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敬禮——”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這是紅星廠護衛隊執行過無數次升旗任務中最平常也最特殊的一次。
因為從今天開始,紅星廠保衛組所有紀律隊伍將迎來大整編。
取消了原有的護衛隊、巡邏隊、消防隊、監察大隊等編制。
在原有的紀律隊伍基礎上,整編重組了三支集團直屬隊伍,暨:紅星鋼鐵集團保衛總隊、消防總隊、監察總隊。
也是從今天開始,保衛組率先走出了自我變革的第一步,實現了管辦分離,業務隊伍專業化的新突破。
按照紅星廠保衛組組長李學武提請管委會討論通過并實施的《紅星廠保衛工作管理辦法》規定,除特殊情況外,保衛機關工作人員將不再參與一線工作業務……
管辦分離是紅星廠實現集團化,整理整頓機關管理工作的第一步,也是專業化管理和執行的關鍵一步。
繼保衛組之后,銷售處、生產處等業務管理部門也將逐漸實現管辦分離,厘清管理和業務職責。
也就說,同保衛組一樣,組織管理和一線執行這樣的腦袋和手的關系會變得清晰可控。
很多人都察覺到了,保衛組的天變了。
剛剛合并了一年多的大組級組織結構又將面臨著拆散重組的命運,就像《三國演義》里寫的那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樣。
拆結構,保衛組要拆分成保衛工作和監察工作,這是必然的,蘇副主任到任以來一直都在推動這項工作。
拆業務,三支專業隊伍的成立是符合時代和工作需要的,也是符合管委會組織管理需要的結果。
拆是拆開了,接下來怎么合大家還不知。
傳言中也多是猜測,一會說要成立監察處,一會說要合到組織處,還沒有人從領導口中得到結論。
銷售處也是一樣,應對管理和業務需要,先一步成立了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繼而籌備成立國際事業部。
在李學武的建議和支持下,銷售處又實驗性地成立了紅星汽車(京城)銷售分公司。
半年多的時間里,管理和業務分離的條件已經很成熟了,也是時候組建和培養專業的銷售隊伍了。
所以,保衛組實現了管辦分離后,銷售處也將調整人事關系,厘清管理和業務的關系,實現銷售專業化。
紅星廠所有業務部門,都將開始集團化和專業化的組織變革,不僅僅是保衛組和銷售處。
以成立專業廠、分公司、專業隊伍等等形式展開。
只是對比保衛組,其他機關和部門沒有這樣莊嚴的儀式感和較為具象化的程序。
摘牌,掛牌,換裝……
4月2日,星期三,李學武在保衛組副組長王小琴、于德才、邰俊才、周澤川等人的陪同下,參加了消防總隊的摘掛牌和換裝儀式。
“兩年前,紅星廠還沒有專業的消防隊伍。”
李學武站在小操場上,看著正在列隊換裝的消防總隊干職工,感慨著說道:“時間過的真快啊——”
“我記得我剛調來京城的時候,這里還是個小院子,”于德才微笑著接了話茬,看了李學武問道:“原來是汽車運輸隊的汽修站對吧?”
