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打網球啊?”
張海洋終于等到了周小白,就在俱樂部的網球場。
他是跟著李援朝一起來的,一聽說周小白回來了,他便跟來了。
為什么要來找周小白?
因為他都聽說了,鐘悅民給周小白買了一臺摩托車。
這可把他給氣壞了,都是混老兵圈子的,誰還不知道誰的。
就鐘悅民兜里那倆嗶子兒,跟他不一樣嘛,有啥好裝的。
他們這幾個月忙活下來,自然是掙著錢了的,買摩托車不困難。
但那也得分怎么說,畢竟手里養著一大群兄弟呢。
掙十塊錢里得有六塊錢是分出去的,自己只能拿四塊。
而這四塊錢還得掏出一到兩塊來維持場面,比如烤肉和老莫啥的。
沒有排面誰跟你混啊!
所以,從九月份開始到現在,三個多月了,海鮮賣了兩個月,電器賣了一個多月,兜里還是不富裕。
他很清楚,鐘悅民要買摩托車,一定會掏空家底。
都經營一樣的業務,誰掙多掙少都清楚,掏空家底是什么意思?
合著跟我玩梭哈呢是吧!
你這么慷慨,反倒襯托我張海洋小氣了,是我不給小白花錢了?
幸好,周小白瞧不起他這個,并沒有要鐘悅民的摩托車。
當然,這件事他也是后來才知道的。
看見周小白騎著摩托,他的心差點碎了,還是李援朝給他解釋了。
所以,他愈加的覺得女神純潔。
上次戲劇表演票的事,他差點鬧了個誤會,幸好沒有沖動。
內心懷著對女神的愧疚和喜愛,以及對那份純潔的期待,他要用真心感動女神,要用真愛感動小白。
(其實就是不想梭哈)
廢話,辛苦三個月,好不容易攢下幾百塊錢,真一把掏出去,多心疼啊,反正他不干那事。
而且事實證明,這一招對周小白沒有用,女神不喜歡物質享受。
所以鐘悅民慘敗,正是活該他表現的好時候。
所以……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禮物走來了。
“海洋啊,你怎么來了?”
周小白正在休息,同羅云揮拍了半個多小時,全身的汗。
網球場是室外的,但在場邊有處背風曬太陽的休息區。
穿短袖絕對受不了,但十二月初的天氣,一身保暖外加運動服絕對扛得住,畢竟運動起來就暖和了。
參考國外運動服,李裁縫重新進行了設計,加入了不少中國風元素。
其實這個時候還沒有特別強調中國風這種概念,但在給李學武設計和縫制四季衣服的時候,有被對方強調和要求,他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在隨后的行政套裝和運動服的改款和設計中特別嘗試了自己的創意和想法,倒是很受歡迎。
李學武說給過他,運動服也是有科學技術的,從材料到關鍵部位的做工和剪裁,再具體到合身的尺寸。
李裁縫對生活最大的期待和意義,可能就是一監所的縫紉工廠了。
在這里他成了所有人敬仰的老師,體會到了設計和制作衣服的快樂,更有國外的雜志和新鮮事物。
周小白現在穿的這一套,無論是樣式還是做工,絕對不輸進口貨。
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材料了,這是沒有辦法的,工業基礎如此。
白色運動服上有幾處紅色樣式的裝飾,再加上收緊的袖口……
張海洋不懂什么叫青春,也不懂什么叫運動風,他只覺得小白洋氣。
“聽援朝說的你回來了。”
他笑呵呵都走進球場,將手里的包裝盒遞了過去。
“你這是……?給我的?”
周小白茫然地接過禮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啥啊?”
“打開看看,”張海洋特么幸福地站在那,臉上全是期待。
羅云掃了他一眼,嘴角一撇,不用想,傻狗又來舔了。
“這是球拍?你跟那整的!”
周小白打開盒子,看著里面的精致網球拍,驚訝地問道:“這不是咱們商場里賣的吧,進口貨?”
“小白你是這個,真有眼力!”
張海洋比劃了個大拇指,贊嘆道:“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內地貨。”
好奇的羅云也湊過來,看著球拍上的洋碼子,再聽張海洋的拍馬屁,不由得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有點過分了吧——
“哪兒啊,我啥眼力。”
周小白很喜歡地拿起球拍看了看,說道:“我是轉遍了京城和津門所有大小商場,根本沒見過這個。”
“你是從哪弄來的?”
