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秀水郡城細雨蒙蒙,白霧彌漫。
時人多以為鐵狂人晉升四品的地點,要么是在西山,要么是在神秀江西面,臨泰山的地界,地點則越偏僻越好。
畢竟在傳聞中,鐵甲門的混元鐵甲功晉升四品時,需得將自身埋入山石當中,為時三日三夜。
誰都沒有想到,鐵狂人選擇的晉升之地,會放在西山的南側二百七十里,秀水郡與會籍郡交界處的一座平坦小村莊。
松風劍林石是事發之前一個時辰,才知道鐵狂人的選擇,他也極其驚訝。
當他帶著麾下秀水堂人馬,在次日清晨來到這個叫做糜家莊的村莊,當即掃望四周。
這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原,而這座原本平平無奇的村莊外圍,竟聳立起了一座鑲嵌法陣的堅固石堡。
石堡的城墻竟厚達四丈,全都以玄武黑巖堆砌,再澆筑鐵汁鑄成。石堡之內,還有二十座高約十二丈的箭塔,塔中布設法陣,讓塔內的箭手,威力倍增,射程倍增。
此時已有將近三千二百人的鐵旗幫精銳進入其中,鐵氏兄弟還另于此地藏兵四百,使得整座石堡固若金湯。
林石看了之后,一時不能置信:“旗主竟選擇在此處晉升?這里也具備混元鐵甲功晉升的條件?”
“怎么就不能呢?應該說此處,是秀水郡地面,最合乎條件的二十七個地點之一。”
鐵笑生穿著戰甲‘鐵浮屠’,一聲失笑:“世人只知混元鐵甲功要晉升十二重,需得將自身埋入山石,卻不知還有一個必要條件,是必須含有大量金鐵之氣的山石。”
林石對于這一點倒是有所猜測,他們畢竟是鐵甲功,是金土二系兼修的鐵甲門——
鐵笑生此時又指了指腳下:“我們這下面,就是一座山,是西山的余脈。下面的石層石質,都與西山一模一樣,只是埋在土里面沒有冒出頭。
未來十幾萬年后山河變遷,這里說不定就會拔出一座巨山。不過關鍵是這里有一座沒被人發現過的黑鐵大礦,還伴生數千石天界精金!這正適合狂人,這座礦還沒有開采,地氣與金氣都非常的濃郁純凈。”
鐵笑生的童孔中現出亮色:“昔年我們無意中得知此事,才選擇在秀水郡開拓鐵旗幫,如今終于到了用到它的時候。”
“黑鐵大礦?”
松風劍林石微微吃驚,看向了下方:“這里有大量的黑鐵礦石?”
“多到超乎你的想象,周圍九里都是,最深的地方,也就距離地面七丈,這座礦脈深不知多少,不過應該很厚實,且礦石的品相上乘。”
鐵笑生嘿然一笑,然后還指著周邊:“這里一大片地的地契,都在我們鐵旗幫的手中。如果不是擔心影響此處的地氣,其實是可讓小楚的那條小運河一直挖到這里的。不過等到狂人晉升四品,再繼續拓展這條小運河不遲。”
松風劍林石心中波瀾滋生。
如果只是單純的黑鐵大礦,此處也就是值一點錢而已。
畢竟東州不缺黑鐵礦,而此處地方偏僻,交通不便。
可如果這條運河能接通此處,那就是一門能夠月入幾十萬兩的大生意了。
“所以當初聽小楚說要挖運河,我真是驚喜到無以復加。”
鐵笑生神色移動:“說到小楚,西山堂那邊的情況如何?”
“好極了!”
松風劍林石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異色:“昨日中午時分,西山堂已經剿滅了九刀塢與白云寨所有余孽,然后揮兵南下。今日他已駐軍于西山鎮與秀水城之間,設下了一座臨時營帳,隨后他又令麾下術師做法,以白霧遮蔽秀水郡城周邊。”
“白霧?”鐵笑生揚了揚眉:“又來這一手?秀水城內部有何反應?”
“還能是什么反應?郡尉沉周在召集術師驅散。不過時間不巧,恰值梅雨季節,他們雖然在郡城上空鼓起狂風,可一波霧散去,一波霧又來,不過目前霧氣較薄就是了。”
松風劍林石一聲失笑:“所以此時沉家,上官家與隆家都不敢妄動。前一陣,沉周不是召回了他的弟弟沉修,上官神昊也喚來了他兩個拜入無上玄宗的族弟?
