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常利回來了”
于麗端著茶杯放在了李學武的手邊,嘴里提醒道:“見著了嗎?”
“嗯,在大門口”
李學武隨口應了一句,在看完手里文件后,這才抬起頭看了于麗一眼,道:“周亞梅明天過來”。
“知道了”
于麗其實就是想問問周亞梅的情況,不敢直接問,這才說了周常利。
李學武沒在意她的小心謹慎,一邊看著文件,一邊說道:“跟
“好”
于麗坐在了對面,打量著李學武,猶豫半晌,這才說道:“周常利這次回來,有意聯系從前的關系……”
“嗯?”
李學武聽到這里微微皺眉,抬起頭看著于麗,等著她的下文。
“是早晨那會”
于麗解釋道:“周常利回來后便同我溝通了此事,有意請托以前的關系,招收海員”。
“他有什么關系,你知道嗎?”
李學武看了于麗一眼,隨即拿了鋼筆在文件上批注了起來,嘴里則是繼續說道:“只此一次,下次再有越級上報工作的,就攆了”。
“……好”
于麗知道自己又犯錯誤了,抿著嘴,有些低落。
直等批注好了手里的文件,李學武這便又交代道:“你不用給他們面子,更不用照顧誰的情緒,有問題就讓他們來找我”。
“對不起啊”
于麗滿臉歉意地說道:“我……我不知道他……”
“嗯,下次注意吧”
李學武緩緩點頭,也沒看她,嘴里連說帶教地提醒道:“有事會有主管層層上報,就是周亞梅和彪子知道,也輪不到他來說”。
“還有!”
翻開文件頁,李學武抬起頭看了看于麗,道:“你沒有責任和權利去允許任何人做任何事,除了俱樂部”。
“是”
于麗這一次的回答很是快速堅定,她已經聽出了李學武話里的警告意味,知道自己不知不覺中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設在俱樂部的這處辦公室,只有服務功能,沒有行政管理的功能。
脖子不能做了腦袋的事,否則要腦袋何用。
李學武并沒有過多的苛責于她,此前她就是個家庭婦女,后來在門市部鍛煉。
真有管理和協調經歷也僅僅是在俱樂部磨練的這幾個月。
讓她拿起辦公室的工作純粹是她更值得信任。
既然都知道她的能力狀況如此,李學武又怎么會對她有更高的要求呢。
但底線不能沒有,該管的管,不該管的堅決不能給她,給任何人以幻想。
集團企業的建設也是從一點一滴搞起來的,地基不穩,大廈再高還不是晃晃悠悠。
既然有了辦公制度,就要遵守相應的程序,這又不是當初的草臺班子,你一言,我一語的都能說。
似是周常利這樣的執行人員,李學武更不會給他們獨立思考的權利。
除非是到了李文彪的級別,否則按照上級的指示執行就可以了。
組織工作最忌諱不聽命令,似是電視劇里演的那些神劇,都是編劇不長腦子才想出來的。
當初地下干工作的那些人要是敢隨意改變執行計劃,輕者處分,重者處死。
在李學武這里也是一樣,雖然不至于把人怎么著,但不信任只一條,以后就不會再用他了。
周常利這人年齡小,沒有什么心計,只覺得做事憑借一股子莽勁就可以。
在鋼城鍛煉這么些日子,經歷了一些事故,總算是知道有事要匯報。
但他沒想過,把事情匯報給于麗本身就是錯誤的。
要么匯報給周亞梅,要么匯報給他,于麗在京城,在俱樂部,可又不是管事的,跟她說了有啥用。
當然了,站在周常利的角度思考,他是回來做事的,是以俱樂部為根據地溝通工作的,自然要跟于麗說一聲。
他可能覺得,反正都是為了單位做事,主動聯系以前的朋友幫忙,還是他自己奉獻關系了呢。
可這種奉獻在李學武看來沒什么值得稱道的,那些朋友介紹來的人本身就帶著一定的危險性。
現在的京城,也就是李學武還注意影響,否則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飯都吃不上了,讓干啥就干啥。
“既然你都允了他,就這么辦吧”
看著于麗內疚和歉意的模樣,李學武最后點頭,算是把這一茬翻過去了。
于麗站起身,走到李學武身后幫他捏了肩膀,聲音委屈地解釋道:“我當時真沒多想,后來才覺得……下次不會了”。
“嗯”
李學武應了一聲,反正都是招人,周常利想要提攜他的故舊,備不住有在鋼城建立他自己權威班底的意思。
