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上好的寶貝!”七原武舉著一只綠色云紋知部茶碗對燈觀賞,嘴里嘖嘖有聲,“胎薄如紙,綠而不染,對光隱見云紋浮動,如游龍戲水,和書里記載的一樣,難以想象四百年前就有這種工藝,美濃的匠人應該是古曰本抄中國工藝最認真的一伙了,確實名不虛傳。”
這會兒他們已經回家,清見琉璃在旁邊泡茶,不屑地小聲道:“你可真是夠不要臉的。”
七原武還沉迷在鑒賞四百年前的工藝中,隨口道:“這是寶室戶千穗主動送給我的,有什么不要臉的。”
“你一直在盯著這茶碗看,不停夸,人家當然要送給你了!”清見琉璃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就覺得很丟臉,臭著小臉嘟囔道,“救個孩子還要索要報酬,伱就是不要臉!”
七原武愛惜地放下茶碗,決定以后用它來喝茶,畢竟這種值錢古董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嘴上毫不在意道:“和你這笨蛋講不了道理,你肯定不知道‘子路受牛’的典故吧?我做了好事憑什么不能收禮物,這就是我應得的,我沒再要那對‘萩之七變細紋壺’就已經算道德高尚到天下第一!”
清見琉璃確實不知道什么子什么牛的典故,沒法和他吵吵,但依舊很不服,小聲在罵他,“你道德高尚到天下第一?你道德高尚個屁,搶功天下第一還差不多!”
這事說起來她就來氣,七原武不知做了什么手腳,“通靈儀式”辦得太真,搞到吉川友田真信了,連夜去轉移人質,然后七原武就玩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知什么時候在吉川友田口袋里放了信號發射器,遠遠就指揮中野惠理開車跟了上去,一路找到了藏人質的小院。
嗯,當時中野惠理、奧野泰治和日高司也在,就是他們三個爬墻太慢,被他們兩個會“組合爬墻術”的高校生搶在前面,最先追到了吉川友田。
追上人之后,七原武面對綁匪謹慎小心,縮在后面不聲不響,等綁匪一被打倒,立刻勇猛無比,撞翻了她就第一個沖進地窖,搶先救醒小百合,溫柔無比地安慰了好半天,然后抱著就不撒手了,一路抱回洋館交給寶室戶千穗,把頭功占了個十成十,順便還胡言亂語了一番什么“看到吉川友田面前的蠟燭都沒亮,覺得很可疑才想去跟蹤他,結果真是他犯案”之類的屁話。
然后就開始夸那個破茶碗,夸到人家送給他,他就喜滋滋抱著回來了。
真的是個狗東西,一點廉恥也沒有,當時要不是那么多人在,早背后一腳踹死他了。
她在那里小聲發牢騷,雖然她也救醒了河合昭彥,但根本沒人關心,甚至河合昭彥醒后第一時間也在關心小百合,對七原武說了好多感激的話,都沒人夸夸她打倒了犯人,很令人傷心。
七原武才不管她怎么想,正在那里給茶碗消毒,得意道:“我出力最多,本來就是功勞第一,哪有搶了?你敢說功勞比我大嗎?我當然要第一個去救小百合,不然等你搶功嗎?”
清見琉璃置疑不了他功勞最大這一點,但還是對被撞進雜草灌木叢很不爽,板著臉,瞇著眼,平著眉,捧著茶杯開始喝茶消氣,而把茶水和氣一起咽下了肚,才郁悶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現在能告訴我了吧?”
吉川友田被帶回警署審問,天太晚,她沒法跟著,就算不高興也只能問七原武。
七原武這會兒也給茶碗倒上茶了,饒有興趣觀賞著茶碗紋路色澤變化,喜滋滋道:“很簡單的一個小案子,還用解釋嗎?”
“有很多地方我還沒想明白,我想聽一聽。”
“好吧,看在今天收獲很大的面子上,浪費點口水也無妨。”七原武現在心情很好,直接道,“吉川友田這家伙想人財兩得,這次綁架案綁的是小百合,實際上針對的目標是寶室戶千穗。他其實早就愛上寶室戶千穗,可能在寶室戶家主還在世時就愛上了,但只敢遠遠看著,不敢表露心意,然后日久天長,越看越愛,內心十分煎熬。”
清見琉璃沒想到有這種內情,驚訝道:“他……他愛上了……那不是他嫂子嗎?應該算嫂子吧?”