她站起身掂在手里試了試,很有感覺的樣子,便笑著問道:“你也喜歡打網球嗎?”
“嗨,我們都是瞎玩——”
張海洋習慣性地吹牛嗶,這會兒胡咧咧了一句,又抬手示意了周小白手里的網球拍說道:“我用不慣。”
“前幾天我們去友誼商店閑逛,正巧看見這玩意兒,便想到了你。”
“送過我的?不行不行!”
周小白一聽他如此說,趕緊把手里的球拍還給了對方。
“我哪能要你的東西,這球拍一看就不便宜,太貴重了。”
“這就是給你買的——”
張海洋又把球拍送了回來,神情認真地解釋道:“我是真心要感謝你的,畢竟給了我那么多的幫助。”
“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周小白打量著手里的球拍,臉上難掩喜歡,嘴里卻客氣著。
張海洋見此,欣喜地擺了擺手,道:“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啥金貴玩意兒,我可是誠心要送你的。”
“還不是金貴玩意啊!”
羅云接過球拍看了看,嘴里說道:“行啊,張海洋,都能進得去友誼商店了,那兒的東西可不便宜。”
“而且,就算有錢也進不去。”
她語氣夸張地問道:“咋地,你有門路啊?還是有特殊關系啊?”
“這你就甭管了——”
張海洋倒是高興有人點出這句話來,他為了這副球拍真是不容易。
但越是這樣,越要表現的不在意,好讓周小白發現后會感動。
什么時候發現最好?
當然是現在!
只要有人點出去友誼商店的不容易,那他這份禮物的價值和嗶格就大大地提升了,周小白能不感動?
一想到女神感動的激動落淚,或者甜甜地微笑,兩個人就此確定戀愛關系,會見雙方父母,結婚生子……
他有點等不及了,上次在戲劇院門口,他就已經把兩人仨孩子在哪上學的事想好了,現在可以盡快辦了。
“哎呀,你就收著吧——”
張海洋很大方地一擺手,說道:“我當時不確定你用不用得上,只是聽李援朝隨口說了一句你正在打網球,要不然我就再給你買雙網球鞋了。”
“快別破費了,”周小白很是客氣地說道:“僅僅是這副球拍我就老大不好意思了,怎么好麻煩你。”
“不過……”
她猶豫著看了看羅云手里的球拍,滿臉為難的模樣,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白?”
張海洋哪里會讓自己的女神為難,主動說道:“有事你說話啊。”
他自覺得今天來值了,禮物也送出去了,更值得了。
最高興的便是周小白真的喜歡,還沒有介意他悄悄變換的稱呼。
你們聽到了嘛,我叫她小白啊!
“挺不好意思的,你說的友誼商店在哪啊?”周小白含糊地解釋道:“我想給那個……再買一副。”
“最好能告訴我你是怎么進去的,我自己過去買就行了。”
她微笑著,用很客氣的語氣說道:“還有你說的那種運動鞋。”
“額——再買一副?”
張海洋愣了一下,目光掃過身邊的羅云,卻得了對方一記大白眼。
對啊,周小白跟羅云再好,也用不著給她再買一副球拍吧?
那是看自己送的這一副好了,再買一副準備送給誰呢?
“嗨!我當是啥事讓你這么為難呢,原來是這么點事啊——”
張海洋就是想知道她給誰買,所以主動提出了幫忙的意見。
“沒關系,你回來一趟也不容易,這點事我幫你辦了!”
他看著周小白問道:“除了球拍再要一雙還是兩雙網球鞋是吧?”
“兩雙,一雙三六的,一雙四四的,不會很麻煩吧?”
周小白試探著問了一句,隨后走到座椅邊上拿出錢包道:“多少錢你告訴我,要是兌換外匯券的話……”
“干啥?干啥、干啥!”
一見周小白去拿錢,張海洋好像受到了侮辱一般,這會兒要急眼了。
他瞪著周小白質問道:“不拿我當朋友處了是不是?寒磣我是吧?”
網球鞋,一雙三六的,必然是周小白給自己買的,那一雙四四的呢?
