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囫圇吞棗吃完面。
奇了怪了,居然有飽腹感。
他一開始還想著能不能啃下去。
看來這具化身,幾乎與人無異。
這下鄭老爺放心了。
走出面館,悍婦與龜夫已收拾東西回家。
鄭修看著那對中年夫婦背影,默然無語。
“他魂中的‘意’被帶走了。”
鳳北仿佛猜出了鄭修心中的納悶,主動解釋。
“意?”鄭修反問,他頭一回聽說這種設定。
鳳北細心為鄭少爺解釋道:“古籍記載,人魂四分:意、形、運、向。其中,意指意識,他人魂中的‘意’被奪走,圖具其形,便與行尸走肉無異。”
這說法與鄭修以前看小說中的“三魂七魄”相比,倒是新鮮。
鳳北似乎很久沒與人談心了。
故人之子的相貌與恩人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讓鳳北打心底將鄭少爺當成了自己人。
她找了那么多年,終于找到了。
鳳北猶豫片刻,將手藏起,緩緩道:“不知前輩是否與你提起鳳北過去。但我在施展奇術時,更像是破壞了人魂的‘形’。”
鄭修對鳳北的過去當然心知肚明,他裝傻問:“鳳北姐姐你難道想說,人的肉身是由人魂的‘形’決定?比如一個人人魂的‘形’變成了狗,那么人也會變成一條狗?”
鳳北默然,輕輕頷首。顯然她是真的如此認為。
雖然鳳北說的話仿佛打開了鄭修格局般,讓他對“人魂”有了新的理解。
即便鳳北的“人魂四分之說”與他以往的“認知”有著相悖之處,但一時間他不知該如何反駁。
鳳北一摸生物就能將生物切割成“碎片”的門徑能力,似乎就是鐵證。
人魂四分之說不難理解。
意指意識,形指形態,運指氣運,那“向”呢?
他想起自己化身每次到了時限,就感受到本體啜力那一刻。
二人一邊往客棧方向走,鄭修路上如好奇寶寶般問:“你們這說法,是憑空臆測或是另有根據?而且形、運,顧名思義,都好理解,可那‘向’,方向?朝向?又是何意?”
鳳北轉身,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平靜道:“無需根據。三言兩語難以解釋,若以后有機會,我再與你細細道來。”頓了頓,鳳北又道:“我曾親眼目睹。”
親眼目睹?
鄭修微愣,她指的是白鯉村那件事,還是這二十年間的其他案子。眼看鳳北已經走上路朝客棧方向走,鄭修只能跟上,乖乖答應:“好。”
回到客棧,身材高挑的月燕與臉上淤青的斗獬早已等在那處。
“上弦叁大人,這里有些不對勁。”
月燕負手敲了敲黑箱,皺眉道:“貓兒的反應,有幾分古怪,就像是……進了‘那處’。可偏偏渡鴉卻沒有絲毫異常。”
斗獬連忙舉手,一副我懂我能我可以的模樣,哂道:“月燕姐姐想說的是‘邊界’吧?”
月燕聞言,瞪了斗獬一眼,朝鄭少爺那邊努努嘴,努嘴之意分明是:你沒看見有外人呢?
“無妨。”鳳北顯然沒把披著惡童皮的鄭修當外人:“我也是這么認為,鎮上氣氛怪異,很有可能是受了‘邊界’的影響。但可能源頭仍在那山中,不然,此處早已出現更多的異常。”
月燕托著尖尖的下巴,陷入沉思:“不知你們是否發現,此鎮所供奉的是一位名為‘當郎仙’的怪像。而我們要去的地方,叫做仙姑廟。本來這沒什么,只是那尊‘當郎仙’神像看上去……”
這時鄭修插了一嘴:“長得很像螳螂是啵?”
月燕點頭,揉了揉眉心:“蹊蹺。”
“怕甚么!”鼻青臉腫的斗獬卻信心滿滿:“我早已抄下當年鄭浩然將軍出征前提寫的‘浩然正氣歌’!天地正氣,朗朗乾坤,任何邪祟,都遭不住鄭將軍的肅殺之氣!”
