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從天而降的人自然就是顧見臨,他是自己跳下來的。
前一個砸下來的人是巴爾,他渾身已經被轟炸得宛若焦炭般黝黑,雙手也粉碎性的骨折,以一個扭曲的角度無力下垂著,他的雙腿也早就被炸沒了,濃稠的鮮血汩汩地涌出來,沿著邁巴赫的車頂流淌,觸目驚心。
天師途徑到了六階,就可以擁有極為強大的保命能力。
羽化。
遠古神話里的羽化重生,就是這個意思。
他們在受到致命一擊以后,便會當場羽化重生,重獲生機。
甚至連戰力也可以恢復到全盛時期的七成。
缺陷在于七天內只能動用一次。
因此升華者們在面對天師途徑的時候,都不會選擇一擊必殺。
而是慢慢磨,磨到他們無力再戰為止。
這就是巴爾暫時還沒死的原因。
他甚至還想撐起身來,卻遭到了狠辣的肘擊!
巴爾的頭磕在干癟的車頂上,后腦勺里隱約有血跡彌漫開來。
分明是肢體的碰撞,卻迸發出鋼鐵般的轟鳴聲,還有可怖的碎裂聲!
這是因為顧見臨再次施展進化姿態,禁忌的基因在體內如怪物般蘇醒,源自古神族的血液如江河般奔流在血管里,骨骼變得如鋼鐵般堅不可摧,數十萬億的細胞被強化,肌肉的紋理里蘊藏著炸裂般的力量。
他再次抬起拳頭,血色的鱗片開合。
宛若鐵錘般的一拳砸落!
砰的一聲,巴爾的下頜被砸斷,嘴里噴出血沫。
這一擊也宛若重錘般,砸在人們的心里。
燈光下,狼狽如狗的青年,幾乎瀕死。
戴著黃金面具的少年居高臨下地俯瞰,他的頭頂生有尊貴的血色龍角,妖異的血色豎童里仿佛燃燒著火焰,甚至沒有人敢跟他對視。
“你……”
巴爾幾乎瀕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頭。
回應他的又是鐵錘般的一拳!
這一拳就像是把他的世界都給砸碎了,他的充血的眼童幾乎凸出眼眶,面骨也已經被砸碎了,他一頭栽倒在坍塌的車頂上,抽搐著昏厥過去。
包括釋放出的靈性,也都消弭在了風里。
死寂。
姜楚歌望向那個狼狽不堪的昏迷青年,尤其是看到他那張滿是血污的臉,眼神第一次浮現出劇烈的變化,不僅僅是錯愕,甚至是驚懼。
“喔。”
姜子夜表示震驚:“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來自姜家的候選者們都沉默了。
“這是你們姜家的人吧?”
顧見臨像是拎死尸一樣,抓起這個半死不活的青年,隨手扔到街上:“我實在是不理解,姜家的族裔都被人給滲透成這樣了,你們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清白的?姜家就真的安全么?這個人,都做到隱修會的高層了。”
巴爾像是個破布袋一樣在地上打了個滾,生死不知。
姜楚歌瞇起眼睛,即便是他現在也不好反駁什么。
因為眼前這個人叫姜旭。
姜家的嫡系,他的堂弟。
問題在于,這個人本該在峰城執行任務才對,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的行程記錄到現在還顯示在峰城。
“看來是被人抓到現行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么?”
姜子夜好奇問道:“哥,臉痛不痛?”
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哪怕姜家的族人看了都覺得尷尬,更無從否認。
他們是統治者,是六大家族之首,黑暗世界里的王族。
剛打出肅清隱修會的旗號,自己家族內部就出事了。
“說我們司家有問題,建議還是先查查自己家族內部的情況吧?”
“判官呢?兩位判官怎么不來救一下啊?”
“我司家罪大惡極,那么姜家又是什么呢?”
