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32區。
不久前,米婭所隸屬的“火鼠幫”,與“鐵手幫”火拼一場,“火鼠幫”付出慘烈的代價終于將“鐵手幫”暫時趕出了32區。
但鐵手幫一直對火鼠幫的地盤虎視眈眈,他們完全有理由打一個回旋鏢,等火鼠幫放松警惕后再殺回來。
加上近期32區外緣,有可信消息傳來,附近有“暗夜法官”活動的跡象。
“暗夜法官”是信奉“黑夜女士”的極端信徒,也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讓本就精神緊繃的“火鼠幫”更是戰戰兢兢,日夜派出精英在通道里以及地表巡邏。
米婭負責今日的執勤。
她本以為今晚平安無事地度過一夜。
她能多活一天。
直到……
她眼睜睜地看見一只撲騰著惡魔翅膀的“鳥人”,大搖大擺地落入了32區里。
鄭修面帶微笑。
他此刻還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讓對方那么緊張,是因為他飛落云層時,那既優雅又囂張的“鳥人”姿態。
落地時他的翅膀已經收起來了。
面對黑黝黝的槍口,他緩緩地舉起雙手,盡可能示意自己人畜無害。
“喵……”
橘貓蜷在鄭修的懷里,讓鄭修為其遮風擋雨,鄭修的舉動讓橘貓發出不滿的咕噥,喵言喵語落在鄭修耳中成了另一種意思:“愚蠢的人性,除了扮豬吃老虎就沒其他了?”
在她看來,鄭修這種舉動毫無疑問是“扮豬吃老虎”。
是低劣的“人性”在作祟。
鄭修懶得和橘貓解釋,舉起雙手的同時,在迅速地打量著對方。
用槍指著自己的本地人,穿著一套厚厚的黑色防護服,貼合的防護服卻沒讓她顯得臃腫,反倒給人一種武裝到牙齒的凹凸感。她的臉上戴著一副讓鄭修有點眼熟的防護面具,圓形的濾嘴突出面具,寬大的蛙眼鏡面破了一個洞,漏氣了,她用一塊透明的十字型膠布貼住裂孔,對此作出了緊急處理。
“呼……呼……呼……”
她的濾鏡中,傳出了悠長的、極力讓自己顯得鎮靜的粗喘呼吸聲。
“她”,是的,鄭修此刻仍聽不懂對方的話,可從聲音與防護服包裹的起伏中,鄭修認為這應該是這個世界的“女人”——假如這個末日文明只有兩種性別的話。
女人手里端著一把奇怪的槍,在鄭修不專業的目光看來,對方的槍……不似軍工廠的出品,更像是用垃圾東拼西湊打造出來的“土玩意”,他的腰間還有幾個“易拉罐”,想來也是某些簡易爆炸物。在女人的手腕上,有一個醒目的計數器,微微冒著綠光。
“滋滋滋……”
這時女人身上傳來了對講機的電流音,里面有一個斷斷續續、信號不太好的聲音在嘀嘀咕咕。
女人小聲回答。
女人一邊回應著對講機里的聲音,時不時用槍口指著鄭修,問著什么。
女人并沒有注意到,鄭修此刻的嘴唇正以肉眼無法辨別的速度,在高速地顫動著。分析、提取單詞、組合……在短短的幾句話間,鄭修正以普通人無法想象的速度,分析、學習著這里的語言。
高速神言。
自從鄭修苦苦修了十年的漏洞,成就三位一體,鞏固修正權柄后,他成為了神。神是什么?雖說在廣義概念上,神明是某一個領域上,偏科到了極致的存在。可基礎的東西無需鄭修刻意去領悟或是什么,輕而易舉就掌握了。
譬如給人蓋章,譬如翻譯語言,譬如遠超人類的學習能力,譬如如何運用神念,譬如一巴掌將人魂打出體外什么,這些都是神的基操,橘貓稍微講解一下就能學會了。
“你……是什么東西?”
沒多久,鄭修聽懂了對方的話。
女人穩穩地舉著槍,大聲質問。
什么東西?
鄭修微笑搖頭,決定保持沉默。
女人的呼吸微微一滯,由濾器中傳出的聲音多了幾分冰冷,她食指輕輕壓在扳機上,緊張起來:“畸變?”
“不是。”
鄭修回答。
“那么你是……類人種?”
鄭修稍作思索,大方地“承認”了:“是的,米婭小姐。”
“米婭”,簡陋的對講機里是這么稱呼她的。
“為什么要來32區?”
