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這些吧」
李懷德上車前給李學武打了個招呼,讓他安排一下,然后上車。
李學武知道領導有事情要跟他談,擺手叫了張松英,安排她帶著項目小組的人完成接下來的考察任務。
張松英很詫異領導為啥只看了兩處賓館就不再繼續了。
見李學武也要走,趕緊問道:「那考察意見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道:「當然是你來做主!」
見她有些含糊,李學武又給沙器之招手,叫他過來后交代道:「你留下,協助張所長完成接下來的考察」。
「明白,領導」
沙器之很是干脆地接下了任務,同張松英站在一起,目送著李學武上了吉普車離開。
張松英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上了小巴車的考察團,心里有些沒底,不知道接下里應該怎么做。
沙器之倒是清楚領導點了自己留下來干啥,悄聲給張松英提醒道:「還是按照原來的路線走,你拿主要意見,拿不準的我來幫你參考」。
張松英聽他如此說,猶豫道:「那……考察意見……?」
「當然是領導的意見」
沙器之看了她一眼,這會兒才確認這位張所長昨晚的表現不是鬧著玩的。
「我怎么能代表領導的意見呢!」
張松英當然有考察現場的能力,畢竟她也做了半年多的招待所管理。
可今天的考察任務是李主任主持的,她哪里有膽子代替李主任做決定。
沙器之倒是沒在意,他對領導的這種做法已經很習以為常了。
當然了,在李學武的身上他是看不到的,除非對方出差,并且有必須的檢查項目,否則輪不到他狐假虎威。
現在張松英要做的就是狐假虎威,代表李懷德率團考察招待賓館管理任務。
「你別慌」
沙器之提點道:「你注意一下,按照領導前面的考察意見往下走,只要不出這個大框都是沒問題的」。
「還有」
在張松英遲疑的目光中,他又提醒道:「可以把范圍擴展一些,多收錄一些,到時候領導也有個篩選范圍」。
「懂了」
要是這么說,張松英就清楚了,無非是把前期的考察工作再細致化和精確化的走一遍。
回去以后領導從她的意見中再提煉一部分,就是領導的意見了。
張松英知道沙器之的為人,也很信任他跟李學武的關系,這會兒低聲玩笑道:「原來領導這么好當的」
這話也就張松英能說得出來,反正沙器之聽了是無言以對。
李學武也算是領導,可他絲毫沒有看出李學武這個領導當的有多么輕松。
李懷德是正兒八經的領導,除了第一天在展銷現場,第二天在那邊待了一小會,便在隨后的展銷時間里都消失不見。
你當他真的去瀟灑了?
只要是會議形式的聚會,各單位主要領導就沒有輕松的。
聽著他們每天都有趕不完的飯局,約不完的娛樂,可真去了你就知道了,無聊透頂。
一群老男人聚在一起,依照各自的身份比肩膀高低,踩著下面的,夠著上面的,重復著大多數無效社交。
可作為單位負責人,他不去還真就不行,你當軋鋼廠的展臺活動搞了那么多事都沒人來管是啥原因。
領導,一般的時候你可以看不見他,但在關鍵時刻,他一定會出現解決你辦不到的事情。
在其位,謀其政,不要管領導在干
嘛,做好自己的事,別給上面添麻煩。
等你當了領導,你就會面對下面永遠添不完的亂,永遠解決不完的問題,做下屬看來的無用功。
李懷德叫了李學武上車一起走,難道是去游花泳嗎?
還是約了他一起去喝花酒,花天酒地,五光十色去?
不知道五光十色是啥?