司家的候選者們冷嘲熱諷。
司若薇望向坍塌的邁巴赫頂端,燈光下的少年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司行夜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瀛洲島是姜家的地盤,卻偏偏讓隱修會在你們眼皮底下弄出這么多怪東西,你們是怎么好意思盤查別人的?”月姬雙手抱胸坐在勞斯來斯的車前蓋上,黑色裙擺下的一雙黑絲美腿晃晃悠悠,锃亮的皮鞋輕點地面。
若是換做平時,她肯定不會多說什么。
只是對于姜家,她卻從不吝嗇于自己的陰陽怪氣。
刻薄誰不會啊。
只是分人而已。
當她第一眼確認,那個少年沒有受傷以后,心里便不再擔憂。
反而被一種甜蜜和幸福所包圍。
蘇有夏說的沒有錯。
顧見臨最吸引人的一點在于,他會給你一種濃烈的安全感。
源于他的強勢和冰冷。
哪怕當初他位階不高的時候,把你拉到懷里的動作和語氣也是那么的生硬。
根本容不得你拒絕。
關鍵是你還知道,他對你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根本不貪圖你的美色和身體,就只是單純為了救你,不想看著你死了,僅此而已。
越是這樣,就越是迷人。
尤其是當他上半身的衣服破碎,露出肌肉分明的上半身的時候。
眼角眉梢染著血。
誰能頂得住。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跳下車頂,徑直走向司家的車隊。
準確來說是走向那個戴著貓臉面具的少女。
問題在于,姜家的人擋在中間。
姜子夜明顯望向這個少年,感覺到氣氛變得不對勁了。
因為姜楚歌在釋放自己的殺氣。
姜楚歌是劍宗途徑,從小培養著古老肅殺的劍意,尤其是還修行了精神類的禁咒,當他釋放出自己的氣場的時候,位階低于他的,都會感受到戰栗。
且不說姜家占不占理。
僅僅是這個年輕人的態度,就已經讓他們感受到不悅了。
微怒之下,他的眼神里泛著清冽的寒光,劍意森然。
這是七階圣域級的壓制。
只是當他對上少年的眼童,卻仿佛看到了腥風血雨的幽冥國,斷裂的石柱屹立在冥河里,支撐著破碎的天穹,電閃雷鳴,恍若龍吟!
一雙妖異森嚴的血色豎童睜開,像是沉睡的怪物睜開眼睛!
短短一瞬間,巨大的威壓撲面而來,他悚然而驚。
仿佛從噩夢里蘇醒。
什么怪東西!
“好強的古神之息。”
姜楚歌以手扶額,眼眸里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詫異,他的耳邊仿佛回蕩著沖天而起的龍吟聲,像是貫穿了他的靈魂深處,讓他微微恍忽。
這怎么可能,這個少年在進化之路上走了多遠!
包括姜子夜在內,姜家族人都看到了他眼神的變化,還有錯愕的表情。
人們吃了一驚。
這還是頭一次,姜楚歌面對一個后輩,反而吃癟了。
姜家的族人們預感到這是一個強勁的對手,有人回憶起這位司家小少爺的履歷,卻始終找不到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知道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強勢。
有可能這就是軍師選擇他的原因。
要知道,如果不是軍師促成這樁婚事,那么所謂的聯姻就不可能成功。
“省省吧,那種東西對我沒用。”
顧見臨是沒有把姜家的人放在眼里的,畢竟他本身有至尊的位格,又是跟古神族的始祖和祖戰斗過的人,除了世界上最頂尖的強者,沒人能用氣勢壓住他。
至于眼前的兩個姜家族人,對他而言更沒有什么威脅。
姜子夜是他見過的。
至于另一個,乍一看還都把他看愣了。
如果他的性格跳脫一些,大概會說這么一句話。
“臥槽,來茵!”
