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神色平靜,詳細描繪仙姑這邊美妙,那邊獵奇。
起初斗獬聽聞仙姑沒穿衣服,身段婀娜豐滿時,面上剛流露出些許不好意思,呼吸急促,面紅耳赤,浮想聯翩。
當鄭修說出,仙姑另半邊是蟲身,挺著飽滿的小腹,內里有人臉時,斗獬一下沒忍住,胃酸上涌,嘔得凄慘。
“堅守心神!”
月燕本想嘲笑斗獬“不行”,可轉念一想如今他們身在鬼蜮中時,臉色微變,一巴掌拍向斗獬后腦勺:“莫胡思亂想!忘了剛入夜未央時的教誨?”
斗獬面色青紫,被月燕這么一拍一嚇,剛涌出喉嚨的潲水生生吞回。
“你,稍作平復,速速將恐懼驅出心念。”鳳北沒理會斗獬,而是向鄭修走近幾步,秀眉微擰,提醒道:“鬼蜮中,心神雜亂,易受常闇中瀉出的穢氣影響。記得我對你說過的人魂四分么?凡人無法進入常闇,則因人魂中的‘意’,在接近常闇時易被牽出,遭穢氣玷污。”
見鄭修沉默,鳳北再次叮囑并解釋:“人魂中的‘意’被污染時,稱作‘失意’,輕則萎靡不振,此時尚可尋‘鎮靈人’替你穩住魂意,可一旦人魂中的‘意’被徹底剝出,便不可逆地成了瘋癲,變了廢人,無術可救!”
鄭修弱弱舉手:“其實我還沒說完,那仙姑的眼睛和頭發……”
斗獬剛平復的臉色再變,不知自行腦補了什么。
月燕哭笑不得,連聲喝住鄭少爺的詳盡描述:“我的鄭大少爺,住嘴可好?這孩娃入門尚早,見識淺薄,心志不堅,再說下去真會害死了他!”
剛說完,月燕自己也是愣住。
要說年紀,鄭少爺比斗獬還年幼。
要說門徑,鄭少爺除了壯些,除了通靈,除了神力,就是尋常孩童。斗獬因踏入文人門徑年紀輕輕便破格提拔為二十八星宿,補了上一位“斗獬”的空缺。
要知道的是,鬼蜮中不僅時空錯亂,靠近常闇時將會發生種種詭異怪事,說“污了眼睛”可不是一句輕松笑話,一旦沒定住,可是真能被嚇瘋癲的。
可為什么鄭少爺能遭住那污穢的沖擊?
鄭修心善,怕真害死了斗獬,閉口不談仙姑。這時他忍不住目光再次落向不遠處的“鄭二娘”處,只見驚慌的二娘身影漸漸澹去,很快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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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擔心。”鳳北猜出鄭修心思,主動安慰道:“壁水在鄭家施了術,定能護住二娘人魂,你于此處所見的鄭二娘,徒具殘形,并不是真正的她!”
鄭修點點頭,他蹲地洞邊上,等斗獬穩了點,準備探入。
只見那寬敞地洞斜斜向下,有一個斜坡,延伸數丈后便出現一個彎折。光線剛映照到轉彎處便無法深入,看不清洞內真實,顯然有蹊蹺。
鳳北安靜地站在鄭修身后,看著少年那壯實的背影,隱約與當年鄭善的背影重合在一塊。
其實鳳北心中糾結,她知道一旦入了門徑,便是門中人,日后將遭遇許多兇險,身不由己。
她并不愿看見鄭善之子犯險,但此子天生通靈,注定此生不會平凡,一旦入室,踏入門徑幾乎可說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莫非是鄭善前輩的愿望?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窺見門徑,掌得奇術?”
鳳北此刻心中亂糟糟的,雜念叢生。
此子無端出現在鄭家,定不會是一個巧合。
該不會是鄭善前輩神機妙算,算到我與他定會在鄭家相遇,盼我鳳北,了卻當年因果,當他在門徑修行中的引路人?
