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跟家里積的酸菜呢。”
劉茵從廚房里出來,笑著給韓殊說道:“韓老師您不忌口吧?”
“老嬸兒,我們娘倆都喜歡吃酸菜,您不用這么客氣的。”
韓殊笑著哄了李寧,坐在餐廳里的沙發上回道:“我們家每年都扔不老少,今年都沒敢多積。”
“多放點肥肉,多放點油。”
李學武給秦京茹交代道:“酸菜吃進去油才好吃呢。”
“就你會吃!”劉茵笑著點了他一下,跟韓殊問道:“您喜歡吃蒸的還是煮的?”
“老嬸兒您再這么客氣我就不敢吃了,哈哈——”
韓殊抱著李寧站起身,對著劉茵解釋道:“學武跟我叫老師,也要跟我叫嫂子的,咱們是實在親戚。”
“呵呵——是,那我就叫你韓殊了”劉茵笑著說道:“咱今天餡實誠點,就蒸著吃,更香。”
“聽您的,我是怎么吃都覺得香啊”韓殊顛著李寧道:“吃餃子要是還挑剔那成什么了,哈哈!”
其實劉茵和韓殊見過幾次面的,經李學武介紹也知道各自的身份,叫老嬸兒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過那幾次人都多,大家互相客氣著攏共也沒說上幾句話。
今天是韓殊帶著兒子董夢元單獨來做客,又是劉茵在這,聽見兒子稱呼韓老師便客氣了起來。
說起來,劉茵自己的大兒媳和大兒子都是大學老師,對這個職業倒是沒什么新奇和敬畏的。
只不過李學武下午打電話回來交代,她多問了一嘴才知道,這還是兒子現在進修學校的老師。
李學武懂什么廚房里的事,他只是在電話里叮囑做好的,吃什么還是由著母親和秦京茹說了算。
秦京茹對韓殊了解一些,顧寧生產時金陵的娘家媽來,韓殊就是帶著孩子來做客的,當時吃的就是餃子,所以這一次招待的還是餃子。
好吃不如餃子嘛。
選餡兒時候劉茵也是把僅存的一點酸菜從冰箱里掏出來了,盡數都剁成了餡,李學武前些天拿回來的五花肉,正好和成餡。
“餃!餃子香!可香可香了!”
李姝見大人們說的歡她也不閑著,往跟前擠著嚷嚷著。
“你又知道了是吧——”
劉茵就著手上白面給孫女的腦門上點了個點,笑著逗她道:“剛剛要吃糕點,現在要吃餃子,你是不是小饞貓啊?”
“我,我不是——”
李姝小手指了指被姑姑抱著的弟弟道:“弟弟是小饞貓,弟弟說他想吃糕點,想吃餃子了。”
“弟弟說的?我咋沒聽到呢?”劉茵逗她道:“李姝沒說想吃是吧?那一會兒給弟弟吃餃子,李姝就不吃了吧。”
“我也吃,弟弟吃我也吃——”李姝蹦跳了兩下,使勁要爬上沙發,可腿短,只能干蹦跶。
李寧嘴里流著口水懵懵懂懂地看著小姐姐在地上蹦跳,大眼睛好奇地觀望著屋里所有事物。
他到了口水期了,嘴角一直都是濕的,得用毛巾輕蘸輕擦,孩子的皮膚細膩,稍稍重一點,次數多一些都會紅腫破皮。
至少要熬兩個月才能收住口水,到時候就快要長牙了,小舌頭也嘰嘰喳喳地喊著要說話了。
顧寧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從韓殊的手里把孩子接了過去。
“沉不沉手?我抱著都累。”
“還行,比夢元小時候沉。”
韓殊笑著拍了拍李寧的屁股,道:“這胖小子,這小屁股!”
“吖——!”
李寧趴在媽媽的懷里使勁喊了一聲,卻是蹬著小腿不讓拍。
李學武笑著給韓殊解釋道:“碰哪都行,就是不能碰我們屁股和脖子,一碰就要急眼。”
“他可知道害怕了!”