“是的,按曰本傳統習俗,寶室戶千穗確實是他的嫂子,甚至是家主,所以這才是最要命的一點。”七原武左右看著茶碗說道,“雙方關系非同尋常,身份地位以及擁有的財富更是差別巨大,他完全沒可能得到寶室戶千穗,別說明媒正娶一全多年心愿了,就是偷情都輪不到他,寶室戶千穗的心全在女兒身上,對他根本沒感覺。
他也不敢直接表露心意,一個不好就要從寶室戶家滾蛋,甚至會被寶室戶所有分家圍攻到身敗名裂,所以他才想出了這歪主意,直接鋌而走險,把小百合綁架了。”
清見琉璃反應過來了,驚訝道:“這就是他的作案動機?想讓千惠夫人愛上他?”
七原武點點頭,用古董茶碗輕呷了一口茶,感覺茶的口感更好了,悠然道:“大概是這樣沒錯,想得到寶室戶千穗這幾乎是他唯一的方法了,而且他計劃良久,失眠時八成都在想這個,準備工作做了一大堆,連替罪羊都事先找好了。
他能很輕易地知道寶室戶千穗的一切行程,也熟知小百合的生活習慣,所以在花見日準確攔住河合照彥的車輛。河合昭彥對他完全沒有防備心,他可以很輕易接近小百合,一瞧后座,發現小百合已經困到睡著,隨即對她使用乙醚之類麻醉藥,讓她徹底睡死,然后利用她和武器控制住河合昭彥,逼迫他開車前往那處廢棄小院。
路上河合昭彥不敢反抗,只能借多年玩表的經驗和某個時機……大概假意反抗了一下,或是搞個急剎之類,暗中把表丟出了窗外,希望有人能發現他們的行蹤,展開救援。”
說到這里,七原武一伸手笑道,“停,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當時吉川友田攔住車只是尋找機會,不一定會動手。如果小百合沒睡著,他馬上就會放棄,笑著打個招呼離開,絕不會多做什么,只有他覺得機會合適時才會動手,他為這件事準備很久了,計劃反復盤算過,會很有耐心,這次不行就下次,早晚能找到機會。”
清見琉璃質疑的話被憋了回去,但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難怪他要通過物流配送來寄勒索信,原來他沒時間去打勒索電話。”
七原武笑著點頭道:“是的,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他為湊贖金愿意舍家相助,交贖金的路上更是老老實實,拼上性命也想救人,完全洗脫了嫌疑,沒人再會懷疑他。
寶室戶千穗更是被他拖著跑了大半天,回來后對他親近了許多,都開始下意識往他身邊坐了,對他附耳低語也不再排斥,然后就是他去醫院包扎時偷寄的綁匪告知信抵達,徹底擊潰寶室戶千穗的心神,順便還想把礙事的刑警們趕走,這時我就出來劫胡……不對,是出來主持正義了。”
清見琉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但沒和他計較,又好奇問道:“那他原本的計劃是什么?”
七原武摸著下巴笑道:“我是猜的。要是我的話,我會把小百合扣在手里,借寶室戶千穗‘失去’愛女這段時間趁虛而入,幫她努力保住龐大財產的管理權,沒有困難也要制造困難,在她急需依靠時提供完美依靠,等時機成熟了就表露心意,說些什么就算她一無所有了,我也會永遠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保護她之類的屁話。
等有了海誓山盟,我再寄來一封勒索信,用河合昭彥的口吻表示因為以前的恩情,愿意再給寶室戶家一次機會,而這次,我會帶上寶室戶千穗避開警察,秘密去交贖金,好好演一場,回頭就把小百合真放了。”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握拳,低笑道,“到這里計劃就大成功,我人財兩得!”
他說得這么投入,清見琉璃板著藏狐臉看了他一會兒,覺得他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兒,也就寶室戶千穗比他年齡大太多,很難湊成一對,不然搞不好他就跑去動手了,都輪不到吉川友田當犯人。
她無語了一會兒才繼續關心案情,問道:“你……不對,吉川友田真的會放人嗎?”