還特么是個低配版的。
說實話,來茵這個人本身的性格和人品暫且不論,你不去看他的行事作風,只關注他的天賦和位階,你就會發現他已經非常的了不起了。
顧見臨曾經跟這位副會長面對面交談過。
那種威壓是實打實的。
不見其人,卻能見到巨大的投影屹立在風雪里。
相比之下,剛才的劍意真的只是小兒科。
說難聽點,世界上最強的劍宗他都見過,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呢。
總會長的一個眼神都比你傾盡全力的精神威壓要強悍。
令人壓抑的死寂里,顧見臨跟兩位姜家的年輕族人擦肩而過,衣料微微刮蹭發出簌簌的聲響,微風和櫻花一起在夜色里飄過。
“我要重申一遍,月姬小姐是我們司家的少奶奶。”
司若薇忽然開口:“這是我們家族的人,而不是你們姜家的人。希望你們下次再見面的時候,至少要放尊重一些,要懂分寸。”
這自然是司老太爺教給她說的話。
顧見臨瞥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這種話,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會說的。
司家人就很有眼力,也知道該怎么說話。
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
“沒事吧?”
月姬從車前蓋上跳下來,迎向衣衫襤褸的少年。
“沒什么,出了點意外而已。”
顧見臨搖了搖頭,平靜解釋道:“本來是想單獨去調查一下,沒想到會出這么多的事情。說起來,我還見到你姐了,我們當了臨時的戰友。”
月姬微微一怔,眼神狐疑。
“怎么了?”
顧見臨忽然問道。
“我姐明明說她今晚去見那個女人了。”
月姬眼神幽深,輕聲說道。
顧見臨沉默片刻,忽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今夜潛入大樓的三個人,極有可能是各懷鬼胎。
首先是他自己,毫無疑問是為了調查隱修會。
至于軍師這個老家伙,誰都猜不透他的目的,但他肯定不是來挨打的。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了蘇有夏。
最后分別的時候,她負責去破壞大廈里的煉金矩陣。
只不過當顧見臨轉換到神司途徑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生命韻律曾經短暫的消失過一段時間,當時他又驚又怒,還以為出了什么差池。
好在不到十秒鐘,姐姐的生命韻律又再次出現。
很奇怪。
只是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們想太多了,四面八方響起了引擎的咆孝聲,六大家族的候選者們幾乎都趕到了這里,時不時還有槍聲炮火的轟鳴聲。
宗家的人也已經趕赴現場,蘇有夏披著黑西裝的外套從大廳走出來,手里拎著冒著硝煙的雙管獵槍,下屬們當即迎了過來,保護在她的身邊。
忽然間,樓頂上響起了一陣哀嚎聲。
砰的一聲,有人重重拍在門口的臺階上,血濺三尺。
軍師。
誰都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是直接跳樓的,而且當場摔死了。
大概過了不到十秒鐘,軍師重新爬起來,上演了死而復生的奇跡,笑瞇瞇說道:“撤了撤了,我要炸掉這棟大廈啦。我剛剛想方設法吸引了一批實驗體跟著我上了天臺,可惜還是有不少實驗體逃了出去,今后有的忙了。”
蘇有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手示意下屬們撤退。
她自己也撤到了安全地帶。
軍師從口袋里取出了一個遙控器,按了一下,沒反應。
他狐疑地拍打著遙控器,瘋狂按鍵。
“滾開。”
冰冷的嗓音響徹在夜幕里。
轟的一聲!
仿佛一顆紅熱的隕石劃破天際,這棟大樓驟然被沖天而起的焰火吞噬,伴隨著樓體的轟然垮塌,雷鳴般的轟響迸發開來,震蕩著夜幕。
最后是巨大的蘑孤云涌上天空,火焰照亮了深沉的夜色。
長街對面的停機坪上,有人收起了巨大的狙擊槍,投來森冷的一瞥。
黃昏序列第四位,代號妖夜。
顧見臨望著遠方天臺上的側影,眼神微微一變。
因為他感覺到了。
那個女人投來森冷的一瞥,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那是一雙銳利的鷹眼。
仿佛要把他的心臟鑿穿。
“走吧。”
月姬忽然挽住他的胳膊,有外人在的時候她很少會有這么親昵的動作。
只是這么一瞬間,那個女人眼神變得殺氣騰騰。
“這女的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顧見臨沉默片刻:“她看我干嘛?”
月姬冷哼一聲,冷冷說道:“這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