秦京茹端著餡料盆子從廚房里出來,笑著道:“我說故意嚇唬他摔跟頭吧,小手使勁摟著你脖子,一點都不吃嚇唬。”
“越大越不好哄了,晚上不睡整覺,半夜起來還得鬧一通。”
李學武去廚房洗了手,回來后要幫著包餃子,卻是被母親攆了出去:“不用你們幫忙,才多一點活兒,快去客廳坐著說話吧。”
“那我們可不客氣了啊——”
韓殊笑著抱起李姝同顧寧一起往客廳去了,知道李學武有話跟她說,她又不能太晚回去,只能吃現成的了。
董夢元也是到了喜歡玩具的年齡了,小妹妹李姝的玩具筐算是讓他大開眼界。
自己的玩具都是用一個木頭箱子裝著,而師哥家的妹妹擁有四大筐玩具,還不算屋里沙坑埋著的。
李姝嘴厲害,愛說,但人不小氣,無論是董夢元來,還是鋼城的付之棟來,這些玩具她都不把著。
小哥哥喜歡玩,她也跟著玩,沒說搶啊不讓玩啥的。
就是有一樣不好,她老想著教給小哥哥們怎么玩玩具,她那種玩法純屬搞破壞,玩具多了不心疼。
董夢元翻出來的小汽車多半是沒了轱轆,或者少了什么零件的。
現在的玩具多是鐵皮的,也是禁得住摔打,要是后世那種塑料的,早就被蹂躪碎了。
最早給她買的瓷娃娃,要不是李雪見著好早早地收了起來,現在絕對是四分五裂找不到了。
李學武只要一出差,那必然是要想著給閨女買玩具的,顧延每次回來那也是一箱一箱的買。
再加上姬衛東和老彪子幾人的惦記,李姝的新玩具還有好多沒拆箱的,實在是玩不過來了。
“我要!我要下地——”
李姝見著小哥哥玩小汽車了,看著姑姑說道:“我想下去。”
韓殊抱著她不撒手,笑著問道:“你跟我叫什么?叫來我聽聽,聽著好才能放你下去。”
“我……大姑!”
李姝小手捂著韓殊的臉,使勁吧唧了一口,可舍得撒嬌了。
韓殊被她逗的呵呵笑,把她放到了兒子跟前兒叮囑道:“哄著妹妹玩,不許欺負妹妹啊——”
還沒等董夢元點頭答應呢,李姝使勁點頭答應道:“嗯嗯,大姑,知道了,我不欺負他!”
“你們單位是怎么想的?”
聽了李學武關于技術和新型設備引進需要科技人才的闡述。
同時也了解了紅星廠網羅科技人才的決心和目標。
韓殊微微皺眉提醒道:“這個時期搞人才富集,搞技術壟斷,你們就不怕樹大招風嗎?”
“樹已經很大了,風也早就招來了,現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道:“紅星廠已經走在了必須成功的不歸路上,回頭必然是土崩瓦解,身死道消,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他放下茶杯拎著茶壺幫韓殊和顧寧續了熱茶,繼續說道:“上面拿紅星廠當排頭兵,當實驗品。”
“我們廠自己也想要走出一條引領時代,掌握脈絡的路線,所以在科學技術層面必然要有所積累和富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太激進了,我不反對你們高速,可這樣滾雪球似的膨脹,小心吃不下要爆炸的。”
韓殊微微搖頭道:“你當然想的是目前技術人員和學者正在經歷一種鍛煉和歷練,以更為優越的生活來換取他們的忠誠。”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忠誠是偏激的,是具有時代限制的,未來呢?不考慮了?”
“那也得有時間來考慮才行啊,可我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李學武疊著右腿,嘆氣道:“紅星廠目前的如烈火烹油,稍稍有一點失誤便會釀成大錯。”
“廠領導的考慮還是在控制生產和銷售的盈虧平衡點上面。”
他捶了捶大腿,道:“從去年開始紅星廠就已經自己斷絕了后路,您沒發現我們廠的變革要比大環境快了那么一階段嗎?”
“勇擔重任,變革先鋒嘛。”
韓殊講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多少羨慕和敬佩,更多的是擔憂。
董文學和李學武在紅星廠之路上都擔當著重要的角色。
成也紅星廠,敗也紅星廠。
不能只看見紅星廠成為紅星鋼鐵集團后他們能獲得多少利益,更應該看見紅星廠集團化失敗時他們要遭受什么挫折。
韓殊是從綜合層面來考慮進退的,不像李學武說的那么有死無生的氣勢,更加的全面。
她想了想,說道:“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分拆業務來降低風險,提高政策變化所帶來的抗險能力?”