回收站以后還是要擴張的,誰不想頂門立戶,出去闖蕩一番事業。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如果機會給了,他手里沒有人,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及時創建自己的關系網,從京城招去的這些人,慢慢的會有一部分人走上管理崗位。
而他,早已經在回收站工作,還是負責機關工作的,未來機遇更多。
在人事部門,不借著機會給自己創造方便,還有哪個部門能有這個能力了。
不過李學武不在乎,是李文彪、聞三兒這些人也好,是丁萬秋、周常利這些人也罷。
既然是要干事業,那就不能蔽掃自珍,壓制其他人上位。
李文彪和聞三兒等人有著天然的先天優勢,但不努力他也不會一味地慣著。
周常利想要進步,想要上位,他也不吝機會,更不會帶著有色眼鏡鄙夷他的出身。
但是,想要成功,就得拿出真水平,哪怕是從頑主群體里,也有牛嗶的人物走上世界舞臺。
當然了,周常利是否能通過他的梯子青云直上,完全在他自己。
畢竟李學武不是做慈善的,更沒有當教父的意愿。
其實,周常利這次回來,還真就不僅僅是衣錦還鄉。
在見識了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對于金錢,對于社會,有了獨特視角的觀察后,他想做點事。
年輕人嘛,總是有著獨屬于年齡的沖勁和闖勁,尤其是有著這么好的平臺,他真覺得,如果自己不拼一場,以后會后悔。
看看面前的大宅,看看車庫里停放著一整排的豪華轎車,看看亭臺樓閣間走動的姑娘和小伙子。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周常利沒見過什么太牛嗶的人物,李學武在他眼中,已經是頂了天,蓋了帽的大佬。
古代豪奢巨富,達官貴人也就不過如此了,更不要提李學武身后的背景關系,以及四通八達的人脈網絡。
周常利和趙老四是一批次進了這個門的人,兩人都覺得這里是個很好的平臺,有他們發揮能力的空間。
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看見的,想到的,是不是李學武故意讓他們看的、想的。
于麗走出辦公室,看了大門方向一眼,回想起李學武以往教過她的話語:將欲取之,必先允之。
周常利站在大門口,同趙老四抽著煙,有聽著風聲的頑主找了過來,笑著同他寒暄。
尤其是看見他身后的那扇富貴巍峨的大門,知道他確實找對了門路。
別的先不說,就是門口站崗的保衛,那身軍大衣制式服裝,腰上的小手槍,就代表這里不是一般的單位。
周常利能隨意出入這里,甚至有聽說他這次回來,都沒打算回家住,只在此安歇,這些人便又高看了他一眼。
你還真就別管他住在哪,跟門房里擠著,那也代表了一定的身份。
有能耐你在這大宅里住一晚上試試!
當然了,現在看在這大宅里住著有身份,去年早些時候,李學武收了這大宅,還不就是他一個人守著。
空蕩蕩,陰森森,差點嚇死他。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狐假虎威,他周常利在京城這一片又牛了。
今日來找他拜碼頭的就有新街口頑主新勢力領頭羊張建國。
他帶來的小兄弟周常利也聽說過,李和平、閆勝利、李奎勇等,都是胡同里的孩子。
張建國今天主動來拜訪周常利,一方面是看望前輩,畢竟周常利是以前新街口的頑主大哥。
如果能得到周常利的認可和友誼,他在新街口混的更是名正言順。
另一方面則是想看看周常利現在混的是哪條路,真有,他并不介意交個朋友,哪怕是拜大哥呢。
畢竟混到他現在這個地步,頭腦再也不是小孩子的四位,總要為以后考慮。
退一萬步講,周常利走的這條路不適合他,可總有借鑒意義。
再說了,頑主是頑主,頑主總有弟弟妹妹吧,他們并不是混街道的,總要討生活。
京城現在的形勢,但凡有點能力,有點頭腦的,基本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上面恐怕對于他們這些上不上,下不下的適齡青年沒有辦法安置工作了。
高中畢業生、初中畢業生還在待業中,似是初中混下來的,或者沒混下來的,包括小學畢業的這些人,全都被社會甩了出來。
干什么?
吃什么?
家里父母賺的也都是辛苦錢,哪家不是四五個孩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真養不起了。
你再想一想,孩子大了不張羅結婚娶媳婦嗎?