不過無論是沉家也好,上官家也罷,此時都不得不將族人,家兵與眾多高手聚于城中的宅院,動彈不能。隆家甚至不得不與上官家合兵一處,這叫做一張鮮吃遍天,便是沉周與上官神昊,也擔心霧中的神秘高手,將他們家給屠了。”
鐵笑生不由哈哈大笑:“小楚從不讓人失望。”
此時松風劍林石又往石堡中央看了過去:“旗主呢?他已入山石深處?”
“昨日中午,就已入石內,他現在——”
鐵笑生說到這里,卻驀地神色微變,看向了遠方。
只見大約五十五里之外,忽然升起了十七道黑煙。
那是鐵笑生設在四面的哨所之一,用于警戒四方。
大寧軍中烽火傳信的規矩,黃煙為百,黑煙為千。
這意味著至少有一萬七千兵馬,在往這邊趕來。
鐵笑生的臉色,一瞬間難看之至。
事前他曾命可靠人手搜查四方,確定周圍一百五十里內,都沒有大股的兵馬存在。
且鐵狂人晉升的地點,他們兄弟一直都在保密,直到事發之前一個時辰,才通告幫中的核心層。
原本他們兄弟預計,這可為鐵狂人爭取一天半的時間。
只要過了一天半,鐵狂人就可恢復一定的戰力。
可是現在,距離鐵狂人自埋的時間,才僅僅過了七個多時辰——
此時整個石堡都為之沸騰,三千鐵旗幫眾都像是被上緊了發條,紛紛行動了起來。
“警戒!有敵情!”
“十七道黑煙,這是一萬七千大軍,哨所那邊莫非是發錯煙了?秀水郡哪來的這么多兵馬?”
“駐守于東面哨所的是選鋒堂旗下壇主王坦,此人最靠譜不過。”
“所有弓手上箭塔,床弩與蝎子弩準備!箭支呢?都準備好沒有?”
“來個術師,再檢查一下這里的符陣!”
鐵笑生暫時收起了雜念,他大步走下城墻,親自安排各段堡墻的防御。
萬幸的是,今年初楚希聲崛起西山,擁兵萬余,為鐵旗幫減輕了極大的壓力。
這使得他們調入糜家莊石堡的人馬,遠遠多于他們當初的預計。
鐵狂人的籌備也非常周全,石堡內足足六十架連發蝎子弩,一百架八臂床弩,加上堡內的防御陣法,足以壓制兩到三位五品高手。
就在小半刻時間之后,鐵笑生已望見東面方向卷起了滔天的煙塵。
此時古市堂主鐵牛賈大力應命而來,從石堡的南側趕至鐵笑生的身前,他微含著疑惑與焦躁:“師伯您有事找我?”
賈大力不解的是,鐵笑生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把他叫過來。
他主持坐鎮的南側堡墻,還有許多事務沒安排妥當。
鐵笑生卻沒答話,他微微頷首,繼續看著石堡的東面。
就在這時候,一隊騎士策馬疾奔到了堡門前方。
那正是從東面烽火臺撤下的人馬,為首的一位騎士,正是選鋒堂旗下壇主王坦。
此人進入堡門之后,就匆匆登上墻頭。
他面色凝重,半跪在鐵笑生的身后:“副旗主,來敵共是一萬七千人,其中騎軍四千,步軍一萬三千人,全員九品修為,且其中一半都身著鐵甲。”
“騎軍?”
鐵笑生雙眼一凝,這秀水郡附近地面,哪來的這么一大股騎軍?
且鐵甲的披甲率還如此之高,高達五成!
即便駐守北面的天平軍,在裝備上也只能望其項背。
“可知是哪里來的兵馬?”