不就是五個……光了,再加上五個……就十色……
這些李學武也不知道,他不經常…不…沒…都是聽朋友說起的。
五光十色當然沒有,李懷德要在經過一上午的思量,給出李學武提交的關于在鋼城投建電子工業產業基地的回復。
「你的想法有些超前了」
李懷德坐在車上輕輕敲了敲膝蓋,有些為難地說道:「我考慮了一下,這件事不太好辦」。
「景副主任也跟我提到了」
李學武坐在李懷德的身邊,側臉看著他說道:「要說臨時起意,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早有預謀了是吧?」
「呵呵呵」
李懷德打斷了李學武的解釋,輕笑著擺了擺手,道:「年輕人有闖勁兒,有想法是應該的」。
他目光審視地看著李學武問道:「不然我為什么要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上?對吧?」
「是,感謝領導信任」
李學武真誠地一笑,道:「是我給您添麻煩了」。
「哎」
李懷德再次擺了擺手,沒在意地說道:「這不叫麻煩,如果軋鋼廠的干部都如你這般才干,我可真就是高枕無憂嘍」
前面開車的司機是李懷德帶來的,副駕駛上坐著他的秘書栗海洋。
兩位領導在后面談事情,他們連回頭都是不敢的。
尤其是秘書栗海洋,如果是一般干部,他這個時候早就回頭幫領導拉攏關系了。
要么說一些領導如何看重對方的話,要么說一些對方如何尊敬領導的話,反正是承上啟下。
唯獨李學武在的時候,栗海洋就像新人一般,堅決不敢隨意插話。
這不是他怕李學武,而是對能者的尊重。
如果是景玉農坐在后面,他也不敢回頭亂插話。
在他的心里,李學武的地位和能力要在諸位副主任之上。
這不是他說的,也不是他給李學武定義的,而是李懷德親口說給他的。
李懷德必須承認李學武的能力,可也在限制李學武的發揮。
就像他所說的,年輕人要有闖勁兒,要有想法,可作為領導,他也得掌控有度,不可能讓年輕人亂跑亂跳。
軋鋼廠有一個李學武就可以的,并不是他所說的,如果各個都如李學武一般。
真是這般,他別說高枕無憂了,就算是睜著眼睛都得被活埋。
一個李學武都在不停地挖坑給他甩小鞭子,這要是十個李學武,一百個李學武,一千個李學武……他就不用活了。
「項目絕對是好項目,計劃也做的天衣無縫」
李懷德從栗海洋手中接過文件袋,很是珍重地擺在膝蓋上,感慨地說道:「如果能促成此事,以后軋鋼廠就不缺建設經費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很清楚你的打算」
李懷德轉頭看向李學武,看著這張年輕過分的臉,微微點頭,沉默半晌這才又說道:「你是個才子,大才!」
「哪里,領導,咱們自己家人就不要夸了」
李學武客氣著笑了笑,沒在意李懷德話里的猶豫和為難,始終保持著正常的心態。
「呵呵」
李懷德也是被他所感染,輕輕一笑,道:「自家人才看的最清楚,最為你可惜啊」。
「領導,您但講無妨」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正因為咱們是一家人,對吧?」
「嗯,你這個心態要得」
李懷德伸出手指點了點李學武,道:「無論做什么事,都要有恒心,更要有決心!」
「你再給我講一講這個項目必上的關鍵點」。
他手按在那份文件上,并沒有交還給李學武,卻是提出了再議的要求。
李學武也是眉頭微微一跳,道:「單從電子工業生產環境和產業布局上講,東北地區并不缺少電子工廠」。
「包括津門電子廠、京城電視機廠等電子產業在華北地區更是四面開花」。
「可這種產業分布只能解決電子產品基礎需要,并不能形成絕對的產業優勢」
「尤其是在供應鏈和產能轉化方面,更是存在著先天的不足」
李學武語氣沉穩,語速不急不緩地解釋道:「按照現有的生產模式來看,生產電視機的就單干電視機,生產收音機的,絕對不管電視機」。
「跟咱們廠一樣,產能溢出是吧」
李懷德插話道:「這一點不是一家企業在說,在調研了」。
「對,就是如此」
李學武點頭道:「軋鋼廠要做的電子工業產業基地就是要把類別集成化,在生產源頭上整合資源,形成集群式生產,徹底解決產能損耗問題」。
「嗯,成本要降低,產量會提高」