米婭聽見鄭修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貼著可愛膠布的護目鏡后眼神冰冷,一舉槍托,質問鄭修,似乎一言不合就要開槍了。
“我迷路了。”
鄭修兩手一攤,真誠地說道。
其實,當鄭修看見對方一身防護、連護目鏡上的破口都要用膠布貼上時,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無論如何辯解,都無法解釋為何自己能夠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條件下,暴露在外界惡劣的環境,自由活動。
顯然,外界的環境是人類無法正常生存的。
這也解釋了為何鄭修目之所及,空無一人的原因。
米婭在得知鄭修是一只“迷路的類人種”后,槍口不敢挪開,低聲和家里的人交流著。
過了一會,鄭修與米婭的姿勢,就成了鄭修走在前面,米婭用槍托頂著鄭修背心走在前面的姿勢。
荒蕪死寂的世界里,黑夜中,時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音。仿佛是某種生物在嘶鳴,又像是呼嘯的寒風穿過狹窄孔洞形成的聲音。
有橘貓的提醒在前,鄭修沒有貿貿然放出神念查看。
米婭用槍指著鄭修,不敢放松警惕,目光在四周敏銳地掃視著,時不時發現點什么,會大聲警告鄭修別亂動,自個兒蹲在那邊扣扣挖挖,撿起點什么。
越往米婭指引的方向走,鄭修時不時看見地面有凍結的血跡,有穿著防護服與防毒面罩的尸體,米婭從他們身上撿了一些子彈、濾嘴、護目鏡、壓縮餅干等生活用品,小心翼翼地放在背包里。
“你的槍指歪了。”
米婭有時會因拾荒收獲興奮得忘了將槍口指著鄭修,鄭修每每提醒米婭指準一點,米婭都一副后怕的神色,警告道:“別亂動!我看著呢!”
雖然米婭嘴上不說,短短一公里不到的路程,鄭修幾次“友善”的提醒,讓米婭隱約察覺到眼前這只高大威武的“類人種”,似乎對她沒有惡意。
米婭換了第三個濾嘴后,他們進入一棟荒廢的大樓。
大樓的物理結構早已傾塌,可傾塌后,這棟荒棄的大樓又形成了別致的通道。鄭修走過殘垣斷壁中隱匿的夾縫、從樓層的破口中穿行、沿著鋼筋行走,這一路攀爬竟給鄭修帶來了一種在末日世界中拾荒求生的新鮮感。
好帶感啊。
二樓靠窗的位置有一個隱秘的瞭望點,上面有一個睡袋、架著一副老舊的望遠鏡。看來米婭在下去埋伏“類人種鄭修”前,就是在這個瞭望點上蹲守,發現了張開翅膀的鳥人。
米婭回收了遺留在瞭望點中的物資。
在鄭修的感慨中,米婭帶著鄭修來到了大樓的地下室。米婭吃力地擰開一個生銹的井蓋后,舉著槍托示意鄭修爬下去。
望著黑黝黝的下水道入口,鄭修沉默片刻,面露古怪地問:“你們……住下水道里?”
鄭修的問題讓米婭反而愣住了,好一會才回答:“……不然呢?”
米婭仍未放松對鄭修的警惕,用槍口指著鄭修讓鄭修進入下水道后,才緊跟著攀爬而下。
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但地下的空氣竟比地面的空氣還要干凈些許。
“吱吱吱——”
二人進入下水道的動靜驚動了下水道中“別的住民”,眼睛冒著紅光的鼠群發出尖銳的叫聲,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是鼠群!”
米婭連忙摸出打火機,啪一聲打開,明亮的火光讓黑暗中蠢蠢欲動的鼠群退入更深邃的黑暗中。
“咦?”
“喵?”
鄭修與懷中橘貓同時發出輕呼,黑暗中的鼠群同時給了鄭修與橘貓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你感覺到了嗎?”
“有點意思,味道怪怪的喵。”
鄭修與橘貓在低聲交流著,單手抓著打火機、另一只手吃力地維持著瞄準姿勢的米婭,忽然緊張起來:“你衣服里藏著什么!”
“啵”橘貓鉆了出來,用一種高傲的神情俯瞰米婭:“喵!”
“肉!”米婭震驚地望著橘貓:“你、你、你居然有備用食糧!不對,你的備用食糧是怎么活下來的!”
備、備用食糧?
橘貓傻眼了。
鄭修感覺到貓腚硬了,尾巴也伸直了,在衣服里邦邦硬。
“咳咳,安妮,冷靜,大局為重,相信她沒有惡意。”
“吾要殺了她。”
“你身為偉大的傲嬌的至高的不朽的‘優雅’,就這點氣量?”