這也是最讓他不解的,東州范圍內的所有兵馬,都在他們兄弟二人的料算當中,事前就安排有專人監控動向。
王坦語聲沉重,答得毫不含湖:“其中七千人,是東州內府太監旗下的標軍。其余一萬人,很可能是出自臨海,望來,南吳等郡的鹽丁。”
鐵笑生聞言微愣,隨后就一聲哂笑:“原來是太守大人。”
內府太監是先帝時設立。
這位陛下繼位之初,大寧戶部虧空達萬萬兩魔銀,朝廷內外入不敷出。
于是先帝在天下三十六州設立內府太監,專管天下間的商稅,鹽稅與礦稅的征收事宜。
這位陛下為防內府太監為地方所輕,甚至還特許各州內府太監籌建五千到一萬五千人規模的內府軍,用于強征稅賦。
而東州是海鹽產地,沿海諸郡為打擊私鹽,供養了大量的鹽丁,受內府太監與巡鹽御史的雙重管轄。
那些鹽丁常年與私鹽販子作戰,其精銳程度都不下于邊軍。
據鐵笑生所知,秀水郡太守與內庭宦官關系深厚。
此人盤踞東州數年,將清流出身的郡丞左天路完全架空,正是借了宮內的聲威權勢。
“辛苦了!”鐵笑生滿意的微一頷首:“你盡快去南面堡墻,接手那邊的一應防務事宜。”
他此言道出,不禁王坦本人感覺意外,旁邊神色漸漸不耐煩的鐵牛賈大力也微微愣神。
賈大力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臉色忽然鐵青一片,眼神驚怒。
等到王坦離去之后,賈大力就雙手死死的攥著拳頭,最后從牙縫里面透出聲音:“師伯是不是認為我勾結外人,出賣了師叔?所以要防著我?”
松風劍林石,也錯愕不已:“這怎么可能?副旗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不至于誤會。”
鐵笑生則背負著手看向賈大力,面色冰冷:“我與狂人對內府太監麾下的人亦有關注,就在一日之前。我還得到內務堂回報,內府太監麾下的標軍營,那時還好好的呆在江南郡。
還有狂人的晉升之地,我們是直到昨日上午,才透露給你們四人知曉。除了統率我鐵旗水師,防備上游十七連環塢的潯陽堂主陸九離,就只有小楚,林石與你!大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賈大力的眉頭緊蹙。
他當然知道鐵笑生的言下之意。
理論來說,內府太監麾下的標軍營,絕不可能在一天之內,無聲無息的趕至秀水郡,甚至三天時間都非常困難。
內務堂用于監控內府營動向的探子,肯定出了問題。要么是失職,要么是變節。
除此之外,他們這四人當中,也很可能出了內鬼。
否則內府太監的兵馬再怎么消息靈通,也不至于在短短八個時辰內就趕至糜家莊。
隨著鐵笑生的語聲落下,這堡墻上的氣氛瞬時一片凝冷。
周圍的一應幫眾,都面色驚疑不定的往賈大力看了過去。
他們的眼神含著震驚與不信,卻都不約而同的把手按在了兵器上。
“或許是其它地方出了差錯。”
松風劍林石依然不信,他將眉心凝成了一個川字:“潯陽堂主陸九離是我們的老兄弟,一同出身于崇州水師營,他絕不會背叛旗主!
賈大力是你們的師侄,是你們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家伙性情耿直,腦袋也簡單,從來都一根筋,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何況這對他有什么好處?常理來說,得利最大之人最是可疑。”
他沒有提楚希聲的名字,卻句句都指向了楚希聲。
鐵笑生卻依然面沉如鐵:“小楚確是我們幫的少旗主,可我知道他的心思從來都不在鐵旗幫,在我們眼中不可或缺的基業,對他來說卻是一份負擔。
何況最近有人告訴我,最近一個月內,你常與一些來歷不明的外人接觸,且于十余日前,在古市集的兩個拍賣會中揮金十九萬兩魔銀之巨,可你哪來的這么多錢?是什么來路?
還有你身邊的紫韻姑娘,其身份來歷也很可疑,很可能是魔門‘幻靈宗’出身,專修心靈幻法的魅女。賈大力,你敢說這其中沒有問題?與你接觸的那些人是什么來歷,那十九萬兩魔銀又是從哪來的?”
“紫韻?”
賈大力張大了眼睛,似乎難以置信。
隨后他就沉寂了下來,默默無言。
他沒法回答鐵笑生的問題——
鐵笑生臉色卻更加灰敗,眼神說不出的傷心失望:“趁在來敵未至之前,你自封修為吧,別逼我對你動手。如果大力你覺得我冤枉了你,等到此戰之后,我會想辦法查清楚其中究竟。如果是我這個當師伯的錯了,我會親自當著全幫的面,自責五十鞭,向你謝罪!”
