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里的花草樹木因為缺乏打理,正野蠻生長中,七原武找到的樹并不粗,樹干直徑也就二十多厘米。
清見琉璃很奇怪地看了看這棵樹,不解道:“樹和阿波羅有什么關系?他不是太陽神嗎?”
七原武拍了拍樹身,笑道:“首先,阿波羅最初不是太陽神;其次,這是月桂樹,月桂之神就是阿波羅。”
“不對!“三池奏忍不住舉了舉手里的書,反駁道,“月桂女神是達芙妮,是阿波羅的愛人!”
七原武看了看他手中的書,忍不住樂道:“三池桑也是夠敬業的,為了偷點東西正看希臘神話呢?達芙妮確實是月桂女神,但那是后來羅馬人編出來的,正統希臘神話里,月桂之神叫作達芙涅斯,是阿波羅的別名,意思是指愛上月桂的家伙。”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公元一世紀的羅馬詩人奧維德大概就是根據阿波羅這個別名,創作出了月桂女神安芙妮,把她和阿波羅憑空湊成了一對,弄出了愛情悲劇,但谷多昌浩很喜歡希臘神話,肯定清楚月桂樹真正指的是誰,遺言里有'阿波羅的注視”,他女兒還能聽懂,那肯定就是指這棵樹。”
清見琉璃遲疑道:“這個....就算月桂樹能代表阿波羅,但樹怎么注視?沒看到有眼睛啊!”
七原武指了指樹上一排淺淺寬寬的樹疤,笑道:“就這么默默注視,當年谷多昌浩用這棵小樹給女兒量身高,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阿波羅在注視著他女兒的成長,只是過去十五六年,小樹長大了,當年量身高時刻的線,已經變成淺淺的樹疤。”
他的推論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三池奏無法質疑,但臉色很不好看,這年頭不好好讀幾本書,連當盜竊犯都沒資格了嗎?
這混蛋社會,越來越難混了!
清見琉璃也不再質疑,直接望向樹疤下面,遲疑道:“所以,贓款就埋在這里?”
“對,大家開始挖吧!”七原武就動嘴,體力活是不干的,就抄著手在一邊看。
八束升馬上去尋了兩把鐵鍬來,三池奏想去接,但被七原武笑瞇瞇阻止了,打發自家藏狐上陣,和八束升埋頭一頓挖,真挖出一個木頭大箱子。
“尋寶”還是挺刺激的,看到“寶藏”,在場的人心臟都“砰砰”直跳,而七原武當仁不讓,搶先上前開箱,但掀起蓋子看了一眼就起身讓到一邊,笑道:“我想了想,三池桑期待了那么久,確實該拿一份,你先挑吧!”
三池奏連忙沖上前去,把箱子完全打開,入眼就是臉色一變,雙手飛快揮動,把里面的東西扔了滿地,全是些希臘神話人物的小雕像、布玩偶、泥巴人,全都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根本沒有什么贓款,更沒什么黃金珠寶,名貴古董。
最后他掏出了一封信,撕開一看就從指尖滑落,失神道:“怎么會這樣?!”
清見琉璃趕緊把信撿起來一看,同理心發作,瞬間難受起來,里面是谷多昌浩在被逮捕前留下的信。當時他已經覺得不妙,財產已經被凍結,極有可能要被抓去坐牢,特意把為女兒準備的生日禮物藏了起來,免得被一起法拍,準備將來重逢時,像一直期待的那樣親手送出去。
從信里來看,他每年都會親手做幾個神話人物的小雕像送給女兒,然后給女兒講關于這些人物的神話故事,這一段寫得尤其感人。
信的最后,他還真誠地懺悔,說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眼看就要事發被捕,很對不起女兒,如果有人發現這箱子,請交到他女兒手上,他就算已經死了,也會全心全意感謝。
七原武也瞄了一眼信,低聲笑道:“真是日劇標準結局,還是遠古版的,一大群人尋寶,什么值錢玩意兒也沒找到,最后成了一個感人故事,必須體現一下家庭親情。”
清見琉璃沖他怒目而視,不高興地小聲道:“你這沒心沒肺的家伙,谷多桑也許是個罪犯,但他愛自己女兒的心沒什么可笑的。”
三池奏還不死心,又用仔細檢查箱子和雕像,發現全是些粗糙的手工品,又圍著樹亂挖了一陣子,什么也沒挖到,這才失魂落魄地放棄,心理落差太大,直接癱坐在地。
八束一家也很無語,沒想到為了一箱雕像玩具,竟然能出兩條人命和“靈異事件”,而七原武這會兒態度倒好起來,對三池奏無奈笑道:“三池桑,這本來就不是屬于你的東西,就是一箱錢你也不該拿,還是本本分分開始新生活吧!”
三池奏茫然看看他,又茫然望向街道,喃喃道:“我坐了十四年零七個月的牢,怎么開始新生活?”
