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眼前的世界被龍吟聲摧枯拉朽地毀去,四分五裂的光芒從裂隙里滲透進來,無盡的光明里唯有那個風華絕代的曼妙背影翩翩起舞,妖嬈又威嚴。
夢境的最后,她的回眸一瞥是如此的譏誚,眼角的一抹緋紅濃艷如血。
她輕聲訴說著古老的語言,仿佛暗藏世界的終極秘密。
那是燭龍尊者。
卻又那么像是……云雀。
當顧見臨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來自兩種至高律法的沖突已經消弭無蹤,漆黑詭異的符咒如同火焰般蔓延開來,遍布白皙通透的肌膚,流淌著隱約的霧氣。
時間仿佛經歷了千百年,又好像僅僅過去了一瞬間。
姬燁還被他釘死在墻壁上,唇邊泛著詭異的笑容,像是看到了少年的死相。
可惜,少年卻并不像想象的那樣,被朱紅色的火焰所吞噬。
顧見臨也輕輕地吐出了那個古老的語言,就像是悲憫的神明面對罪人。
像是古神語,卻又暗藏自然的節奏和韻律。
凄厲驚悚的聲音響起,那是姬燁痛不欲生的慘叫。
這位圣域級的眼瞳劇烈翻白,喉嚨發出仿佛兩個靈魂重疊在一起的哀嚎。
她的面容也在急劇變化,人類和怪物的面容爭先恐后浮現出來,卻都是驚慌尖叫的表情,最終兩張臉被迫的分離開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從體內響起,渾身的毛孔里冒出虛無的灰霧,霧氣深處有著不甘的靈魂在咆哮。
就像是失去了靈魂般,姬燁癱軟著倒在了地上,呼吸斷絕。
“死了?”
良久,嬴長生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顧見臨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如潮水般褪去,那種古老詭異的符咒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抗拒的疲憊感,輕輕嗯了一聲:“嗯,死了。”
他拔出九陰,甩掉刀鋒上的鮮血,反手收進麒麟之楔里。
姬燁的確是已經死亡,她平靜地依靠在墻壁上,無聲地枯萎老化。
“姬燁是姬家的人,甚至還算是總會長的表妹。這家伙哪怕成為了偽祖,也依舊保留著姬家人心狠手辣的一面,她臨死前居然沒有自爆?”嬴長生放下懷里昏迷的少女,皺著眉望向這位偽祖,面色卻微微一變。
顧見臨也皺起眉,因為他也意識到不對勁。
偽祖的死相,不該是這樣的。
嬴長生沉默片刻,就像是湊近一枚啞火的炸彈般提心吊膽地湊過去,仔細研究了一下這具枯萎的尸體,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滿臉詫異:“你做了什么?”
“姬燁的死狀極為不尋常,如果祂是作為偽祖死去的,那么她的尸體應該是栩栩如生的,可以被同族用作獻祭,汲取她的力量。如果祂是作為人類死去的,也不該這么快就衰老。只有一種可能,祂死前的生命狀態是前所未有的。”
作為歐米伽序列第一位的精英,他在這一刻展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學識和素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姬燁的死因應該是……退化。”
“退化?”
顧見臨微微一愣。
“是的,退化。”
嬴長生望向他的眼神變得怪異起來,沉吟說道:“通常而言,人類得到古神族的精神基因屬于進化,古神族融合人類的基因,同樣屬于進化。兩種基因的融合,才是最完美的生命。姬燁此前就是一種得到了進化的生命,哪怕這種進化并不完整,但你不可否認她確實是高級生命。她的體內有一體兩面的靈魂,那是人類的基因和古神基因的融合產物。可她死的時候,這種融合被分離了。”
“我稱這種分離狀態為退化,因為她失去了那種獨一無二的生命形態。”
他頓了頓:“姬燁在進化以后,不能算作古神也不能算作人類,而當她退化以后,依舊不是古神也不是人類,所以才會出現這種詭異的死相。”
姬燁并不是不想自爆,而是沒有那種能力了。
“姬燁死前可能已經嚴重退化,成為了那種相當低級的物種。”
嬴長生唇邊泛起一絲嘲弄的笑容,嘲笑道:“當初總會長為了救她的命,把她送去了天衍閣改造,沒想到最后出來的卻是這樣吃里扒外的東西。當初開創人類黃金時代的都是這種人么?唐昀一個小姑娘,都能強行保持著自我。”
諸如姬燁此類,已經跟白澤氏族的傀儡沒有任何區別了。
唐昀當初在永生之海里就處在兩種意識掙扎的狀態,最后保留了自我人格。
至于雷霆更逆天了,估計白澤氏族都不知道自己養出來這么一個叛逆少女。
顧見臨一怔,他隱約明白了什么。
第三法或許是具備兩面性的,既可以融合古神和人類的基因,也可以讓二者強行分離,它所主宰的恰恰是進化和退化的力量!
