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家莊堡,鐵狂人的衣冠冢前香煙飄渺。
這是秀水城破之后的隔日,數千位鐵旗幫的核心幫眾聚集于此,祭祀前任旗主鐵狂人的在天之靈。
鐵狂人的這座衣冠冢,則是四日前,楚希聲令陸亂離與魯平原二人一起發一千鐵旗幫幫眾,加五千郡兵俘虜至糜家莊修成。
位置就在糜家莊的東側,依山而建。
因時間有限,這座衣冠冢修得非常倉促。
不過到底是陸亂離這位「術法高人」親自設計,魯平原輔助督造,由數千武修用三日夜時間修筑出的墳冢,整體規模壯觀宏偉。
其氣勢完全不下于王侯陵寢,只是缺了一些王侯之家才能擁有的陵宮與裝飾。
據陸亂離的說法,她為此事費了老鼻子勁,還特意用了一座價值數萬兩魔銀的遠距投影符陣,向家里一位精通布陣的二品術師請教過。
這衣冠冢坐北朝南,四象俱全,還有一條溪河環衛,近則淺溝深壑,前望一帶平川,可謂風水絕佳,陸亂離甚至還在地下以靈石布局,引來了一條所謂蟒脈。
陸亂離得意洋洋的稱,一般的王侯之墓,在風水上未必比得了這座衣冠冢。鐵狂人如有后人,以后肯定會出大官。
楚希聲半信半疑,不過陸亂離是他旗下最強的一位術師,也就只能聽這位專家的了。
此時以楚希聲與鐵笑生為首,在墓前拜祭的數千鐵旗幫眾,無不都是神色悲戚沉痛,懷緬哀悼。
今日鐵旗幫各大外堂奉楚希聲號令,大規模的祭祀前任旗主。
不過受制于鐵旗幫與朝廷官軍,與六扇門的關系依然緊張,絕大多數的內外圍成員都是就地遙祭。
這次親自在衣冠冢前參與祭祀的,只有鐵旗幫的老幫眾與昔日崇州島水師營的殘部。
這些人追隨鐵狂人都達十數年之久,對這位旗主之死,額外的痛惜傷感。
不過與此同時,他們的眼中也含著幾分輕松之意。
昨日秀水郡城落,謀害老旗主的司空禪已經授首,與他們鐵旗幫作對達數年之久的秀水士紳,也被朝廷認定為勾結戾太子遺黨的逆匪,整體剿滅。
如今的鐵旗幫,不但擺脫了覆亡之危,洗清了謀逆的罪名,更真正掌握住了秀水郡一地的神秀江段,且由此將他們的勢力延伸到秀水郡的每一個角落,從鐵狂人身死后危如累卵的狀況中掙扎了出來。
而這一切,都源于站在他們最前方,帶領他們祭祀老旗主的新任旗主。
此時在墳冢之前,擺放著一張香桉,羅列著太守司空禪,松風劍林石等人與東州內府軍都指揮使任東流的人頭。
這位任指揮使被鐵狂人重傷之后,沉疴難愈,近一個月都臥床不起。
就在秀水郡平叛之戰的前夜,此人被總督王升布局圍殺,其人頭也被王升送了過來。
他臨死之前,似乎想不到自己也會論為叛賊,被總督府高手聯手圍殺剿滅,死后眼睛仍睜得像似銅鈴一樣,目眥欲裂,無法瞑目。
除此之外,王升還特意為鐵狂人討要了一份冊封七品「山神」的冊封文書,已在剛才由王升遣來的總督府長史宣讀了。
總督府長史是總督幕府之首,雖然只是五品官,卻可代總督處理一應內外事務,等同于東州的「宰相」。由此可見王升對鐵旗幫的重視。
而鐵狂人的神位雖低,卻是王升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王升不敢就此事大肆張揚,所以只為鐵狂人活動了七品「山神」,直接走禮部與「神錄司」的渠道,無需驚動天子,也無需內閣過問,又快又便捷。
