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氣候已經沒有規律可言。
貓貓號駛離炎熱的沙漠后不久,氣溫驟降,一夜之間凜冬已至,米婭等人仿佛一夜間又回到了32區,籠罩在城市廢墟上空,那漫長得令人絕望的冬夜。
“保暖物資已經不夠用了。”
“半個月前我們運氣好,和附近的掠奪者火拼,搶到了一份空投物資。”
“醫療物資已經不夠用了,如果再有人生病……”
“罐頭和食物還能堅持七天,如果節省一些,我們還能堅持十二天。”
“在十二天里,我們必須想辦法找到更多的物資。”
“樂園到底在哪里?難道,在北極?可那是一片海啊,我們的車如何能渡過那片海?”
米婭眉頭緊皺,地圖上她用炭筆于“北極圈”的位置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可以看出,他不止一次懷疑過,“樂園”就藏在北極里。
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年來,從不曾有人找到過“樂園”。
雖然米婭“首領”的位置有點“名存實亡”的味道,與其說米婭是“橘貓會首領”,不如說她更像是老板的秘書。
有事秘書干,沒事……也還是秘書干。
離開沙漠后,轉眼又過了一個月,進入寒冬后,無論是食物還是保暖物資,加上人口的增長,都給幸存者們帶來了嚴峻的挑戰。
一切困難最終都匯報到米婭這邊。米婭每日每夜計算著貓貓號剩余的物資,焦頭爛額。列車從32區行駛到至今,從地圖上看,已經跨越了近半個世界,如此漫長的旅程,若不是有虛無縹緲的“樂園”這個目標支撐著米婭,米婭或許早就倒下了。
昏暗的燈光下,米婭借著燈光伏案在地圖上做著記號。
從每一處火車站的站牌上,米婭可以輕松推斷出貓貓號所走過的路線,以及擬定下一階段的路線。米婭在老舊的地圖上寫滿了記號,同時通過“舊文明地圖”上的地標,推算出火車途徑的區域,附近可能存在有物資的地點。
末世降臨至今,人類在這滿目瘡痍的世界,踽踽獨行了數百年。要不是在世界的某處,存在著“黑夜女士”留下的“樂園”,定期向世界各處投放物資,人類絕對支撐不到今天。
一個裹著毛毯的女人走了進來。米蘭達,年近四十歲。四十歲的她早已稱不上什么姿色,往常和其他人相處也是大大咧咧的,以哥哥自稱。
米蘭達原本是“夫人”那邊的人,深深信奉著黑夜女士。她跟著“夫人”離開棲息地,跨越了半個世界,這一路所受的苦,一定是“黑夜女士”的旨意,總有一天,她們能在夫人和老板的帶領下,找到樂園,得到救贖。
“米婭,決定我們下一次停靠的站點了嗎?……咳咳咳!咳咳咳!有幾個小伙病了,拉個不停,很有可能是和污水有關,幾天前他們太口渴了,忍不住喝了幾口沒經處理的污水。……咳咳咳……列車上的抗菌藥和退熱藥都不夠用了,咳咳咳!”
米婭沉默了一會,對于列車中的情況,她比任何人更清楚。
她從座位上起身,一陣天旋地轉感襲來,強忍著那眩暈的不適后,米婭擠出笑臉,上前兩步,抓著米蘭達的手想要寬慰幾句,短暫的親密接觸卻讓米婭瞬間變了臉色:“你……米蘭達,你好燙!你發燒了?”
米蘭達微微笑著,拍開米婭的手:“唉,有點感冒而已,大驚小怪什么。”
米婭嘴唇翕動,正想說什么,一陣劇烈的晃動從最前方傳來,米婭與米蘭達二人因突如其來的震動被狠狠地甩了出去,米婭抱著米蘭達,后背重重地撞在桌角上。
“該死!”
“我早就說了,我們需要一輛軌道車!軌道車!”
在幾位猛男的怒罵聲中,貓貓號拋錨停下。
鄭修坐在列車的車頂上,把玩著兩個小盒子。
盒子一碰,兩束交匯的紅線指向遠方。
鄭修盯著指向遠處的“交點”,若有所思。
很快,鄭修收起鳳北留下的神秘盒子。
無論震還是不震,鄭修由始至終都在安靜的車頂上坐著,一如既往。
他低頭看了一眼,便知道貓貓號發生了什么。
有人在鐵軌上設置了路障,幸虧吉吉兄弟反應及時,拉了緊急制動,才沒有釀生出更嚴重的交通事故。
慶十三等人也下車查看。
車上大多數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剎車顛得七葷八素。
“這路障有點水平啊。”
慶十三上前踹了兩腳,豎著巴掌借點微光向遠處瞭望。
密密麻麻的輪船、汽車殘骸,阻擋了火車前進的路線。
“艸!這里發生了什么?有類人種大戰嗎?”
裴高雅也好奇地跟下車看了,一眼便瞪大眼睛。
輪船、汽車、飛機等舊文明中留下了輝煌一筆的、不同類型的海陸空交通工具,橫七豎八地堆在地面上,一眼望去,好幾公里都望不到盡頭。
慶十三忽然脖子一縮,躡手躡腳地往車里走。
他應該在車里,不應該在車底。
這么多的垃圾,靠他的“擺渡人”,得搬多久?