“原來是這么用的。”
他輕聲呢喃。
只要強行施展燭照和幽熒兩種至高律法,那么第三法的規則就會成型。
前提是你得支撐得住,不會爆體而亡。
“這就是第三法么?”
嬴長生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真是可怕。”
這里說的是第三法。
當然,也是顧見臨。
古往今來能夠以超維級越階挑戰圣域級的,不是沒有過。
太清和太華,白銀和黃金,青和赤。
追溯到遠古時期還有那些杰出的帝王們,都能夠做到。
問題在于,姬燁是一位圣域級的偽祖。
卻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這或許是秩序世界從未面對過的對手。
秩序世界應該后悔放任這樣的人成長起來。
六階已然如此,七階那還得了。
顧見臨搖頭說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掌握這種力量的不止我一個。”
剛才的那個夢境就是最好的證明,那個荒蕪的星球大概率就是古神族的起源母星,燭照神樹和幽熒之蓮所誕生的地方,如今卻被第三法的霧氣所籠罩,朱雀和燭龍兩位古至尊的意識都留在那里,或許已經爭斗了很久。
根據顧見臨的推測,大概率只有掌握第三法的人才能夠進入那個夢境。
顧見臨本來是不夠格的,也就是仗著無色之玉的便利才能進去。
要不是好姐姐相助,恐怕已經死掉了。
“確實不止你一個。”
嬴長生皺起眉,望向祭壇的頂端:“還有白澤氏族的怪物。”
他們對視一眼,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大踏步地登上祭壇的石階。
“總會長走之前曾經給我下達了一項秘密指令,那就是讓我繼續潛伏在秩序世界,盡可能的破壞白澤尊者的容器。我剛剛聽你們的對話,那是舔著你父親的人血饅頭搞出來的怪物吧?”嬴長生抬起手,十六柄玉石飛劍在背后盤旋起來。
“是啊。”
顧見臨輕聲說道:“你還能打么?”
“大概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嬴長生沉聲說道:“根據我的推測,白澤尊者的容器應該不會太強,祂是全新的生命,誕生的時間大概比你還晚,應該不會比你強。”
顧見臨微微頷首,實在不行他可以讓影子自行潰散,再重新凝聚出來。
然而當他們登上祭壇的最高處,卻都愣住了。
十六尊古老的巨石像被鐵鏈所環繞,中央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培養皿,底座是精密復雜的器械,浸泡在水銀的池子里,接滿了無數根粗壯的線纜。
這一幕相當詭異,宗教和科技的氣息完美結合,令人毛骨悚然。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培養皿卻已經支離破碎,粘稠的營養液汩汩流出。
強行拔出的線纜甩在地上,接口里還帶著明顯的血肉組織。
濕潤的腳印在祭壇上延伸,直到盡頭的墻壁。
那面墻壁遍布猙獰的抓痕,還有一個顯然徒手挖出來的坑洞。
幽冷的風吹拂而來,拂過滿地灰塵。
“見鬼。”
嬴長生幽幽說道:“結果讓那東西給跑了。”
顧見臨皺眉,沉聲說道:“總會長為什么如此忌憚那個東西?”