“是,汽修站。”李學武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外,手指了對面說道:“正對著運輸隊嘛。”
“從無到有,從有到優。”
于德才點點頭,說道:“包括軋鋼廠在內的,紅星廠所有分廠,不僅都有了專業的消防隊伍,還建立健全了消防管理制度,有了應急管理的專業培養體系。”
“到今天我還是很驕傲地跟同行們說,全行業、全系統,我們紅星廠是走在了應急管理的前列啊。”
他目光看向了李學武,認真且欽佩地講道:“這全賴秘書長您的高瞻遠矚,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形勢啊。”
“最后一次作為保衛工作主要負責人來調研,我就不跟你謙虛了啊,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看了于德才,同眾人開了句玩笑,這才認真地講道:“是集體的功勞,是團結的榮耀啊。”
“我對于副主任的話很是認同,”王小琴微笑著說道:“只有接觸到保衛組的工作,我才認識到今日之成績有多么的難得,說您的領導之功并不為過啊。”
“我這一棒是要交給你了,是非功過就由你來驗證了,”李學武笑著看向了王小琴,坦然地說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請你要多多批評和糾正我的錯誤啊。”
“秘書長謙虛了,我還是抱著學習的心態抄您的作業吧,哈哈哈——”
王小琴同李學武,在于德才的配合和支持下,當著其他兩位副組長的面坦然地“謙虛”了起來。
當然了,在邰俊才、周澤川眼中這絕對不是謙虛,這是商業互吹啊,跟這演他們呢。
在激昂的伴奏音樂聲中,李學武將新的旗幟交給了身著新服裝、新徽章的消防總隊總隊長曹志強同志。
李學武在總隊長曹志強的邀請下,向今天執行換裝儀式的消防隊員發表了激勵人心的講話。
最后一次視察活動,李學武表現的很是輕松。
其實從他擔任管委辦主任,并一躍進入管委會,擔任秘書長一職,保衛組就已經進入到了后李學武時代。
王小琴的突然介入,以三支代表的身份兼任了保衛組的第一副組長,很多人就死了這份多余的心。
李學武并沒有立即交出手里的權利,也代表了保衛組主要負責人的變更不會引起任何的波瀾。
即便有兩位副組長調入,也絲毫不會影響到大局。
這是管委會的意見,也是李學武的意志,三支代表王小琴接任保衛組負責人已成定局。
而王小琴來到紅星廠兼職,也得到了衛戍區和衛三團的支持,這是雙贏的局面,也是成熟的經驗。
有衛三團其他同志的幫助,讓她有了更多的時間來了解紅星廠,了解紅星廠的保衛工作。
李主任遇刺,李學武主動請辭,加快了王小琴掌握保衛組,盡快完成工作交接的節奏。
從消防總隊的大院里出來,李學武叫了王小琴漫步往回走,并沒有留下其他人。
而包括于德才在內的三人也都清楚,工作緊鑼密鼓的交接過程中,李學武一定有很多話要跟接班人交代。
至于說于德才會不會多心,覺得李學武不信任他,不支持他上位,沒能接下保衛組負責人的崗位而心生不滿和怨恨。
關于這一點,李學武不好說,因為人心叵測。
但有一點他很肯定,就是于德才有自知之明。
蘇維德不是一個好相處的領導,保衛組正面臨著結構變革,負責人這個位置不好干。
于德才應該很清楚,他沒有資格和底牌能夠得到蘇維德的支持和欣賞,更沒有信心得到組里的支持。
他不是一個能夠挑大梁的性格,多年的辦公室主任角色,早就磨平了他的棱角,再無銳意。
而王小琴就不一樣了,這是一把出鞘的利刃,絲毫不畏懼蘇維德這只老烏龜。
就算他有龜甲,可也不敢露頭伸爪。
就在上個月的月末,也就是3月30號,《人民大報》發表了的最新指示:
管委會的基本經驗有三條:一條是有變革干部的代表,一條是有三支工作的代表,一條是有變革群眾的代表,實現了變革的三結合。
管委會這種“三結合”的臨時組織管理機構,在不同的部門、不同的時期,“三結合”的情況有所不同。
但就目前紅星廠管委會來講,變革干部代表李懷德當仁不讓,是他打響了紅星廠大學習變革的第一槍。
三支代表就不用說了。
衛三團與紅星廠聯系緊密,合作密切,在兵事訓練、保衛安防、組織建設等多個方面有合作和交流,王小琴來紅星廠得到了管委會全體成員的支持。
最后一條,變革群眾的代表,這個條件有些特殊。
因為紅星廠在進行大學習活動和生產工作變革的時候,群眾是以多種形式和集體的身份參與進來的,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進行。
