給她的,而是說給老太太聽的。
老太太也是笑著點點頭,明白了孫子的意思。
“快把她放下吧,你還有事兒呢,忙你的去吧”
因為明天是正日子,今天下午就得搭爐子,收拾場地,晚上就有至近的親屬上門了。
跟前兩天傻柱那場婚禮一樣,今天晚上也得招待一頓,有院里幫忙的人,也有來看望的親戚。
“叭叭”
李姝顯然聽明白了老太太的話,伸手摟住了李學武的脖子不松手。
今天來人多,她光是在屋里玩了,一直都沒出去放風呢。
現在見著爸爸哪里會放手,就連奶奶來抱都不行。
“呵呵,我抱著吧”
李學武溺愛地拍了拍把腦袋藏在自己肩頭的閨女,對著母親說了一句,隨后又跟著二叔和三叔說了幾句,這才出了門。
其實老彪子早就想來叫他了,李學武剛回來那會兒,這邊就來人了。
“武哥,段又亭和沉放來了”
老彪子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去接李學武懷里的李姝。
李姝卻是不搭理他,一手摟著爸爸的脖子看著院里的稀奇。
老彪子見李姝不跟他,只好笑著補充道:“街道所的副所長老邢也跟著來了,都在倒座房呢”。
“知道了”
李學武答應了一聲便抱著閨女進了屋。
“哎幼,恭喜恭喜”
見著李學武進屋,坐在炕邊的老邢先站起身跟李學武道喜。
隨后便是段又亭和沉放,兩人很是調侃了一頓李學武。
這兩人都是本地戶,又都是老早就進了所里的,所以對李學武的老底兒很是清楚。
李學武也不在意兩人說的那誰、那誰、還有那誰,抱著閨女笑著回了幾句。
這兩人笑他花,他還笑這兩人老呢,老到快三十才找媳婦兒。
這會兒倒座房人也不多,都在西院忙活著,所以幾人說話也方便。
老彪子給倒的熱水,再次試了試李姝的態度,見這小魔頭還是不搭理他,只好去西院忙了。
倒是于麗,回倒座房這邊取什么東西,見著李學武一邊看著李姝一邊在屋里招待客人,便走了進來。
“走吧,跟姨姨去看小兔兔去”
于麗對著跟炕里跑著的李姝拍了拍手,這才算是把這小魔頭哄走。
等到了西院,老彪子見著跟于麗懷里的李姝,氣著拍了李姝屁股板一巴掌。
“白疼你了,就認姨,不認叔是不是”
李姝見有人打自己,瞪著大眼睛看了看老彪子,小手一指。
“呀!打!”
打李學武到家開始,就沒閑著。
沉放,段又亭和邢一春在這邊也沒待多長時間。
來坐坐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借這個機會看看李學武的態度。
月底這一陣鬧得動靜挺老大,幾人心里都不確定。
再有就是鄭富華那邊,有傳言說他要調走,西城那邊出了事,還不小,可能是去當一把手。
在這個節骨眼,沉放幾人像是要沒了主心骨似的,跟李學武的關系又是如此,所以便來探探風。
李學武在分局這邊的關系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要說布局,主要還是在軋鋼廠,分局這邊的人事關系太復雜,且未來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了。
不過在沉放以下這些層面,李學武還是有個準的。
但這東西哪能隨便說,跟幾人交代了關鍵的幾點,又特別強調了紀律,這才送了他們離開。
走的時候李學武也跟邢一春談了談,畢竟是老同志了,革命經驗豐富,囑咐他多多幫助姬毓秀。
這就是敞開天窗說亮話了。
今天跟著沉放他們來,求的不就是這句話嘛。
邢一村明白,他不用像是沒頭蒼蠅似的亂竄,只要幫姬毓秀管好交道口所,那他就沒有問題。
這也算是李學武的承諾了。
送走了沉放他們,黃干和周政全又來了,說是代表同學們提前來道喜。
扯了一會閑蛋,談了談工作,又說了說俱樂部的事。
周一開始,周政全跟王小琴就開始跑關系。
要不怎么說朝里有人好辦事呢,當天就從體委和局里拿到了手續,又從其他幾個單位和部門拿到了聯合籌辦的手續。
為了確保這棵大樹長得好,長得穩,李學武算是傾盡全力了。
且不說體委和局里,李學武還找了華清大學保衛處、軋鋼廠保衛處、紡織三廠保衛處、調查部、保密部等等。
只要有強力關系的,都要了一份聯合籌辦的手續,算作是訓練場訓練的分支協議。
訓練場可以訓練保衛和警衛,俱樂部可以鍛煉保衛干部嘛。
拿著這一大摞蓋著章的手續文件,周政全又找了自己的關系,往相關部門去備桉。
凡是卡住的,直接搖人。
這么多同學,這么多同學家里的關系,就不怕找不到相關的負責人。
歷時三天,也就是今天上午,最后一份手續,關于俱樂部商業經營的,也搞到手了。
“我可是跑斷了腿了,這人情搭的海了去了!”