李懷德總結道:「這是一個讓我舍不得把它交還給你的重要理由啊」。
說著話還拍了拍腿上的文件,輕聲說道:「這就是一個聚寶盆啊」。
「從電子行業戰略上來講,在渤海灣創建電子工業產業集群,有利于對周邊電子產業環境形成絕對的商業占領」
李學武從另一個角度解釋道:「咱們在高端科研領域是缺少創造能力的,如果再失去了生產能力,這無疑會成為一個漏洞」。
「發展沒有捷徑可以走,今天落下的漏洞,未來要用百倍,千倍來彌補」。
「最重要的是」
李學武看著李懷德陳述道:「追趕是需要時間的,誰占領這個領域,都不會輕易讓別人翻過這道墻」
「到時候恐怕想要追趕都沒有機會了」。
李懷德微微一昂頭,很清楚李學武話中的份量。
現在李學武所說的不是軋鋼廠的一家得失,而是整個渤海灣電子產業環境的未來。
尤其是在文件中,李學武已經給出了經銷代理的意向談判進度,證明這個項目是有發展,有利可圖的。
這讓他更舍不得放棄手中的文件了,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認真思考著李學武的解釋。
「最后回到軋鋼廠產能溢出消耗再布局上來」
李學武比較謹慎地講道:「說重工業產業調整,說發展輕工業解決包袱,歸根結底是產業互補」。
「重工業這一次在交易會上的表現您是看到了的,整體水平落后十年都不止」
「如果軋鋼廠想要依托冶金和軋鋼在重工業領域有所突破,甚至是成為重點企業,就必須完成自我革新」
「無論是生產工藝,還是工業設備,亦或者是工人技術能力,都需要一次整體提升」
「資金是困擾咱們廠邁出這一步的最難門檻」
李學武語氣逐漸變得強烈,手指點在自己的手掌上,講道:「發展輕工業,就是利用重工業還有的那么一點優勢,盡快實現產業中心轉
變,籌集到變革的資金」。
「包括汽車工業、造船工業、五金和小五金工業,鍕工生產等等,都是重工業向輕工業的產能延伸」
「雖然咱們廠在交易會上一鳴驚人,奪得了一定成績,可這對于數以百萬計的工業變革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李學武手指在手掌上劃算道:「冶金工業要整體改進,全套的軋鋼體系要更新換代,重要的是研發」
「沒有科學技術的進步,咱們永遠要吃人家剩下的,必須從頭開始,從咱們這一代領導班子開始」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懷德,不想他放棄目前的每一個項目,每一個布局。
李懷德也是舍不得到手的「餅」,實在是李學武畫的太饞人了。
「講一講怎么實現產業變現,你知道咱們廠需要什么」。
「咱們廠不需要錢」
李學武看著李懷德說道:「咱們廠需要項目,需要技術,需要設備,需要把商品賣出去的渠道」
「如果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對于您來說,對于軋鋼廠來說,那就不是問題」。
「嗯」
李懷德點了點頭,表示確實如此:「所以你要搞補償貿易,然后做來料加工和生產代工」。
「沒錯,這是軋鋼廠突破工業領域限制的最優途徑」
李學武看著李懷德解釋道:「小鬼砸將代工生產作為營銷突破的非常規手段,對于咱們來說,也是如此」。
「這個不難理解」
李懷德點頭道:「商業合作也好,其他合作也罷,互相需要才是穩定的基礎」。
李學武就知道老李鬼的很,道理一講就通。
栗海洋坐在副駕駛,悄悄的把李學武說的這句話記錄了下來。
上一條記錄的則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
說的太好了,沒聽見領導的語調都輕了很多嘛,顯然是很滿意的。
栗海洋必須承認,在談話技巧,以及匯報工作上,他是距離李學武有很大差距的。
能讓領導把已經準備拒絕的方案按在手里舍不得交出去,甚至勸得領導一句又一句地提問,可見這種匯報的功底有多深。
差距大無所謂,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
他學!他要把李處長說的這些話記錄下來,回頭提煉成自己的話術。
秘書嘛,跟領導學,跟同志學,在生活中學,在工作中學。