所以李懷德也是力排眾議,以李學武身上那些獎章為由,推了他一把,擔任了管委會的秘書長職務。
現在的蘇維德就很難受了。
首先是保衛組負責人的變化,在他還沒來的時候就已經通過了相關的決議,讓他很被動。
其次是李學武調任管委辦,三支代表王小琴接棒,讓他在話語權上受到了很多的挑戰。
因為作為三支代表,王小琴是能夠參與管委會工作討論的,同他一樣擁有影響紅星廠工作決議的話語權。
當然了,管委會體制下,李懷德永遠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他爭了也沒多少,可不爭又覺得好氣。
最后便是工作的執行,在得不到業務部門負責人的支持,他的很多想法都成了空想,說出來都不頂人放屁。
他現在指揮不動李學武,未來更鉗制不住王小琴。
可以這么說,他這個保衛工作主管領導當的啊——憋屈。
4月3日,李學武按照組織工作需要,簽署了保衛部門全體紀律隊伍的輪訓動員令。
此次參與輪訓的隊伍包括了全體保衛、消防、監察部門。
同時,廠民兵管理辦公室向全體民兵發出了輪訓的號召。
按照基干民兵訓練和管理需要,訓練目標至少要脫產三個月,這對紅星廠的生產工作來說是個挑戰。
而李學武大膽地要求保衛處根據部門所屬執行隊伍和基干民兵的工作需要,將輪訓隊伍按照全年訓練目標分成了若干組。
也就是說,參考過去兩年的訓練經驗,每個月、每個部門、每個廠都有作為基干民兵的職工參與為期三個月的輪訓。
輪訓的地點包括總廠、分廠、訓練場等等區域,各分廠保衛部門按照統一規劃,自行配合當地的訓練目標制定訓練計劃。
特別的,李學武還在輪訓令中要求,聯合工業學校將在暑假期間對各年級學生開展為期一個月的基礎兵事訓練。
與以往的基干民兵訓練大綱不同,有異于常規的隊列、射擊、投彈、爆破和戰術訓練等訓練內容,李學武在保衛處組織編寫訓練大綱的時候做了以下幾個方面的要求:
第一,增加了兵事理論教育,要求基干民兵要學戰斗本領,也要學習理論。
包括國防知識、兵事思想、兵事歷史、兵事法規等,重點要求提高基干民兵的國防觀念和法律意識。
第二,規范了戰術動作訓練,包括基本戰斗動作、戰術基礎動作、戰斗操練等等,要求提高基干民兵的單兵作戰能力。
第三,強化了輕武器射擊訓練,要求掌握槍械的基本構造、性能、操作方法和射擊技巧,提高射擊精度和速度。
第四,補充了體能韌性訓練,通過跑步、障礙、器械等形式,強化了力量、速度、耐力、柔韌性等方面的訓練內容,增強基干民兵的體質和戰斗力。
第五,添加了應急救援訓練,學習地震、洪水、火災等自然災害和突發事件的救援知識,提高基干民兵的應急救援能力。
第六,豐富了通信聯絡訓練,有改以往單一的無線電通訊,增加了有線通訊、運動通訊、建議信號通訊等形式,要求掌握通信裝備的使用和維護,提高基干民兵在實戰中的通信聯絡能力。
第七,加強工程作業訓練,要進行簡易工程建設和維護,如挖壕溝、修筑掩體、架設橋梁等,提高民兵的工程作業技能。
第八,強化防衛作戰訓練,學習城市防御、要點守衛、反恐維穩等戰術,提高基干民兵的防衛作戰能力。
第九,加強思想政治教育,進行組織的路線、方針、政策教育,強化基干民兵的政治覺悟和忠誠度。
第十,特別增加了心理訓練,要關注培養基干民兵的心理素質,提高應對戰爭和突發事件的心理承受能力。
紅星聯合廣播電臺全時段插播了這一輪訓動員令的消息。
透過無線電訊號,播音員于海棠用嘹亮清脆的嗓音宣讀了李學武在動員令最后做出的指示:
要求全體基干民兵嚴格按照訓練科目及內容,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戰斗精神,敢于戰勝一切困難,敢于壓倒一切敵人,堅決完成組織和人民賦予的新時期使命任務努力訓練,為全面提升民兵的軍事素質、戰斗能力和應急救援水平,為國防和地方建設貢獻應有的力量。
“領導、領導,找您有事。”
李學武從主辦公樓的辦公室里出來,在走廊撞見了一身干練女士行政套裝的于海棠。
(附:當時的干部裝也還行)
“干嘛,你不會是又來堵我的吧?”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腳步沒停,邊下樓邊說道:“我真的沒時間。”
“哎呀,不是說采訪的事——”于海棠同李學武身后跟著的周苗苗笑了笑,追著李學武下了樓,“瞧把您給為難的。”
“哈哈哈——”李學武沒在意她的語氣,笑著說道:“只要不采訪,不去錄節目,什么都好說,什么都好說。”
“您現在可是我們的主管領導呢!”