周政全跟李學武道辛苦,擦了擦額頭根本沒有的汗,無奈地說道:“只是這商業經營,我是真沒辦法,工商那邊只同意咱們在俱樂部的范圍內經營,不允許超出經營范圍標準”。
“很好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本來也沒打算開多少店,只在東風一號那邊經營幾個特產店就成,服務的大方向還是咱們會員”。
“這能有幾個錢”
周政全還是有些擔心經費的問題,現在的經費可都是從婁小娥那借來的。
“放心吧,又不是說不對外經營”
李學武很有自信地擺了擺手,隨后問道:“大家明天都能來吧?我這邊可是安排位置了”。
“放心吧,跑不了你的”
黃干笑著道:“多長時間沒聚齊了,就算是值班的,也不差中午這一會兒了”。
要說同學趁著李學武結婚聚一聚,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這層關系說厚也厚,說薄也薄,還得看個人意愿。
現在的形勢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人人自危中,抱團取暖才是人之常情。
李學武結婚只是趕巧了,又有了俱樂部的凝聚了,這才有了齊聚的可能。
“呵呵,班主任說了,也會到”
李學武笑著道:“那到時候咱們班才算是到齊了”。
“小心樹大招風啊”
周政全很是關心地點了點李學武,婚禮可以熱鬧,可以聚會,但摻雜的因素太多,容易引起誤會。
李學武承情地點了點頭,道:“不敢大操大辦,就是怕這個,只在家里宴請,都是街坊鄰居們,不算什么”。
聽李學武這么一說,周政全和黃干對視一眼,也都明白了李學武堅持在這四合院操辦的原因了。
明明有更氣派的大宅不用,卻用這大雜院,感情是為了遮人耳目啊。
聽有人說李學武算計心重,更喜歡謀而后定,今天周政全算是見識了。
這周圍的鄰居,加上李學武的同事,混在一起怕不是上百人。
你來多少特殊的人物都不會顯眼了,主題上,這邊就是一場普通老百姓的婚禮。
李學武是普通老百姓嗎?