七原武不再相勸,三池奏去坐牢又不是他害的,現在出獄無所憑依更和他無關,他沒那個責任去管這份閑事——三池奏只是現在看起來可憐,但他本身可不是什么好人,想想農夫和蛇的故事,更沒必要多管。
三池奏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大概得想辦法去找份工作謀生,但更大的可能是去睡公園,成為流浪漢中新的一員。
七原武目送他離開,轉頭對八束升笑道:“好了,八束桑,事情徹底解決了,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們。”
八束家一起鞠躬感謝,八束身直起身后更是真誠道:“真的辛苦你了,七原同學。”
太強了,僅僅大半天的時間,完美完成了委托,報紙上的話沒有一絲夸大,真的太強了!
“那有空幫我宣傳一下,我正缺客戶呢。”七原武開了個玩笑,然后望向那一地雕像、玩偶和箱子,問道,“這些東西你準備怎么辦?”
八束升剛才也瞄過一眼信,猶豫一下說道:“這是遺物,應該......交還給谷多桑的女兒吧?”
“那這件事交給我吧!”七原武笑道,“我會請警署幫忙找一找谷多桑的女兒,到時把東西還給她。”
“那真是多謝了。”八束升沒意見。
七原武指揮清見琉璃把雕像、玩偶和信件重新裝箱,順嘴又笑問道:“如果里面是一億円現金,八束桑還會還嗎?”
八束升猶豫一下,為人倒是很坦誠,不好意思笑道:“可能會動搖吧,至少也會要求一部分當成謝禮,把房貸還了,最好還能再買點家具.....是不是太貪心了?”
話說完,他自己都笑了起來,而七原武仔細看了他一眼,毫不介意地笑道:“不算貪心,這已經算是個好人了。”
這件也不知道算不算鬧鬼的奇怪案子就這么結束了,七原武收獲五星好評,自來水增加三人,隨后直接告辭。
清見琉璃在前面推著車子,箱子放在后座上,他扶著,兩個人就在夕陽下,優哉游哉回家。
清見琉璃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故事里,覺得案子雖小,但有這樣感人的結局也不錯,也許不該太小瞧這種小案子,回頭還是可以抄進書里當素材,而想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一眼,見七原武跟在后面笑瞇瞇地挺高興,忍不住奇怪道:“你怎么不難過?”
七原武也奇怪道:“我為什么要難過?”
清見琉璃更奇怪了,“你什么也沒弄到啊,根本沒有什么寶物,你白忙一場。”
真的奇怪,按理說七原武該垂頭喪氣回家才對,畢竟之前他那么急著想把寶物找出來揣進兜里,現在陰謀未曾得逞,怎么還能樂得出來?
她特意回頭,就是想看看他臉上難受的表情,好嘲笑他兩句。
七原武更高興了,拍了拍箱子,心情極好地說道:“別把我想成那么膚淺的人,我早說過了,我才不在乎什么寶物,只要能保證客戶人身安全就夠了,現在的結果很合我的心意。”
清見琉璃越發狐疑,直接停步,越想越可疑,支好車子就要去再檢查箱子,一臉警惕道:“不對,這不是你的性格,里面肯定有值錢的東西,不然你不會這么高興。你白忙一場,早該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開始拿我撒氣了!”
她越說越肯定,最后毫不猶豫道,“沒錯,我剛剛才反應過來,你都愿意主動攬活,無償跑腿去送遺物,肯定是想借此貪沒些什么,你就是這樣卑鄙無恥的家伙!”
“敢這么誹謗BOSS,是這兩天過得太輕松了嗎?”七原武也不生氣,他這會兒生不起氣來,哈哈笑道,“信不信我真讓你去拉磨!”
“拉磨我也不怕!”清見琉璃開始翻箱子,要把東西再檢查一遍,“但你絕對沒安好心,我是你的助手,我對你有監督義務,我不能放縱你去做壞事!”
七原武忍不住笑道:“你在說什么瘋話,你一只小小打工狐,憑什么監督我,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開除了!”
清見琉璃不理他,就在箱子里翻翻撿撿,準備把“鐵證”找出來,然后把七原武這敗類舉報了。她很確信這一點,七原武有前科,上次就借查案用白菜價買回了一張名畫,這次樂成這樣,肯定又想做手腳。
七原武不在乎,他本來就沒想瞞著她,不過看她一件一件把東西拿出來仔細瞧,等得有點沒耐心了,笑道:“行了行了,谷多那家伙要是還活著,我確實有可能直接把東西揣兜里,但他都死了,拿遺物太不吉利,我不可能做那種事,這箱東西確實會還給他的女兒。”
清見琉璃愣了愣,覺得這倒也符合他的本性,他是個騙子敗類不假,但確實行事有一定底線。她猶豫著收了手,問道:“真沒有值錢的東西?”
七原武一臉認真道:“沒有。”
清見琉璃狐疑盯了他一會兒,蓋好箱蓋,重新回去推車,但突然一個轉身,又一臉倔強地說道:“你發誓!”
七原武微笑不變,但不說話了,而清見琉璃等了一會兒,也慢慢擺出了藏狐臉,瞇著眼平著眉,開始面無表情。
這狗東西真是夠了啊,箱子里絕對有值錢的東西,這狗東西就是想偷偷貪沒!