于海棠聽他這么講,嬌嗔著說道:“有您這么不支持我們工作的嘛,那往后誰還來信任我們了。”
“再說了,從去年年初我接手廣播站節目變革工作以來,邀請了您多少次了,每次您都拒絕我——我們都沒信心工作了!”
“瞧你這張嘴,真不愧是紅星廠金牌廣播員!”
李學武點了點她,道:“我現在忙的快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你可行行好,饒了我先!”
“好好好,先不說采訪!”
于海棠也是打蛇隨棍上的主兒,知道李學武難請,今天的機會難得,還不是趕緊說正事?
“我知道咱們廠正在投建廣播電視大樓,這大樓還沒建成,新設備我先不跟您要,”她笑著挽了李學武的胳膊說道:“您能不能先支持一下我們的文藝節目人才建設工作需要啊?”
“什么廣播電視大樓?”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示意了她下臺階要小心,嘴里強調道:“那是文藝出版社的大樓,這咋還成你們自己的了?”
“我們跟廠報各叫各的。”
于海棠頑皮地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這叫各憑本事,爭優爭先。”
“好么——從這兒爭優爭先啊?”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走下了樓梯,進了大廳問道:“說說吧,你要我怎么支持你們那個文藝節目人才建設工作需要啊?”
“我可不是為難您啊!”
于海棠松開了李學武的胳膊,認真地說道:“您也知道,文藝廣播節目在周邊和系統內,咱們廠算是開了先河了。”
“就算是想要跟同行學習先進工作經驗,也沒有咱們這樣豐富的節目形式,”她看了李學武詢問道:“您看能不能讓我去文藝宣傳隊挑選有思想、有潛力、有真正實力的專業演員啊?”
“我保證,絕對會把文藝節目做好,爭取做的更專業!”
“專業的事請專業的人。”
李學武走到了大廳門口,思索著點點頭說道:“你的這個工作思路是對的,但還是有些狹隘。”
“有潛力,有思想,并且愿意從事廣播文藝工作的,可不僅僅只有文藝宣傳隊有好苗子啊。”
他點了點于海棠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的基層隊伍,一線工人里也有優秀的文藝代表?”
“當然了,我并不是否定你的建議。”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胳膊,說道:“你去文藝宣傳隊挑選骨干來充實文藝節目人才需要這一點沒什么問題。”
他回過頭給周苗苗交代道:“你幫我記一下,回來幫我聯系宣傳處問一問,看能不能組織個宣講會。”
“這也算是業務人才調整了,給文藝宣傳隊多一份選擇。”
“好的,領導,下來我就安排。”
周苗苗認真地點點頭,在筆記本上做了記錄,李學武現在沒有秘書,大辦公室里逮著誰誰就跟著他出門辦事。
今天是她主動找的李學武,目的也是見縫插針,多跟著他接觸聯系,也是為了學習。
“但我有個前提啊。”
李學武走下臺階,在上車前給于海棠強調道:“部門間調動工作和崗位,要征求職工本人的意見,不能來硬的。”
“我明白——”于海棠笑著說道:“強扭的瓜不甜嘛。”
“那就好,我回來再說,”李學武見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點點頭說道:“廣播站你們做的不錯,要多學習、多創造。”
“謝謝領導的叮囑——”
于海棠站在了車邊,笑著客氣道:“那我等您回來。”
嗯,聲音有點甜啊——!
周苗苗聽說過關于于海棠的一些歷史,被這一聲高甜的“等你回來”勾起了一些記憶,上車前特別看了她一眼。
而這個時候,于海棠也看向了她。
雙目對視,光影交錯。
確認過眼神,是一樣的狠人!
一個敢于“奉涎”,一個敢于“擔襠”。
說工作忙,不愿意接受于海棠的采訪,李學武可并非托詞。
因為他是真的忙。
乘坐鴻途一號小客車,馬不停蹄地先是看了廠辦公大樓雙子樓的建設施工現場,又趕去了豐臺看新京一軋鋼廠的選址。
盯著紅星廠辦公大樓的建設很正常,去看新京一軋鋼廠的選址干什么?
