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管你帶誰去啊,反正不能帶著嫂子去。”
小燕抱著兩瓶酒走了進來,玩笑道:“店里就這么幾個人了,嫂子再走了,我可就真忙不過來了。”
“我們賣給你了是吧!”
傻柱也是開玩笑,點頭道:“好好好,她是你嫂子,我外人成了吧——”
“哈哈哈——”
小燕同沈國棟結了婚,身份變了,對業務的態度也變得成熟和積極了起來。
倒也不是說以前不積極,只是一個人結婚以前和結婚以后對生活和工作都是兩個態度。
要不怎么說成家立業呢。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她懟了傻柱一杵子,嗔道:“就你這買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指著你掙錢養家,還不得黃攤子了啊!”
“這話說的,好像我混吃等死了似的——”
傻柱皮糙肉厚的,小燕又不是真打,兩人玩鬧著,卻是真就著李學武的話說起了包席的事。
“前院兒閆解放剛弄了一指標,正打算買車呢。”
他示意了門外的方向,說道:“國棟幫忙跑的,說是跟廠里問了問,準備去東城提車呢。”
“去示范店啊?”
李學武沒在意地問道:“差了有十幾二十塊錢啊?”
“也就那樣吧,”傻柱點點頭,抱著胳膊說道:“我也跟熟人問了,多那錢挺合適的。”
“你想吧,要攢工業票剩這錢得等哪百輩子去!”
他抬了抬下巴,道:“示范店保一年的質量問題,還給提供一些配套的改裝件,還有維修便利呢。”
“真算下來,示范店沒多收錢,我反正覺得很合適,我要真想提車,就去示范店。”
“啥時候去提啊?”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問道:“提了車就打算包席用?平時擱家里空著啊?”
“還真叫你問著了!”
傻柱挑了挑眉毛,道:“國棟說這一陣回收站和街道小工業也會提一批三輪摩托車,我準備搭便車。”
“而且啊,我都跟國棟說好了,我那車平時也不閑著,就跟回收站打零工,他給我租金就成。”
他扒拉手指頭,嘿笑著給李學武算計道:“你想啊,有了這筆租金,汽油錢我省下了,沒準車錢還能掙回來呢。”
“這還不算我用它掙包席的錢呢——”
“瞧把你給能耐的!”
秦淮茹從屏門進來,聽見了兩人的對話,玩笑道:“不知道的以為你東城首富了呢。”
“首富不可能了,但東城師父我還行!”
傻柱逗了她一句,回身給棒梗示意道:“來,兒子,叫聲師父來聽聽。”
“去你的,占我們便宜啊——”
秦淮茹就是來看兒子的,雖說聽了李學武的勸,請了傻柱做棒梗的師父,可學還是要上的。
“走了,棒梗,該回家吃飯了。”
“晚上我在這吃了——”
棒梗想著鍋里燉著的肥魚舍不得走,蹲在灶坑門子前面給他媽回道:“你先回去吧。”
“棒梗?我們怎么說的?”
秦淮茹見兒子不出來,嚴肅了聲音道:“是不是說好的到點回家吃飯寫作業的?”
“我這不是還沒吃飯呢嘛。”
棒梗有些賴嘰著不挪地方,傻柱見了自然是要維護的,“今晚上燉的魚,我早留他在這吃飯了。”
“這哪有個頭啊——”秦淮茹抱怨道:“讓棒梗跟著你學廚,可他這學還得上啊。”
“從周五放了學開始,書包一撇,一個字可都還沒寫呢,”她瞪了棒梗一眼,道:“你們老師說你幾遍了,再不寫作業,打你我可不管啊——”
“行了,非當著我的面管孩子啊?”
傻柱擋著道:“馬上起鍋了,他回家不也得吃飯嘛,從這吃完了再回去寫。”
這么說著,他回身對著棒梗交代道:“吃完了就回去寫作業啊!”
“不然我聽說老師打你不寫作業,我就再打你一頓。”
“真打啊?”棒梗擺弄著手里的柴火棍兒,帶著無奈的哭腔道:“我都不想上學了,我現在學廚了。”
“你學飛了也得上學!”