我差點又信了他的鬼!
七原武和她無語對視了一會兒,首先放棄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有個日劇結局不好嗎?感動一下,今晚睡個好覺,非要扯這么多干嘛!要是咱們真生活在一本小說里,你把真相說出來,我的人設怎么辦?”
清見琉璃氣道:“你根本不配當小說男主角,你有個狗.....的人設!你不能偷拿別人的東西,那是不對的!”1
“怎么就變成我偷拿別人的東西了?“七原武笑道,“別人是誰?你說說,這箱子里真有值錢的東西,那該歸誰所有?”
清見琉璃愣了愣,一時沒想明白里面的寶物該歸誰,說不出話來了,而七原武笑問道:“肯定不能歸三池奏對不對?他如果好好去傳達遺言,那我認他一個好,他至少該拿一份謝禮,但他卻起了貪心,所以箱子里的東西和他完全沒關系,這你同不同意?”
清見琉璃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覺得這說法沒毛病。
七原武又繼續說道:“那算八束一家的?但里面的東西是當年該被沒收的贓物,他們要是偷偷變賣,把錢揣在兜里,你要不要去舉報他們?所以這東西肯定不能留在他們那兒,不然我們兩難,也會壞了他們一家人的心性。”
清見琉璃愕然片刻,覺得歸八束家所有好像是不太對,猶豫道:“那只剩谷多桑的女兒了,但……她好像也不該拿,這還是該被沒收的贓物啊!”
七原武笑道:“是的,更何況里面的寶物,最初也不是谷多那家伙為她準備的,你真當這是拍日劇呢!里面值錢的玩意兒賣了,就是他重新發家致富的本錢,只是當時他情況可能比較糟糕,反應過來時已經被警方和檢察官盯上了,不敢跑遠,也無法轉移財產,最后臨時埋了點東山再起的資本,但出意外的可能性仍然不小,畢竟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誰能保證這里不被挖成個坑?誰能保證新屋主不進行大規模翻新擴建?
所以他才用父愛做掩護,這樣就算被發現了,那件東西還是有幾率能落到他女兒手里,他出獄后依舊有機會拿回來。”
清見琉璃聽愣了,看了看箱子,再想想那封真情切意的信,難以置信道:“不是父愛嗎?”
七原武笑道:“父愛當然也有點,畢竟人是非常復雜的動物,但藏這箱東西,主要目的肯定不是為了表達愛女之心。”
清見琉璃郁悶了,本來她還挺感動的,被七原武一頓亂放狗屁,感動全沒了,賭氣道:“就算這樣,東西也不能歸你。”
七原武拍了拍箱子,笑道:“那你說怎么辦?上交國家嗎?然后發現成了某名桌上的擺件?或是你很想提高一下政客官僚們的伙食標準?”
清見琉璃覺得上交好像也不太好,從電視新聞上看起來,日本政客官僚們好像不怎么靠譜,經常曝出各種貪腐丑聞。最夸張的一次,某縣為防災層層撥款,十一億円拔下來,最后辦事時只剩不到五千萬,夸張到就像假新聞一樣,七原武說的情況真有可能發生。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氣道:“我不知道,但反正你也不能貪污,不能去做不對的事。”
七原武笑道:“你這笨蛋,我都說了我只會拿活人的錢,不會貪沒亡者遺物,我只是想主持分配!”
清見琉璃奇怪道:“主持分配?”
“上交完全不靠譜,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日本官僚政客們的下限超乎你的想象!“七原武笑道,“所以我還是會遵循亡者的遺愿,把這些東西交到谷多小姐手上,但我要按撿到錢包算,撿到錢包的人可以合法拿一半,丟錢包的人自然該損失一半,所以寶物變賣后的錢可以分成兩部分。
一半拿去做公益事業,為人類生存環境做貢獻,比如捐給一個真正肯干實事,一直努力在植樹治理沙漠的環保組織,就當我們替日本政府把活干了,免得他們經手去貪污,也讓谷多的不義之財用到正道上。”
七原武說完看清見琉璃沒有反對的意思,又繼續說道:“另一半當然就屬于谷多小姐了,但她需要給出謝禮。八束家是事件起因,沾了因果,可以拿一份謝禮;我功勞最大,但為人謙虛不居功,也只拿一份謝禮,然后剩下的錢,才算她的。”
清見琉璃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不高興道:“怎么說來說去,還是有你一份?”
七原武理所當然道:“要是沒有我,這東西不知道還要埋到哪一年,搞不好將來挖出來就當廢品處理掉了,所以當然我也該拿一份謝禮,不然憑什么讓我白辛苦?我的時間、精力就不值錢嗎?”
清見琉璃開始猶豫,覺得這分配方法好像有點道理,拿去做公益事業是比交給政客官僚們強一點,但又覺得還是有點不太對,七原武這狗東西稀里糊涂又占到便宜。
七原武見她猶豫,也不在意,又拍了拍箱子笑道:“如果你覺得我的辦法不行,那你來分配好了,這次我給你完全授權,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