所以鐵狂人的衣冠冢,才會建在這座矮山上。
而此時直接間接參與糜家堡之戰的人物,除了一個問罪下獄的東州內府太監,大多都在這香桉上。
即便是那位東州內府太監,也沒有多少活頭。
無論是總督王升,還是東州按察使,亦或是鐵旗幫,都不會允許此人活到京城開口向刑部與御史臺申述。
他們給司空禪等人羅織的罪名倒還周密,證據鏈也很充分。
此桉又有無相神宗為后盾,是經得起查的。
王升此人在治政理軍上雖優柔寡斷,卻通曉為官之道。
他不會留下這尾巴,給未來政敵以可乘之機。
只有做成鐵桉,才不怕將來被政敵攻訐。
所以那位東州內府太監,已注定了在途中「畏罪自殺」的命運。
楚希聲手持信香三個鞠躬,神色凝重的將信香插在香爐當中。
隨后他就轉過身,居高臨下,望向了衣冠冢的西側方向,那正是鐵狂人戰死之地。
「請旗主節哀!」
鐵笑生也將手里的信香插入香爐,他又哀慟,又欣慰,又感懷的一嘆:「如果狂人泉下有知,得知旗主鏟除司空禪與他所有仇敵,制霸秀水與潯陽兩郡,稱雄于東州江湖,一定會心懷大慰,死可瞑目矣。」
楚希聲神色悵然,苦笑了笑。
他回思著鐵狂人的音容笑貌,恍如隔世。
楚希聲至今都還存著迷離模湖之感,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他無法置信,鐵狂人就這么去了。
就在一個月前,他們還一起喝酒談笑,論古談今,指點江山。
楚希聲無比希望鐵狂人還活著。
只要這位狂叔在,就有人為他與西山堂遮風擋雨,他也可安心的借西山鎮小運河賺取修行之資。
而如今,維持鐵旗幫與復仇,是他唯一能為鐵狂人做的事。
楚希聲微微一嘆,隨后又懷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鐵叔,你說狂叔有沒有可能還活著?」
數日前他令魯平原修筑墳冢的時候,其實沒想過造衣冠冢。
楚希聲最初是想要魯平原深掘地層,將鐵狂人的尸骨取出。
鐵狂人是帶著神甲「鐵浮屠」自沉于地下的。
這件一品魔甲無疑是禍亂之源,尤其此甲已被鐵狂人解除了封印,含著極大的兇險。
楚蕓蕓卻對此甲很感興趣。
結果魯平原掘地近千尺,都未能發現鐵狂人尸首與「鐵浮屠」的蹤跡。
「可能性微乎其微。」
鐵笑生面色木然的搖著頭:「此事你如果早與我說,我就不會讓你浪費人力。六弟他是欲攜帶「鐵浮屠」沉入地心,借助地心的熔巖熔化這套一品魔甲,你怎么可能挖得出來?」
他指了指地下:「別看我們下面踩著的是泥土,其實在地底深處大約一萬七千丈,都是無比火熱的熔巖。里面的溫度奇高,尋常鐵器觸之即化。
我們鐵甲門的「鐵甲混元功」進入二品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攜帶自身戰甲,進入地底深處,在熔巖的表層呆上半個月時間,只要人與甲沒有融化,就可成功解封血脈封印。」
楚希聲蹙了蹙眉,心里不能茍同。
他懷疑鐵狂人當時的狀態,沒法將「鐵浮屠」攜入一萬七千丈之下。
他還想動用人力,繼續往地底挖下去。
總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鐵狂人服用的秘藥雖然含毒,可終究是一份完整的四品秘藥。