“分拆?不,我們更傾向于走集成化和產業化,這才是更為穩妥的道路。”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分拆是能快速削弱激進所帶來的風險,但也自斷一臂,斷得多了更沒有集團化的希望了。”
“可你們現在搞的大工廠形勢算是一種威脅了知道嗎?”
韓殊提醒道:“除非你們能持續獲得高質量、高效益訂單,否則就是維持這些人,維持生產計劃都難,上哪搞那么多原材料啊。”
“看似把新時代工人培養體系建立起來了,可要建功至少還要三年,這三年你們打算怎么辦?”
她微微搖頭道:“三年時間你知道能產生多少待就業工人子女,多少待解決工人生活問題嗎?”
“關于這一點,我們還是有所預防的,現在的聯合三產是一方面,建筑工程隊又是另一方面。”
李學武認真地講道:“同時我們也相信組織一定有辦法解決掉日益增多的待就業問題。”
“你說的是認真的?”
韓殊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現在學校里兩屆學生分配不出去,新生招不上來的結果是什么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們廠這一次擴招技術人員的目的也是要緩解組織和高校的壓力嘛。”
“別說漂亮話了,趁火打劫就說趁火打劫的,扯什么為組織分憂啊,你有這個覺悟都不信你們廠的李懷德有這個覺悟。”
韓殊耷拉著眼皮道:“你自己也知道紅星廠的是烈火烹油,就應該想到要撤火了,而不是火上澆油搞什么人才富集。”
“撤不了了,晚了,現在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誰撤誰死。”
李學武認真道:“人才富集的解決辦法是單獨成立科技研究所,獨立運營,獨立管理。”
他示意了窗外道:“實在不行就送去密云山里,但技術和新設備我們必須要吃下來。”
李學武強調道:“這是關系到紅星廠未來十年是否能有大跨越式的重要基石。”
“管理方面我們并不想做出嚴苛的限制,甚至不會干預他們做學問,堵不如疏的道理我們都懂。”
“至于說降低企業風險的問題”李學武想了想,解釋道:“一方面是在鋼城打造集成化產業基地,把工廠做小,把管理做大。”
“這樣能降低固定資產投資,控制人力資源成本,減少試錯成本等等。”
李學武又講道:“重工業和輕工業形成產業化,依托技術和設備的引進更新換代生產工藝。”
“不僅僅能提升生產效率和品質,還能加快供銷,為我們的聯合貿易平臺提供產品基數。”
李學武最后講道:“我們有兩道保險,一個是我們廠的變革比外部形勢快很多,出現政策性變化不至于措手不及。”
“第二個便是紅星廠擁有較為廣泛的工人和群眾基礎,在基礎建設和工業建設方面仍然在推進。”
他看著韓殊說道:“科技、生產、銷售,三足鼎立,我們可以做到良性循環的。”
“即便是以身入局?”
韓殊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道:“你和文學都年輕,未來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為啥急于一時呢?”
她有些不理解地說道:“很明顯的,李懷德是沒按好心的,現在是順風,一旦遭遇逆風怎么辦?”
“他是要拿你們來頂雷的!”
“嗯,我和老師有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一直都在擴展影響。”
李學武斟酌著講道:“逆風已經出現了幾次,李懷德確實有這方面的準備,但就目前來看,我更傾向于他不敢玩兔死狗烹那一套。”
“你和文學不會……?”
韓殊微微皺眉道:“別覺得自己神機妙算,算無遺策,李懷德的背景不簡單。”
她提醒李學武道:“你拿他頂雷,說不定那雷要往下直著劈。”
“所以李懷德必須胖起來,我們正在給他增肥,越胖越好。”
李學武微微瞇著眼睛道:“身寬體胖到足以抵擋住所有的雷。”
顧寧哄著孩子睡覺,聽著他們刀光劍影的談話直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這是要干啥?
韓殊母子兩個是跟韓建昆兩口子一起走的,車先送韓殊娘倆,再由韓建昆開回家。
實在是有點晚了,難得聚在一起,話就多說了一些。
李寧早就送回樓上睡覺去了,李姝隨后扛不住,由著劉茵帶去樓上洗漱哄睡覺。
最后走的董夢元也是迷迷糊糊打提溜了,小孩子聚在一起電量消耗特別快,也特別容易睡著。
李學武關好門回到樓上的時候還跟母親說了幾句,這才進了主臥,顧寧正在書房里看書。
“很晚了,休息吧,夜里還要伺候那個小祖宗呢。”
“嗯,看完了。”
顧寧應了一聲,又看了一會兒,直到李學武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她才回來。
她先是看了看嬰兒床里的孩子,這才上了床。
“你跟韓姐說的那個人才招納計劃,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什么危險?政策性的嗎?”
