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說這個項目的規劃嗎?”
在聽了李學武關于坦途的介紹,包培剛心里也是有點癢癢。
跟紅星廠合作了幾個項目,對紅星廠的了解不說知根知底吧,但也差不多了。
東城信用社一年才多少的投資信用額度,絕大部分都投在了紅星廠的項目上了。
當然了,他不是傻子,什么項目能投,什么項目不能投他還是很清楚的。
之所以入股合作聯合儲蓄銀行,他是看中了該銀行的核心目的和作用。
在取締部里計劃資金管理的中間環境,打通計劃生產和資金劃撥的最后一塊壁壘,同時聯通港城投資銀行運作外匯資金。
相對來說,擁有將近十萬人的職工,幾十萬人的聯合儲蓄潛在客戶并不顯得很重要了。
再結合貿易管理中心的現金流通速度,以及紅星廠在亮馬河工業區組建的商業共同體。
只能說外人看見的是銀行,作為信用社管理者的他看見的是水龍頭啊。
這是一道控制紅星廠經濟發展流速的開關,別說投資幾百萬了,就是一千萬他也得投。
現在投資了紅星廠的幾個項目,就等于搭上了紅星廠集團化發展的快車。
未來還摸不清楚,但五年之內,投資紅星廠絕對是信用社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績。
不是有人說嘛,選擇很重要。
在有了合作基礎以后,信用社也成為了紅星廠發展項目融資的首選客戶。
而對于信用社來說,閉著眼睛跟投紅星廠都只有大賺和小贏的區別,你說他投不投?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東城信用社都不用尋找信用投資渠道了,跟著紅星廠穩賺不賠啊。
剛剛李學武簡單地介紹了坦途汽車的設計規劃,以及目前所取得的成績和進展。
咋說呢,他這個外行是不懂汽車設計的,上次紅星廠一行來給他們匯報合作進度就聽了個稀里糊涂,回去后還特意補了課。
包培剛后來也總結出來規律了,這種專業的業務知識并不需要刻意地探究和計較。
只需要判定紅星廠的項目是針對哪一塊市場的,能不能做得出來,多久才能做得出來。
而他們只需要研究一下該商品在內貿市場也好,外貿市場也罷,到底有沒有銷售錢景。
拿住了這些門道,剩下的就是談錢不傷感情了。
別看李學武說的含糊,可包培剛知道,他是來談項目的,還真就不是要錢來的。
這種項目紅星廠現在應該是不缺融資渠道的。
因為67年年底撈上來的一網足以震撼京城乃至是金融系統內的所有具備投資資格的銀行和信用機構。
兩千五百萬,十個月,凈利潤三千多萬。
李學武只需要代表紅星廠在報紙上喊一嗓子,說我們有個項目前景特別好,準備要做外貿出口,你看有沒有人上趕著來合作投資。
這么想,李學武能提前給他透露消息,還是看在兩人私交很好的面子上了。
正因為互相熟悉,包培剛也沒有藏著掖著,想到什么就問了什么。
“您應該能夠理解我們廠在汽車工業,尤其是吉普車發展上的定義和規劃。”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故作猶豫地講道:“換句話講,您應該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
“額——”包培剛愕然,而后哭笑不得地點點頭,說到:“有所了解,略懂、略懂。”
其實不是略懂,是特么太懂了。
他很清楚,紅星廠做夢都想干掉京汽,拿到屬于212的采購訂單。
“我們廠針對競品的市場影響和產品定位做了詳細的調查和研究,得出了一個結論。”
李學武正經地講道:“那就是該競品太過于平衡,沒有任何突出優秀表現。”
“就算做了幾種變形生產,可萬變不離其中,核心體系是沒有做出改變的。”
“嗯,我理解——”
包培剛聽李學武給他講紅星廠針對京汽212的營銷戰略,難得地也認真了起來。
他點頭附和道:“越是平衡,越是平庸嘛。”
“就是這個道理!”