所以理論來說,狂叔的修為在其死前,已經踏入四品。
四品武修的生命力已經極其強大,只要元魂尚存,一身血肉哪怕只余腦袋,也可恢復過來。
那位東州內府軍都指揮使任東流之所以重傷難愈,也不是傷在肉身,而是他的元神,被「鐵浮屠」內萬魂噬咬的結果。
關鍵是鐵甲門的鐵甲混元功有著胎息之能,可以讓人在地底長時間生存。而「鐵浮屠」這件魔甲雖然害人不淺,可它的防護能力,卻母庸置疑。
所以楚希聲還是想試試看。
即便鐵狂人已經喪生,也可試著起出「鐵浮屠」。
如果這件魔甲未能在地心融化,留在地底反而是一件極大的隱患,一不小心就是赤地千里。
不過他也明白鐵笑生的心情,這位鐵叔是不愿打攪狂叔的長眠。
所以這樁事,他自己遣人做就可。
「我準備在此處建鐵山堂,由原潯陽堂主陸九離陸叔執掌,負責守衛這座糜家堡與開挖鐵礦以及運河諸事。」
楚希聲搖指著糜家堡:「此外由步煙城出任潯陽堂主!」
鐵笑生聞言微一頷首:「你陸叔年邁,銳氣已失,由他執掌鐵山堂,最好不過!」
相較而言,糜家堡這邊無疑更安穩得多,且油水也更豐厚,最適合想要澹出江湖的陸九離。
而似「八臂金剛劍」步煙城這樣戰力強大,在五品中登峰造極的人物,鐵旗幫是必須下大力氣籠絡的。
給予一堂之尊是最基本的條件,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的外堂堂口。
潯陽堂在外堂中也算大堂,建于潯陽郡碼頭,人員四百,隱為潯陽諸堂之尊,正好合適。
鐵笑生卻不知,楚希聲其實寄望于陸九離主持挖掘鐵狂人與「鐵浮屠」。
這樁事,只能由幫中最可靠的人主持。
「步煙城略通兵法,可終究是行外人,尤其水戰,毫無經驗。且其根基不穩,老兄弟們未必信服。」
楚希聲繼續說道:「所以潯陽郡那邊的事務,還是得鐵叔你統管起來。尤其與十七連環塢的戰事,務必在三個月之內,將十七連環塢的所有堂口都連根拔起!」
鐵笑生不由寒笑:「此事我當仁不讓,十七連環塢能夠撐過十天就算我輸。」
他沒有忘記,鐵狂人之死,也有十七連環塢牽制了他們極大力量的緣故。
可惜其龍首任道行狡猾,在秀水郡平叛之前,就已逃得不見蹤影。
此時的十七連環塢群龍無首,鐵旗幫要不是顧忌州軍大部還駐扎于秀水郡,早就橫掃了十七連環塢一應殘部。
鐵笑生現在最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凝神看著楚希聲:「旗主準備何時開香堂大典,正式繼任旗主,也給眾兄弟授職?」
「就在今天晚上。」楚希聲再次指了指糜家堡:「趁著大家都在,我們就在糜家堡開個簡易的香堂。」
「這如何可以?」
鐵笑生頓時眉頭大皺,他對這次的香堂大會是很期待的。
「旗主你正式繼任旗主一職的大典,不但是我鐵旗幫所有內外圍幫眾都翹首以盼,東州江湖人物也關注有加!此外此戰后,鐵旗幫至少得開十二個外堂。
此等大事,豈能不召開香堂大典?此舉也正好向東州江湖,向整個天下宣耀我鐵旗幫的聲威!」
楚希聲則啞然失笑:「難道我不開香堂大典,這旗主一職,就不名正言順了?就不能號令幫眾了?鐵叔,最近我們鐵旗幫已經夠出風頭了,接下來還是消停些吧。
逼退官軍,蕩平潯陽與秀水兩郡,我鐵旗幫無論聲威勢力都足以震懾人心,沒必要再搞這些虛的。還是得給總督王升留點臉面,否則總督大人可不好向上面交代。」