你可說了呢,關系大了。
紅星廠同京城工業早有約定,紅星廠堅持要遷軋鋼廠去往鋼城,節省運輸成本和建設成本。
更是為了完成亮馬河工業區的整體建設規劃,遷走重工業。
可京城工業不舍得軋鋼廠這么好的重工業資源,雙方僵持了一局,達成了最終的約定。
既然紅星廠要在鋼城建設全新的軋鋼廠,使用全新的設備和全新的生產工藝,那舊有設備和技術將面臨淘汰的局面。
說是舊設備,可此前紅星廠并沒有新建工廠的計劃,每年都有設備更新和改造,所以是比較有生產力的軋鋼工業。
紅星廠不要這些工藝和設備了,京城工藝又舍不得,雙方一拍即合,在豐臺選了塊兒地,建設新京城第一軋鋼廠。
好了,紅星廠要負責協助新京一廠的選址、建設、拆遷和恢復生產力等等一大堆的工程,直到這里完全自主運營。
有人問了,紅星廠這是閑的嗎?賣設備還帶手把手教的?
這不是閑的,這是為了省錢。
新廠還沒建成呢,舊廠還沒拆遷呢,所有設備和工藝就都賣出去了,減少了折損和土地占用率,這是不是省錢?
有新京一廠兜底接盤,一些不愿意跟隨新廠去往鋼城的職工有了安置和接收的單位,是不是省了一大筆安置費?
用了紅星廠的設備和工藝,又延續和接收了部分紅星廠的工人,那新京一廠是不是還得使用紅星冶金廠的材料啊?
這是擺在明面上的好處,還有很多隱藏在背后的優勢呢。
雙方達成合作意見,減輕了紅星廠在集團化過程中京城工業反對的力度,也加深了雙方的合作基礎。
而且,新建京一廠不花錢的嗎?
“市里有自己的建筑公司。”
鴻運一號車上,是工業負責人趙富春好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我們憑什么非要用紅星廠的工程隊呢?”
“因為我們可以對自己的工程建設項目負責啊。”
李學武很直白地講道:“新京一廠用的都是我們的設備和工藝,車間該怎么設計和施工,當然是我們更專業了。”
“再一個,我們完全敢為自己的施工技術和質量負責。”
“啊,照你這話說,要是不用你們的工程隊,出了機器與車間配套不符的情況,你們還不負責了唄?”
趙富春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哎!你這是不是威脅我呢?”
“瞧您這話說的,我拿刀架您脖子上逼著您用我們的工程隊了?”
李學武這嘴也是不讓份兒的,瞅了眼趙富春說道:“我只是強調了我們的技術好,質量可靠,誰讓你胡思亂想了?”
“你這么說我不得不想啊!”趙富春點了點他道:“我就知道你鬼心眼多,干什么都不吃虧。”
“您這算人身攻擊了啊,小心我告你誹謗。”
李學武嘴里說著玩笑,抽空看了窗外一眼,手指在地圖上滑動,確定著此時他們所在的位置。
“你們選的這塊地兒真不錯,交通便利、征地方便,就是地勢有點低,不過可以在排水系統上下工夫。”
“要新起一座重工業呢!”
趙富春拿起手邊的望遠鏡看了看遠處,嘴里說道:“市里批了兩百萬的建設資金,我的壓力山大啊。”
“兩百萬,還是利舊的情況下,”李學武琢磨了一下說道:“那不開玩笑的說,這個工程還真就得給我們。”
“呵呵——怎么說?”
趙富春的視線從望遠鏡里收了回來,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問道:“不要故弄玄虛啊!”
“草,說正事呢,講話要負責任的。”
李學武跟他也是老熟人了,這種較為寬松的場合說起話來也是沒那么多顧忌。
其實不止是他這樣,這個時代的干部大多都有口頭上的臟。
且不聞就算是那種會議上,大佬們也會一口一個我甘霖娘?
“十年前建設一座軋鋼廠要多少錢?兩百萬綽綽有余。”
李學武叫停了汽車,站起身來,手撐著辦公桌板指了窗外講道:“開荒一般的在這種環境下重建軋鋼廠,兩百萬?玩呢?”