鄭修暗道就算真牛逼,也是我爹寫的,你得意什么。
斗獬剛說完,暗道不妥,瞪著鄭修補充道:“鄭將軍是鄭將軍,你是你,莫要得意!”
鄭修沒理他,尋思著找機會再揍他一頓。這時他舉起手:“請問,你們剛才一直在說‘那處’、‘邊界’,是幾個意思?”
說話時鄭修的口吻有幾分不滿。
要說就說清楚啊,遮遮掩掩當什么謎語人呀。
唰唰。
月燕與斗獬同時將目光移向鳳北。
鳳北微笑,仍是沒將鄭少爺當外人,解釋道:“正如天有日月,時分晝夜般,一切皆分二面。我們所處的現世,在古籍中稱‘常世’,而與常世相對的,則是‘常闇’。常闇與常世互不干擾,內里兇險詭譎,存在著種種邪祟、污穢。”
常世與常闇?
鳳北繼續道:“一般而言,常闇與常世,并不相通。但在特殊境況下,常世與常闇的壁障會變得薄弱,二者交界處,夜未央將其稱為‘邊界’。在‘邊界’中,常世會遭受‘常闇’中的污穢影響,發生一些詭秘的變化。就如……”
鳳北剛想說什么時,她似乎想起了不愿提及的事,生生斷了話題。
“若真是‘邊界’,絕不能帶鄭家小少爺去了,一旦出現‘邊界’,便說明里面,定出了大事。別說是尋常人,連奇術師一不小心,也會在邊界中丟了性命。”
月燕指著鄭修,新的發現讓她堅決不帶鄭修入山。
心是好的,可鄭修當然不樂意了。
“鳳北姐姐你過來一下。”
鄭修又勾勾手,鳳北表情微怔,但仍默默起身,跟著故人之子走到角落說悄悄話。
月燕閉眸,冷冷一笑,豎起耳朵傾聽。
嘿!以為躲那處說悄悄話我月燕就聽不著了?
年少無知。
你只知奇術師能施展奇術,卻不知推開第七門扉的奇術師,五感敏慧,遠超常人。
“我爹曾與我說起過二十年前,白鯉村的故事。你們所說的‘邊界’,我爹將那處稱為‘鬼蜮’,他也教了我不少在鬼蜮中自保的法子,我自小通靈,能看見許多常人看不見的邪門玩意。”
鄭修決定攤一部分牌。
鳳北驚訝地看向鄭修,但很快她神色如常,點頭道:“原來前輩將那處稱作‘鬼蜮’。”
“最起碼,我比那破鳥看得清楚。”
鄭修指著二人肩上的渡鴉。
鳳北沉默著,似在猶豫。
鄭修現在還沒收到抵達鬼蜮·仙姑廟的提示,他要想去哪,只能跟著驛站鳳北一同前往,無論如何,都得死皮賴臉跟著鳳北去了鬼蜮再說。
哼哼,只要他抵達鬼蜮,讓不讓進,就不是鳳北說了算了。
鄭修又道:“受傷的可是我堂姐姐!血濃于水!親如手足!我怎能讓你們去犯險,而獨自在后坐享成果?鳳北姐姐你不必勸我,我身上流的是鄭家的血,頭可斷,血可流,但鄭氏的風骨,絕不能丟!”
“家父!鄭善!鄭浩然的鄭!大善人的善!我鄭惡,嫉惡如仇,與賭毒……咳咳,與罪惡不共戴天!這山,我鄭惡,必須得去!生死不悔!”
鄭修的話讓鳳北心中觸動,少年那堅毅的面容,依稀讓她憶起二十年前的鄭善。
“行。”
鳳北柔聲答應。
她不知為什么,難以拒絕。
月燕正想說鳳北瘋了,想說干嘛如此寵這鄭家小屁孩,卻看見鳳北目露寒光,作出一個扯緊手套的動作。
她瞬間不敢多言,撇撇嘴。
你寵就寵吧。
等會。
這下才反應過來的月燕,猛地瞪大媚眼。
他剛才說,他是誰兒子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