鐵笑生聞言啞然。
此時的楚希聲,不但威震整個東州江湖,鐵旗幫內的聲威也是說一不二。
不但幫派內的新老幫眾服他,昔日崇州島的眾多老兄弟,也對他欽佩敬畏有加,甘愿俯首聽命。
只沖著楚希聲在鐵狂人死后,頂著極大風險悍然舉旗,為鐵狂人復仇,他們就不能不敬服于這位的氣魄。
「所以這些許虛名不要也罷,最緊要的還是實利,與其耗費銀錢開香堂大典,倒不如多費點心力,將那些秀水士紳留下的錢莊產業經營好,為我鐵旗幫多購置秘藥,多養點精銳。何況——」
楚希聲說到此處,又無奈的笑了笑:「何況北方有變,清虛子師叔令我提前趕去無相本山,估計這幾日就得北上,已沒法大肆操辦。」
鐵笑生聞言一愣,皺起了眉頭:「之前旗主不是說,等幾個月后無相神宗大開山門,再去無相本山?北方究竟什么變故,需要旗主如此——」
「放心,是好事!」
楚希聲打斷了鐵笑生的話。
他唇角噙笑,眼現出莫名之色。
原本無相神宗是不欲他太出風頭,惹人注目。
只是計劃跟不上變化,如今京西楚氏有一位「真正」的「血睚圣傳」現身,清虛子卻恨不得他即日就趕往北方,參研血睚刀君留下的那幾幅「血睚真意圖」。
無相神宗對「神意觸死刀」的渴望,比他想象的還要迫切。
不過楚希聲也有不解。
京西楚氏的那位「血睚圣傳」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人是真有修行「神意觸死刀」的天賦?還是別有緣故?
而與此同時,侍立于附近的計錢錢,突然間神色微動,目光隱蔽的往南方望了過去。
她感應到眉心中,有一股冰冷的刺痛感。
這是他們天衙錦衣衛獨有的聯絡秘法。
而這個聯絡她的人,計錢錢也很熟悉。
那是她的上司,也是她的師兄之一,天衙錦衣衛萬戶萬俟羅睺。
計錢錢本該感覺歡喜。
她與這位萬俟師兄已經許久沒有見面。
可這個時候,她心緒卻微微一沉,稍覺不安。
大寧民間的祭祀流程,一般都包括灑掃、燔燎、迎神、薦鼎俎、薦豆簋、初獻、亞獻、終獻、焚祝、飲福受胙、送神、分胙等步驟。
鐵旗幫祭祀鐵狂人的大典則額外隆重,還加入了「封神」的流程,繁復之極。
半個時辰之后,計錢錢才熬到分胙的環節,也就是眾人一起分享貢品與胙肉。
計錢錢趁著楚希聲宴請總督府長史等人,暫時無人關注她的蹤影,無聲無息的脫離了人群,悄然來到了糜家堡的南側十五里。
此處有一個小山坳,四面雜草叢生,松木成林,視野受限,正適合做密議之地。
只需一個小小的術法遮蔽,就可瞞過鐵旗幫外圍哨探的耳目。
萬俟羅睺原本立于一顆高達七丈的松樹頂端,背負著手遙望遠處鐵狂人的衣冠冢與那座糜家莊堡。
直到計錢錢趕至,萬俟羅睺才從松樹頂端飄落了下來。
他三旬左右的年紀,身高達七尺開外,細腰寬背,雙肩胸闊,一張臉白凈如玉,寶劍眉合入天蒼插額入鬟,鼻如玉柱,口似丹朱,一雙俊目皂白分明,英氣十足。
不過這位身軀魁梧,英氣十足的青年,卻偏是一位三品術師,渾身上下靈力氤氳,玄光纏繞。
當計錢錢貼地潛行而至,萬俟羅睺就一聲冷笑:「你們真是膽大得很!司空禪好好的一個閹黨干將,竟被你們指鹿為馬,誣為逆賊。一個司空禪不夠,還將東州內府太監與秀水郡的眾多士紳坑陷其中,滅其滿門!簡直是視國法為無物。」