李學武手指點了點,道:“競品一味地追求數據上的平衡,想要滿足所有環境需要。”
“這是不可能的。”
不用李學武問,包培剛都知道搶答了。
他很理解地說道:“就連我這種門外漢都知道,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
“鋤頭翻不了地,公雞下不了蛋。”
“我們就是要從這里著手。”
李學武微微一笑,順著他的話說道:“不能跟對方正面交鋒,這樣等于資源浪費。”
“嗯,這一點沒有錯。”
包培剛很是認同地點點頭,講道:“上面也不會允許兩種同類型的吉普車出現競爭。”
這話是真的,因為國內的鋼鐵資源也好,汽車零部件產能也罷,都不允許競爭浪費。
“所以要細化市場,細分產品。”
李學武總結道:“他們做全面型,我們就做專業型,在專業的領域完全碾壓他們。”
他用手邊的火柴盒捏了坦途的大概形狀,用火柴點了火柴盒的幾個關鍵位置做了對比性的解讀,尤其是專業性,吊打212的存在。
“為什么要做兵用車,這個問題其實從一早搞汽車工業就是繞不開的矛盾。”
李學武很坦然地講道:“目前國內的民用汽車市場不是很好,想要發展和生存,設計和生產兵用汽車是必經之路,也是外貿爆款。”
“您應該聽說了,我們廠的羚羊工程款吉普車在國外收獲了很大一筆訂單。”
“嗯嗯,聽你們李主任說了。”
包培剛很想說是聽你們李主任吹了的。
老李也是的,狗肚子裝不下二兩油,有點成績就要上上下下地吹牛嗶去。
當然了,紅星廠晉級在即,展望集團化,有他們這樣會干工作的,也得有個老李這樣會講PPT(吹牛嗶)的。
“東南亞和非洲,近期要來客商考察。”
李學武點點頭,認真地說道:“人現在就跟羊城組織學習呢,年后就到。”
“這一部分的客場采購目標重點之一便是羚羊汽車,尤其是非洲,你知道原因的。”
“嗯,有所了解——”
包培剛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使勁地唑著,內心有點慌,覺得今年的投資額度不夠了。
只看李學武提及了客商采購,就知道坦途這種輕兵全地形運輸車輛會成為秘密武器。
就連羚羊都能賣的那么好,更何況是針對兵用設計的專業吉普車呢。
“戰斗輕量化、隊伍摩托化、裝備專業化,”李學武捏了三根手指講道:“兩千美刀一臺的金屬頂棚吉普車是實現該目標的首選。”
“如果采購量拉起來,去掉金屬頂棚和非必要的套件,我們能把價格壓到一千三百美刀,他們買一臺毛子的嘎斯69夠買十臺羚羊的了,他們憑什么跟我們搶市場?”
“如果能夠打開吉普車市場,我們就能打開摩托車的外貿市場。”
李學武用火柴盒和煙盒以及煙灰缸做了戰斗裝備的匹配進攻和防守模擬。
包括紅星廠可以提供的輕兵器、吉普車和直升機等等。
“非洲的那片土地上這一類的裝備就夠他們用的了,我都覺得太過于先進了。”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摩托車、輕吉普車、重吉普車、輕型裝甲巡邏車、直升機。”
“我們位于鋼城的五金工業兵器廠最近在同輕兵所接洽,準備代工生產輕兵武器。”
他掰著手指頭介紹道:“像輕重機槍、自動步槍和半自動步槍、迫擊炮、噴火器等等,算是給五金工業做一個補充。”
“做兵器供應商?”
包培剛皺眉道:“這樣做會給你們廠的外貿業務增添限制條件吧?”
“輕型兵事武器供應商。”
李學武微笑著說道:“我們廠只做貿易對接,誰知道是我們廠生產的?”
“這些輕兵器掛在人的身上跑不動,總得有個合適的交通工具不是?”
他嘿嘿地笑著說道:“坦途就是我們廠專門為此設計的全地形班用交通工具。”
“這玩意兒結構簡單,造價便宜,工業輸出利潤極為豐厚,我們廠不介意賺輕便錢。”
“嗯,你要這么說——”
包培剛點點頭,說道:“有這樣一款兵用交通工具還真是勢在必得了。”
“不著急,就是隨便聊聊。”
李學武笑著放下手里的火柴盒,結束了這個話題,“您知道就行了,別說出去。”
“我們廠做業務您是知道的,沒有一定的不會拿出來炫耀的,也就是您今天問了。”
他站起身,說道:“行了,今天就到這,我還得往下一家去呢,祝您新年愉快。”
“哎,不能走——”
包培剛一把拉住了他,堅持道:“到飯點了,你要走了不打我臉了嘛。”
“咱們食堂大師傅雖然比不得你們廠的廚子,但也是有特別手藝的,今天嘗嘗。”
他按住了李學武不讓他客氣,嘴里一個勁地強調道:“咱們喝點,多嘮嘮,你給我多講講這外貿業務和進出口的事。”
“坦途這個項目別人我不管啊,得給我們東城信用社留兩百萬的份額!”