似是李處長這般年輕有為、才華橫溢是不大可能了,但努努力,他也想奔個有為青年的名號。
「所以要在聯合企業和三產生產的基礎上,單獨發展食品工業和電子工業」。
李學武看著李懷德解釋道:「汽車工業、造船工業等延伸型輕工業可以有效支撐重工業的產業轉移」
「食品工業和電子工業可以快速解決產業轉移所需要的資金和時間」。
「嗯,說白了還是錢」
李懷德點頭道:「時間也是金錢啊,你還是覺得軋鋼廠的集團化進程太慢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李學武眼眸微微一瞇,很是堅定地說道:「一個食品工業所制造出的現金流推力太慢,再加一個發動機,給集團化目標提提速」。
現金流推力……發動機……提提速……
坐在副駕駛的栗海洋鉛筆都要忙飛起來了,唰唰點點,要把李處長的金句都記錄下來。
真是厲害啊,這些詞語都是平常所見,只是巧妙代指,他就這么神奇地連貫了起來。
栗海洋怎么判斷這一句說的好不好,全靠身后李懷德的反應。
現在李主任不說話,就說明領導聽進去了,在仔細思考著。
領導能認真思考你的話,那就說明你的話有絕對的價值。
李懷德沉默了得有十多分鐘,這才看向李學武問道:「昨晚出去應酬了?」
「是」
李學武點頭回道:「約了桂省和川省的水果經銷總公司吃飯,是想解決聯合貿易以及食品工業的原材料供應」。
「嗯,辛苦了」
李懷德點了點頭,道:「這段時間我也是忙著應酬,一直都沒抽開身來仔細思考」。
「您的事情比我多」
李學武笑了笑,絲毫沒有在意李懷德的急轉彎,從一個在聊的話題跳到另一個上面去。
很多領導都有這個毛病,故意的,就是讓你摸不準他的想法。
李學武也是打著圈的說,邊試探邊回答。
「您得注意一下身體,別戒煙保養身體,再被酒給毀一下子」。
「呵呵呵」
李懷德輕聲笑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文件,道:「戒煙不戒酒,等于全沒有」。
說完示意了手里的文件,道:「不過這段時間的酒也不算是白喝」。
他轉頭看向李學武,說道:「主管經濟貿易和電子工業的四輕局領導都在羊城,我打聽到,他們在羊城飯店開會」。
「李主任」
李學武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懷德,他實在是沒想到,老李這么勇,要直接跟上面談。
李懷德卻是沒有李學武想的那么牛逼,真敢帶著他闖進會場去找大佬。
而是揚了揚手里的文件,道:「我托關系,要到了五分鐘,在他們休息抽煙的時候,你有五分鐘的匯報時間」。
「五分鐘!?」
五分鐘打招呼、自我介紹、項目介紹,一圈下來還剩多少?
「行!」
李學武堅定地點了點頭,道:「哪怕是只有一分鐘也要爭取!」
「我要的就是你這個態度」
李懷德點了點李學武,道:「食品工業都好說,唯獨電子工業牽扯太大了,沒有上面的審批手續,絕對拉不開架勢」。
「尤其是你說的這個,電子工業產業集群化,還是出口型貿易訂單,過了貿易部的關,還要過四輕局的關」。
「明白」
李學武點頭確認,他是真的明白,國內所有電子工業產業都必須在四輕局的領導下展開工作。
這跟一監所搞的那個手工作坊是兩碼事,李學武設計的項目已經嚴重超出企業搞「小工廠」的規模和權限范圍了。
沒有哪個企業是能不顧上面的領導,隨便上馬集群式產業項目的。
包括食品工業、五金和小五金工業、汽車工業都是李懷德早就在跑,或者還在跑的手續。
營城造船廠是不需要這種手續的,因為收購的時候人家的手續是齊全的。
李懷德也是很苦惱,廠里的項目自從李學武接手項目管理后那是按下葫蘆起了瓢。
一個接著一個,他剛跑完這個,那個又起來了,跑了那個這邊又有了。
心累,李懷德真累。
這跟他當上管委會主任以后,接著奏樂接著舞的預期相差太遠了
他好幾次下決定,堅決不再收李學武提交的項目報告了,更不會答應他跑項目、跑審批手續了。
可每次項目報告遞交到他的手上時,看著最開頭明晃晃的產值預估都會忍不住心里一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李學武在釣他,就是拿這些俗不可耐的糞土來釣他!