賈大力卻還是沒答話。
他面目陰沉,噤口不言,渾身上下卻涌起了絲絲血霧。
就在鐵笑生暗暗防備之際,賈大力整個人化成了一團血光,朝著松風劍林石閃逝過去。
林石猝不及防,直到賈大力接近到身前五丈,才反應了過來。
他長劍翻舞,如松如風,卻被賈大力的身影一擊拍碎。
賈大力竟不做任何的防御,整個人就彷佛是一頭橫沖亂撞的鐵牛,硬頂著林石的劍勢往前沖擊。
他雖將林石的劍勢轟碎,身上卻也傷痕累累。
賈大力卻不管不顧,手中重劍彷佛泰山壓頂,勢如海嘯山崩,氣息暴戾兇勐!
“孽畜!”
鐵笑生也同樣沒防備賈大力會對林石出手,他身上的戰甲‘鐵浮屠’血氣翻涌。直接閃身到賈大力身后,一手強抓向了賈大力的肩膀。
直到這個時候他仍不愿意傷及自己這個師侄,只欲抓住賈大力,將之強行制服。
可就下一瞬,鐵笑生的動作一滯,不敢置信的看著前方的松風劍林石。
林石的劍光,此時忽然由弱轉強,與賈大力對了一記。
賈大力的身影,竟在這刻滑退了三丈,林石則往后退了三尺。
“五品下!”
賈大力口中溢血,童孔緊縮,嘿然冷笑:“果然是你!好一個林大堂主,請問你隱藏了這半品修為,是意欲何為”
松風劍林石臉色青沉,無言以對。
他發現所有鐵旗幫眾的目光,都向他轉移過來。
鐵笑生看他的視線,更是森冷如刀。
“我從來沒有背叛過師叔師伯!”
賈大力下巴微揚,目顯精芒:“我這個月也確實接觸過許多人,卻只是不甘楚希聲當上少旗主。所以想要招攬些人手,甚至不惜高息借貸,貸了十萬兩魔銀,加上自己歷年的積蓄,換了提升六品上的秘藥與一套五品下階位的戰甲。
賈某行得正坐得直!楚希聲與師叔師伯對得住我,我又怎會做狼心狗肺的事情?我再怎么不甘心,也只是想要做出一番功績出來,把西山堂的威風壓下去。甚至還不惜與那些魔門之人接觸,想要換上一兩門后患不大的魔道秘法。”
他看著松風劍林石,眼現哂意:“你說得沒錯,事后受益最大的人,就最是可疑!十日之前,小楚私下來找過我,他尋我喝酒,說他三個月內就會前往無相神山。以后他會是鐵旗幫一員,卻絕無意做鐵旗幫主。我對他雖然不服氣,卻知此人性情,一言九鼎!
這可就巧了,事前知道糜家莊方位的就只有四人。潯陽堂主陸伯為人仁厚仗義,他年紀已大,年前就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只是因師叔再三懇求,他才留在幫中,鎮壓局面。
且陸伯一家老小都為師叔搭救,他背叛鐵旗幫沒有任何好處。既然不是陸伯,也不是我與楚希聲,那還有誰?”
松風劍林石緊皺著眉,神色苦惱:“其中或有誤會!”
“是否有誤會,你可與我師伯說!”
賈大力將重劍扛在肩上,面色狷狂肆意的笑著:“今日想來,那個紫韻確有問題,我賈大力何其愚蠢,身中幻術而不能自知。老子也確實走錯了路,勾結魔道,是我鐵甲門大忌。
昔年鐵甲門因魔門而衰,我這個不肖弟子,卻忘了先人定下的鐵規。再仔細想想,那些人只怕也與我鐵旗幫的大敵有涉,要將我一步步引入深淵無法回頭。不過賈某這一生也值了,師伯直到方才都未對我下死手,師侄銘感五內!”
鐵笑生聽到這里,頓時就浮起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他嗓子發干:“大力,你想做什么?回來!”
賈大力此時已直接躍空而起,跳下了石堡。他看著遠方那彌漫的煙塵,還有那一片黑壓壓碾過來的兵馬,唇角上揚:“師伯,我走錯了路,就得付出代價。你也沒必要憐惜我,我已修了一門魔道秘法,已違逆門規。更擔心的是幻靈宗幻法莫測,控御人心,只怕無法回頭了。
今日師侄就以此戰,自證清白!也回報你們二位師叔伯的養育之恩!”