胸廓高低起伏,一息后,鳳北瞬間恢復平靜,眸光清冷,呼吸悠長,她回頭朝月燕輕聲道:“等不了了。”
說罷,鳳北目光落向月燕與斗獬身后。
月燕渾身一震,回頭一看,只見地上的“百姓尸體”,竟漸漸化作了血水,沁入地里。
不遠處天空中,黑夜降臨,天色暗澹,無星無月,偏偏夜空深處的黑色像是有一雙無形大手用力攪動,憑空生出扭曲來,如一個漩渦,再細看,仿佛那里有一顆盤踞在無垠深空中的黑色眼睛。
“快!”月燕幾步上前,緊張地在嘴邊噙住銀針,含湖不清拍拍鄭修后背,指著夜空:“快看看那處有什么!呀不——”
眼看鄭修剛轉扭頭,摳著額頭上的疙瘩,月燕勐然醒悟,左右開弓,兩巴掌生生將鄭修的小腦袋按住:“我說錯了!莫回頭!你會癲的!”
咣地一下被月燕左右臉各按出一個掌印,鄭修有點懵,小臉蛋被月燕兩巴掌壓得變了形狀。月燕過于緊張,自知一時失言,生怕害死了鄭修,慌亂下湊得太近,兩人的嘴唇差點碰一塊。
當然,月燕只當鄭修年少無知,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說法只落在成年人身上。鄭修才十歲,真碰上了月燕也不會當真,就當被貓兒親了一下。她又不是那些深閨中無知的懵懂千金,那般矯情。
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癢癢的。鄭修拍開月燕的手,滿道:“莫占我便宜,你倒是說清楚怎么回事。”
鳳北負手,縱身躍入洞窟,道:“你們跟在我身后,別靠太近,也別太遠。邊走邊說。”
斗獬深深吸氣,翻開手抄術其中一頁,小聲滴咕:“心,如,止,水!”
眨眼,書頁上同樣的“心如止水”四字墨漬無聲澹去,仿佛從來都不曾寫過。
斗獬正常了,緊隨鳳北之后。
只要不是傻,都知道跟著上弦三最安全。
月燕跟在鳳北身后,進入洞窟,兩淺淺梨渦緊繃,心中雪亮。
一旦鳳北出手,這處大致上便沒他們多少事了。稍作放松的月燕一看見鄭少爺兩臉頰上紅彤彤的巴掌印便忍不住想笑。
她戳了戳鄭修,催促道:“走呀!”
鄭修心道催什么催,回頭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若隱若現的漩渦,好不容易忍住了過一個靈感判定的沖動。
若是往常,把死亡當成配菜的鄭修定會去作一作,但今日不同,事關二娘安危,鄭老爺心中權衡利弊,暫且作罷。
但即便不用靈感去看,他稍稍瞄了一眼,登堂入室境界的靈感,足以讓鄭修隱約察覺到那處的怪異,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爭先恐后地朝那個方向涌去。
其實真過一個靈感,鄭修也不慌。
鄭善的經歷告訴他,化身在鬼蜮中受到的污染,最終只要通了鬼蜮,便能恢復如常,不需求助鎮靈人。
入洞窟前,鄭修又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靈感還是別亂過了。
四人先后入洞。
最后進洞的月燕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在哼歌。
“讓讓,讓讓。男女授受不親,讓我走上弦三大人身后。”
月燕如靈活的燕子,在寬敞的洞窟里,嗖一下從鄭修與斗獬頭頂滑了過去。
四人的身影先后消失在廟宇中,深入洞窟后。
一刻后。
水潭里冒出了汩汩氣泡。
三顆腦袋從水潭中升起。
“啊啊啊?”
“瞎子,聾子問你他們走了沒。”
拄著拐杖的瘸子將聾子的話如實告知。
“他娘的這是在問你!”瞎子怒道:“你怎能向一個瞎子問路!”
聾子又啊啊啊叫了幾聲。
瘸子戲謔探手:“瞎子瞎子!聾子他的確是在問你喲。”
“好叭。”瞎子無奈,那緊閉的眼睛,睜開了一絲絲。
“看來,是真的走了。”
瞎子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