傻柱這師父也不都是見天的逗樂子,該管教徒弟的,也是有著嚴肅的一面。
棒梗以前不怕他,那是因為有他媽和奶奶罩著,傻柱充其量就是一鄰居。
現在不成了,他是正式磕頭拜的傻柱為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這拜師的時候就講好了,師父管教徒弟,比當爹的還狠,賈張氏和秦淮茹都不能慣著。
賈張氏剛開始是不愿意的,舍不得寶貝孫子吃苦。
可秦淮茹也說了,不趁著棒梗年歲小,學一門吃飯的手藝,長大了不得餓死啊。
光指著她是不成了,軋鋼廠不比從前,更不比其他廠了,除了接收轉業和退伍的鍕人,其他渠道都關閉了。
除非你是優秀人才或者特殊人才,走人才引進通道,否則只能從聯合工業學校一路學、一路考進廠。
就棒梗這學習成績,秦淮茹也跟婆婆實話實說了,紅星廠絕對進不去,其他廠倒還有可能。
只是這種可能也沒啥意思。
聯合企業是奔著聯合工業學校的名頭來的,是招收專業性和技術性較高的工人。
只棒梗這樣半桶水,真就是進去了,也是受氣的命。
倒不如聽李學武的勸,拜傻柱為師,學一門川菜的手藝,這樣進紅星廠倒是容易了。
工人可以招臨時工,廚子可必須要成手。
廚房里那些幫廚不算,那就是打雜的,永遠都上不了灶,因為他們沒那個手藝,傻柱這樣的也不教。
這個時候可不比后世,你說學廚子上新東方就行了,得上師父家學去,先干三年辛苦活再說吧。
跟別人可以不放心,跟傻柱那是放一百個心的。
上下屋住著,傻柱左右不能壞了孩子的前程,更何況棒梗現在還上著學呢。
只要學成了,再加上那點拿不出手的初中文憑,秦淮茹舍了老臉也能把兒子給安排了。
賈張氏聽她掰扯了一大堆,都不抵傻柱一句話。
傻柱就問她,災年有聽說人餓死的,您有聽說廚子餓死的嗎?
賈張氏看著傻柱的那張冒著油腥的臉,咬咬牙也就答應了。
她可以瞧不起廚子,但絕對不敢說廚子孬。
李學武回來大院就是為了看看媽,也讓媽看看他。
只是傻柱好不容易逮著他一回,死活不撒手,非要一起喝點酒,說是好好嘮嘮。
李學武拗不過他,吃飯前往家里坐了一會兒,便又被傻柱招呼著回倒座房吃的晚飯。
二爺和十三太保剩下的幾個小子搬去了大倉庫那邊,沈國棟找人把值班室收拾出來了,也挺像樣。
聽傻柱介紹說,該有的都有,甚至還成立了小食堂。
飯菜一般,用的也不是正經的廚子,就是街道上的婦女,為的也是解決幾個小工業的工人吃飯問題。
沈國棟給傻柱往街道辦的手續就是掛在了那處小食堂,行了個口頭上的方便。
傻柱自己也說了,做包席沒那么簡單,單位里只招呼了他徒弟馬華,到時候上灶切墩就他們倆人。
再找三四個傳菜的、涼菜的和洗碗碟的就成了,這玩意兒就是賺個辛苦錢。
回倒座房吃飯的人日漸的少了,沈國棟忙起來哪湊合哪吃,多半是在大倉庫那邊對付一口。
晚上忙的差不多了,才回來這邊接小燕一起回家。
沈國棟現在也是辛苦,兩頭跑,多處忙。
他在大倉庫那邊弄了個辦公室,連帶著回收站、貿易鏈以及經銷業務都在那邊辦公。
以前倒座房三十幾口子人吃飯,現在就剩下這么十來個了。
傻柱一家三大一小,大姥、小燕和王亞梅,以及費善英帶著倆孩子,都不用放炕桌,地桌都擺的開了。
有的時候雨水不回來吃,有的時候一大爺一大媽在這吃,有的時候叫上李家幾口人。
傻柱這位行政主廚的活兒倒是好干了,就是有的時候覺得怪沒意思的,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跟李學武喝酒的時候也磨叨,總想起以前這間房里的熱鬧,那時候想吃飯都得擠著、搶著。
他還提及葛林了,一大盆饅頭擺跟前兒,吃完就剩仨,那還得說葛林收斂了,為了健康只吃了一七分飽。
現在一大盆饅頭,吃了上頓吃下頓。
這屋里就他一個壯漢能吃的,剩下的不是娘們就是孩子,再有就是大姥這樣的老頭子了,更不能吃。
李學武聽他發牢騷,回憶往事,也是頗為感慨,時間飛快,眨眼間一屋子人天各一方了。
西琳和葛林成婚了,在吉城生活;小燕和國棟結婚了,各忙各的;十三太保家里就剩下六個。
聞三和老彪子同他一樣,連孩子都有了。
就差小兄弟二孩兒了,這要是結婚生子,他們哥們幾個也算是成家立業,功德圓滿了。
傻柱默默叨叨地喝了半瓶子酒,沒醉,微醺。
李學武沒量,可也沒藏私,是真的陪他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嘛——
這種場合要是再裝假,那他就真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飯后也不知怎么嘮的,又說起了大院里的變化。
聾老太太沒了,房子空了。
閆富貴沒了,閆家和睦了。
劉海中悟了,兒子懂事了。
一大爺老了,準備后事了。
說一大爺老了,卻也不是胡掰,這年月人的壽命都不長,四五十歲就有準備后事的了。
當然了,這話說起來嚇人,實際上一點都不違和。
一大爺沒孩子,要是不提前給自己準備棺材本,難道還等著街道用板車拉他去火葬場啊?