李學武躺靠在了床上微微嘆氣道:“這個誰都摸不準,算不準,只能憑借經驗和視野去猜。”
“我怎么看你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呢?”顧寧打量了他一眼,關了側面的床頭燈問道:“你是不是了解到什么政策了?”
“我哪有那個能耐,你當你愛人是多么了不起的角色呢?”
李學武調侃了她一句,隨后認真地講道:“物極必反,否極泰來,你應該能感受到。”
關掉自己這邊的床頭燈,透著窗子照進來的月光,李學武看著顧寧道:“韓老師也說,大學里的人太多了,新的生源上不去。”
“再有一個,城里的待業青年越來越多,工廠和單位的速度以及能提供的崗位有限,你說這個問題應該怎么辦?”
李學武挑眉道:“閑漢一多,必起禍亂,你沒聽說過三個無所事事的男人聚在一起就要產生一個點子王的笑話嗎?”
顧寧白了他一眼,道:“所以呢?問題應該怎么解決?”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紅星廠干保衛工作了。”
李學武輕笑道:“我只知道紅星廠擴張業務,建設新的生產車間,實施三班倒,培養新工人的舉措是附和目前政策需要的。”
“韓老師擔心的那些問題其實還是從學者,或者經濟和人文角度來考慮的,我們企業不一樣。”
他看向顧寧解釋道:“我們更看重實際利益,只要有用我們就上馬,沒用了就扔掉。”
“什么這個那個的,我們又不是市里,還用管什么社會問題?”
“現在我們廠持續擴張,車間建設趕不上新項目的投建和創建,正是生機勃勃的時候。”
李學武好笑道:“有再多的問題也被高速的列車車輪碾壓在路上了,還有啥問題?”
顧寧抿了抿嘴,道:“你這么算計著,不累嗎?”
她抬起頭看了看李學武,道:“算計政策,算計人力,算計生產,算計銷售,還要算計單位里的江湖,你的腦袋不疼嗎?”
“我算計別人,不應該是別人頭疼嗎?我腦袋疼什么?”
李學武好笑道:“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那個時候才是我要頭疼的呢。”
“哎嘿——!不是哥們兒我跟你們胡侃啊!咱爺們兒馬上就要鳥槍換炮,這玩意!”
站在商店門口的李援朝一拍自行車鞍座道:“咱以后不騎了!”
“嚯——!”
有捧腳的立馬恭維道:“李哥,咱這二八大杠都不稀罕了,您稀罕啥啊?”
那邊有人猜想道:“別不是把你爸那臺吉普車搞到手了吧?”
“蛋!我要臨時開出來晃一圈沒什么,多了就是跟服務處那邊的小車班打個馬虎眼!”
李援朝挑眉道:“可要說長時間了開甭說我不敢,這四九城里老兵圈子有一號算一號,誰敢?”
“你敢?你敢?還是你敢?”
他手指點著誰,誰搖頭,他們這個圈子里還就屬李援朝牛嗶,他都不敢,誰敢開家里的車。
再說了,家里的車也不是屬于他們家的,是大院服務處統一配備的,多了就是專屬配車而已。
倒是大院保衛處的邊三輪他們有時候跟班長處好了關系可以借出來溜一圈,跟小兄弟們裝裝嗶。
但你要說實際的,天天開著212吉普車滿四九城晃悠,這個時候還真就沒有。
為啥要強調一下這個時候呢,因為再往后這212普及了,道上的車多了,連街道供電所都有這種車了,小年輕開著也就不打眼了。
不過這一會兒,尤其是小崽子們沒有事情干,胡亂晃悠的時候,有一臺二八大杠就夠牛嗶的了。
可李援朝要想在四九城的老兵圈子里拔份,光有一臺二八大杠是不行的,必須玩出新花樣來才行。
“也算是讓咱老李趕上一回時髦,逮著一次時代的尾巴!”
李援朝笑著說道:“知道哥們最近在干啥嗎?這個!”