但當觥籌交錯間,人家一句「老李可以了啊,聽說要造車,還造船,現在軋鋼廠的商品都要出海了?!厲害厲害!」
李懷德很清楚,自己就是在這一聲聲厲害當中迷失了自我,再難以找尋奏樂和跳舞的樂趣了。
跳舞哪有人家夸自己牛嗶有意思啊,尤其是當初比自己牛嗶的人物主動來夸他的時候。
別說去疏通關系找上面的大佬要項目審批手續,就是特么砸鍋賣鐵,他也得支持李學武的夢想!
年輕的夢想是無價的!
吉普車掛著羊城衛戍的牌子,暢通無阻地進入到了羊城飯店的停車場。
一行三人下了車,李懷德給站在門口那人擺了擺手,隨即一邊帶著李學武往門口走,一邊叮囑道:「小心行事,大膽發言」。
「明白」
來時的車上李懷德已經交代過了,這次要見的主要是經計委的副主任、讜組成員,鄭副主任。
雖然現在經濟計劃已經被打亂了,部分領導調整了工作,但經濟工作仍然在運轉。
鄭副主任此次前來也是調研交易會,看看現場的反饋和參展單位的反饋,最重要的是評估今年的經濟貿易會不會受到影響。
李懷德在車上就叮囑他,只要他簽了字,后面的問題就好解決了。
無論是貿易部,還是四輕局,都不會卡他的審批。
所以這次李懷德托關系找到了交易會負責協調工作的張主任。
張主任也是被李懷德磨的沒法,只能答應幫忙協調。
但當李學武跟著李懷德步入大堂,穿過廳堂,在一處會議室外面停住腳步后,先走一步又回來的張主任很為難地說道:「事情有些變化,鄭副主任要休息一會,秘書攔客了」。
「不是說好的五分鐘嘛!」
李懷德抬了抬眉毛,看著張主任說道:「是不是有其他問題?」
「老李」
張主任看了身后一眼,按住了李懷德的胳膊,道:「我只是負責協調工作的,不能左右領導的時間」。
說完看了看手表,想著李懷德的背景關系,還是咬了咬牙,道:「我現在帶著你們過去,試一試秘書的態度,能進就進,進不去咱們就撤」。
「好!」
李懷德拍了拍張主任的手,給李學武示意了一下,帶著他便跟著張主任往走廊深處的休息室走。
到了休息室門口,張主任很有擔當地主動敲了敲門。
待秘書推開門站在門前的時候,張主任開口介紹道:「這是京城軋鋼廠的同志,有工作想要跟鄭副主任匯報」。
「不是說了嘛,領導要休息了」
秘書很不耐煩地看了李懷德和李學武兩人一眼,對著張主任沒好氣地點了一句。
李懷德這邊卻是接話道:「同志,請放心,拜訪決不超過五分鐘」。
「都這么說」
秘書上下打量了李懷德一眼,嘴里不耐地說道:「哪個來了不是半個小時都走不了」。
李懷德看秘書的態度有所松動,言辭懇切地說道:「放心,超過時間就請逐客」。
「讓進來吧」
秘書還沒等回答,就聽見休息室里傳來了領導的聲音。
「是」
他先是答應一聲,隨后給李懷德和李學武兩人點了點手上的手表,示意他們注意時間。
李懷德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情緒,帶著李學武便進了休息室的門。
鄭主任年齡不是很高,但精神不是很好,可能是工作多,勞累過度。
李懷德這會兒表現的很是干脆,帶著李學武進屋
坐下,呈上資料、請示。
而李學武也只匯報了兩句話:
一句是,渤海灣沒有自己的輕工業電子電氣工業產業集群,如何對外突破封鎖。
另一句是,軋鋼廠愿以身入局,經貿結合,內爭重工業產業轉型突破先進,外爭輕工業電子產業戰略先行。
鄭副主任并沒有因為李學武的年齡小,就覺得他人微言輕。
他并沒有去看那份厚厚的投建方案,而是拿著那份申請看著,上面該有的都有。
「當前經濟很困難,經計委在治理整頓,原則上不批新項目」。
「原則之外總有特殊吧?」
李懷德開口道:「經費我們全部自籌,并且在投產經營后承擔相應的生產計劃任務」。
「呵呵」
鄭副主任顯然是知道李懷德的,看著他笑了笑,說道:「看看吧」
李學武看了一眼手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分鐘,便給李懷德使了個眼色。
李懷德也是堅決,得了他的提示立馬告辭。
鄭副主任也是很意外他的主動,笑著擺手挽留:「再坐一坐,不忙」。
「我們有約在先」