越是困難時期,這彩禮就越是剩不下,挑的還就越是多。
所以,周常利不用振臂一呼,更不用跟這些人白呼,他帶走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
你當以前周常利敗走麥城,沒能耐去了東北討生活,回來就沒了地位?
不,現在有錢有勢的,說話就是硬氣,就是好使。
張建國也算是拋磚引玉,投石問路,不僅僅講了新街口的形勢,還把此時京城的頑主勢力說了個遍。
東華門小姚子,京城站的磚頭會、棒子隊,東四的鐵片兒、獵狗,達志橋的菜刀隊……
有的人說了,啥玩意啊,就磚頭會、棒子隊的,這都是啥玩意吧!
其實擱李學武這來說,都是紙老虎,嚇唬人玩的,他就不信磚頭棒子能比手槍好用。
當然了,他當然可以這么說,普通老百姓,普通青年自然是沒有這份武力的。
混跡于京城車站的磚頭會,就是用茶葉包包著磚頭,打仗的時候用磚頭做武器。
棒子隊也不是狼牙棒,就是報紙裹著搟面杖。
我這么說你當然覺得可樂,但真實的打架現場,手里的武器裝備其實就是這么的樸實無華。
你要說叉子,這當然有,保有量還真就不少,一般的頑主必定會給自己準備一把。
但是,叉子是管狀或者三角口的,你拿著嚇唬人,人家不一定信你敢扎。
一旦你扛不住勁兒扎了人,那口子不去醫院都縫不上,嘩嘩淌血。
就有以現在的醫療條件,死個把人那都是常事,哪年沒有被扎死的。
你說頑主們打架兇狠,敢動刀子,敢扎人。
但從幸存者偏差的角度來說,你遇到的,拎著叉子的,基本上是沒扎過人的。
這個時候小崽子鬧騰,強力部門是有所收斂和鉗制,但故意傷人事件是不會被允許的。
尤其是用叉子扎人,一定會抓你,甚至通緝你。
你想吧,這樣的人,做下這樣的案子,基本上就是東躲西躲,哪里還敢招搖過市。
頑主也是人,他們只是想混生活,可不想真玩命,似是小混蛋這般的畢竟還是少數,不然怎么活該他崛起呢。
不能動叉子,就只能是磚頭、搟面杖啥的,就算是打破了腦袋,這些也不會被定義為兇器。
當然了,也有兇狠一點的,比如東四這邊的鐵片兒,看著像是砍刀,實際就是鐵片子,備不住有幾把真刀。
更狠的就是達志橋那幫人了,這幫家伙更敢玩命,心更野。
這些頑主的隊伍基本上都不大,三五個人就差不多了。
再多,再多頑主大哥也養不起,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他們還都指著佛爺供養呢。
人數不能過多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強力部門對于案件的影響判斷。
如果人數超過一定量,那代表的意義就不一樣了,到時候黃干都“請”不動了,只能是閻王爺出手。
所以別把頑主想的太牛嗶,去年在八九月份,被那些小崽子滿大街攆著揍,用鞭子抽,你見他們有敢還手的嘛。
當然了,也不能說這些人弱不禁風,畢竟是存在于胡同的本土勢力,真要是鬧起來,也有狠人的存在。
尤其是這個時候,社會上的閑散人員越來越多,真就給了他們活動的土壤。
“我都說了,讓你快點讓你快點,你就蘑菇”
周小白使勁蹬著車子,不過這會兒已經快要沒力氣了。
身后羅云呼哧帶喘地邊蹬邊喊道:“不就是遲到嘛,大不了我給于姐去道歉”。
說完又覺得不對,心里這么一合計,不忿地質問道:“今天是星期天啊!怪不得你這么積極!”
“還有!”
羅云使勁兒蹬了幾圈,趕上周小白以后,側著臉問道:“上周你應為啥哭還沒告訴我呢,是不是你們倆那啥了?”
“去你的!”
周小白沒好氣地嗔了她一句,隨后蹬著車子跟她拉開了距離,嘴里還強調道:“管好你自己得了,回頭我就跟左杰說,你是個話癆!”
“怯”
羅云不屑地撇了撇嘴,不過腳下還是不敢耽誤工夫,出來的晚了,準要挨說的。
她才不怕左杰嫌棄她呢,她應該嫌棄左杰才是!