“不用跟我講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建筑材料價格對比,也不用跟我講你們市里的工程公司的優勢。”
他捶了捶桌板上的廠區規劃圖,“兩百萬去掉購買生產設備和運輸成本,還能剩下多少?”
“我們有豐富的工程機械作業基礎,就算是這樣也才敢說不虧本,你們?”李學武故作不屑地斜了眼車廂后面跟著的市建筑公司的幾個負責人冷哼道:“快別開國際玩笑了——”
“哎!李秘書長,您這就有點小看人了吧!”
市三建的副總不愿意了,站起身皺眉道:“紅星廠工程隊才成立幾天啊,就算有工程機械,還能比我們市建筑的多?”
“就是——”有人同樣不滿道:“說話風大也不怕閃了舌頭。”
“沒錯,李秘書長的口氣太大了些,也太不把我們當回事了!”
車廂里可謂是“群情激奮”,趙富春面帶微笑也不阻止,只看著李學武怎么應對。
李學武卻沒理會那些人的犬吠,坦然地拍了拍司機的座位,示意他開車,自己則是坐回到了座位上。
“我們廠工程建筑分公司雖然起步晚,才剛剛成立,但誰讓我們運氣好,接二連三的有企業愿意與我們合作呢。”
他淡淡地說道:“具體的合作內容不方便講,但大概的情況還是能跟諸位分享的。”
“紅星廠與圣塔雅集團簽署了一份框架合作協議,未來雙方會在工程建設領域展開深度合作,其中就有工程機械一項。”
“放心啊,不多——”
李學武伸出了右手,展開了一巴掌說道:“大概有五百臺工程機械會在今年年底前給到紅星建筑分公司。”
“沒關系,到時候咱們比一比。”
比?這還比個嘰霸啊!
合著你們玩不起就找外援是吧,有錢有關系就了不起啊!
車廂內因為李學武的一巴掌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汽車的聲音,還有那些不甘心的眼神,他們想弄李學武一頓。
“看來你們是真發了啊。”
趙富春感慨著坐了下來,看著桌板上的規劃圖說道:“現在想想,我真后悔贊成你們廠晉級了啊。”
“沒關系,以后咱們還是系統內上下游的生產鏈條關系,互相照應唄,”李學武笑著說道:“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跟我們說,大家都是兄弟。”
先前說什么威脅,現在才是真正的威脅。
工程建設項目你給不給?
不給我們可自己拿了啊!
“這藥店可不咋地啊。”
周苗苗跟著李學武的腳步把這古色古香的藥店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兩人出來的時候又困惑地看了看頭頂那塊已經改了的牌匾,皺眉說道:“勝利藥店,還特么百年老店?”
“那個——”藥店的負責人也是滿臉的尷尬,輕聲解釋道:“我們店確實是百年老店,只是名字換了。”
周苗苗不解地看向了藥店經理,問道:“原來叫啥名字?”
“《百草堂》,有五百多年歷史了,”藥店經理聲音低沉地說道:“這不是后來公私合約了嘛,又趕上……”
他指了指頭頂的牌匾位置,說道:“現在就叫了勝利藥店,不過牌匾還是那塊牌匾,就是字兒摳了重新刻的,下面那行小字兒沒摳,就留下了個百年老店……”
“嗤——”周苗苗聽了他的解釋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我就說勝利藥店怎么還來了一個百年老店呢。”
“讓您見笑了——”藥店經理也是老不好意思的,尤其是在周苗苗這樣的大美女面前,更有些不自在。
李學武則是站在街上四下看了看藥店所處的位置,又瞅了一眼上板的窗子和那半扇門。
周苗苗心思靈敏,沒用李學武說話,便主動問道:“既然是百年老店,怎么還關門了呢?”
“這……這就說來話長了。”
藥店經理遲疑著看了門外停著的大轎車一眼,心虛著說道:“主要是中藥的治療效果沒有西藥的快……”
“藥店關停有多久了?”
李學武沒有心思再聽藥店經理的含糊其辭,直接打斷了他的廢話,問道:“工人都怎么安排的?”
“快一年了,”藥店經理苦著臉說道:“還能怎么安排,該干嘛干嘛,反正買賣黃了又不是自己家的。”
“又不耽誤大家領工資……”
最后這一句他說的很是小心翼翼,可又忿忿不平。
李學武瞧了他一眼,見他低著頭也沒在意。
倒是周苗苗對他很是好奇,問道:“其他人都分流走了,你怎么沒走?”