就算是有傻柱在,也得有個心里準備。
這是傻柱跟李學武念叨的,說一大爺跟他聊過了,無論他和一大媽誰先走,剩下那個都托他照顧了。
也許是想起什么傷感的事了,傻柱捂著臉還掉了眼淚,氣的迪麗雅撿桌子的時候還掐了他一把。
迪麗雅想的是武哥好不容易回來一樣,吃頓飯也不著消停,還得聽他磨叨,大老爺們還哭唧唧的。
李學武也是無奈又好笑,順著他的話聊了不少這幾年形勢的變化,周圍人的變化。
最大的變化不就是他。
一個二十九歲的光棍,混到如今妻子、兒子和房子都有了,馬上就要有車子了,堪稱人生贏家了。
棒梗拿著抹布要給他師父獻殷勤,可惜傻柱沒喝醉,聞見抹布味兒想捶這倒霉孩子一頓。
院里一共仨大爺,以前動不動就開全院大會,現在都沒這個概念了。
二大爺不打兒子了,跟前兒就剩老三一個,后院可消停了。
秦淮茹當了干部,少了事端,一大爺不用主持公道,中院消停了。
三大爺一沒,閆家成了模范家庭,前院消停了。
回收站工作轉移,外院消停了。
李學武聽傻柱嘮叨,最大的感觸就是,每次回來都能感覺到大院的消沉和安靜。
可能隨著故人的老去,熟人的離去,他記憶里的痕跡消失不見,再也不見。
他跟著傻柱出了門,兩人帶著棒梗一同往后院走。
一過垂花門,院里的這份寧靜更顯。
或許這才是四合院的本來模樣,家家和美,安詳團圓,以前的雞飛狗跳才是不正常的。
“武叔,啥是頑主流氓啊?”
棒梗的神經有些跳脫,人嫌狗不愛的年齡,抽冷子就給兩人來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反問道:“你覺得呢,啥是頑主流氓?”
他并沒有問棒梗為什么這么問,或者從哪聽來的這個詞匯。
作為胡同里長大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必然會接觸到某個圈子,或者觸碰到年齡段該有的文化氛圍。
你要是沒感覺到,就說明你OUT了。
這么說一點都不為過,就像青春期必定會有哎呦喂老師一樣。
誰敢說自己的青春里沒有倉井、波多、小澤?
棒梗十三歲了,到了在學校不用主動參與都有人叫他一起出去打架的年齡了。
就算從家長和老師的口中也漸漸的會接觸到這兩個詞。
當然了,在家長和老師的眼里,頑主就是流氓,流氓就是頑主。
“不太懂,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棒梗搖了搖大腦袋,踢飛了院里的小石子,正彈在老七家的玻璃上,聽屋里的罵聲他也不在乎。
“是那些整天不上學,叼著煙、騎著自行車在大馬路上瞎晃悠,穿衣服敞著懷兒,多冷的天兒褲腿子非要挽起來一截的人?”
他抬起頭好奇地問道:“那些滿嘴的臟話還煙不離手,一聲招呼總有兄弟來幫忙,車后座經常有漂亮姑娘招蜂引蝶,整天嘚瑟的牛嗶樣算嗎?”