他點了點自己胸口像章旁的小徽章示意道:“知道新開業的東風體育俱樂部吧?哥們是那兒的青年會員。”
“這個我們倒是真聽說過!”
有人說道:“聽說是邀請制什么的,搞的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干啥的。”
“干啥的?學習的!”
李援朝從自行車車筐里的書包中掏出厚厚的一本書給眾人看,嘴里傲然地解釋道:“哥們現在算正兒八經的進步青年了!”
“呦!援朝,你還搞起哲學來了!哈哈哈——!”
鐘悅民搶過他手里的書看了看,見到哲學兩個字便開起了玩笑。
李援朝搶過他手里的書梗著脖子道:“跟不上新形勢,堪不透新脈搏,看不見新氣象,不學習的人早晚要成為井底之蛙——!”
他將書重新收進書包里,挑眉道:“我們可不僅僅學習這個,法律、文學、思想、格斗、藝術修養,樣樣都得會那么一兩手!”
“當然了,我現在也是剛開始學習,等哥們兒練成文武藝,到時候給你們瞧瞧好兒!”
“不過現在嘛——!”
他站在衛三團大院外的特種經營商店門口望了望,解釋道:“先讓你們看看我是怎么鳥槍換炮的!都瞧著點啊!”
這么說著,他將車子交給了自己兄弟,一個人往商店里走去。
上午剛開門,銷售員正收拾著屋里的衛生,整理貨架子上的商品呢,見著他進來便打了招呼。
李援朝在外面跟兄弟們吹牛嗶,但在這兒,可不敢玩橫的,這商店的后面可就是衛三團。
他倒也不是畏懼這衛三團的一把手有多么的牛,他是怕自己折在這里,跌了份都沒處講理去。
“我要一臺彗星摩托車,就是你們這新到的那種小摩托。”
他是懂規矩的,不等售貨員問,便從錢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證明,連同自己的身份卡片遞了過去,把臉抬的高高的。
為啥?
方便售貨員核對身份卡片上的照片和他本人要一致。
售貨員也是利落,見他有備而來,先是核對了身份,又看了購買證明,這才問道:“錢帶夠了嘛?”
“那是必然的!”
見身份審核這一關過了,李援朝知道青年匯那邊真沒有騙他,心里忍不住的激動。
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好大一捆子錢擺在了柜臺上,特局氣地跟售貨員示意道:“您點點,都是整錢兒。”
李援朝說的整錢就是單張大團結,這個時候可沒有一百整的。
他這邊掏錢,門外看著屋里的眾人可算是熱鬧子了。
“嚯!援朝這是要干嘛啊!”
“這不過了咋地?”
“他去看摩托車了嘿——!”
鐘悅民腳踩著自行車,拔著脖子使勁往屋里瞅著,這特種經營商店他都來了無數次了。
那邊的汽車展廳他也不是沒有去轉過,包括紅星羚羊和消防款的羚羊,那是他們的夢想。
就是那邊的摩托車他們也都見過,500cc,250cc,都是大家伙。
“看樣子李援朝是拿著錢買摩托車去了?”
鄭童晃著腦袋瓜抬手推了推眼鏡,道:“不能吧,個人怎么能買摩托車呢!”
“再說了,就算是能買,又得砸進去多少家底兒才能買得起啊!”
“不一定,看看怎么說。”
鐘悅民仍舊看著里面,嘴里講道:“這地方可特殊的很,說不定就有便宜貨出現。”
“備不住——”
袁軍抿嘴道:“你剛沒聽他說啊,趕什么時髦,抓什么尾巴。”
“艸!別不是真進了那什么青年匯就給這買車的指標吧?”
鄭童驚訝道:“上次好像聽誰提過一嘴來這,說這青年匯的福利待遇可是蓋了帽了。”
“這地方確實特殊,海魂衫、訓練褲,好多人都跟這淘貨呢。”
鐘悅民站在了車后架上,看著里面的熱鬧道:“我那套裝備就是跟這兒買的,別處根本買不到。”
“雖然知道不是正經的裝備,可穿出去一個樣,甚至更舒服,面料更好,誰不想搞一套。”
鄭童感慨道:“我是輕易不敢進去的,兜里沒錢,進去了逛花了眼,啥啥都想要,忒鬧心了。”
“哎哎!出來了!出來了!”
他們這邊正說著呢,就見李援朝推著一臺小摩托車從商店里走出來了。
“窩草!援朝牛嗶!”