計錢錢原本就心內惴惴,略有忐忑。
畢竟自她加入鐵旗幫,潛伏于楚希聲的身邊以來,可以說是一事無成,現在都沒有找到一點有價值的線索。
此時聞得萬俟羅睺之言,就更是心緒沉冷。
司空禪勾結戾太子謀逆一事,也有她的一份。
計錢錢也曾利用自己的密折直奏之權,上書天子。
她為官極正,倒是沒有憑空捏造,說司空禪與戾太子有涉。
只是將司空禪私調內府軍,又合同秀水士紳將地方郡軍視為家奴,在地方大肆搜刮錢糧,私藏軍械,庇護通緝要犯等事一一記敘于密折內。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想到上這份奏章?使得司空禪謀逆一桉,更加的鐵證如山。
不過計錢錢自問是行得正,坐得直,一應行事都守著規矩。
她當即抱拳,語聲生硬的頂了回去:「萬戶大人,下官奏章中記敘的樁樁件件,確有其事,絕無任何捏造夸大,怎能說是誣陷?」
計錢錢說完這句,發現秀水郡錦衣衛千戶曹軒也在。
這位聽了計錢錢的言辭之后,神色竟是一松,向計錢錢透出贊賞之色。
計錢錢當即了然。
萬俟羅睺沒有任何證據,這位上司剛才的言語,只是虛張聲勢,恫疑虛喝而已。
計錢錢對曹軒卻沒有好臉色。
計錢錢自問沒有誣陷司空禪,曹軒卻是深度參與,踐踏國法,是為司空禪羅織罪名的主要人物。
她原以為這位地衙千戶行事干練,能審時度勢,對朝廷也還算忠心,任勞任怨。
可如今看來,此人確能審時度勢,可他對朝廷的「忠心」著實有限。
「果真如此?」
萬俟羅睺一聲寒笑,明顯不肯信。
不過他卻沒有繼續深究,轉而將兩封銀質的符牌,分別丟給了計錢錢與曹軒二人。
「不過這樁事,算你們做的周全妥當,即便內庭那位穆公公,他顧忌無相神宗,也沒敢挑錯。
是故朝廷還是認下了你們揭發亂賊之功,這是內閣大臣簽發給你們的「功牌」,拿著吧。」
計錢錢接過銀質符牌一眼,發現上面寫著「協力」二字。
所謂「功牌」,是朝廷賞給有功者的憑證,可憑此兌換錢糧,秘藥,功法與法器等等,甚至可直接換取官職。
這「功牌」一共分為三等,最高等的是「奇功」,第二等是「頭功」,第三等叫做「協力」。(彷明制)
計錢錢心里不由生出魔幻之感。
她數月以來一事無成,沒想到還混了個「協力」之功。
曹軒也喜不自勝,心神大舒。
最近數月以來他屢遭挫敗,使得秀水郡千戶所損失慘重。
曹軒原以為自己官位不保,定將在數月后貶任他職,如今借助揭發逆賊之功,竟有希望保全官位。
此時萬俟羅睺又沉著嗓音問:「我這次前來,還是為逆神旗與赤龍遺族一事。你們現在可查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曹軒與計錢錢聞言都心道果然,兩人面面相覷,都無以言對。
「也就是說你們忙活了好幾個月,結果一無所獲?」
萬俟羅睺面黑似鐵:「那么戾太子逆黨呢?秀水郡出現「陽炎神眼」旭日東的蹤跡,還有人大規模使用產自于如夢山莊的化尸水,你們可查出什么端倪?怎么就無能到這個地步?」
曹軒聞言面無表情的回復:「大人,據我所知,這些事都與太守司空禪有關,正因此人的暗助,當夜旭日東才能搶奪逆神旗的旗幡離去。不過介于司空禪已經身死,其中的詳情已無法查實。」
他知道司空禪其實與如夢山莊八竿子打不著。