李學武說自己是就是,干媽也說是。
王淑華是自己來的,見著李學武便問了水果的事。
還說鄰居們都看見了,見他是往院里送東西,不是拿東西才沒叫人的。
其實叫人李學武也不怕,當天他是跟沙器之和韓建昆開著指揮車去的,誰傻啊,當他是小偷。
其實看見水果的時候就知道是誰了,再聽鄰居一說跳墻進院那小伙子的相貌就知道是李學武了。
“朋友打南邊回來,送您嘗嘗新鮮”
李學武是陪著干媽往院里走的,長輩的親屬關系得由著父親和母親招待。
隨后來的尹滿倉和趙根也是如此,這是大嫂的娘家人,更是得由李順來招待。
李順今天也是難得地請了假,兒子結婚,提前回家接待客人。
李家三間屋子,終究是坐不下這么多人,倒座房那邊還在準備晚上的伙食,所以女客就被請去了東院。
東院于麗和李學才的屋子都被征用了,而男客長輩的就在李家,跟李學武同輩的則是在倒座房。
今天還只是簡單招待家里人和至近親屬呢,這要是明天正日子,說不上得多少人呢。
李家這兩天的熱鬧自然讓院里人很不適應,這座四合院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即便是四合院自己的保留曲目全院大會,也是打年前那一次就沒再有過了。
二十七號那天傻柱辦事情就夠熱鬧的了,現在李家辦,顯得更熱鬧。
尤其是李家的老二和老三一家回來,這院里的人數增加,熱鬧聲也增加了。
李學武的后院離得遠還好,這東院西院的,加上前院李家,人就沒斷過,說話聲也沒停過。
小孩子們自然樂得有喜事,因為可以坐席,有好吃的,還有喜糖可以吃。
像是棒梗這樣的淘小子,可以撿到沒放完的鞭炮,可以認識更多的小伙伴。
寫作業?
不存在的,平時都不寫,武叔大喜的日子還能寫?
這對的起武叔?
賈張氏站在家門口看著前院的熱鬧,心里是一陣唏噓。
到底是風水輪流轉,該李家起勢了。
早先李家的老太爺也就是守著個中藥鋪子過活,一輩中醫,輩輩的中醫。
沒想到,到了李順這一輩出了變化。
李順傳了手藝卻是成了公家的人,正經的醫院大夫了。
昨天見著的李家老二她打聽了,也是吉城林業的干部了,兒女雙全不說,媳婦兒娶的也好。
今天回來的老三更不用說了,早年就跑出去投部隊了,再回來都已經是干部了。
這次見著也是帶著妻子回來的,媳婦兒長得好,孩子也好,一看就是南方人,比京城的都洋氣。
要是自己兒子也活著,是不是在這個院里……
“唉”
賈張氏的心空落落的,尤其是看著別人家熱鬧的時候。
“媽,看什么呢?”
秦淮茹推著車子走了進來,看見婆婆站在門口張望著,兩眼無神的樣子便招呼了一聲。
明天西院人多,沒地方停車子,便一帶手把車子推家來了。
“沒什么”
賈張氏隨口答了一句,便進了屋。
秦淮茹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李家的方向,這才支了車梯子。
婆婆這情緒沒來沒去的,她也懶得思量了。
等進了屋,秦淮茹從兜里抽出來三塊錢遞了過去。
“那,給您的”
“發工資了?”
賈張氏見了錢,趕緊收了悲傷,笑著接了兒媳婦兒給的養老錢。
“明天不是過節了嘛,今天正好領了,想吃點兒啥?”
秦淮茹一邊問著,一邊從柜子上拿了暖瓶,給自己的搪瓷缸子里倒了熱水。
“還吃什么”
賈張氏屁瞥了一眼門外道:“我帶著小當和槐花在家就著一口就行了,你帶著棒梗去前院吃去”。
“不想去,人太多了”
秦淮茹喝了一口熱水便去打水洗臉。
賈張氏看了一眼門外的秦淮茹,嘴里小聲滴咕道:“這會兒倒是矜持上了,早干嘛了?”
等秦淮茹打了水回來,拿了毛巾遞到臉盆架上,賈張氏繼續說道:“人多又不耽誤你吃飯,關鍵是我看見那老彪子弄了不少肉回來,今晚就有席面”。
“您要是想吃肉咱就買點”
秦淮茹洗了臉,用毛巾擦著,看著婆婆說道:“喜歡怎么吃就怎么做,在家吃的多消停”。
“那能一樣嘛”
賈張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這小子結了婚,你……”。
“媽!”
賈張氏還沒說完,秦淮茹便出口打斷了婆婆的話。
看了一眼門外,秦淮茹肅著臉說道:“這事以后不能再提了”。
“咋?”