“嘿嘿嘿——”
傻柱雖然喝多了反應慢,但聽徒弟總結的觀點還是忍不住想要笑出來,“這是你媽說給你的原話吧?”
李學武沒搭理他,笑著為棒梗說道:“你說的這些人,不算是頑主和流氓。”
“啊?那什么才算?”
棒梗挑眉道:“我們老師說的,說我再發展下去就成他們一伙兒的了,無可救藥了。”
“你們老師錯了,這是刻板印象。”
李學武邁過三門,給棒梗解釋道:“受過一定的高等教育,穿中山裝,白襯衫,戴手表,抽中華,住大房子,出行有車接車送,舉止優雅,風度翩翩,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才叫流氓呢。”
他低頭看了看滿眼迷茫的棒梗說道:“你說的那些人連頑主都算不上,更別提流氓了。”
“額——”棒梗有些發懵,問道:“那我們老師說的那些人算什么?”
“嗤——”
還沒等李學武說話呢,旁邊走著的傻柱當啷來了一句:“兒子,那是傻嗶——”
“你們倆大人就教我兒子這個是吧——”
秦淮茹站在院里,攆了棒梗趕緊回去寫作業,插著腰,又好氣又好笑地指責著兩個沒正型的。
其實李學武好冤枉的,要不是傻柱接了那么一句,他這些話完全算得上至理名言了。
就算是掛在小學教室的墻上都不為過。
“你還是當師父的呢!”
秦淮茹逮著傻柱一頓火力輸出,不怕棒梗跟傻柱學手藝,就怕兒子把他的這些傻勁都學了去。
“等棒梗學了這些,回頭你家何壯不也得跟著學啊!”她見傻柱還要狡辯,抬手掐了他一把,道:“為人師表哪去了,誰這么當師父的。”
“我要不教,他要走彎路。”
傻柱嘿嘿笑著,也沒在意秦淮茹的鬧,擺了擺手便往家里逃了。
酒勁上來了,走路都有點歪,更沒想著留李學武喝茶了。
迪麗雅還在前院兒呢,何壯和聞遠玩的開心,得一會兒才回來呢,他要先睡覺了。
“氣死我了——”瞧見傻柱的痞賴樣,秦淮茹轉身瞪了李學武一眼,道:“瞧你給我出的這主意。”
“我又沒把刀架你脖子上。”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再說了,我們也沒說啥啊,是你家棒梗問起來了,我還不能給他解釋一句了?”
“就你能說,我說不過你行了吧!”
秦淮茹白了他一眼,問道:“你們喝酒了?”
“一點點,微醺。”
李學武打量了她,笑著問道:“聽傻柱說,你相親了?”
三月中旬的京城,即便是夜晚也不冷,站在院子里的兩人只覺得微風陣陣,分外清涼。
“就他會多嘴——”
秦淮茹不自然地摩挲了胳膊,躲了李學武揶揄的目光,說道:“是聯誼的時候有工會的干部幫忙介紹的。”
“怎么樣?合適嗎?”
李學武嘴角一咧,笑呵呵地問道:“相親的成功率雖然不高,但只要看對了眼就一定能成。”
“成什么呀——”
秦淮茹見他示意了后院,便跟著他往后面走了,邊走邊介紹道:“一個工作還行,就是有點矮。”
“另一個長相倒是很好,就是脾氣不怎么行。”
她的聲音有些落寞,道:“昨晚上我糾結了一宿,倒是該選哪個呢,聽工會的意見,總得試試才知道。”
“結果呢?選哪個?”
李學武回頭看了她一眼,推開了后院自己家的房門,開了燈。
“沒有結果——”
跟著進來的秦淮茹氣呼呼地說道:“今天工會那邊給我回話了,說那兩個都沒看上我。”
“哈哈哈——”
正準備燒熱水的李學武也是被逗笑了,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寬慰她道:“現在至少不用糾結了。”
“嗯,我就是單身的命。”
秦淮茹坐在了沙發上,嘆了口氣,茫然地說道:“到今年我就三十三了,再不找就不用找了。”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說道:“等棒梗一大,人家都叫我小老太太了。”
“忒早了點兒吧?”
李學武從廚房里出來,笑著說道:“三十歲的小老太太,二十歲叫什么啊,大爺、大叔啊?”
“你以為你還小啊!”