李懷德微笑著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秘書,客氣道:「您休息吧,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說著話從李學武的手里接過兩個紙袋放在了茶幾上。
一份是軋鋼廠小五金商品的大禮包,用禮盒裝配的。
另一份則是李懷德特意準備的,是鄭副主任那個年代在東北工作時的舊物,還有幾張珍貴照片,一并用禮盒裝著。
說是別出心裁也好,說是功利心機也罷,兩人的目的都是為了軋鋼廠的項目。
在秘書略顯詫異的目光中走出休息室,同站在門口等候的張主任匯合,一行人走出賓館。
「老張,這次十分感謝啊!」
李懷德同張主任握手寒暄,同時從栗海洋手中接過一份與剛才給鄭副主任禮物一樣的袋子交到了對方手中。
張主任看得出來輕重,想要拒絕,卻是被李懷德制止了。
擺了擺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看你們這個樣子,事情辦妥了?」
景玉農也是剛送了客人離開,還沒來得及回屋,便見著李懷德的車回來了。
一等兩人下了車,便笑著問了這么一句。
李懷德看了看李學武不喜不悲的表情,又好笑地指了指自己,反問道:「我們這樣像是喜不自禁嘛?」
「像!像馬到功成」
景玉農挑著好話說,給兩人都說樂了。
李懷德示意了休息的藤椅,讓兩人坐,是要開個碰頭會。
「我也希望畢其功于一役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很是疲憊揮了揮手,示意栗海洋去準備熱毛巾,給自己和李學武。
「我們回來的時候好像看見五豐行的車隊了」。
「是,剛走」
景玉農看了李學武一眼,匯報道:「五豐行付采凝女士帶隊,做了最后一次的談判,合作協議已經簽了」。
「簽了好!」
李懷德接過毛巾擦了擦臉,點了景玉農道:「落袋為安,合作協議簽了,咱們也好準備動工」。
「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李學武開口解釋道:「現在已經是十月下旬,要開工就得十一月,凍土了」。
「不過有三個月的準備時間,相信動工后的工程建設也不會慢」。
「這個工作你不要管了」
李懷德擺了擺手,給栗海洋做交代,也是跟李學武在說:「這件事交給后勤組來辦,請薛副主任主持」。
「是,我回去跟薛副主任對接一下」
栗海洋只是做記錄,在這個場合他是沒有資格答聲的,說話的是李學武。
「包括造船廠那邊,以及鋼城工業產業基地的業務,回去后我都會跟相應的領導和同志做對接」。
「嗯嗯,這個你來辦」
李懷德點了點頭,將毛巾遞還給了栗海洋,嘴里回應道:「你來抓協調工作,不要把精力固定在一件事上,忙不過來」。
「明白」
李學武將手里栗海洋早就遞給自己的毛巾攤開,擦了臉和脖子。
出去一身汗,尤其是在跟鄭副主任匯報的時候,現在實在是難受。
栗海洋去換洗毛巾,心里卻是震了又震,今天領導的交代已經很能看出李學武在軋鋼廠的地位。
說是協調,可以后全廠的項目工作就是在李學武的管轄范圍內了。
就連李主任在布置這個工作的時候都要顧忌到他的感受,做一個解釋。
兩人配合默契,互相都知道彼此的底線,絲毫沒有越界的打算。
景玉農坐在一旁也能看得出李懷德話里的含義,不僅僅是說給李學武的,還有給她的。
去營城一次,是李懷德的試探,去鋼城一次,是李懷德的拉攏。
來羊城就是要看她的態度了,也是在防著她留在京城會出現一邊倒的局面。
只要財政在他的手里,就算是京城那邊跳上了天,他也能隨下來。
將李學武的管理職責進一步拓寬,拔高,又何不是在剝離她和其他副主任的職權。
當然了,就她而言,由李學武出面協調項目工作是很認同的。
不提李學武的協調和工作能力,也不說他的眼光和布局,單單說這幾次軋鋼廠的變動,對方已經給了她好大的面子和實惠。
聯合企業、三產工業全面開工,造船廠深度布局、五金和小五金產業調控,都主動請她參與。