不用想了,一定是給男人買的。
想想前幾天的誤會,以為周小白跟別人約會的,結果是孝順母親。
再想想周小白身邊更是沒有男人,那這雙鞋是給誰買的?
笨蛋,還用猜啊,一定是給周小白她爸買的唄!也就是未來老丈人!
剛剛周小白說再買一副球拍的時候他就想到了,一定是孝順爸爸的。
沒錯,他迫不及待想要叫爸爸了,哎呀,早晚的事——
沒看自己定義了與周小白的朋友關系她都沒有反對嘛,這就是進步!
學著點吧,單身狗!
“不是,海洋,你誤會了。”
周小白將五張大團結遞了過去,主動解釋道:“我知道你有能耐,可那也是你的人情,送我禮物就已經很感謝你了,哪能再用你墊錢……”
“罵我呢是吧?小白?”
張海洋舉起手,根本不接那錢,很是認真地說道:“給你買東西我要是再拿你的錢,那我成什么人了?”
“不要,不要,趕緊收起來!”
他很是瀟灑地擺了擺手,邊往外走躲著周小白邊說道:“這事你就甭管了,交給我吧,這幾天拿回來。”
“海洋!你回來!這錢——”
周小白追了十幾步,可張海洋堅決不要,還跑開了,她喊都不回來。
“怎么這樣啊——”她好氣又無奈地說道:“掙點錢多不容易啊。”
站在休息區的羅云揮了揮球拍,找了一下手感,羨慕、嫉妒的表情扭曲了,嘴角都撇到耳朵丫子上去了。
“嘖嘖嘖,真是好球拍啊!”
她見周小白回來,嘖舌道:“我猜最少二十一副,興許都說少了。”
“不過看他對你一往情深的模樣,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胡說什么呢,”周小白翻了個白眼,道:“我們是純潔的友情。”
“沒聽他剛剛說啊,是為了感謝我幫他介紹業務和來財的路。”
“嗯,我真是信了——”
羅云用新球拍打出一顆球,嘴里則是回道:“我怎么就沒有遇到過這種好事呢,難道我長得不漂亮?”
“怯——”周小白抿了抿嘴唇,道:“你就會編排人,好好的事叫你這么一說都成了別有用心了。”
“哦,我編排人?”
羅云好笑地用球拍指著她說道:“張海洋要是對你沒有意思,我能把這球拍給吃了你信嗎?”
“好端端的,吃球拍干啥!”
周小白避過她的叫號,搶了球拍過去試了試,越看越喜歡。
友誼商店她知道,母親帶她去轉過,可也僅僅是轉過一次。
家里并不缺少她的吃穿用度,甚至在跟李學武之前她都沒花過大票。
別誤會,在周小白的心里,她早就跟了李學武了,兩人都一被窩了。
就算沒有那個,也是李學武照顧她年齡小,愛護她的名聲而已。
不然李學武為啥給她花錢啊?
那么多錢養著她享受生活,這一年下來,她花了前十八年的錢。
京城大大小小的商場她都轉遍了,有什么時髦的東西她都玩遍了。
津門吳老師家里,她的房間堆滿了各種新鮮玩意,送人的不計其數。
唯獨這友誼商店,母親擔心她養成虛榮心,不許她用家里的證件去。
而她自己又沒有渠道拿到通行證,去友誼商店是需要通行證的。
所以張海洋這么一說,她就真的動了心,想去友誼商店看看熱鬧。
以前的她還小,不好開口跟母親要東西,現在自己有能力了,自然要滿足一下虛榮心。
“我的工作說復雜也不算復雜,可要說簡單,那就有點虧得慌了。”
李學武給楊駿派了支煙,端茶過來的彭曉力幫他點了。
“嗯,你不抽煙的是吧?”
楊駿都由著彭曉力點煙了,這才發現對面的李學武沒抽。
他抽了一口起了火,這才挑眉問道:“是本來就不抽,還是……?”
“原來抽,后來戒掉了。”
李學武表情和煦,但并不見假客氣,更不見應酬式的微笑。
平時什么樣,現在就是什么樣。
他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在對方好奇的目光中解釋道:“起初是看李主任戒煙成功了,深受震撼和感動。”
“那個時候正巧我剛結婚,我愛人聽我提起這個,勸我戒掉煙癮。”
“為了要孩子是吧?”