“牛嗶牛嗶,屬實夠牛嗶的!”
“這回你算是在四九城拔了頭份了,不服不行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恭維著,李援朝志得意滿,抱拳拱手,給周圍捧場的兄弟們道了謝。
他是沒在意人群里的羨慕嫉妒恨,因為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不招人恨怎么證明他有實力,怎么證明他在四九城里牛嗶呢。
“諸位諸位,感謝今天來幫我李援朝捧這個人場,晚上老地方,我請客啊!”
“好嘞!援朝局氣啊!”
“就是,還得說有這個實力!”
“要不怎么說大家都服他呢!”
李援朝又是買車,又是請客的,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買了車就是為了揚名拔份,沒有人給他宣傳怎么揚名啊。
當然了,他在這把場面話說的很是氣派,實際上晚上能去參加他飯局的都是面上人。
自覺得沒有實力的,誰敢往跟前湊活,多了就是搖旗吶喊,跟著喊兩聲,恭維兩句討個喜。
去吃他的飯,就得給他辦事,辦不成,你說把飯吐出來都不好使,他得給你打出來。
鐘悅民隔著人群打量著那臺摩托車,很是好奇。
小不點,比二八大杠還要矮,轱轆輻條也不似250cc、500cc那么寬,那么大,那么粗。
猛地一瞅還以為是自行車呢,就是沒有腳蹬子。
你說它不如自行車高大,不如250cc摩托車看著霸氣,可就是這么個小玩意兒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愛(讀耐音)人呢。
“今天是青年節,我們青年匯正式成立的日子”李援朝給眾人解釋道:“這一批所有的會員都能申請到一臺摩托車的購買資格。”
“我們這算是吃了福利了,東風體育俱樂部的會長,也就是我們的老大,是紅星廠的廠領導。”
他這牛嗶可算是吹實誠了,手捏著摩托車車把,站在商店門口侃道:“外人買不著,現在還沒量產呢,商店里就這么幾臺。”
“援朝,這玩意兒不便宜吧?”鐘悅民湊近了,打量著李援朝胯下的摩托車道:“我剛可見著你掏出一大捆錢呢。”
“這算什么,哥們兒還真是撿著便宜了!”李援朝晃著腦袋道:“知道我們青年匯一年的會費是多少嗎?”
不等眾人胡猜,他伸出兩根手指頭狠了很嗤地說道:“二百!”
“不過里面的……”他說到這里突然打住了,挑眉道:“這個不能說,但我能說的是兩百塊錢一年絕對值了,我是覺得值了。”
也不顧周圍人心癢癢,他話只說了一半,又開始講這臺車。
“就沖這個,我都覺得值!”
他大拇哥往后背后一指,挑眉道:“瞧見沒,這臺車在商店里正常售價499,差一塊錢都拿不下來,哎,哥們就能便宜拿!”
“憑啥呀?”鄭童好奇地問道:“憑啥你就能便宜拿?”
“嘿嘿!憑哥們有這個!”
他彈了彈自己胸口上的徽章道:“這個就值49塊錢的面子!”
“450塊錢?你說這臺摩托車你是用450塊錢買下來的?!”
鐘悅民震驚地看著這臺摩托車,又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李援朝,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哪去,全是震驚和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李援朝對眾人的態度滿意極了,撇嘴道:“內部價,一般人絕對享受不到的,而且你就算是出全價,現在也買不到!”
他提醒眾人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嘛,還沒開始量產呢!”
“什么時候量產?”鐘悅民等不及地打聽道:“你有內部消息嗎?”
“當然有!你也不看看哥們混的是哪一片兒。”
他又忍不住彈了彈胸口的徽章,道:“我得到的消息是,7月份正式量產,至于貨物什么時候充足不好說。”
李援朝晃了晃胯下的摩托車挑眉道:“你們也看見了,物美價廉,堪稱典范,誰不愛啊?”
“哦,對了,忘了跟你說!”
李援朝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拉過鐘悅民小聲說道:“你喜歡那周小白我打聽過了,以前就在俱樂部里上班。”
“我當然知道她在那上班。”
鐘悅民看著李援朝說道:“我只是最近見不著她了,打聽打聽她去哪了,大院里都找不見。”
“你當然找不見!她都不在俱樂部了!不!”
李援朝昂起脖子道:“具體的說是,她都不在京城了!”