“怎么才兩百萬啊?”
除夕這一天,紅星廠張燈結彩,氣氛熱烈井然,職工的臉上全是欣喜和笑意。
食堂早就貼了公告,除夕和新年兩天,各燉五頭肥豬,菜里的油水高高的。
這讓取消停工停產,除夕照常上班的職工心中的怨氣消散了許多。
而后文藝宣傳隊宣布,除夕這一天所有文藝表演人員將下車間、下班組地表演節目。
交班和休息時間充分利用,讓職工們過一個喜慶的新年。
廠供銷服務部也公告,春節期間不關門,照常營業,春節當做周一過。
廠職工不放假,廠領導和機關干部們也沒法放假,只能串休假。
各機關單位和部門在保留一定的值班人員數量后,開始了大批量的串休。
周日挪到今天來過,誰都別虧著。
李學武不湊巧,蘇維德剛來廠里,沒法掌握保衛工作全局,只能是他在春節期間值班。
職工們不放假,保衛和消防就更不能放假了,而且比往常還要忙。
李學武在消防大隊檢查完工作,同消防隊員們一起貼了春聯后來到了機關進行巡檢。
正遇到同樣值班的景玉農,一聽說李學武從信用社套了兩百萬做項目專項資金,她還抱怨上了。
“兩百萬就不少了,要多少是多啊?”
李學武好笑又無奈地說道:“您當這是摩托車工業和轎車工業呢?”
摩托車價格低,銷售面廣,為了形成規模和生產力,投資五百萬,東城信用社不虧。
轎車同樣廉價,且供應外貿市場,英吉利的技術引進,有絕對的盈利保障,所以再投五百萬同樣不虧。
這兩筆都是長期持有的投資項目,可不是短平快。
“坦途這個項目啊,說八字沒有一撇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沒多少底氣。”
李學武撓了撓腦袋,說道:“目前追趕212的各項數據還有些費勁,要在專業領域領先甚至是碾壓一個時代,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少也得兩三年看齊。”
他瞅了一眼辦公室,見李雪沒在,便隨意了很多,輕聲說道:“這些項目都是補丁。”
“我知道,你在坑人。”
景玉農疊起右腿,端著茶杯說道:“從一開始我就不信你會讓信用社把錢賺走。”
“這叫什么話,我是土匪啊我!”
李學武不滿地瞅了她一眼,說道:“這叫延長投資回報期待,我是為了他們好。”
“嗯,忽悠,接著忽悠。”
景玉農晃了晃小腿,扯了嘴角說道:“你要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我都信。”
“你太看得起我了——”
李學武只覺得時代變了,人與人之間沒有一點信任了嗎?
“我敢保證,信用社在摩托車工業上的投資三年內就能回本,轎車工業投資五年內回本,這是擺在眼巴前他們也認同的事實啊。”
“然后呢?”景玉農好笑又好氣地提醒道:“你的飛行器項目多久能回本?”
“飛行器項目的前景特別好。”
李學武只字不提飛行器工業多久回本,而是強調了這個項目的未來發展。
“嗯,摩托車工業讓人家大賺,轎車工業讓人家小贏,然后全禿嚕到飛行器工業了。”
景玉農白了他一眼,道:“合著三個項目投資全算下來,本都折里面了唄?”
“你往后不打算見包培剛了?”
“哪的話,他還得感謝我呢。”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手里攥著兩三千萬的投資信用,撒給誰不是撒?”
“今年他沒有完成工業支援目標,明年他就得挪屁股走人,你看他現在坐的多穩。”
“嗯,真穩,要坐一輩子了。”
景玉農嘴角帶著笑意地問道:“那這一次坦途的項目又是怎么回事,良心發現了?”
“合著在您這,我就成沒良心的了?”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一語雙關地說道:“合作嘛,總得有個你來我往,有進有出嘛。”
景玉農聽得出他話里有話,翻了個白眼,嘴角扯了扯,硬是沒有接話。
她知道,接了這一句,還有很多句呢,最終她得沒理,還得讓對方占了便宜。
“兩百萬足夠支撐到坦途投產了,又不用新建生產線,與羚羊共用一套就行了。”
李學武手指敲了敲膝蓋,說道:“就算飛行器項目盈利遙遙無期,那也能從坦途上看到一些曙光,包培剛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你就專盯著一只羊薅羊毛啊?”