楊駿好像知道這個,有些理解地點點頭,道:“那你和李主任都挺不一般的,至少意志力很強啊。”
什么意思?
聽他這么說,李學武的眉毛一動,但并未表現出驚訝和疑惑來。
“剛開始也很難受,不過我畢竟年輕,工作起來就忙忘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再加上有領導做榜樣,家里人的監督……”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攤了攤手,后面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了。
“真難得,我就戒不掉。”
楊駿嘆了一口氣,瞅了瞅手里的大前門說道:“多少年了,說戒煙也得有五六次了,沒有一次成功的。”
“我也知道抽這玩意不好,”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可我跟你不一樣,工作越忙越想抽它,真是!”
“李主任戒煙就是身體原因。”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介紹道:“他是吃了戒煙丸,一小粒一小粒的那種,就在他抽屜里放著。”
“沒用的,我試過了。”
楊駿抽了一口煙,看著他嘿嘿笑道:“還是得靠強制意志力才行呢,最好是扔監獄里,半年就戒掉了。”
“您要是真心的,那我能幫上您的忙。”李學武玩笑道:“我在炮局有熟人啊,可以給您開單間。”
“哈哈哈——”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早晨起來的時候右眼皮就跳。
等到了班上,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工作組組長楊駿進屋了。
這老小子帶隊進駐紅星廠半個多月了,倆副組長忙的四腳朝天,他可倒好,整天這躥那鉆的瞎轉悠。
當然,你要說工作組明察暗訪的,李學武倒也是很理解和支持。
只是來他這晃悠什么?
要問話的意思是一點沒有啊,閑扯淡的工夫倒是很到家。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辦公會上,自己給對方留下的印象太過于深刻。
或者說楊駿對自己的工作,對自己負責的項目,以及相關的業務比較感興趣,是為了近距離地觀察自己?
沒這個必要吧,工作組十幾個人呢,又從機關里抽調了十幾個人,這些天不是搞調研和查工作記錄呢嘛。
李學武對楊駿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上面傳下來的言論并沒有什么值得參考的,純胡言亂語。
那么,他來是干什么的?
“不好意思啊,領導,打擾一下——”彭曉力敲了敲門,在兩人看過去的時候解釋道:“夏主任來了。”
“哦,楊組長在吶——”
夏中全走進屋,同李學武點點頭,笑著與楊駿打了招呼。
楊駿主動站起身與他握了握手,雙方笑著互相介紹了一下。
夏中全是帶著車輛工程研究所所長王志以及后勤計劃科科長魏從光一起來的。
明顯的是要談業務,可楊駿很沒有眼力見地重新坐了回去,絲毫沒有要告辭離開的意思。
當然,他是工作組的人,李學武沒有理由避著他,夏中全也一樣。
老夏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開始匯報起了此行來的目的。
“宏運項目定標定產了,預計在下個月實現試運行量產計劃。”
說了一大堆,李學武坐在辦公桌后面,看著王志提交上來的文件。
“供應鏈那邊沒有問題了是吧?客車廠那邊有沒有什么問題?”
他抬起頭看了幾人一眼,態度明顯比剛剛閑聊時嚴肅了許多。
“一月份量產,要注意春節假期以及原材料和零部件的供應情況啊,一定要做好應急預案和準備工作。”
楊駿像是局外人一般,微微瞇著眼睛抽著煙,打量著屋里的眾人。
來的這三人里,只有總工夏中全坐在了他身邊的椅子上,王志和魏從光均是圍站在了李學武辦公桌旁。
講客車生產業務,夏中全負責說大概,王志負責究細節,兩人配合著回答李學武提出的各種問題。
看得出來,李學武對這項業務是很了解的,甚至能挑出項目規劃書中的變動部分,還特別做了詢問。
根據這些天的走訪調查,楊駿對于李學武的能力水平倒是不驚訝了。
只是這會兒很驚訝于他在中基層干部隊伍里的威信和地位。
就看王志和魏從光所站的位置和姿勢便能知道,倆人有點怕李學武。
有點意思啊——
“這份計劃銷售那邊知道嗎?”
李學武看完了材料,問完了生產和技術層面的問題,這才抬起頭看著兩人講道:“要做配合的啊。”
“是,我們這邊只等著計劃定下來以后,再同銷售那邊對接。”
夏中全抽了一口煙,點點頭說道:“您放心,這件事差不了。”
“不是差不了的問題,你們要給銷售工作留出時間啊!”