七原武遺憾地嘆了口氣:“我當然,不對,他當然會放人,他從沒想過傷害小百合,小百合被救回來依舊會幸福生活,對被綁架都沒多少記憶,而且能多個疼愛她的新爸爸,畢竟她可是寶室戶家唯一的繼承人,關系到寶室戶千穗能不能繼續監管寶室戶家的龐大產業,可不能死,就是河合昭彥一定要被滅口,八成身上會帶著點贖金,偽裝成綁匪內訌,死在某個陰暗地方,以供哪天警方發現好結案。”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當然,干脆找個地方一埋也可以,就是這樣容易留下后遺癥,哪天尸體被發現可能重新立案調查,綁架案也一直結不了,多事的刑警們會一直追查河合昭彥,有可能發現吉川友田一直和河合昭彥走得很近,再次對他起疑心。”
清見琉璃覺得他猜得八九不離十,愣愣出神了好大一會兒,才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因為愛上一個人,就要綁架一個小孩子嗎?還要殺害一個人,成年人的世界好可怕……”
七原武早就見怪不怪,笑道:“他也沒辦法,這幾乎是他得到寶室戶千穗的唯一方法,所以我發現不對后,才覺得這事很狗血,但吉川友田也不只是得到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真搞好了,直接或間接控制寶室戶家龐大的產業不是夢,直接翻身做主人,起碼少奮斗三輩子,為此冒點風險,哪怕風險不小也不能說不值。”
清見琉璃情不自禁點了一下小腦袋,但馬上晃了晃頭,又好奇問道:“你是怎么發現他不對勁的,他一直演得很好啊,都沒人察覺什么!”
七原武哈哈大笑,似乎看到同行翻船超開心:“是他夠倒霉,他最初計劃是讓河合昭彥來背鍋,這完全能說得通,所以他仔細研究過河合昭彥這個人,還準備了他的指紋之類物證,但他沒想到我們會撿到河合昭彥的求救手表,結果他的栽贓對我來說不可能成立,畢竟正常綁匪沒必要搞栽贓這一套,那肯定就是熟人作案無疑。
再加上吉川友田長期在服用抗抑郁藥物,我很好奇他的心病是什么,又看到他對湊贖金那么積極,在幫到寶室戶千穗后,在她感激目光中努力掩飾那一瞬間的內心狂喜,明明低頭愧疚,肢體語言卻完全對不上——人在愧疚狀態下,肢體該十分無力,他卻繃緊得厲害,我當然要懷疑里面有狗血事,然后再想想我會怎么得到……他那個壞蛋會怎么得到寶室戶千穗,自然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清見琉璃再次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沒著急,知道小百合他們暫時沒危險,就在一邊看著送贖金,等發現事實和你的猜測一致,就趕緊搶著去顯擺,舉行那個什么通靈儀式,借機大撈好處?”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不悅道:“什么顯擺撈好處,不懂少胡說,我想揭穿他有什么證據?全靠張嘴就來嗎?萬一他破罐破摔,短期內死活不去那套鬼知道在誰名下的小房子,地窖又那么隱蔽,河合和小百合還被注射過藥物和死死綁著,你是打算害死他們嗎?”
“好吧,使詐我能理解,算你有理。”清見琉璃對能把小百合和河合昭彥安全救出來其實很滿意,覺得他為了做好事顯擺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又好奇問道,“通靈儀式你做了什么手腳,當時我感覺好真實,好像真的有點飄,還聞到了花香味,你怎么猜到小百合附近有油菜花,怎么做到這一切的?還有,那蠟燭是怎么點燃的,明明你雙手都被人握著啊!”
七原武古怪地望了她一會兒,問道:“你知道奧卡姆剃刀原理嗎?”
“呃……”清見琉璃只是個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高一小女生,沒經過互聯網洗禮,完全沒聽過這名詞,遲疑道,“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指,如果對一種現象有幾種不同的解釋,通常最簡單的說法最正確。”七原武看著她奇怪道,“經歷了那么奇幻的一幕,最簡單的解釋就是我真有超能力,你為什么還要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清見琉璃愣了愣,一臉困惑道:“但那完全不可能啊,你只是個騙子,又不可能有超能力。”
七原武啞然失笑,伸手在胸前一合,猛然拉開,手掌突然就燃燒起來,片刻后一個碗口大的火球懸停在他胸前,不停吐吞著青焰紫焰,而他又斜跨一步,手一抖讓火球平平懸浮在自己手掌上方,托舉著淡淡道:“我只是想過過平靜生活罷了,從未說過自己沒有超能力,你為什么總是不肯相信我?”
清見琉璃下巴一聲脆響,張大嘴巴,望著懸空火球,被這神奇一幕驚呆了,直接失去語言能力,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這世界并不是科學的,其實真的有神秘側事物,他剛剛真的完成了一次遠程通靈感知,真的是憑超能力救出了小百合!
是因為救一個小孩子嗎?他想救一個小孩子,才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超能力?
混蛋,我早就覺得不對了,原來他真的是個騙子,是個有超能力但裝成沒有超能力的騙子,竟然騙了我二十多天!
晚了些,今天有點暈,改得好慢,也改得不太仔細,請大家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