在財務和人事問題上,包括李懷德在內,都沒有過度的干涉她的職權。
職場就是這樣,互相牽制,互相配合,沒有常勝常贏的,否則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所以無關其他,景玉農很認同李學武上位,這就是妥協的本質。
「隨同五豐行一起來的還有東方商貿代表、遠大貿易李總、南國貿易南德先生,東風船務代表也在」。
景玉農看向李學武,目光流轉,眼神意味深長道:「單方和雙方合同都已經簽署完成,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工作了」。
「謝謝領導,您辛苦了」
李學武微笑道謝,很是真誠地說道:「我是自不量力,沒想到還真出現工作撞車的情況了」。
「呵呵,純屬意外」
李懷德略表歉意地笑著說道:「我也是聽說了這么個機會,怎么舍得放棄這個項目啊!」
他知道李學武為啥主動跟景玉農道謝,路上李學武就說了,下午約了五豐行的代表談判。
他們怎么算計都趕不回來了,所以只能臨時找電話打給景副主任代為主持。
景玉農也是履行了前幾天答應給他的諾言,真的幫他接了工作。
其實這工作沒有想象的那么辛苦,純粹是李學武在客氣。
該談的都已經談完了,這么多單位一起來,要糾結的也都互相讓一讓就過了。
所以合同很快就簽署好了,倒是照相和隨后的會談耽誤了一些時間。
「都是為了軋鋼廠
,不要客氣」
景玉農笑了笑,看向李懷德說道:「李主任為咱們的項目跑前跑后,一直都沒歇腳,我可沒主動道謝啊」
「哈哈哈哈」
李懷德聽到了景玉農的弦外之音,朗聲笑了起來,同時擺手道:「不用,我不用你們謝!」
「是我要謝謝你們啊!」
他滿臉笑容地看著景玉農和李學武,感慨地說道:「正因為有了你們在,所以軋鋼廠才有今天的成績」
「正因為咱們團結一心,都在為軋鋼廠的未來發展著想,所以才能在今天聚在一起」
「我很欣慰啊,能跟同志們一起奮斗,一起工作,這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李懷德態度認真地說道:「集體的力量永遠大過個人,集體的利益,永遠需要咱們去為之奮斗」。
「包括你我也好,景副主任也好」
他點了李學武,又對著景玉農說道:「咱們是一個戰壕里的同志,一起做成一件事,共同享受榮譽的時刻才是我最開心,最幸福的啊」。
甭管老李說這話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在電子產業項目的壓力驟然卸下,其他項目完成簽約的情況下,此時此刻三人的情緒是共鳴的。
景玉農也是緩緩點頭,承認李懷德是有一定的能力和機遇的,對軋鋼廠的未來也是充滿希望的。
今年是軋鋼廠的發展年,多個項目立項、投建,還有更多的項目等待討論和備案,事業真的是紅紅火火啊。
就算李懷德無德又昏庸,可只要他做出正確的正治選擇,不出現人事判斷失誤,他的未來可期,軋鋼廠的未來可期。
李學武也覺得她未來可欺,不用未來,今晚要是有瓶紅酒說不定就可妻了。
想法是好的,景副主任今晚正好也有空。
可但是!
晚飯結束后,聞三兒那邊來了消息,今晚姬衛東過港拿貨。
這是約定好的信號,港城那邊時機已經成熟,婁姐要啟程了。
婁姐要走,李學武什么心情都沒有了,叫了沙器之一起乘吉普車出門,直奔約定好的碼頭。
為啥要帶著沙器之?
因為紀律規定,在羊城出差期間,所有人除了司機都不能動用車輛。
如需出門,需要特殊申請,還必須是兩個人以上,防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車行至半路,過了鐵橋頭,距離碼頭還有兩公里的時候,李學武自己下了車。
他是安全主管,他要單獨行動沒人能管得了他。
沙器之和司機接到的命令是繼續前進,去碼頭等他。
至于他怎么去碼頭,這就不用他們管了。
吉普車前行,把李學武的身影遺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