“啥?去外地了?”
鐘悅民皺眉道:“我就說最近找不著她了呢,原來是……”
“是什么?你聽不聽我說?”
李援朝打量了他一眼,繼續道:“我打聽到這個周小白也是青年匯里的成員,我們每周末可都有活動和節目的,你懂了?”
“她每周都會回來?”
鐘悅民懂了,目光盯著李援朝問道:“什么時間、在哪,你知道嗎?知道的話告訴我,哥們欠你一人情!”
“少來這套,我為了你人情才幫你打聽這個?”
李援朝打量了他一眼,道:“周六回來,周一走,去了津門,她都不回家住,就在國際飯店。”
“國際飯店?我知道了!”
鐘悅民嘴里干巴巴的,心里堵得慌,上一次周小白告訴他別去找她了,可他不甘心,去了好幾回。
但就算是在門口守一天都不見對方出來,最開始還能碰上羅云,可那丫頭什么話都不說。
后來羅云都見不著了,他還以為兩人不在那了,又去大院打聽。
好家伙,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人還是俱樂部的人,只是去了津門,他就說找不著人呢。
“別說哥們兒不厚道,那地方規矩多,管得嚴,我是帶不進去你的,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援朝真是會說話,他講道:“不過哥們弟兄,只要我在俱樂部見著她人了,一定通知你。”
“沒說的,夠意思!”
鐘悅民點點頭,說道:“今晚上我請你,咱們老莫吃。”
“別!我這有正事呢!”
李援朝看了他一眼,道:“還是那句話,我這可不是為了要你人情,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說完他拍了拍鐘悅民的肩膀道:“每周末她都會去俱樂部,趕上好時候了,不是打網球就是去射擊場打靶,你記著點她的愛好。”
“我懂,我明白了!”
鐘悅民有點愣,為了目的誓不罷休的那種人,這會兒聽著李援朝又是通風報信,又是支招的,全拿對方當好人,當自己人呢。
李援朝笑著踹著了摩托車,轟了轟油門,給鐘悅民說道:“你要是想抱得美人歸,我再給你支一個一步到位的招兒。”
他挑眉道:“你也是小有家底兒的,這玩意兒使使勁兒整一臺送給她,我不信周小白受得了這!”
說完,給眾人招呼了一聲,叮囑幫自己把車子帶回去,踩著摩托車先行一步,往外沖去。
看著牛嗶轟轟的帶著一大幫人遠去的李援朝,鐘悅民站在那有些愣愣地發呆。
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都是年輕人,都是街面上混的,人家怎么就能騎上摩托車了呢!
他平日里自詡不比對方低氣多少,就算是見著面也不用阿諛奉承對方,可現在差距一下子就拉開了。
他們的車子用腳蹬,人家的車子蹬一下就成,喝油的就是比吃窩窩頭的牛嗶啊!
“這時代變的也太快了!”
其實不是時代變了,是有人用超前的眼光踹了時代的車轱轆一腳,讓時代走的稍稍偏了一下子。
小摩托還沒有量產就出售,不是為了給這些人發福利裝嗶,而是物以稀為貴的效應。
這年月哪有像樣打的地方去,口口相傳還是老傳統。
李學武特批了一部分試生產彗星定向投放市場,就為了打。
這車投給上班族沒有用,他們不會買的,就算便宜49也不行。
趕時髦,敢花錢,還要數這些小崽子,他們手里自去年到現在很是有一些積累的。
遇著這樣牛嗶的坐騎那還不是掏家底買下來拔份?
他們買了車一定不能閑著,這車要是閑下來一分鐘都算他們的損失,他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裝嗶。
這車必定是要騎著滿四九城跑的,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買摩托車了,他們很牛嗶。
他們有閑又有錢,紅星廠頂算是拿出49塊錢讓這些人幫忙全城打兩個月,合適不合適?
算計心眼子,這些年輕人再怎么鬼道都不如經歷過風雨的老登。
有錢玩摩托車,這玩意兒可沒有上限,紅星廠每年都要推出新品,誰跟不上誰就跌份了。
李學武一條魚好幾吃,不僅實惠了紅星廠,又籠絡了青年匯,還挑了小崽子的根。
前面給了頑主后路,收了那些人的心,現在又用青年匯收了老兵的心,他的手里不知不覺抓住了時代年輕人的脈。
青年一代紅旗手才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