按理來說大家都是同一類人。
總會長并不擔心云雀和麒麟,卻偏偏對這個怪物下達了必殺令。
嬴長生沉默片刻,卻說出了讓人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因為總會長認為,白澤氏族分不清拯救世界和毀滅世界區別。更重要的原因是,總會長懷疑白澤氏族攫取了窮奇尊者的成果,祂們極有可能就是所謂的統一意志。”
顧見臨眼瞳驟然收縮。
“你能側寫一下祂的狀態么?”
嬴長生詢問道:“我上次來祂泡在培養皿里,看不清具體長什么樣。”
掌聲響起。
姜厭離望著投影屏幕里的戰斗,輕輕鼓掌,贊嘆道:“精彩。”
這位王觀看了這場戰斗的全過程,的確是讓人賞心悅目,最重要的是他見證了第三法的真正力量,那種主宰著進化之路的規則太讓人著迷了。
“你讓我在這里等什么?”
月姬面無表情說道。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她染血的貓臉面具,纏繞著陽炎的天叢云劍還滴著血。
不,倒不如說整棟大廈都在滲著瀑布般的鮮血,偽祖的生命結構顯然是不一樣的,體內的血液是人類的百倍之多,出血量也是難以想象的大。
這場血腥的血之祭禮里,月姬也完成了自我的升華,成功晉升到了六階。
此刻她的手里有一個被鐵鏈纏繞的微型保險箱。
那里存放著一枚圣骸!
“保護我啊。”
姜厭離雙手叉腰,笑瞇瞇說道:“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女,天經地義。”
月姬冷冷說道:“準確來說,你是我舅舅,我是外甥女。”
姜厭離撓著頭:“是這樣嗎?爸爸的爸爸叫爺爺,媽媽的媽媽叫……”
月姬眼神微顫,清冷如她都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自從親眼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親舅舅以后,赤之王的人設就在她的腦海里不斷的塌房。
“哎呀不管啦,總之你要保護我。”
姜厭離躲到了少女的背后,振振有詞:“我害怕。”
月姬深呼吸,強壓下胸腔里的怒火:“你還會怕?”
“當然害怕,我躺了二百年多年,最近的實力堪堪恢復到了八階而已,相比于全盛時期虛弱得很。你別看我召喚出了燭九陰本相,那玩意是用來嚇唬秩序世界那群二五仔的。如果不是有你的好舅舅頂著,那群人早就殺過來了。”
姜厭離幽幽說道:“待會應該會有個相當可怕的東西竄出來。”
月姬狐疑地質問道:“既然你害怕,那你為什么不跑?”
姜厭離語重心長說道:“我得親眼看看祂,才能搞明白相應的原理。我是這個世界上好的學者,師兄跟我比起來起碼還有一百萬個蠢之王的差距。白澤氏族對于第三法的試驗是最親民的,他們能用,我們也能!”
月姬隱約明白了這位王的意思。
原來赤之王也覬覦著靈柩的力量,也想要掌握第三法的力量。
“你可別忘了,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征是后天的。”
姜厭離微笑說道:“舅舅為了你,真是煞費苦心啊。”
月姬反問道:“你自己想要染指第三法,跟我有什么關系?”
姜厭離不樂意了,吐槽道:“這話說的,我是你舅舅啊,我能不向著你么?你喜歡的男孩如今都特么掌握第三法了,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而你的競爭對手是一個完美靈柩啊,她也是有資格掌握第三法的。”
月姬瞇起美眸,不得不承認她的那個競爭對手確實比她有潛力。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都不愿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尤其是外面還有一個完美生命在虎視眈眈,哪怕暫時已經被甩了。”
姜厭離小聲嘀咕道:“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明明是你先來的對不對,我怎么能看著你被人彎道超車?再說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秘密,我的傻姑娘。”
月姬微微一怔。
姜厭離的聲音宛若魔鬼低語:“朱雀氏族的詛咒,已經在你身上顯現了。”
月姬悚然而驚,驟然抬起刀鋒架在他脖子上:“不準說出去!”
姜厭離被嚇得面無人色,再次舉起雙手投降。
月姬發現他是真的害怕了,不免有些狐疑。
畢竟她又不會真砍。
姜厭離露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從樓梯上爬下來的伽椰子。
月姬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僵硬地轉過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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