景玉農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不利于資金的多樣性和項目的發展啊。”
“我知道,這不談著呢嘛。”
李學武挪了身子靠近她的位置坐了,小聲地講道:“市工行有意咱們的對外貿易……”
“你可別胡來啊,坑他們?”
“新年好,蘇副主任。”
李學武從景玉農的辦公室里出來,沒搭理李雪怪異和懷疑的眼神,同路過的蘇維德打了聲招呼。
蘇維德也是笑著點點頭,回道:“新年好,學武同志。”
“我來的時候見你在大門口來著。”
他等了李學武一步,隨后一起往樓下走,邊走邊說道:“情況怎么樣,挺好的吧?”
“嗯,主要是維護穩定。”
李學武應聲過后,主動匯報道:“保衛組各部門都安排了幫扶和蹲點。”
“主要應對春節期間的消防、治安、保衛、保密等特殊情況。”
“嗯,你是老保衛了,我放心。”
蘇維德點點頭,說道:“我還在熟悉業務當中,可能要晚點才能下去轉一轉。”
“這段時間你就多費心,維持一下,有什么情況咱們多溝通。”
“您太客氣了,我應該做的。”
李學武面對蘇維德的敲打,微微一笑道:“春節這兩天我都在單位,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甭客氣。”
蘇維德沒拿他當屬下,他也是沒拿蘇維德當領導。
一個窮酸,一個窮橫,倆屌人算是撞一塊堆兒了。
下樓梯的工夫,蘇維德又問了問這幾天了解到的情況,以及各項工作的關鍵困難結點。
李學武也是沒為難他,除了在態度上不卑不亢,寸土不讓,在工作上真是坦坦蕩蕩。
他想要了解什么,李學武就給他介紹什么,沒有絲毫的掩飾和隱藏。
這也是兩人短兵相交的第一回合,各有勝負,總體來說還在試探階段。
蘇維德一副“總有刁民想害朕”的心態看李學武,李學武也是回以“賤人就是矯情”的態度,總結起來倆人都不是啥好餅。
“晉級后保衛組大部室的建設規劃現在有了吧?”下到一樓大廳,蘇維德講道:“方便的話拿給我看看,我也沒來得及參與規劃。”
“沒問題,去年年初定好的,您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告訴我,我來提交修改申請。”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一會兒讓顧城去我那,找彭曉力要就行了,在檔案室呢。”
“或者從機關檔案室調也行,這邊也有對應的再版備案,專供查閱的。”
“行啊,辛苦你了——”
蘇維德笑著點點頭,似是隨意地問道:“如果做意見修改的話不麻煩吧?”
“不麻煩,”李學武也是沒在意地笑著回道:“報備京城工業和一機部重新審核集團化方案就行了,估計一年左右也就審核完了。”
“……呵呵,好,就這樣。”
蘇維德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僵硬,但還是很好的克制住了。
但在同李學武握手道別后,轉身的一剎那笑容瞬間消失,還是被跟在后面的顧城看見了。
他和彭曉力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無奈和苦悶。
領導的交鋒突然又猝不及防,真是刀兵相見,拳拳到肉啊。
你且聽聽李組長都說了啥,這不是一拳頭鑿蘇維德肝上了嘛,你讓他還能說啥?
不過也怨蘇維德,活該挨揍,真是閑的腚疼,試探李學武有特么這么試探的嘛。
他要看集團化進程有關保衛組的大部室小處室建設規劃無可厚非,這是他的權利和義務。
但是,李學武感覺出了他語氣里的別樣心思,所以適時地挖了一個坑。
顧城經常在彭曉力辦公室廝混,對這些略有了解,他是萬萬沒想到蘇維德真跳啊。
你想吧,李學武是啥人?
你要舍得死,他就舍得埋。
蘇維德左一遍又一遍地試探李學武的底線,也是給李學武整煩了。
聽了他的語氣能不挖坑嘛,看蘇維德跳進去了,這一腳給踩的,差點把蘇維德給憋死。
問你意見和建議,你就敢修改?
這特么是李學武做的預案,報請了當時的集團化機關組織結構審核小組復查和審核的。
審核小組三十多名干部和專家,以及資深的人力和組織人員,還不及你一個蘇維德了?