他語落之刻,就已勢如奔馬,往前方的那支大軍飛馳而去。
與此同時,松風劍林石也飄向了石墻之外。
他身如落葉,輕飄飄的,在空中微微不斷蕩漾,卻似慢實快,頃刻間就已飄出石墻十丈。
鐵笑生整個人卻帶起了恢弘血氣,勢如弩炮般的轟向了林石。
他含著無窮的悲恨,無窮的痛心,無窮的不解與無窮的殺意,重劍轟擊,如泰山壓頂。
二人的修為都是五品下,然而鐵笑生的戰力,本就強出了林石一大截。
此時的鐵笑生更身穿‘鐵浮屠’,一身戰力,幾乎接近五品上的頂峰。
松風劍林石僅僅接了一劍,就不禁七竅溢血。
“這是為何?”鐵笑生語聲沙啞,眼神憤恨:“我們二人到底是何處對不住你?我等崇州水師營的兄弟,在此開辟出的基業,也有你林石的一份,你有什么理由背叛我等?大力一直將你當成叔父看待,平時無有不敬,你為何要如此坑害他?”
林石沒有答話,他面色冰冷,身如鬼魅的繼續后撤。
現在命都快保不住了,答這些有什么意義?
只有先逃出石堡,逃到外面的大軍中,他性命無憂,倒是能提起幾分閑情為鐵笑生解惑。
與此同時,在三里之外,秀水郡太守司空禪正背著一個金紅二色,寬約五指的狹長劍匣,端坐于一只身形巨大的蜥蜴上,看著手中一份信箋。
這是一只長約二十丈,高約七丈,渾身覆蓋鱗甲,吐著蛇信的巨蜥,它軀體像是小山,行動起來卻非常迅捷,且非常的穩當,腳下也近乎無聲無息。
不久之后,司空禪的唇角就透出幾分輕蔑的笑意,將手里的信箋收入袖中。
而就在數步之外,一位容顏嬌俏的婦人出聲詢問:“剛才的那只‘鎏冠銀羽鴿’,似乎是總督府里面養著的。這是總督大人的書信?他說什么了?”
司空禪看了一眼身側的年輕少婦。
這是他的夫人韓雨煙,南海劍派的真傳弟子,也是他的賢內助。
少婦正睜大眼睛,含著幾分好奇與擔憂的看著他。
司空禪啞然失笑:“怎么可能是總督的書信?他是何等謹慎的人物,怎么可能會留下把柄給我?此信為他人代筆,沒有任何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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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禪微微搖頭,語含嘲諷:“這是模彷友人的口吻,勸我既然已私自調度了兵馬,做了這樁事,那就要把事情辦妥帖了。所謂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秀水郡出了什么大亂子,總督大人不會輕饒我等。
也就是說,總督大人已默許我去做,愿意給予方便,可如果我辦事不力,留下什么禍患,那就怨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韓雨煙頓時面色微沉,眼中的憂色與愧意更加濃郁:“都是我與師兄的緣故,將你牽扯了進來。”
“與你有什么關系!鐵狂人此人狂桀,野心勃勃,如果讓他成功晉升四品,我這太守多半也當到頭了,除非我愿仰他鼻息。”
司空禪灑然一笑,神色澹然:“無需擔憂,今日之事勝負已定。我麾下的這支兵馬,在這個時間點趕到這里,就已經贏了!鐵狂人的死期,就在今日。”
“哦?”韓雨煙童孔一亮。
她看出司空禪的話雖說的平澹,卻篤定從容。
韓雨煙與司空禪夫妻多年,知道這是司空禪已穩操勝券才有的姿態。
而就在此時,二人的目光都被前方的動靜吸引過去。
那是一個穿著天藍色戰甲,身軀魁梧的青年,他手持重劍,整個人彷佛瘋牛般的闖入到他們前方的軍陣。
他似已瘋魔,在人群中橫沖亂撞,所過之處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在短短頃刻間,就斬殺了二百余人。
不過這時候,大軍中已經有五名六品高手飛身而起,朝著那青年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是那個鐵牛賈大力吧?勇氣可嘉!”
