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希聲無法拒絕元陽九竅填滿的誘惑。
理論來說,他至少得用一年時間,才能將元陽九竅全都填滿。
不過這只是理論上,期間可能發生各種各樣的變數。
比如突發戰事耽擱,讓他沒法填充陽元;又比如楚蕓蕓吸血,順便把他的陽元吸走之類——
所以當快速填滿元陽九竅的機會擺在眼前,楚希聲只遲疑了十分之一減去十分之一個彈指,就果斷答應了下來。
他原以為接下來無非就是吃一條尤魚須,唯獨這尤魚須,特別巨大一些。
不過當楚蕓蕓將姬陽的那節肢體剁下來,再用逆神之火洗練凈化,最后得來的卻是一團火紅色的漿液。
這漿液上面還冒著火焰,里面蘊藏的極陽之力幾乎肉眼可見。
楚希聲唇角抽了抽。
壯元尤魚須變成十全大補湯了。
當楚希聲吞了一口,就又眉毛顫了顫。
還蠻好喝的——味道有點像是他以前吃過一次的冬陰功海鮮湯。
“請恕我冒昧。”楚希聲喝完那團火紅漿液之后稍稍遲疑,還是脫口問道:“我吃的這些東西,莫非是公主殿下身體的一部分?”
問題是那些煞尸,也沒有這種情況。
四大尸祖尸變之后,也基本維持著人形。
姬陽沉默片刻之后,就轉頭看向了外面。
她的臉被面巾遮蔽著,看不清表情:“我本是半龍半人之軀,然而昔日我出生時,尸毒就已深入骨髓,且因此導致血脈沖突,近乎解體崩亡。
我祖父與父親為了救我,取上古神物‘太初青藤’的一截藤枝植入我的體內,用于對抗尸毒,穩住我的血脈,也維持住我最后一線生機。最終異變成現在的模樣。如此丑陋惡心之物,讓閣下見笑了。”
楚蕓蕓眉頭大皺,轉頭怒瞪了楚希聲一眼。
她隨后看著姬陽,語含安慰道:“公主殿下心性高潔無比,雪胎梅骨,冰清玉粹,冠絕天下。在我看來,便是這人世間最美麗的女子,秉性都不及公主殿下之萬一,哪里丑陋了?
何況公主殿下已具永恒天規,大道可期。我聽說血脈力量到了上神之境,就可改變生命形態,到那個時節,公主身上的這些小患,須臾就可恢復。”
姬陽聞言失笑:“看得出來,你不會安慰人,不過我感覺的到,你的話都發自肺腑。”
姬陽隨后語含自嘲道:“要達到上神之境,又談何容易?尤其我現在的狀態,沒法走那些先神的道路。不過我確實走在這條路上,希望未來真有一日能如你所言,達到上神之境。”
楚希聲則若有所思。
他不是有意揭人瘡疤,而是自認為有能力幫助姬陽。
他想起了《神意觸死刀》的一部分內容。
那是《神意觸死刀》的輔頁,上面記載了血睚刀君的部分修行筆記,還有他設想中的幾式刀招。
這位還沒來得及將它們創成,只是將他的想法記錄下來。
其中一式刀招,結合他現在修煉的《神意如心刀》,或可幫助姬陽解除尸毒之患。
不過聽了姬陽的言語之后,楚希聲就知這位體內的情況,遠不只是尸毒那么簡單。
楚希聲搖了搖頭,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想自己現在才什么修為?這些許的武道積累,就敢妄言自己能解決玄黃始帝與龍魁都沒法解決的問題,這不是狂妄自大是什么?
簡直狂妄到沒了邊!
何況他的刀招,現在都還沒影子呢。
想要將這招刀法創成,怎么也得修到超越血睚刀君的地步。
不對!
他平時的念頭不會這么飄的,這應當是受了赤紅色漿液的藥性影響。
就在楚希聲念頭轉動之際,他的渾身上下開始燃燒起了赤色火焰。
楚希聲喝下的赤紅色漿液,已經完全發揮效力。
純凈的極陽元力,開始絲絲縷縷的滲入他的身體。
與此同時,他的思緒,他的腹部,都生出了一股燥熱之意。
楚希聲不敢再說話了,他開始全力引導,將這些純凈的極陽元力,一一導入自己開辟出的元陽之竅。
楚蕓蕓也把視線轉移到了楚希聲身上,目中流露出了關切之意。
不過下一瞬,她的眼前就閃現出了一片藍光。
那正是神契天碑的光幕,上面還出現了一段文字。
問銖衣:“希聲你怎么了?我這邊驟然間陽力大增,你的極陽神源當中,滲過來許多陽元之力,是出了什么事嗎?”