秦淮茹提醒他道:“閨女、兒子都有了,他們就是你的計時器,孩子大了,你也就老了。”
“你們家你和你大哥,可不就是當大爺和叔叔的人了,你到我這歲數,眨眼的工夫。”
“那我一直睜著眼總行了吧——”
李學武在沙發上坐了,迭起腿講道:“你要是活的太焦慮了,不等你成老太太呢,就得埋土里了。”
“叫你說的——”
秦淮茹挪著身子坐近了,盯著他問道:“我問問你的意見,你說我該不該找一個搭伙過日子的。”
“我婆婆也沒個意見,說是都隨了我。”
她探著身子,講道:“你說不找吧,苦日子都熬過來了,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挺好的,誰都不用遷就誰。”
“你說要找一個吧,都說我這個歲數可惜了,守寡的滋味都知道難捱,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那就找一個唄——”
李學武低頭看了眼自己腿上的手,抬起頭說道:“這守寡的滋味難捱,我看得出來。”
“你當然得理解我。”
秦淮茹一挑眉毛,說著說著便動手了。
如何評價秦淮茹?
在李學武看來,秦淮茹是一個能干的好同志。
你說,秦淮茹好干部?
廚房火爐子上的燒水壺噗噗地冒著熱氣,水開了好半天了,也沒見有人提起它來泡茶。
秦淮茹這杯綠茶不能用熱水泡,因為她帶水來了。
沙發上,秦淮茹斷斷續續地講著相親的事,見的那些男人如何如何,工會的干部又是如何勸她的。
她好像摸著一些竅門了,每當她說起這個的時候,都會遭遇狂風驟雨般的鞭打。
好像刺激到了李學武某根神經,所以她這也算變相地犒勞她自己了。
“你說你相著親,咱們還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啊?”
李學武看著她調侃道:“到底誰才是第三者啊?”
“是誰不重要——”秦淮茹笑一下,挑眉說道:“重要的是你不花錢,但他要給我一份彩禮。”
“額——”是一個動作。
李學武有點無語了,他調侃秦淮茹不是好玩意兒,叫她這么一說,自己好像也罪孽深重。
唉——罪孽,深,重。
三月十七號,周一。
李學武剛從主辦公樓忙完了出來,便見王小琴的車進院了。
她的車很好認,因為紅星廠只采購了一臺212。
紅星羚羊在量產前,整備版的羚羊就已經進入到了廠區的公車采購序列,逐步淘汰掉原有的嘎斯。
在新車采購的計劃中,除了廠領導的車,其他全都是廠里自己的產品。
羚羊、宏運、彗星等等。
李學武的那臺212如果不是進行了特殊的改裝,也早就換成了羚羊。
而王小琴的車不僅是212,車牌也很特殊,不是地方的牌照,所以一打眼便能認得出來。
“我還說呢,你啥時候來上班。”
李學武站在門口等了她,見她下車后,這便笑著說道:“我這兩頭忙,就快要忙不過來了。”
“忙不過來就對了——”
王小琴一身干凈利落的綠鍕裝,走過來玩笑道:“我就等著你把工作都忙完了,才來接手呢。”
“那你可有得等了,”李學武無奈道:“可我也等不起啊!”
“你再不來,我就得八抬大轎去衛三團請你了。”
“合著,那我還是來早了?”
王小琴一挑眉毛,站住了腳步道:“你早說啊,早說我就在衛三團等著你八抬大轎來接我了。”
“我倒是想了,可就怕姐夫不答應!”
李學武陪著她進了大廳,示意了樓上說道:“連紅裝和霞帔都給您準備好了,就等著您的三把火了。”
“我來可不是給你燒火做飯的——”
王小琴點了點他,道:“別給我立一個人見人怕的形象,我來就是當老好人的。”
“那沒的說——”李學武站在大廳里沒動地方,贊了她道:“一看您就慈眉善目的,準是老好人。”
“嘿——你倒是調侃起我了!”
王小琴都上了樓梯了,卻沒見李學武上來,好笑道:“走啊?咋地,咱們這就算交接了啊——”
“當然不會這么匆忙。”
李學武示意了對面,道:“我那邊有個會,這就得過去。”
“關于工作交接,領導那邊都好說話,還是看你的安排,你要說行,那咱們現在就交接都沒有問題。”
“你想得美——”王小琴嗔道:“這么一個大攤子直接甩給我,我認識誰是誰啊。”
“得了,你忙你的去吧。”
她擺了擺手,道:“從今天開始,我不干別的了,專門看資料,做調研。”
“哎,對了——”剛要轉身上樓,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李學武問道:“你的那個秘書咋考慮的,留不留給個痛快話啊!”