不過這樁事,無論如何都需栽在司空禪頭上。
曹軒會在事后繼續詳查究竟,卻絕不能任由萬俟羅睺給他冠以「無能」二字。
萬俟羅睺看著曹軒不說話,目光的寒意卻越來越凝實,鋒銳得像是刀一樣。
如果曹軒不是身屬地衙,不是他的直系部屬,他現在就一巴掌甩過去。
曹軒頭皮發麻,額前也透出了一滴滴豆大冷汗,卻只能硬頂著萬俟羅睺的目光,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計錢錢卻是暗暗一嘆,面色灰敗:「屬下至今為止,確實一無所獲。就屬下目前所知,鐵旗幫內沒有任何關于逆神旗的線索,倒是赤龍一脈,確有幾個高手潛伏于鐵旗幫。
不過楚希聲對他們所知有限,從未正面接觸,與他們的關系更多是相互利用。屬下暫時仍未查清楚他們的身份。這是屬下的失職,愿向萬戶大人請罪!」
就計錢錢往日的經驗來看,這次她勢必要被調回京城問責。
至于秀水郡的一應事物,天衙錦衣衛也會另委高明。
萬俟羅睺卻一罷手,語氣含著幾分無奈:「得了!你季千戶是都指揮使最疼愛的小師妹,我怎敢懲戒你?且如今形勢有變,楚希聲此人如今不但牽涉逆神旗,還與赤龍一脈有涉,勢力制霸兩郡,更成了無相神宗的「血睚候選」。未來此子,不但是無相神宗的重要人物,還有可能影響天下時局。
所謂一事不煩二主,你如今已在鐵旗幫內呆了數月,被楚希聲視為心腹,正可將這些事一一查明。尤其此子的血脈天賦,最好得查個清楚明白。」
「血脈天賦?」計錢錢聞言眉梢一揚,眼神不解。
她心里則泛出一絲喜意。
不知為何,她一聽到自己還能呆在楚希聲的身邊,心情就開始轉佳,眼前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
「都指揮使大人懷疑清虛子對此子的重視,有點不同尋常。無相神宗的萬魔窟一定出了大問題,據說一個處理不當,就有舉宗覆亡之危。他們對于「神意觸死刀」確實是極度渴求,不惜一切。
不過清虛子這次為一個僅能修成一重「神意觸死刀」之人親自出手,除滅司空禪等人,未免顯得饑不擇食了。
都指揮使大人希望你能查清楚希聲的血脈天賦,以備未來天子垂詢。此事由你來做是最好的,換成別人,何時才能代替你在楚希聲身邊的位置?不過你倒也做得出來——」
萬俟羅睺說到此處。略含著幾分嘲意的看著計錢錢:「堂堂的錦衣衛千戶,居然給人當侍衛奴仆,還想方設法的幫他殺死通緝要犯,撈取功勛。」
計錢錢不由神色赧然,一言不發。
她以計錢錢的身份加入鐵旗幫的時候,就沒做過長期潛伏的打算。
原以為一兩個月就能查明鐵旗幫虛實與逆神旗諸事,結果卻遷延到了現在。
至于助楚希聲修行「九煉極元紫金身」,也是因此人潛力不俗,值得投資。
計錢錢認為只有控制了此人,那么她在秀水郡的一應事務,都可迎刃而解。
她沒想到,楚希聲將「九煉極元紫金身」練到第六重后,身上還是沒有一點異狀。
萬俟羅睺卻語聲一轉:「此事簡直荒誕,不過這卻是你二人數月來,唯一做對了的事情。那門「九煉極元紫金身」,必須讓他繼續煉下去。」
曹軒聞言一愣神:「萬戶大人,楚希聲已是無相神宗的「血睚候選」,深受無相神宗的上層重視。此事如被無相神宗得知,一定會興師問罪。」
他以前用「九煉極元紫金身」算計楚希聲,絕沒想過此人會成為「血睚候選」,倍受無相神宗上下關注。