不對,憑什么呀!
兩個人處的好好的,憑什么就要嫌棄啊!
都是叫周小白說的,她自己得不到,就要把我的毀掉!
可惡!這個惡毒的女人!
羅云壞笑著追了上去,想要跟周小白繼續嗔鬧,可結果就是,一拐彎,正見著幾個小子亂停車子,差點撞上。
路口這邊,鐘悅民幾人正隔著不遠處,望著東城一號俱樂部的宅院看熱鬧。
都聽說了,以前的大頑主回歸,四九城有頭有臉的人風聞而動,都來湊熱鬧。
這些年輕人好的是什么呀,還不就是個熱鬧,頑主搭臺子,老兵們就踅摸拆臺子。
老兵們爬梯子,頑主們便要耍壞撤梯子,主打一個互相傷害。
今天都知道頑主們在這聚會,那自然是有熱鬧可看得。
你問鐘悅民?
他當然不是來找事的,他的隊伍還都很年輕,就是好這個熱鬧,跟誰也沒仇沒怨的。
除非是碰上老兵們公認的壞蛋,人人得而誅之的那種,否者他們才不稀得出手攙和呢。
不過也是湊巧了,袁軍說這里背風,少有人來,便都把車子停在了這里。
可今天周小白兩人為了趕時間,偏偏就走了這條小路,結果就是一個沒看見,兩臺車子直接撞在了一起。
“哎呦!”
羅云得虧看的及時,捏了手里車閘,可慣性的作用,車子跟周小白的碰在一起,還是摔了。
這寒冬臘月的,又是磚石路,就算棉衣穿的再厚實,一屁股墩坐下來,還是疼的夠嗆。
鐘悅民等人瞧見有人摔倒本來是要看熱鬧的,可這么一瞧,哪里還顧得著樂,趕緊跑過來攙扶她們。
羅云這個小暴脾氣啊,被袁軍扶起來,氣的就要扇他們巴掌。
好在是年輕小伙子閃的快,不然就得吃個響。
“哎!”
袁軍臉一冷,指著她叫到:“我可是好心做好事,你別不知好歹啊!”
“誰不知道好歹!”
羅云被周小白拉著,可還是瞪著眼睛叫嚷道:“不是你們把車子橫堵在這,我們能摔倒?!”
“是是是都是我們的錯!”
鐘悅民瞧見姑娘以后已經動了心思,這會兒哪里會讓袁軍跟她們僵持起來。
嘴里一邊說著抱歉的話,一邊解釋著自己的不注意,還貼心地問了兩人受傷沒受傷,要不要去醫院。
周小白實誠些,更不愿意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所以這會兒接了自己的車子,搖搖頭拒絕了他們的幫助。
羅云瞪了她們一眼,有心再罵幾句,可周小白擔心上班遲到,已經拉著她要走,只能狠狠地瞪了幾人。
“哎!去哪兒啊,我們送送你們吧!”
鐘悅民笑著招呼了一聲,就要去推車子,可見兩個姑娘越走越快,都不上車子了。
他嬉笑著打量兩人的背影,尤其是那個安靜的姑娘,白,嫩,還有我見猶憐的獨特氣質,這是他喜歡的類型。
喜歡的就要追,再不追就不見了!