“領導都給你時間了,我也得給他時間啊。”
李學武倒是會說,指了指樓上道:“你需要時間來看資料和做調研,我也給他時間跟你磨合磨合。”
“彭曉力就在樓上呢,這段時間他將配合你完成工作的熟悉和掌握。”
“至于他跟不跟你,還得看你留不留得住他。”
“呵——你們保衛處的都是寶貝疙瘩——”
王小琴翻了個白眼,一邊上樓一邊說道:“要個秘書還磨磨唧唧的,生孩子呢?”
走廊里,路過大廳的保衛組干部們聽見兩位領導的對話,紛紛看了過來。
尤其是以前不常來的,卻定下來準備接班的王副組長最后的一句話,真是震碎了大家的刻板印象。
女干部還有如此爽利粗狂的一面,真不愧是衛戍來的啊,跟保衛組的工作性質十分的匹配呢。
要是周瑤在這,一定會努力向新領導學習的。
“十一層說高不高,說低不低。”
李學武手撐在會議桌上,看著平鋪的設計圖講道:“雙子塔的設計結構,算上裙樓,這室內建筑面積可得夠用啊。”
他用手挪開了旁邊的聯合工業大樓的設計圖紙,今天的重點還是辦公大樓,暫時先不用考慮其他的,得先讓李主任滿意了。
“算上地下結構,應該是十四層。”
雙子塔辦公大樓的主要設計團隊成員成分比較復雜,初期為紅星廠的工程處組織了部分專家,以及一些施工單位工程師參與。
后來有了華清大學建筑系以及其他大學的教授,并同東風建筑研究所的歷史建筑專業人員加入了進來。
再后來就是圣塔雅集團提供的無償援助,包括新式的工程機械和設備,以及從歐洲籌備組建的專業設計師團隊。
亮馬河生態工業區最初的設計圖紙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了,但李學武當初提及的要求一個不落地擺在上面沒有動。
他提出的一些要求和設想,以及后來發展需要所產生的要求也被補充了進去。
尤其是圣塔雅集團帶來的設計師團隊,在內部設計和建筑設計上提供了更多的反感和相關問題的解決辦法。
李學武不是專業的建筑工程師,也沒怎么系統地學過設計,就是膽子大,敢說敢問。
來自意大利的弗朗瓦索、法國的伊莎貝爾和格雷琴,三人同那些教授和工程師們一樣,圍在會議桌旁,一邊闡述著設計的理念和需要,一邊做著辯論。
雙子塔的地基已經打好了,只要最后一部分的外部設計定稿,施工方案就能做最后一版了。
很少聽說有地基都打完了,設計圖紙還沒最后敲定的工程吧?
沒辦法,誰讓亮馬河工業區不斷地有新的設計師、新的設計思想、新的理念加入進來呢。
主體架構不變,新的東西不斷填充進去,或者有東西被刪減掉。
李學武聽著耳邊雙語連帶著翻譯的爭吵,目光隨著手指滑動,一處一處地問他們相關的問題。
會議剛開始的時候李懷德跟著看了一會兒,可越看越糊涂,索性辦別的事去了。
他不是放棄了工作,而是信任李學武不會讓這些大嗓門們交給自己一坨狗屎。
李懷德可能會懷疑自己的審美,但絕對不會懷疑李學武的審美,這小子從來不跟丑娘們接觸。
這話也就是老李的心里話,要是李學武知道了非罵他不可,誰說審美是這么用的。
“建筑安全我就不用強調了,你們應該早就考慮到了。”
李學武手掌按在圖紙上,看著周圍的設計師團隊講道:“我就問一個問題,這棟大樓能不能容得下三千人辦公。”
“完全沒有問題——”
弗朗索瓦很是認真地回答道:“在不追求高度的情況下,最開始的設計方案就把樓體做的很大了。”
“這里有足夠大的地皮面積,深挖修筑了三層的地下結構,在我看來再多修建七八層都是沒有問題的。”
“暫時夠用了就行——”
李學武敲了敲圖紙,道:“這棟大樓只是用來給總部辦公的,其他的業務可以分均到其他的建筑上。”
“比如這個——”
他又伸手拽回了剛剛推出去的,同樣地上十一層的聯合工業大樓,“它可以很好地作為補充使用。”
“就是有點浪費了。”
格雷琴聳了聳肩膀,看著李學武說道:“像是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城市,未來的發展一定很快。”