她回頭看了眼藥店,說道:“還把這里收拾的這么整齊干凈,等著組織重新啟用這間藥店啊?”
“呵呵,”藥店經理苦笑了一聲,道:“快別開玩笑了,自古以來這藥店黃了以后就沒有再開起來的。”
飯店黃了再開,人家說換老板了,口味還可以再嘗嘗,這藥店黃了再開,就算你換老板了,他敢用自己的病去嘗試?
“我來這兒看店也是迫不得已,”藥店經理嘆了口氣,講道:“大家都能分流,唯獨我不可以。”
不等周苗苗再問,他抬起望了眼摳的面目全非的牌匾,語氣幽幽地說道:“因為這間藥店以前是我們家的。”
周苗苗皺眉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再問,因為再問下去就有可能給自己找麻煩了。
她轉頭看向了李學武,卻發現領導已經往車邊走了。
在回廠區的路上,她也是偷偷觀察了李學武好一會兒,這才主動開口問道:“領導,你說他……”
“嗯,應該是真的。”
李學武當然知道周苗苗想要問什么,目光看著窗外,說道:“中醫藥世家,都有點傳承和情節吧。”
“那您呢?”周苗苗倒是敢問,這會兒見李學武的情緒不高,卻壯著膽子輕聲問道:“我聽說您的祖上曾經也是……”
“很久以前的事了,”李學武回過頭看了她說道:“我爺爺在世的時候,家里的藥店就沒了,到我爸爸這一輩是背著藥箱子走街串巷的鈴醫。”
“再到我這一輩就更加的落寞了,”他苦笑著說道:“家里就只有我三弟傳承了我父親的衣缽。”
“世事難料啊,”周苗苗感慨著點點頭,說道:“看得出來,那間《百草堂》是傳承許久了的。”
“嗯,”李學武輕聲應了一句,說道:“可惜了。”
“我倒是不覺得可惜。”
周苗苗轉過身來,看著后面的李學武說道:“如果咱們廠能把京城工業甩下來的藥店收購了……”
“再說吧,沒那么簡單。”
李學武淡淡地說道:“趙富春也不是傻子,坑他一回容易,再想從他身上占第二次便宜就難了。”
“我對您有信心,”周苗苗玩笑著說道:“就我知道的,京城倒閉的中藥鋪可是不老少,還有很多都改了西藥診所,或者干脆換了別的行當。”
“這一次咱們廠整合中藥產業資源,依托現有的食品加工廠現代化生產能力,又有港城的出口訂單。”
她倒是很自信地說道:“就算拿不下太多的銷售終端,以咱們構建的中藥產業種植區的優勢,也是……”
“幾點了?下班了吧?”
李學武聽著她的話倏然反應了過來,抬起手表說道:“哎呦,快六點了,還是直接送你回家吧。”
“不用麻煩了,領導。”
周苗苗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回廠取了自行車再騎回來就行了。”
“這有啥麻煩的,你家在哪?”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說道:“先送周苗苗同志回家,咱們不著急。”
“謝謝領導,”周苗苗先是感謝了李學武,這才給韓建昆客氣著說道:“把我送到西單商場那兒就行。”
她回頭對著李學武笑道:“我約了朋友去逛街,要是能蹭您的車過去,還提前趕到了呢。”
“呵呵,不用回家做飯啊?”
李學武輕笑著逗了她道:“小心周坦同志餓了肚子,要跟你吵架啊。”
“我們倆平常都不開火,”周苗苗隨意地解釋道:“要么就在廠里吃,要么就在家門口小店對付一口。”
“真行,年輕就是好啊。”
李學武感慨著,羨慕著,倒是把周苗苗逗笑了。
“您可比我大不了幾歲!”
“哈哈哈——我都忘了我還年輕著呢——”
車廂里的兩人說笑著,伏爾加M24已經來到了西單北大街,這是這個年代京城最為繁華的地段了。
可就在兩人結束了談話,準備道別的時候,卻從右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穿透了車窗。
車內三人齊齊沿著聲音望過去的時候,那場面讓他們徹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