哦,現在你說修改就修改,那李學武和董文學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剛特么來就要掀前任的桌子,改前任的作業,這特么不是試探,而是貼臉挑釁了。
李學武這一拳揍的狠,改方案可以,那就重新報京城工業和一機部審核。
在審核期間,集團化進程自然要重新計算,也就是延遲個一年半載的。
蘇維德真要這么做了,李懷德敢拎著搞把追著揍他,不打死他才怪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兩位領導針鋒相對,可苦了彭曉力和顧城這對兒難兄難弟了。
“過年好啊馬俊同志!”
“過年好啊學武同志!”
“哈哈哈——”
俱樂部,氣氛真到了濃時,天還沒黑透呢。
李學武清晰地記得俱樂部組建時每一張同學的面孔,人數不多不少六十人。
可算上今年發展的,聚在餐廳里的都沒有六十人。
時間都去哪了?
人都去哪了?
有些人外調了,比如秘書長周政全,外調某市,走的時候揚言混不好就不回來了。
他的情況特殊,混不好也回不來。
背刺老丈人那一下,不拿個市一把回來,怎么平息丈人的怒火啊。
再說了,這位老兄早有反骨,背刺的那一下說是順水推舟,不如說早有預謀。
周政全的人品怎么樣暫且不談,只說這份狠厲,真格的受了李學武的影響。
同樣受李學武影響的還有很多人,比如王箏、黃干和王小琴。
跟他接觸不多,也都有同學之誼,出去了,或者沒出去卻再也回不來,來不了的,也有那么十幾個、二十幾個。
之所以數據如此模糊,是因為有些人杳無音信,連家人都消失不見,沒法判定。
于麗在同王箏對接幫扶信息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一點,還特意問了李學武,人都去哪了。
李學武咋說?
他是回答不上來,知道了也不敢回答啊。
大家伙歡聚一堂,左看看,右看看,昔日的朋友各自調令,二十多人攏共才湊了四桌,還得算上管理處的同志。
要說新年新氣象,心情好,可今天的酒是越喝越傷心,氣氛在三杯酒過后便開始滑落。
李學武很理解大家的心情,所以拜年的吉祥話可勁兒說,今天盡量不談工作,談家人、說兒女,講新年俱樂部增添的活動項目。
紅星廠給合作伙伴派發了禮物,俱樂部卻比紅星廠做更好,于麗也比樊華想的周到些。
她不僅給各辦事處和分站郵寄了新年禮物,還給遠在祖國各地的會員們郵寄了禮物。
大紅色的圍巾、新春的對聯、全套的新式會員裝備,能聯系上的每人一套。
而今天在餐廳里的,人人也都是新衣服,新樣貌,只是喝到了最后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六八年了,新年了!
大家伙互相拍著肩膀祝賀著、歡呼著、慶幸著,慶幸自己還能來參加新年聚會。
人數一年比一年少,從六七年年初到年末,來俱樂部參加鍛煉和訓練的會員都見少。
在這個時期,李學武同王小琴等人也很謹慎,不了解情況的不敢發展新會員。
只是把工作上的朋友和特別熟悉的親友拉了進來,算是一股子新勢力。
當然了,標準定的也很高,他們是什么職級,就只能拉什么職級的進來。
王小琴的兒子張雙慶帶著一群半大小子在院里瘋跑,不時地點燃幾顆炮仗,叮當響。
宴會在晚上八點不到就結束了,王小琴等人紅著臉,噴著酒氣從餐廳里出來的時候被幾個小孩子搗蛋給嚇了一跳。
“哈哈哈——媽——”
張雙慶剛剛還得意地笑呢,見他媽過去,嚇的一溜煙跑遠了。
王小琴站在餐廳門口訓了兒子兩句,見李學武從后院出來,便問道:“酒喝半截就沒見你了,干啥去了?你還用得著躲酒啊?”