鐘悅民幾人都是愣小子,壞小子,也不怕人家拒絕,已經推著車子追了上來。
還沒等他們追上人呢,就見那兩個姑娘是奔著那處大宅去的。
也許是上了大街,也許是到了單位門口,兩個姑娘再沒有了緊張神色,說笑著推了車子進的大門。
而湊巧的是,鐘悅民正瞧見那卡著小手槍的保衛幫著兩人推車子,打招呼有說有笑的。
他有些發楞,打量著這處大宅,也沒聽說這里是什么緊要的部門,或者部隊上的衙門啊。
他爸的職務就不低,袁軍他爸也是一樣,四九城里有數的大院他們都知道。
眼巴前這一處還真就讓他們為難了,按道理來說,依著幾人的身份和關系,這樣的院子也不是不能進去轉轉。
但前提是人家得認他們,認他們說出的關系和背景。
或者胡編亂造說找人,依著他們的口條蒙混過關并不困難。
鐘悅民猶豫的這會兒工夫,大宅的進車門已經關上了,那保衛也重新回了崗亭。
袁軍見他猶豫,一踹他的車子,歪頭示意了一下,讓他沖。
反正又不會出什么事,讓進就進,不讓進就走,還能挨打咋地。
鐘悅民目光掃過幾人,頓時有了自信,推著車子便上了門。
這會兒保衛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冷眼看著這些小崽子近前,手已經按在了警報器上。
“您好,我們想進去找個人”
鐘悅民倒是看出了門口警衛的警惕目光,用最無害的表情跟對方套了近乎。
保衛卻是個二百五,這會兒也不搭理他,就是瞪著眼睛看他,尤其是車子前輪,前面一點就是一條警戒黃線。
鐘悅民見他不說話,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也見著地上那條黃線了。
也許是不懂,他也沒敢冒失,車子微微后撤,讓出了好大一塊空間。
而門崗里的保衛目光這才看向了他,又看向了前方,絲毫沒有搭理他們的意思。
袁軍見這警衛這么牛氣,皺了皺眉頭就要進去理論,卻是被鐘悅民給攔住了。
吵架解決不了問題,更不想給那兩個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哥們,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進去轉轉”
鐘悅民很坦白地說了實話,一副我不騙你,你也別不搭理我的意思。
門衛瞅了瞅他遞過來的香煙,撇撇嘴,從兜里掏出一根華子卡在了耳朵上。
這是早晨李處長來時扔給他的,今天這個嗶裝的太及時了。
門崗警衛不是別人,正是東北張萬河的大公子張大勇。
這小子腰寬體圓,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子,穿上軍大衣,扎著武裝帶往這里一站,一般人真不敢跟他招式。
你就看他那大手爪子吧,呼臉上都能把人大迷糊了。
反正鐘悅民不敢硬闖,他就怕這樣單純的兵。
剛剛他給保衛讓的是紅梅,已經算是普通煙里頂有面兒的了,一般人他還舍不得呢。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里的保衛抽華子?!
甘霖娘!
逗我玩呢是吧!
要裝嗶也不用這么刻意吧,他爸在單位的時候也抽不起這玩意兒啊!
只能說人家是真瞧不起他的客氣,更不想跟他搭關系。
“同志,我不進去,但你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單位行了吧?”
鐘悅民晃了晃腦袋,認真道:“我們都是西城大院的,要真查你這單位也不難,無非是多跑幾步路”。
“當然!”
他示意了漆黑的大門,打量著保衛道:“如果是保密部門那就算了,就當我們沒來過”。
“這里是單位俱樂部”
張大勇見這幾個小子真不走,一會趙老四出來又要說他,只能催促道:“這里不對外”。
“不對吧?!”
袁軍指了指大門,瞪著眼睛問道:“剛剛我們明明見著兩個姑娘進去了的!”
“那是內部職工”
張大勇面無表情地從崗亭里走了出來,往他們車子前面一站,跟特么熊瞎子似的。
你說袁軍敢砍人,挎包里揣著菜刀,可他見著這樣的壯漢也膽顫。
沒個不膽顫,怕他腰上的大五四是一方面,丫的從崗亭里出來還拎著一條一米多長的膠皮棍子。
他們見識少,沒挨個這玩意兒揍,也沒見過別人挨揍,但他們不傻。
小孩胳膊粗細的棍子,啥材質的砸身上都夠一嗆啊。
更遑論是在這大漢手里,跟特么拎搟面杖似的。
鐘悅民覺得這棍子掄自己身上,都能把自己送走,明天家里就能吃席了。
所以這保衛往前走一步,他們就忍不住往后退一步,直到離開了黃色警戒線。
鐘悅民幾人站在黃線外,看著那警衛重新回了崗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今天可是丟了大人了,追姑娘沒追到,給人家客氣打招呼又沒趕了出來,連煙的面子都不給,這得是多大的意見。
可以這么說,看著面前的漆黑大門,鐘悅民很不滿意,但他不敢闖。
就憑借養的起門口那壯漢,這內部性質的俱樂部也不是一般的單位。
哎!說來也是巧,無巧不成書。
鐘悅民等人站在黃線外為難的時候,正往這邊來湊熱鬧的李援朝等人撞見了。
“艸!正找你呢!”
李援朝笑著罵罵咧咧地蹬著車子過來,一捏閘,逗笑道:“上次特么騙我們去勞動,我真想尅你!”