見兒媳婦兒這個表情,賈張氏也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他不要你了?”
“沒說”
秦淮茹將毛巾搭了,提醒道:“不過不能再提這茬了,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哎呀呀”
賈張氏剛才站在門口的時候還后悔容忍兒媳婦兒跟了李學武,見著秦淮茹回來的時候還不高興的。
等聽見這個消息,卻又開始后悔和害怕,后悔她當初攔著了,害怕李學武真要是趁著結婚啥也不管了,他孫子怎么辦呀。
棒梗可是天天念叨著要進街道所,要當警查的。
秦淮茹看著婆婆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的心里也是如此。
今天在班上的時候張松英看著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李學武的眼神都要哭了。
這沒結婚和結婚可是兩碼事,要真是媳婦兒管的嚴,李學武再不念舊情,誰還認識誰。
這幾人哪個不是指著李學武過活的,哪里是說松手就松手的。
倒不是看不得李學武結婚,只是心里不舒服罷了,這也是她不想今晚過去吃飯的原因。
這院里人對李學武結婚的態度各不相同,賈家這邊畢竟是有特殊關系,而像是一大爺等人都是關心之中帶著恭喜。
似是閆富貴家里對李家的熱鬧卻是兩極分化。
三大媽和兒子閆解放站在一條線上,看不上李家的熱鬧,更看不上李家熱鬧的親戚。
閆富貴則是一心想著把閆解成弄回來,所以跟李學武這邊也是虛著。
李學武倒是面上過得去,晚上吃飯的時候讓李學才跟老彪子挨家挨戶的都請了。
當然了,這請雖然是請,請的也是一家之主。
不用說明白了,沒誰家真的在今晚帶著一大家子人去吃飯的。
當然了,有禮錢小的客氣著說去,到最后也會有不去的。
這都憑自己考慮,關系太親近了,花的少了就沒臉面了。
李學武沒在乎接多接少,當初還想著不接禮錢呢。
重要的是一個大院住著,他以后不在這邊常住了,可父母,哥嫂,弟妹,都在這邊,哪能不交往了。
即便是有點矛盾的,只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的,這是他的大喜日子,也得顧著喜事,不能揪小辮子。
這是老百姓日常相處中的中庸之道。
所以當老彪子和李學才請了一遍后院住對門的劉海中沒來時,李學武親自去了一趟。
劉海中家里已經擺了飯桌了,李學武卻是客氣著拉了劉海中,言說都等著他上桌呢。
李學武口中的稱呼依然是二大爺,這份尊重卻是讓劉海中眼淚差點沒下來。
這段時間他太苦了,受的折磨太多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一個月的羈押生活讓他知道了人情冷暖,父子親情,再回到工作崗位上后,讓他知道了人言可畏,一失足成千古恨。
要說恨,他也曾恨過李學武,為啥對他這么狠。
可轉過念頭想來,他出來后便聽說黃平家里辦喪事呢,他還活著。
感謝的話說不出,今天得了李學武的尊重,劉海中實在是愧疚的很。
當李學武請著劉海中進了倒座房,屋里眾人便是一靜,都看了過來。
劉海中在這院里當二大爺作威作福的時候其實都有些怨言的,經過一大爺一事后,這院里更沒人搭理他了。
李學武站在他身后,能明顯能看出劉海中的腳步一頓。
還是一大爺給解了圍,對著門口這邊招手道:“老劉快來,就等你了”。
“哎!”
劉海中顫著聲音答應了一聲,哆嗦著邁步往一大爺身邊走去。
這是李學武跟老彪子說好的,專門給他留出來的位置。
無論過
,無論將來,李學武的喜事,今天招待院里人,招待至親,終究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李順揮手讓李學才給后到的劉海中倒了酒,這才端起酒杯,對著東屋、西屋,炕桌、地桌的眾人說起了客套話。
“犬子大喜,蒙諸位往日里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