問銖衣:“你的陽源九竅快要填滿了?好突然,希聲是否有什么奇遇?”
楚蕓蕓看著這幾行字,一張嬌俏的小臉,頓時黑沉的像是鍋底一樣。
她臉頰微鼓,很想平復住自己的怒氣。
不過她身下的石椅,還是無可避免的發出‘卡察’聲響,先是出現一絲絲的裂紋,隨后快速的擴大,甚至波及地面。
姬陽則神色錯愕的看了過去,這個天資卓絕的小道友,怎么突然間就發怒了?
此女心志之堅,當是遠超凡人。可她現在竟然都克制不了怒氣——
而此時在遠隔數萬里的極東冰城。
正在一座殿堂中召集諸臣議事的問銖衣,面色忽然間嬌紅一片。
她煉在元神深處的極陽神源,不但涌出了大量的陽元之力,更引得她的‘陰源九竅’也隨之異變。
這九處陰竅中,原本蓄積了她用數百年時間積蓄的純陰元力,已經固結僵滯,閉合封凍,再無法正常運轉。
可此時隨著一點點極陽元力遙空注入,使得這九處竅穴,都發生了些許變化。
里面如萬古寒冰般的純陰元力逐漸松動,甚至是流動了起來,再次參與到她體內的氣脈循環。
這是好事,可以進一步的解除她封存的力量,只是時機有點不對。
問銖衣只覺無比的舒服,渾身上下都聲出了暖意,幾乎無一處不輕快通透,這讓她幾乎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下呻吟出聲。
更有一股燥熱感,在問銖衣體內滋生。
她竟不能自抑的將一雙玉腿夾的緊緊的,還忍不住在裙中磨動。
“王上!”
此時正在聽問銖衣垂詢政務的冰城右相歸浩元,狐疑的看向御桌后方的問銖衣:“七月冰城的各項度支,大致就是如此,王上還有什么需要問的?”
問銖衣卻已坐不住了,她長身站起道:“今日先到此為止,后續的政務,推遲到明日辰時再議。”
問銖衣說完之后,全不給群臣發問的機會,就直接轉身往寢宮的方向行去。
她的臉色潮紅一片。
她與楚希聲修的是殘缺版的‘神源參同契’,沒有實質性的雙修。
然而一些雙修功體的特性與后患,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在她身上。
問銖衣暗暗自責。
自己的自控能力怎么就如此之差?幾乎就在群臣面前丟人現眼。
就在同一時間,在姬陽墓外,‘天元手’魏元松,‘神炎劍’巴東等五大一品大長老,都臉色凝重的盤坐于一座窟口前。
他們面上看似憂心忡忡,其實心思都差不多。
這次楚希聲能不能出來?現在是生是死?
那家伙最好被尸毒感染,成為毒尸。
毒尸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獨特的生命。然而此子一旦尸變,給予他們各家神宗的威脅,必將衰減至無。
楚希聲的血脈力量一定會發生異變,睚眥刀威力必定大不如前,也再沒可能將神意觸死刀修到血睚那地步。
無相神宗也沒法再將楚希聲視做核心弟子,他們更可光明正大的召集各方勢力,對楚希聲施以圍殺。
他們飽懷期待,望穿秋水的看向窟口,默默的等待著結果。
霸天來與鋒連城幾位護法客卿,也在洞窟前各自據地等候。
他們同樣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擔憂他們旗主的安危。
然而除丹雪菲之外,幾人卻都在想,楚希聲如果死在這里面,那是最好不過。
他們都不是無知蠢貨,都能隱隱感覺到,自己可能已落入楚希聲的掌控當中。
盡管幾人都一門心思想要將楚希聲置于死地,現在卻都在不情愿的情況下為其所用。
如果楚希聲就這么死了,固然會讓他們這些心性高傲之人心生遺憾,不過也可以就此脫坑。
‘大黑天’日迦羅與‘鬼影’何七二人也是憂心忡忡。
他們卻是真的發愁。
這才剛投靠的靠山,不會就這么倒了吧?這讓他們情何以堪,如何自處?