“尅吧,我絕不還手”
鐘悅民垂頭喪氣,滿臉的生無可戀,一副我隨時都想死的模樣回了他的話。
李援朝這會兒也詫異了,順著鐘悅民的目光往前面瞅,原來是一處大鐵門。
“艸!看啥呢,我特么還以為你看姑娘的!”
“唉你不懂”
鐘悅民就能整這出兒,痞子勁上來了,特能演。
李援朝好笑地撐著車子支腿站了,逗笑問道:“你愛上了大鐵門?還是那門衛?”
鐘悅民無語地看著他,直想說我愛上了撕你嘴!
袁軍撇撇嘴,覺得今天特沒勁,示意了那處大宅道:“被迷花眼了,要追的姑娘進了大院,追不成了,相思病”。
說完好笑道:“你們來的早,發現及時,不然就要轉神經病了”。
“哈哈哈”
李援朝等人大笑出聲,下了車子示意大黑鐵門問道:“什么單位這么牛嗶,還能擋住咱們得腳步”。
“不知道”
鐘悅民觀察著,道:“說是內部俱樂部,可我沒聽說過有這么一處啊”。
“嘿!你要這么說”
李援朝左右撒么了一圈,道:“我也沒聽說啊,啥單位的俱樂部?”
說完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小伙伴們,可他們俱是搖頭,更不知道這里是啥單位了。
“看著那警衛挺唬人的”
鐘悅民嘀咕了一句,隨后道:“算了,大不了我等她出來再說”。
“這天氣,你在外面等著?”
李援朝用看傻嗶的眼神看了鐘悅民一眼,隨后觀察了一下,道:“這院子好像是跟頑主們聚會的
說完掃了一眼門牌號,這才抬了抬眉毛,給鐘悅民說道:“甭害怕,能給頑主搭橋的,又能是什么牛嗶俱樂部!”
“走!”
李援朝是真的猛,一揮手,給鐘悅民說道:“這是偏門,咱們不管他,去正門,我帶你從那里進!”
還真就是這股子闖勁,不然也不會闖下這么大的名頭,在老兵圈子里,他可是個頭面人物。
尤其是今天,好多頑主在這邊聚會,真要是讓他掀翻了對方的架子,這名頭可就更響了。
他才不在乎這里是什么衙門,或者什么俱樂部呢,真要是衙門的俱樂部,那他更有資格享受了。
今天他就要帶著兄弟們進去玩一玩,耍一耍。
后世有一種說法,年輕的光棍那么多,沒有工作沒有錢,真要是娶不上媳婦,到一定歲數就不能湊在一起抱團生活,乃至是養老嗎?
太科學,太正經的理論無從知曉,更不知道應該從哪個方便去討論。
或是倫理,或是社會,或是經濟。
但在江湖上有個比較說的通的緣由,那就是兩個男人在一起還好,可只要無所事事的男人聚在一起人數超過三個,就會自動誕生一個點子王。
要是一大群無所事事的男人聚在一起……
某年某月某日,沛縣。
劉季、盧綰、樊噲、夏侯嬰、周勃、任敖等人聚在一起無所事事地喝酒扯閑蛋。
突然,劉邦站起身,揮手驚喜道:“我有個點子……”
得!非得天下大亂不可。
所以江湖規矩,只要無所事事的男人聚在一起超過一定的數量,準得出事。
東城一號俱樂部大門口,周常利站在臺階下同來找他的各頑主們打著招呼,寒暄著,同時也在解釋這段時間去干什么了。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周常利還算是很收斂的,并沒有說出具體的工作地點,也沒有說出工作單位,僅僅是介紹了一些工作性質相關的內容。
可楊帆大海,不正是這些少年們的夢嘛,那首歌不就在耳邊回蕩,大海航行靠舵手
這邊正在說這話,卻見一隊老兵們來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所有頑主大哥們均是停止了話語,并且往周常利身邊靠了過來。
今天是周常利搭臺子請地面上的大哥們喝酒,有人來砸場子,自然是壞了所有人的面子。
見著大哥們出頭,那些頑主們也都扔了手里的煙頭聚了上來,腎上腺素猛增。
不過來是來,李援朝等人絲毫沒把這些頑主們當回事。
去年八月份那場喧鬧猶自在耳邊回蕩著,那時候他們把頑主們打慘了,這會兒還牛氣著呢,很是瞧不起這些烏合之眾。