“城市建筑的設計在兼顧實用的基礎上,更應該強調適應未來,對地塊做最佳的設計和使用方案。”
“我們這里是生態工業區。”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好似強調了生態,但更多的理由他不想說。
沿著亮馬河的分支,一長溜的建筑顯得很分散,與主干道對面的工業區、商業區和住宅區顯得格格不入。
這里更像是大草地上拔地而起的幾座建筑,包括聯合工業大樓、工業展覽館、圖書館(工人俱樂部)、雙子辦公樓、文藝出版社大樓、紅星賓館、河畔住宅區以及研究所的環形辦公樓。
在圖紙上,這些建筑總體上都在一條直線上,綠草成茵、植被點綴環繞,更像是花園。
連以往的,對辦公區的刻板印象——圍墻都沒有。
可能廠職工們走著走著,就到公園了,而辦公區和活動區,以及重要的建筑就在公園里。
當然了,給副處級以上干部設計并規劃的河畔小區也在這里,算是一種身份隔離吧。
這不是在搞特殊化,如果不這么做,那住宅區對職工來說就做不到充分的公平分配和出售。
在格雷琴看來,李學武的這些要求更像是把紅星廠的辦公機構擺在大馬路的邊上進行展示。
她有點不理解這種設計思路,但在場的所有中方設計師和教授們都看懂了。
好鋼要用在刀把上,而不是刀穗上。
什么?刀刃?
廢話,刀把要是不好,刀刃好了也白好!
“八部電梯,三個大型會議室。”
伊莎貝爾介紹道:“每層一中三小四個會議室;左右各樓兩個衛生間,一共是四個。”
她是作為內部設計師給李學武進行介紹說明的,講的很慢,但很具體,把剛剛李學武關注的重點都說了。
李學武問什么?
辦公需要,職工除了在工位上辦公,就是去開會,或者上廁所。
“休息區要有,會客區要有,茶水區要有……”李學武的手指在伊莎貝爾給出的選項上做著強調:“可以設置在伴走廊的位置,也可以設置在室內。”
“不要吊燈,不要壁燈,不要任何贅余的藝術燈具,”他有些挑剔地說道:“要體現嚴肅嚴謹的工作作風,又要強調活潑認真的工作氛圍,你懂了吧?”
我不懂!!!
伊莎貝爾扯了扯嘴角,點點頭說道:“沒問題”。
她知道,這就是甲方爸爸,永遠都是:不要跟我說你要什么,我只說我要什么,
“裝飾畫可以有,但不能太多,風格我們宣傳部門會做選擇,這一點你們下來溝通。”
李學武手指敲了敲文件,講道:“所有的門窗玻璃都要一個規格,方便后期的維護和保養。”
“線路一定要預留出口,方便未來有更多的選擇,”他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在已經設計好了的圖紙上做著最后的強調:“地磚不要節省材料,用最好的。”
“墻裙不要刷油漆,用墻磚,大錢都花了,還差這點小錢?”
他抬起頭瞅了眼總設計師,繼續強調道:“除了主體架構,你得想到十年、二十年以后會不會有新的需要。”
挑挑揀揀的說了好多,尤其是法國設計師填進來的私活,部分被李學武剔除了。
藝術有了,嚴肅沒了。
最后討論就是第九層,也就是集團領導的辦公樓層。
具體到每一間辦公室,每一間會客室,每一間會議室……甚至連門窗的位置、衛生間的位置,以及需要用到的實木材料等等,他都嚴謹地做出了要求。
集團辦公大樓所有的家具都是設計團隊全新設計,交給茶淀家具廠生產加工的。
設計方案里有李學武的很多新奇的思想和思路,絕對能用五十年不落后。
這也是他提出意見時,那些設計師也在認真思考的原因,有的時候他說的真對。
在討論第九層辦公區的時候,李學武特別叫了竇耀祖過來,他更是帶了一整個團隊。
什么樣的團隊?
在外國設計師的眼里,這是一群老頭子,或者說是神仙。
因為這些仙風道骨的人手里拿的工具不是尺子,而是羅盤。
中方設計師則全都閉上了嘴,只看不說。
說什么?
這玩意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再說了,誰敢保證領導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