“你們主上應該無恙。”
時知命也在窟口外一座大石上盤膝而坐,神色閑適澹定,略含期待:“姬陽對他未懷惡意,且有所求,不會害他。而無論是楚希聲還是他的妹妹,都有抗拒尸毒之力。”
鐵狂人也是這么想的。
不過他還是靜靜的看著窟口,心中的憂意無法排解。
鐵狂人擔憂的是萬一。
萬一發生其它的情況呢?
那個龍魁之女,很可能是一位永恒神靈!至少也是同等級的存在。
此女如果一心發難,現在傷勢未愈的楚蕓蕓,絕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不過這時候,原本也焦躁難安的陸亂離,驀然發出了一聲冷哼:“放心吧,他不但沒事,還好得很。”
她蘇醒之后,原本是抱著小平頭在這塊巨石上來回踱步,幾次想要沖入窟內,都被身邊幾人攔住了。
此時她不但冷靜了下來,還冷得像塊冰一樣,渾身散發著寒氣。
“唔?”
風三側目看了過去:“陸副旗主,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我不好說。”
陸亂離知道這位其實是自己的師伯夏白石,不敢不敬,凝聲道:“不過他現在確是安然無恙,應該還在墓內得了好處。”
她看著眼前的藍色光幕,幾乎快用目光把這光幕撕碎。
那家伙都填滿了陽源九竅,那狀態肯定是好的不行。
就在這時,陸亂離神色一動,看向了西面方向。
那邊有一束金光飛至,在飛到窟口處時這金光稍稍一顫,似乎在猶豫。最終墜空而下,落在了陸亂離的手上。
這赫然是一只具有羽嘉血脈的‘鎏冠金羽鴿’。
‘羽嘉’乃上古神禽,是天下九成飛禽的始祖。
《淮南子·墬形訓》:“羽嘉生飛龍,飛龍生鳳凰,鳳凰生鸞鳥,鸞鳥生庶鳥,凡羽者生于庶鳥。”
朝廷天衙錦衣衛的通信,許多時候都是靠‘鎏冠銀羽鴿’,雖然豢養起來比較麻煩,卻比乾坤飛劍更具靈性,飛行的距離更遠,速度更快。
而‘鎏冠金羽鴿’更在‘鎏冠銀羽鴿’之上,是鐵旗幫從無相神宗引進,總共只有兩只。
陸亂離拿出金羽鴿腳下的信符看了片刻,就眸光一亮。
她正為楚希聲之事惱火,不過在看完內容之后,唇角還是微微上揚。
“看來是好消息?”鐵狂人瞧了過去:“可是東陽湖一戰,已經有結果了?”
“正是如此,此戰我鐵旗幫大獲全勝。”
陸亂離將自己手里的信符遞了過去:“舟良臣在指揮水戰上還頗有天賦,此戰逆流上攻三百七十里,擊沉艦船四百二十七艘,繳獲大船七百余艘,殲敵達四萬之巨,俘敵十二萬眾,水天會已經完了——”
風三也面現笑意。
水天會確實完了,此戰之后,水天會在水路上的力量,已被鐵旗幫一掃而空。水天會那些世家大閥已是元氣大損,再無力量對抗鐵旗幫的大軍。
他隨后一聲驚咦道:“主上的這幾個道侍部屬,都很了得啊,簡直前程無量。”
這一戰,不止是舟良臣展露出了他的水戰天賦,計錢錢與劉若曦二人也大放異彩。
劉若曦不但能指揮作戰,率領一支八十艘的鐵旗幫精銳水師在全軍左翼連破強敵,還獨立強殺一位三品武修。
此女赫然也身擁萬古千秋之血,以五品上階位的修為,生生的將對方拖垮,拖死!