“我躲啥酒,去看了看留守的服務員們,”李學武笑著說道:“今晚上走了大半,總得叮囑幾句。”
“真不夠你忙的了——”
王小琴瞅了一眼后面幾步跟著出來的于麗,眼珠子都要翻白了。
“我們走了啊,你忙吧,辛苦一年了。”
這話也不知道給誰說的,李學武要扶她也被她擺手拒絕了,晃晃悠悠地爬上了汽車。
趙老四早吃完了飯,在停車場一一確認今天來參加活動的領導都送走了。
有的領導是帶著家屬來的,怕有所遺漏。
大過年的,再把孩子丟了,比如王小琴,還是于麗把孩子找回來,送上車的。
“今天喝的有點多了,不說了,再嘮吧。”
黃干腦子清醒,可嘴跟不上節奏了,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大堆,聽不出個數來。
王箏也是喝紅了臉,使勁推了她哥上了車,兩人住一個大院,回去正好順路。
今天不少人都沒帶司機,這年月也沒有酒駕一說,可俱樂部還是貼心地準備了汽車。
有值班的司機一車一車地往回送,他們帶來的車就留在了俱樂部。
每年的會員費交的值不值,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連吃帶拿的。
“你不回去啊?跟我在這過年吧。”
身滿意足的于麗也紅著臉,明明沒有喝酒,卻精力充沛,這會兒看起來神采奕奕的。
“你不跟我回去?”
李學武上了汽車,看著還站在車邊上的于麗問道:“不回大院過年?”
“不回去,我年都過完了。”
于麗笑著示意了餐廳的方向,道:“今天的人手不足,我走了不放心他們。”
“得,都隨你心意——”
李學武點點頭,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拉上了車門子。
見趙老四已經打開了大門,便開著指揮車往外走,路過他的時候還拋了一包華子給他。
趙老四樂得敬了個禮,見車離開后這才關上了大門。
李學武的車是往里拐的,他看得清楚。
去哪他可能已經猜到了,只是這種事打死他也不能亂嚼舌根子啊。
待回頭的時候,于麗已經往餐廳去了,也不知道看見沒看見。
李學武卻是沒避著她的,這種事有啥好防備于麗的,她不用猜也能知道。
當初佟慧美兩人比她還早來的俱樂部呢,倆大姑娘出現在這里是什么情況還要問?
不過李學武沒那么多精力持續戰斗,晚上喝酒的時候想到了她們倆,便過來了。
跟廚房打包的肉菜還熱著,剛出鍋的一樣,停穩了車,拎著便跳進了院子。
多長時間不翻墻了,手藝都生疏了。
等佟慧美看見他的時候,人都已經上了臺階了。
“呀——”
金姣姣發現了姐姐的目光,往門口一看差點嚇了一跳。
“您怎么來了?”
“看看你們唄!”
李學武笑著把手里拎著的食盒擺在了方桌上,示意給兩人道:“剛出鍋就帶來了,熱乎著呢。”
多虧他手上有“兩下子”,不然這菜再怎么剛出鍋,拎著到這也涼了。
佟慧美兩人見著他比見著食盒里的肉菜要驚喜,兩人俱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一個端茶,一個倒水,一個噓寒,一個問暖,連桌上的餃子都不顧了。
“趕緊的,一會兒面硬了。”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方桌,問道:“啥餡的?你們還會包餃子呢?”
“瞧您說的,以前是不會,現在不學了嘛——”
金姣姣笑著撅了撅小嘴,站在桌子邊熟練地捏著餃子道:“您是從俱樂部來的吧?”
“那您一定不知道,今晚您吃的餃子就是我們幫忙包的。”
“是嘛?”李學武笑呵呵地說道:“我就說今晚的餃子格外的好吃呢!”