「本官豈能不知?」
萬俟羅睺背負著手,神色莫測高深:「這是都指揮使大人的意思,你們只管做便是,無需多問!唯獨他練到的那套「九煉極元紫金身」得換一換,后續內容由我提供。這套功法的外傳版本已頗多傳聞,惡名昭彰,無相神宗定會防備。
幸在年前國師已將這套功法改頭換面,做了調整,暗藏其中的禁法更加隱秘。只要我們暫時隱而不發,即便是無相神宗的宗主,也看不出功法究竟。」
曹軒這才釋然,當即抱拳道:「屬下遵命!定當全力以赴,促成此事!」
「不是全力以赴,而是必須辦到。」
萬俟羅睺語聲冷漠:「這是曹軒你唯一贖罪的機會!否則以你之前種種劣跡,本官今日必將你下獄問罪不可!」
也就在此時,曹軒忽然感覺渾身上下所有要穴像是被人插入金針,體表則青筋暴起,肌膚發黑。
這讓他感覺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絞痛,如同凌遲!
且這痛感越來越劇,讓曹軒不由自主的滾倒在地。
以曹軒的心志毅力,竟是痛到四處打滾。
曹軒卻不敢痛哼慘叫一聲,他心知這是萬俟羅睺對他不敬的懲戒。
萬俟羅睺則繼續看著計錢錢:「除了「九煉極元紫金身」與楚希聲的血脈天賦,你還得幫助朝廷關注無相神宗的動向。」
計錢錢聞言,卻又眼現出了一抹疑惑之意:「此事還用得著我京西楚家,不是出了一個血睚圣傳?」
她最初得知楚希聲將她的名字報給了無相神宗,準備將她選為近侍,還是很高興的。
可如今京西楚家既然出了一個「血睚圣傳」,形勢就出現了變化。
誰不知道,如今京西楚家的家主,正是天子的心腹之臣?
朝廷有這個「血睚圣傳」之助,自可對無相神宗的動向了如指掌,
「「血睚圣傳」的目標太大,有些事不太方便。」
萬俟羅睺眉目陰冷,他微一拂袖,暫時封住了曹軒的五感靈識:「京西楚家是京西楚家,天衙是天衙。都指揮使大人要你查明的另一件事,就是楚家這個「血睚圣傳」的究竟——」
他說到這里,忽然聽到了一聲鐘響。
萬俟羅睺感知到腳下稍稍震顫,仿佛地龍翻身。
他不由神色一動,眼含狐疑的看向西北側的那座衣冠冢。
這聲鐘響,是鐵旗幫祭祀大典的最后一道鐘,昭示禮成,卻不知何故引得此處地氣微顫。
說來萬俟羅睺自接近此地的那一刻起,就感覺這整座糜家堡與衣冠冢的狀況有點不對勁。
究竟哪里不對,萬俟羅睺感應不出來。
他只能辨認出那座衣冠冢修筑得有些門道,擺設了一塊風水極佳的福地,四象皆備,五行俱全,貼合天地。
問題是這位設計衣冠冢的術師,其人在風水上的造詣讓他看不透。
此人擺設福地的本領極高,可他怎么就不知衣冠冢的西側曾大動兵戈,發生萬人以上的戰事,所以煞力兇濃?
這分明是引西方金氣與兇煞之力入墓的格局,且此墓主人還受了山神之職,可以土生金。
這位風水術師究竟是意欲何為?
可隨即萬俟羅睺就想到,那僅僅只是一座衣冠冢,此墓內外也沒有什么專門的養煞之法,也就微微搖頭,收回視線。
應該是他想多了,沒有養煞之法,即便那金土之氣與兇煞之力入墓,也是存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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