張海洋等人自然地與頑主們對峙在了一起,各分東西,堵在了俱樂部正門前。
李援朝卻是沒搭理這一茬兒,攬著鐘悅民的肩膀就往臺階上走。
鐘悅民這會兒是有些不自在的,心里隱隱覺得李援朝是拿他當槍使了。
可已經被對方架在了這里,要是這個時候退縮,不僅僅是丟面子的事,還要得罪了李援朝,以后就沒法在圈子里混了。
他回頭瞅了袁軍和鄭童一眼,示意兩人別跟上來。
可事已至此,袁軍和鄭童哪里敢讓他一個人跟著李援朝往里闖,真出了事,誰都保不住他。
尤其是這會兒臺階下的場面更加緊張,頑主們已經把過來的老兵們團團圍住了。
到底還是頑主們多一些,今天是四九城頑主聚會,老兵們可沒有提前組織。
鄭童有些緊張地看了
這些人的動態全都被門口保衛看在了眼里,手里早就按下了警報器,全俱樂部除了門崗,其他保衛都在往這邊趕。
趙老四就在門房里,看見形勢不好,內部電話直接連通到了于麗辦公室。
于麗也是剛忙完回來,不敢影響了李學武工作,趕緊接的電話。
可電話里趙老四的匯報差點讓她罵人,當趙老四解釋過后問如何處理,她有心直接下命令。
可又想起剛剛,忍不住看了看李學武的表情。
這個時候的電話機就不要說什么保密效果了,就差跟廣播比高低了。
所以趙老四的匯報,李學武一定是聽見了。
于麗見李學武沒說話,但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便知道如何回答了。
她只有一句,那便是:如果什么人都能來鬧,那咱們以后還要不要開門了,你們保衛科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趙老四的回答也很簡練,只三個字:知道了。
這邊撂下電話,緊急集合過來的保衛們手里均是拎著防暴警棍,另一邊還有幾個防暴盾牌。
也真是鐘悅民今天不走運,正門門衛依舊是不搭理他們的招呼,更沒給李援朝表明身份的機會。
只見趙老四冷著臉走出門,也不看周常利的臉色,更不聽李援朝的主動解釋身份。
他就揮了揮手,然后背著手挺直了身子站在正門前,傲然地看著臺階上將要上來的李援朝等人,以及臺階
“殺!”
軍大衣、冬棉帽、武裝帶、黑軍勾,手里拎著防暴膠棍,差不多都是膀大腰圓的東北大漢,如下山猛虎一般喊著號子。
這些人從門口小跑著涌了出來,三人一隊,不管面前是誰,盾牌手往前沖下來,身后兩個人掄起膠棍劈頭蓋臉地就往下打。
保衛其實不是很多,也就十八九個人,組成的小隊也就六組,可氣勢上完全壓倒了
“我爸是……”
“是你媽!”
也不知道是誰,見著場面難以控制,要報出身份背景,可那些保衛哪里管他們的爹是誰,問問你媽去吧。
所以場面不是很亂,亂的是臺階下的這一面。
趙老四就背著手站在那,風淡云輕地看著保衛們按照訓練動作往下清人,膠棍打的恰當好處。
倒不下,但喊疼,抱頭鼠躥,狼狽不堪。
這一刻,臺階下的頑主們大受震撼,真難得一見專業的打架是如何行動的,今天是開了眼界了。
不僅僅是他們愣住,就是周常利也不敢相信,趙老四會派出保衛們跟這些老兵動手,甚至都開始清理站的比較靠前的頑主們了。
沒辦法,頑主們趕緊閃開,給了這些老兵逃竄的機遇,要是再不給他們讓口子,這些人備不住要掏刀子了。
實在是打的太疼了,這些老兵再牛嗶,再囂張,也受不得膠皮棍子的苦。
一時間哭爹喊娘,叫嚷的聲音刺透耳背,好像要殺豬一般。
有了逃跑的口子,這些人跑的是真快,就恨爹媽不多給生兩條腿。
李援朝這小子太賊了,瞧見那些保衛出來的時候就往旁邊跑了,跳過石獅子,踩著花壇邊上跳走的。
而鐘悅民等人也不慢,還是鄭童眼鏡被打掉耽誤了,袁軍肩膀挨了一下子,差點打跪下他。
這些人逃走,頑主們避讓,大門前一片肅穆安靜。
周常利滿眼震驚和苦澀地看著臺階上,大門前背手站立的趙老四。
他有些懂了趙老四堅持留在這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