李學武微微皺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水,說道:“羚羊汽車上市的時候怎么運營的我不用說了吧?”
“你們要給銷售處策劃和熟悉這臺車性能、賣點的時間啊。”
他挑了挑眉毛,講道:“銷售不出去,你跟我談三班倒、兩班倒的試生產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試生產的根本意義是拿出一部分產能來試探市場的反應,對吧?”
“是,我理解您的意思了。”
夏中全點點頭,認真地講道:“下來我們就同銷售那邊溝通,加班加點,一定能拿出銷售方案來。”
“盡快,好吧?”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雖然不滿意這次的安排,但還是適可而止。
說完了宏運客車的生產,他又轉頭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魏從光。
“你有啥事?”
“還是汽車集采的事。”
魏從光見夏中全和王志都挨了訓斥,心里直打鼓。
這會兒見李學武看過來,趕緊地用簡明扼要的語言匯報道:“后勤這邊需要二十臺校車,三臺救護車。”
“年底了啊——”李學武嘴角一撇,沒好氣地說道:“你當財政運算還有很多,別剩下一點是不是?”
“不是,我知道廠里的財政預算早沒錢了。”
魏從光沒想到李學武說話這么狠,竟然當著工作組領導的面,也敢說出這種潛規則的話來。
李學武沒在意他亂瞟的眼神,看著手里的申請報告,問道:“要宏光?小了點吧?校車還是救護車?”
“你知道宏光是7座車吧?”
他抬起頭,懷疑地打量了魏從光一眼,道:“你知道它有多長嗎?”
“是想用作救護車,”魏從光苦著臉解釋道:“我們這也是沒辦法了,廠醫院那邊打了幾次報告了。”
“原先的救護車是卡車改的,醫療條件不達標不說,保障性還……”
他的話沒說完,但李學武已經明白他想說啥了,車老出故障唄。
這倒是常有的事,這年月的卡車跟后世完全不是一回事。
司機為什么都是修車高手啊,那都是逼出來的。
生產技術不達標,零件磨損嚴重,材料不合格等等,壞了就得修。
你要說運輸卡車壞了耽誤事也就算了,救護車要是壞半道上……
“宏運不行,太小了,”李學武看著他搖了搖頭,講道:“那是輕量型客運車輛,滿足不了特殊要求。”
“那就用鴻途?”魏從光皺眉道:“不過……是不是有點大了?”
“當然,你都知道太大了。”
李學武撇了一下嘴角,看向夏中全問道:“宏圖定標之前,咱們廠不是搞了臺九組車嗎?”
“嗯,我剛剛還在想這臺車。”
夏中全點點頭,接過話茬解釋道:“不過廠里放棄了這臺車的設計,京城汽車廠有意向要談合作。”
“他們也想搞客車?”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心里猜測可能是上面給的指標。
他倒是沒在意紅星廠的設計賣給京城汽車廠,只要不賠錢就行。
“廠醫院這邊需求量不算大,三臺是吧?”他看向猶豫表情的魏從光笑了笑,說道:“三臺不夠你倒是說話啊,跟這兒你還裝假啊?”
“我也是不太好意思了——”
魏從光見領導笑了,便也跟著笑了,解釋道:“財政畢竟緊張嘛。”
“再緊張也不能差了救護車啊!”
李學武好笑又好氣地瞅了他一眼,抬手指了夏中全安排道:“看看改裝廠那邊,要是方便的話把九座車原型車改一改,改成救護車。”
“改裝倒是不難,那是三臺?還是……”
夏中全看向了李學武,又瞧了魏從光一眼,希望能有個準確數。
“那就先來十臺車吧,”李學武拍板道:“十臺車應該是夠用了。”
“夠用了,夠用了——”
魏從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笑著點頭道:“十臺車可真借勁了,正好替換掉原來的那些老爺車。”
“救護車的事解決了,說說校車吧,”李學武翻開了申請報告,挑眉道:“你想申請什么車沒寫啊?”