“哈哈哈——”
兩人被李學武刻意的夸獎逗得直笑,顯然是開心極了,剛剛顧影自憐的氣氛一掃而空。
“餐廳今天人少,大師傅叫了我們去幫忙,說是一起吃,省的回來包了。”
佟慧美搟餃子皮很熟練,對比以前兩人差點餓死的情況好了不知道多少。
而今年的她看起來也比初見李學武時成熟了不少,就連身材也豐盈了許多。
一個是長大了,一個是伙食好,就算勤練功,也難掩愈加富態的臉蛋兒。
李學武始終認為鵝蛋臉比瓜子臉好看。
“食堂大師傅見我們不愿意留下,便給我們帶了餃子面和餡,讓我們回來自己包。”
佟慧美示意了餡盆子里,說道:“跟您今晚吃的餃子是一個餡的。”
“牛肉大蔥的,還摻了豬肉,特別香。”
李學武點頭評價道:“我就吃了幾個,搶不過他們。”
“那我們快點包,您再吃點。”
佟慧美和金姣姣見他如此說,手里的動作也加快了許多,想要留他一起吃大飯。
李學武知道兩人的心意,去門口洗了手后,也動手幫著包了起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問著兩人在紅星劇院表演的舞臺和情況,聊了聊新年的愿望和心情,這一盆的餃子餡很快便包完了。
鐵鍋就架在爐子上,熱水滾開,金姣姣嘰嘰喳喳、熱熱鬧鬧地下了餃子,佟慧美已經備好了醬油醋,全是給李學武準備的。
不知道他吃不吃蒜,還特別拿了幾瓣。
唱戲的不吃蒜,不吃醋,不吃咸,因為怕鬧嗓子,所以這真都是給他準備的。
因為他勸著,兩人這才沾了一點點醬油,都是笑著說好吃。
李學武吃的很慢,所以一頓飯下來并沒有吃多少個,倒是讓姐妹兩個不好意思了。
在送了李學武出門的時候還提及,早知道就多帶一些面和餡回來了。
這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多有沈國棟安排人送來,兩人只買些應時的青菜。
所以李學武來的時候也沒再一車一車地往廚房搬運了,她們倆也吃的不多。
就是那罐頭,紅星廠自己生產的,沈國棟也往這邊來送過。
在門口分別的時候,兩人依依不舍卻又很懂事地給他道了新年好,說了吉祥話。
李學武則也是回了特意想的吉祥話,這才上車離開。
遠的照顧不到,近的孤苦伶仃,就算時間再緊,也得多看顧兩眼,體量一下心情。
回到四合院的時候,時間已經快要九點了。
早就說好的,大飯要晚點吃,盡量給守歲留出精神頭。
他到家的時候餃子都還沒包呢,一家人除了哄孩子抱孩子的湊了兩桌。
炕上那桌是李順、劉茵陪著老太太和姥爺子打對胡。
趙雅芳、顧寧、姬毓秀和李雪則是在屋里擺的方桌上打麻將。
李學文和李學才成了看孩子,哄孩子的保姆,三個孩子可算是把哥倆給溜壞了。
“爸爸——”
李姝在屋里鬧騰的都冒汗了,見著爸爸進屋,使勁喊了一嗓子,霹靂普隆地跑了過去。
李寧見著他也是呀呀了兩嗓子,從炕上要往他身邊爬。
“看著點,別掉地上啊!”
李順回頭看了他一眼,特別提醒了一句,他這眼睛里除了撲克牌就全是大孫子了。
“咋不打對K呢?”
李學武瞅了一眼老爹手里的牌,故意使壞道:“哎呀,打倆Q也行啊——”
“嘖——”李順氣的一扣手里的牌,回頭就瞪了他一眼。卻是逗得屋里人大笑了起來。
逗孩子不好笑,捋虎須才好笑呢。
一家之主,何等威嚴,卻是被兒子故意給坑了,你說氣不氣。
老太太和劉茵笑得最大聲,只覺得這么多年過下來,還就是今年最開心。
山上的項目進展順利,李順也不用常年盯著了。
雖說還得在山上工作,可也有時有晌,能夠常回家看看了。
老大和老大媳婦的工作有消息了,雖然說還沒有完全恢復,可也解決了她的心病。
最重要的是有了倆孫子,老大一個,老二一個。
尤其是老二家,一兒一女已經湊成了個好字。
老二學武事業進步,兒媳溫順懂事,家庭和睦,是他們最放心的一對。
再就是老三了,學才回學校報到,又去了醫院實習,成熟了不少。
老三對象工作順利,感情穩定,可是讓他們省了不少心。
最后就是老幺李雪了,比較去年有了長足的進步和變化,特別是性格上成熟了許多。
過年了,全家人歡聚喜樂,共度春節。
老太太和姥爺子雖然老了一歲,可身體健康,兒孫滿堂,喜氣洋洋。
她和李順也老了一歲,可家庭美滿,兒女孝順,其樂融融。
孩子們年長了一歲,成熟穩重,學業有成,事業進步,家庭和美。
孫女和孫子們長大了一歲,牙牙學語,歡樂無窮,是家族旺盛的希望,是全家的希望。
“最后一把了啊,玩完下桌包餃子了!”
劉家大姥60歲,李家老太太59歲。
李順44歲,劉茵43歲。
李學文25歲,趙雅芳25歲。
李學武22歲,顧寧25歲。
李學才20歲,姬毓秀21歲。
李雪18歲,李姝3歲。
李唐1歲,李寧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