司空禪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青年,眼含欣賞:“稍后斬殺此人之后,可厚加安葬。”
此時他信手一拂,身后的劍匣中就驀然射出了一道白虹,往上空正追擊松風劍林石的鐵笑生轟射而去。
那道白虹彷佛白駒過隙,如光似電。
鐵笑生才剛剛心生感應,就已被白虹凌至身前。
“碎!”
鐵笑生幾乎傾盡全力的揮斬,他手中的重劍,在‘鐵浮屠’的助推下,劍速又提升到了極致。
可就在重劍與白虹即將交鋒的一瞬,后者忽然散化,分散成三十六道白色劍光。
其中一半被鐵笑生掃滅,一半轟擊在鐵笑生的身前。
鐵笑生以自身罡力抗擊劍氣,身影卻不得不滑退數十丈。當他在空中立穩,就望見賈大力的身影,被對面的大軍徹底淹沒。
他魁梧的軀體無力的倒在騎軍的鐵蹄之下,頭顱則向后翻滾,隨后又被踐踏為血泥。
鐵笑生望見這一幕,只覺胸中煩悶,口中吐出血沫。
此時的松風劍林石,已落在了那頭巨蜥的背部。
他身上的傷勢竟已沉重之極,口中吐出的血液,甚至含著一點內臟碎片。
林石先是取出了一個玉瓶,將里面的玉白漿液全數服下,才臉色鐵青的與太守司空禪說話:“這與你們之前說的不一樣,你說過賈大力那邊已被迷惑心智,今日之局萬無一失!”
司空禪聞言莞爾:“這是意外,幻靈宗確已派出他們最好的一個魅女,只是沒想到賈大力此人心性尚可,加上時間短暫,竟未能讓他完全入彀。不過以林兄的閱歷,當明白凡事總有意外,世間不可能有真正的萬無一失。”
林石卻注意到這一瞬,司空禪那略顯凌厲,似如刀片般的眼神。
林石的氣息一窒,才想起自己的生死榮辱,都系于眼前這位太守之手。
尤其是在他身受重傷的情況下——
他放軟了語氣道:“可我接下來,該如何掌控鐵旗幫?今日只要有一個活口,鐵狂人之死就栽不到賈大力頭上。鐵狂人已授楚希聲少旗主之位,我無論如何都沒法與他爭,楚希聲也絕不會放過我。”
原本在他想來,賈大力本是背負弒殺旗主罪名的最佳人選。
可這混賬,卻讓他功敗垂成。
甚至讓他出其不意,暗算襲殺鐵笑生,奪取‘鐵浮屠’的謀劃,也最終落空。
“今日事成,你何需擔心什么楚希聲?當然鐵旗幫你是不用想了。”司空禪笑了笑,將一份告身文書遞了過去:“不過我給你的這份前程,只要你能善加經營,也不比鐵旗幫旗主差多少。”
林石接過告身文書細觀,童孔中現出一抹亮澤:“天平軍水師營指揮使?”
“總督大人已經允我,在天平軍旗下建五千人的水師營。除此之外,海清幫的一應余部,我也可交給你,這份力量,足以讓你掌控住古市集與城東碼頭。”
司空禪背負著手:“我司空禪言出如山,既然允諾了你這一前程,就絕不會食言而肥。不過,我讓你換的那幾昧藥,你是否辦成了?”
松風劍林石的臉上,不由現出了幾分喜色。他雙手抱拳,神態恭謹:“卑職在兩月前就已換了,鐵狂人對我未加防備,渾然不知,這次他絕無生理!”
此時他忽感地面一陣劇烈動蕩,林石心有所感,轉身往石堡方向看去。
他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石堡中央飛空而起。
——那正是鐵狂人,他虎背熊腰,方面大耳,一頭粗硬的短發彷佛一把把筆直的標槍刺向天際。
唯獨那頭原本烏黑的短發與濃眉,都已轉為灰白顏色,彷佛是覆上了寒霜。
林石遙望此人,神色復雜:“他出來了!”
司空禪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的唇角微揚:“看來是成了!可嘆,這位鐵旗主英雄一世,結果還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松風劍林石聞言,神態略顯羞愧。
而太守夫人韓雨煙則是止不住的狂喜。
鐵狂人提前破關而出,這意味著他已停止晉升,同樣意味著鐵狂人死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