“我這邊也拿不準,咱們廠以前也沒有過校車啊。”
魏從光苦著臉解釋道:“現在倒是有兩種選擇,一個是12人座鴻途,一個是45人座鴻海。”
“鴻途不合適,就算改成兒童座椅也做不了多少人。”
李學武微微搖頭,先否決了選用鴻途的意見。
給紅星聯合學校配備校車,不是面向所有年級學生的,僅僅是給育紅班的孩子們,以及托兒所的娃娃們。
小學及以上學生需要家長送到學校,或者由學校組織上學、放學小組,學生們自己組隊搭乘公車前來。
紅星廠現有職工九萬多人,在京職工五萬多人,雙職工家庭和新生兒出生數量在今年即將達到新高度。
也正是從今年開始,紅星廠的基礎教育開始完善,教學資源達到最優,相關的標準也需要配齊。
育紅班四十多個班,真要用鴻途來送,那得采購多少汽車啊。
就算汽車廠是紅星廠自己的,那成本也受不了啊。
關鍵是后期的人力管理和油料消耗,這個也是大頭。
李學武不能拍拍腦袋就做了決定,得充分考慮后續的工作。
“一千名左右的孩童用車……”他想了想,對夏中全說道:“鴻海的客運標準好像不夠啊。”
“如果是改成兒童座椅的話,”夏中全回答道:“十五臺車應該就夠用了,鴻海標乘45人。”
“嗯,我說的不是乘坐標準。”
李學武微微搖頭強調道:“我說的是車輛運行安全標準不夠。”
“成年人和孩童的用車標準畢竟不同,他們所擁有的行為能力也不同,這個必須充分考慮進去。”
他著重講了幾個細節,問了王志在技術上的改造難度。
王志看著領導在草稿紙上標出來的設計要求也是撓了撓腦袋,仔細思考過后說道:“改裝沒問題。”
“那就這么改,”李學武放下手里的鉛筆,拍板道:“安全防護標準就按輕型裝甲車來對標。”
他指了指茫然的魏從光說道:“你在驗收的時候就按這一標準,差一點都不行,聽見了嗎?”
“是,我聽見了!”
“有這個必要嗎?”
聽見他們談完了,楊駿端著茶杯詫異地看著李學武問道:“我是說校車的設計改造標準定的這么高。”
他很懷疑李學武是在他面前故意作秀,或者習慣于強調未知的危險。
夏中全看了他一眼,并沒有說話,而是低下頭抽起了香煙。
李學武安排做事,還真是少有人提出質疑的。
以前還有,現在絕對少有了。
王志和魏從光也不甚明白,但他們已經習慣了李學武的做事風格。
這會兒聽見楊駿問了,便也都看向了李學武,想聽聽領導的解釋。
“校車安全對標輕型裝甲車,標準高了嗎?我覺得很正常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很坦然地講道:“我不知道哪臺校車上有未來的紅星廠廠長,總工程師,總設計師,每一名孩子的未來對于我們來說都是寶貴的,值得呵護的。”
“這特么還用問?”
李學武帶隊到船舶設計研究所調研,主動考察了輕型巡邏艇的研究。
研究所匯報,輕型警用巡邏艇定型,如果驗收合格便能投入生產。
“上去看看!兩臺發動機?”
他上了原型船,仔細觀察了船尾的兩臺發動機,問道:“國產的?”
“國產的,供應鏈系統從魔都采購的,應該是國內最先進的了。”
研究所負責人蹲下身子,親自給李學武介紹了發動機的相關參數。
李學武趴在船尾聽的很是認真,甚至在負責人講到船舶下流體環境的時候,他還躺在了地上,挪著身子鉆到了船下仔細觀察了一下。
看他如此認真的模樣,負責人一點都不敢含糊,解釋的特別認真。
尤其是李學武問的問題還特別的刁鉆,全是能想到的極端情況。
很明顯的就能聽得出來,李學武來調研絕對不是抱懵來聽熱鬧的。
什么樣的領導最可怕?
就是這種喜歡做功課,對所有業務都要了解和研究的領導。
因為你根本糊弄不了他,數據能騙人,但實際應用糊弄不了人。
有一個漏洞讓他抓到,你就等著死吧,他能讓專家查死你。
什么樣的領導最可愛?
管委會李主任那樣的最可愛,對業務工作狗屁不懂,你說啥就是啥。
“你還懂船舶設計?”