“喵!這卑賤的下等的生命竟敢說吾是食糧!食糧!”
鄭修嘴角抽搐:“我很生氣!我晚點一定要讓愚蠢的人類付出代價!”
橘貓歪著腦袋:“確定?”
“確定!此刻,大局為重!”
橘貓悶悶不樂地被安撫下來。
米婭并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得罪了一尊至高無上的主宰,在神明之上的存在。
鄭修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強忍著憤怒”的感覺,事實上他忍笑忍得很辛苦。
“她是我的朋友,安妮,她似乎也……變異了。”
鄭修與米婭在路上寥寥幾語交流,讓鄭修對這個世界的背景有了初步的認知。這模棱兩可的回答,很容易便讓米婭自我腦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如此!”
米婭用打火機逼退鼠群,燒掉通道中結成一坨坨的蜘蛛網后,踩著污水繼續往里走。
鄭修提醒:“你忘了你的槍。”
米婭臉色微微一變,她撩起護目鏡,露出一雙如藍寶石般清澈的眼睛。她眼里的警惕如今已經散去許多:“只要你別亂動,我的子彈就不會落在你的身上。”
或許是因為鄭修的容貌,也可能是因為鄭修的氣質,還有可能是因為神明的禮貌,讓米婭漸漸放下了對鄭修的敵意。
傳說中類人種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正常人碰見帶有惡意的類人種只有死路一條。
米婭的行為邏輯也存在著讓鄭修覺得奇怪的地方,米婭口中所說的類人種到底是什么?是偽神的使徒嗎?還是這個世界擁有特殊能力的超凡者?
與米婭聯系的同伙,就不擔心,自己假裝友善,進入他們的地盤,一窩端了?
帶著疑問,鄭修跟著米婭在下水道中穿行。
走出幾步,鄭修才發現這個世界的下水道并沒有他所想象的那般狹小。地下世界另有洞天。穿出一個通道后,他們竟來到了一個類似地鐵的管道中,管道寬敞,早已荒廢的列車歪歪扭扭地倒在通道里。
地下世界如迷宮般復雜交錯,如果沒有米婭帶路,鄭修要穿過這片廢墟,要么放出神念探查,當然這有可能驚動不知潛伏在什么地方的偽神;要么就用“文人”的詭物,探查并生成附近的“立體地圖”。
在地下世界中穿行了大約半小時,二人穿過廢棄的地鐵站,從一個維修通道鉆出去后。
“有動靜。”
鄭修側耳傾聽,他輕輕叫住了米婭:“像是磨牙的聲音。”
“什么!”
穿過地鐵站后,他們來到了城市中央下水道的位置,地勢寬敞,但視野極差。米婭一聽,呼吸急促,重新將貼了膠帶的護目鏡帶好,子彈迅速上膛,打開保險:“你聽見了?”
“嗯。”鄭修指著深不見底的下水道深處,平靜道:“從聲音上辨別,應該是一種四足爬行生物,走路的聲音很小,有爪子,摩擦著鋼筋,有利牙,口水一滴滴地滴在水管上,發出滋滋的聲音,可以看出它們的唾液可能存在腐蝕性。它們一共有……一百五十六只,正從三個方向向這邊潛行過來。啊……我們被包圍了。”鄭修睜開眼睛,指著頭頂:“隔著兩面墻,有它們的巢穴。”
鄭修仍在學習著這個世界的語言,起初他與米婭的交流不過寥寥幾個單字或短語,可此刻的鄭修宛如這個世界的土著居民般,語言流利,一口氣說出一長串句子。
聽著鄭修的話,米婭眼睛越瞪越大:“是‘爬行者’!你聽見了它們?不對……你居然不知道什么是爬行者?一五十六只?天啊,這和獸潮有什么區別!”
鄭修的一番話讓米婭頓時發現了幾個奇怪的點。鄭修的聽力可怕到比眼睛看得更清楚就不必說了,從鄭修的描述中,顯然只有爬行者符合,可讓米婭更驚訝的是,鄭修的描述……他似乎不知道爬行者這玩意?
這類人種到底從哪里飛過來的!
“來了!”
鄭修眉頭一皺,伸手將米婭推到后面,背貼墻壁,自己上前一步,捏著拳頭開始活動筋骨。
一只如猴子般大小的怪物,腐爛的身上可見骨頭與暗紅色的肉須擰在一塊,它們眼睛通紅,從黑暗中撲向看著最為肥美的鄭修。
鄭修皺眉的原因并不是因為這只“爬行者”不好對付,而是與之前所見的鼠群那般,怪物的身上同樣給了鄭修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他好像被“什么東西”盯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