計錢錢的戰績,更是輝煌耀目。
此戰當中,計錢錢先是遙空射殺四位三品武修,又在兩名地榜,七名三品圍攻當中大破對手,反殺七人。
預計下一期的論武神機,計錢錢便可進入地榜與名俠榜。
她修為還未到三品,卻能躋身地榜之林,已是當世一等一的‘超天柱’。
“他們啊”陸亂離聞言‘嘖’了一聲,看向了西面方向:“楚希聲那家伙,還挺有眼光的。不知為何,他身邊的人,總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出色。還有,無論什么樣性情的人,懷著什么樣的心思,最終都會為他所用。”
鐵狂人啞然失笑:“希聲御人,確有其獨到之處。用江湖話來說,這叫亂德。”
鐵狂人卻不自禁的,想起了楚希聲的‘十二龍神天守’。
他想希聲除了用人,應當還有著非同常人的大氣運。
神秀江,東陽湖口上游三百七十里,此處殘陽似血,將神秀江的江面映照到金燦燦的,掩蓋住了江上彌漫的鮮血。
不過江上眾多破碎的船只殘骸與碎木,還有無數順水而下的尸體,還是昭示著此處才剛經歷過一場血腥大戰。
計錢錢佇立于一艘正在下沉的戰艦船頭,遙望著遠空中的殘陽。
她臉上沒有大勝之后的喜悅,反倒是含著幾分躊躇之意。
計錢錢思忖權衡了許久,都無法下定決心,直到劉若曦從遠處御空而至。
“錢錢姐怎么還在這里?這艘船都快沉了。”
劉若曦落下之后,就略含好奇的看著計錢錢:“錢錢姐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是若曦啊”
計錢錢回頭看了劉若曦一眼,見少女流露出好奇傾聽之色,便苦澀的搖頭:“有一樁事,我遲疑難決。不過這事有些復雜,說了你也不懂。”
她與劉若曦關系很好,有什么心事,只要不涉及她的身份與公事,都愿與劉若曦談。
不過這次的事情關涉重大,也關系到她的未來。
劉若曦聞言笑了笑:“我可能不懂,不過錢錢姐你一個人這樣悶著,總不是好事。錢錢姐且說說看,我或許能幫得上忙,別小看我。”
計錢錢皺了皺眉,還是嘆了一聲;“該怎么說呢?我想要丟棄一些東西,可事到臨頭時,卻又心生猶疑。我認為自己該下定決心了,卻又發現自己還有些東西無法割舍。”
劉若曦不由撓了撓頭。
計錢錢說的話云山霧罩,她是真沒聽懂。
對方顯然是心有顧及,用詞晦澀謹慎,就沒有讓她聽懂的打算。
劉若曦隨即若有所思:“那東西一定要丟嗎?你無法割舍之物,對你來說很重要?”
“一定要丟!否則我心念不能純凈如一。”
計錢錢重重的點了點頭:“至于無法割舍之物,也確實很重要,我覺得丟棄之后,我就不是我了。”
畢竟是她有記憶以來,整整十六年的人生——
包括了義父的養育與教導,與同袍們的情分,還有自己一直以來信之無疑,且尊崇備至的人與事——那原本也該是她生命的意義。
現在要將這些全都舍棄,全都放下,甚至與之為敵,這談何容易?
“果然聽不明白。”
劉若曦一臉迷湖的搖了搖頭,隨后她卻語聲一轉:“不過我曾經聽過風先生為主上講解神意如心刀時,對你的一句評價,可能會對錢錢姐你有用。”
她看著計錢錢:“他說你元神強大堅固,心志也算堅韌,血脈天賦更是當世頂尖,原本是修行唯我無敵刀的上好材料。
可惜你的性格失了一些霸氣,在許多事上考慮太多,顯得瞻前顧后,失了唯我獨尊的真意。所以你的唯我無敵刀,還不夠純粹,還不夠霸道。
你本該隨心所欲,予取予求,你的刀也該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風先生說主上就很不錯,他的神意如心刀,未來一定會凌駕于你之上。主上當時開玩笑的說這種刀法,猶豫就會敗北——”
“停!”
計錢錢伸出手,止住了劉若曦的話。
她的臉上有些難看:“我在風三那老兒嘴里,果然是沒一句好話。不過,他說的這些,卻也有道理。”
計錢錢話聲落時,已經飛身而起,往北面方向遁空而去:“我有要事,要去一趟望安城。麻煩若曦你去轉告良臣,后面的戰事我不參加了。也請幫我向主上告罪,我要去了結一樁私事,如果能夠成功,我再回來為他效力。”
“誒?”劉若曦吃了一驚,萬分不解的看著計錢錢的背影:“怎么沒頭沒尾的?錢錢姐你想讓我轉告,也拜托你說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別讓人擔心啊。”
計錢錢卻沒有答話,繼續往北面飛行。
她的眼中閃著冷光,顯得異常的堅定與執著。
把事情說出來才會讓人擔心。
她要去望安城,去射殺一個人,與自己的過往徹底做一個了斷!
否則她的刀,始終還會有破綻!還不夠純粹!
唯有她親手將心里那顆曾經的太陽射落,計錢錢的心靈,才能真正圓滿。
——這也將是她晉升三品的諸天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