楊駿見李學武看完了船下,主動伸手拉了他起來。
李學武道了一聲謝,拍了拍身后的塵土說道:“懂一點皮毛而已。”
看著船舶工程研究所負責人哭笑不得的表情,楊駿才不相信呢。
剛剛的問答他也聽見了,一個是設計,一個是應用,負責人汗都下來了,一看李學武就是很懂行的家伙。
“這批船是我們廠接到的相關領域第一批訂單,必須謹慎對待。”
李學武蹲在了快艇邊上再次看了起來,嘴里則是解釋道:“津門海事需要更新換代輕型巡邏艇。”
他回過頭看了楊駿一眼,繼續說道:“我花了人情關系才拉來的訂單,必須要讓海事滿意才能下大單。”
“你可真夠拼的——”
楊駿點點頭,對于他話里的私人關系并未在意。
李學武今天出來調研,不出意外地又被他給纏上了。
跟屁蟲一樣,攆又攆不走。
“沒辦法,廠里這么多人等著開工,這么多家屬等著吃飯呢。”
李學武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站起身對負責人說道:“這機器不一定行,我幫你聯系日商,看看能不能搞到更好的技術,發動機廠來生產。”
執法船要快,還要穩,不能出事故,所以發動機必須要抗造。
他決定了,回頭就給老彪子說,從造船廠買的這種大飛,必須掛六臺發動機,否則一定會被追上。
“沒想到您還會玩這個。”
李學武胳膊也是長,掄起球拍來像是掄大錘似的,網球彈地后的速度都沒削減幾分,照著楊駿就去了。
楊駿倒也不是棒槌,閃轉騰挪,好在能陪著李學武玩玩。
“好球——”
周小白帶著幾個好姐妹站在場邊大聲叫好著,好像很懂球的樣子。
楊駿已經呼哧帶喘的了,可還在堅持,并沒有同李學武說歇一歇。
李學武也是損到家了,為了報這孫子跟了自己一周的仇,今天愣是沒喊停,非要累死丫的不可的架勢。
他的體力有了解的都知道,真耍起壞來,倆也頂不住啊。
最損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周小白帶來的那些姑娘們。
球場上就倆大老爺們,卻有四五個小姑娘,你說楊駿舍得說不行?
今天就算是累死在球場上,他也不能說不行,這球必須打下去。
別問周小白的好姐妹都是哪來的,自從她跟了李學武以后,這樣的小姐妹要多少就有多少。
要不是在意李學武的感受,好兄弟都能拉來一大車。
而參與這樣的活動,正是大院里那些小姑娘們追求的頂級目標。
歐欣等人的例子擺在那呢,只要跟對了好哥哥,那還不是前程似錦啊。
“非戰之罪啊——”
實在是不行了,十個球最開始也就溜一個兩個,到最后能接住一個兩個都算僥幸了,楊駿不得不認投了。
他甩了甩頭發上的汗水,接了姑娘遞過來的毛巾捂住了臉,大口喘著粗氣,剛剛這場球下來,真要累死他。
“我這裝備不行啊!”
“您還挺能找理由!”
周日了,李學武可不會慣著他,什么特么工作組組長,現在他不認。
“您瞧那湖里有十朵蓮花,您要是喜歡啊,我勸你最好采九朵蓮。”
“草——”
楊駿又不是二嗶,回頭看了一眼團結湖上的荷花,差點氣罵街。
他聽出來了,李學武是讓他菜就多練,別找理由瞎嗶嗶呢。
“你經常玩這個啊?”
打量了一眼李學武的球拍和球鞋,眼底的羨慕可是收不住的。
球拍上的洋碼子,球鞋的新式樣式以及認不出來的標志,一看就不是便宜貨色,更不像是商場里買的。
沒錯,正是張海洋費勁巴力,求爺爺告奶奶從友誼商店買回來的。
他可萬萬沒想到,這送給老丈人的球鞋卻是蹬在了李學武的腳上。
而且在張海洋等人看來最舍不得糟踐的小白鞋,這里卻是使勁蹬啊。
周小白倒是硬塞給他錢了,可他哪里會要,要了不就白費勁了嘛。
再說了,這兩副球拍和球鞋足足花了他一百多塊錢。
周小白自以為給多了的五十塊錢在他看來,拿了就虧了。
不僅虧了面子,還虧了里子。
正所謂,你所珍惜的,求而不得的,就在別人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