說實話,這種時候,就該他們的老爺出手的時候。
“慶批,伱負責清出一條道。”
還沒等慶十三溜走,鄭修平靜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慶十三渾身一僵,表情管理表情管理,當他轉身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從容不迫的笑容:“老爺吩咐得是,慶某這就去辦。”
“這對你來說也是一種鍛煉,”鄭修拍了拍慶十三的肩膀:“集中一點,登峰造極。同一件事反反復復地做,才有可能錘煉出自己的權柄。我看好你,終有一天,你會抵達我如今的高度,成神。”
嘶……
突如其來的鼓勵讓慶十三瞪大了眼睛,怪不得老爺明明能輕松挪開那么多障礙物,卻非要他動手,原來是在考驗他啊!
不愧是一家之神!
深謀遠慮啊!
慶十三面露恍然,同時為自己剛才那一點點“懼怕”的念頭而感到羞愧面紅。等會,老爺剛才不經意間,似乎透露出“成神”的秘訣?
“咱上了!”
鄭修的話沒有藏著掖著,裴高雅也聽見了。他飛起一腳呼一聲將一輛生銹的汽車踹上半空,翻騰著飛到遠處。裴高雅的身上仿佛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老裴燃起來了。
身上冒出了可怕的火光,忽紅忽綠,映得天空斑斕多姿。
“也好!”
這個由掠奪者、信徒、幸存者組成的貓貓小團體,也是有明確的能力階級的。鄭修明顯的獨一檔,而夫人、胡子十三、不動怪胎、花辮,四大高手,獨占第二檔。有兩位“二檔”的強大類人種出手清理路障,想必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清出一條路來。
“也好,我們的貓貓號已經連續高轉速行駛了七十八小時,就算沒碰到路障,我們再勉強下去,這發動機可能說報廢就報廢了。”負責火車維修工作的“新東方技工三人組”,掄著扳手錘子這里敲敲那里打打后,初步檢測后給出了結論,火車也得休息。
碰見路障是剛剛好。
一切都是黑夜女士最好的安排。
在鄭修的指示下,后來加入的類人種,卡爾、碧昂絲等人,負責帶領“蝎子組”,以貓貓號為中心,負責四周的搜索工作。
而原信徒隊伍、由“夫人”帶領的“黑夜組”與“三十二組”,則原地扎營警戒,負責維護貓貓號的治安與照顧病患。
貓貓號停靠的位置,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坦荒原上。黑夜中偶爾可見光禿禿的枯樹,或是樹樁,坐落在原野的各處。
“其實吾很奇怪。”
橘貓抱著兩個嶄新未開封的罐頭,一屁股坐在鄭修的身邊,納悶地斜著眼問:“鳳北留給你的兩個盒子,應該就是通往樂園的關鍵,或者說是‘鑰匙’。你直接帶著你的人咻幾下飛到終點就完事了,非要帶著一群拖油瓶做什么?”
“噢……”鄭修還沒回答,橘貓露出恍然的神情:“該死的人性在作祟。”
鄭修望著火車前方忙碌的眾人,沉吟片刻,隨后搖搖頭,微微笑道:“不完全是。”
“哦?”
橘貓認為鄭修是在嘴硬。
因為鄭修的成神,誕生出神性的同時,保留了人性的一部分。
他認為保留人性的他才是完整的。
于是有了如今的“修正之神”。
橘貓認為沒必要,但事已至此,她除了時不時吐槽兩嘴之外,也沒打算讓鄭修泯滅人性。她擔心這會讓鄭修適得其反,又誕生出“污染神性”來。
“你有沒有發現,這一路上,你的罐頭從來都沒缺過?”
橘貓一愣。
鄭修閉上眼睛,感受著冷冽的寒風。
心思動輒,寒風似乎也多了幾分暖意。
“雖說,鳳北牌罐頭遍布世界各地,也許是因為‘樂園’不斷向世界各處投放。”
“可是,那兩個盒子的落點,很有可能是鳳北從一開始就故意落在指定的地方的。”
“所以,月玲瓏成為了‘夫人’,她結交了‘信徒’,我們一路上,都聽著‘黑夜女士’的傳說。我們所走的每一處,似乎都若有若無地,留下了鳳北的蹤跡。”
橘貓瞪大貓眼:“你意思是?”
鄭修微微笑道:
“我相信,”
“所有的謎題都會有一個答案,”
“所有的旅途總有一個終點,”
“所有的活著都會有一個意義,”
“所有的風景,都會有懂得欣賞它的人,”
“所有的別離,一定會有一次不經意間的重逢。”
“她因那場事故離開大乾后,一定有許多話想對我說。她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會來,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抵達這里。”
“而她,在這個世界留下了種種傳說的同時,在這個世界呆了多久呢?她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候,眼中在著什么呢?心里在想著什么呢?她是否有什么話,想告訴我?”
鄭修掌心中出現了那兩個盒子。
他端詳著那兩個盒子。
“我一直在思考著,鳳北這么做的意義。我了解她,她向來都是直來直往,一言不合就出手,如此迂回的方式,不像她的風格。”
“后來有一天,我想通了。”
鄭修閉上眼睛,臉上笑容越來越濃:“我走過她走過的路,吹過她吹過的風,聽著她留下的傳說,就好像我們隔著不同的世界,隔著光陰,隔著浩瀚的源海,在這個世界走了一遭。從前,我們會一起坐在落日山上,看著夕陽落下,看著滿天繁星,她的肩膀上沾著露珠,一夜無話,直到朝陽升起。我們總會看著同樣的一片風景,看著同一個落日,坐在同一座山上。如果我沒猜錯,她想讓我看的是……她在這個世界走過的‘風景’。”
“然后,她最后想留給我的東西,就在這片風景的‘盡頭’,由我親開。”
“我想過很多次,鳳北留下了什么。之前很好奇,但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了。”
“也許是一段話,或是一件寶物,也有可能是一束頭發,也可能是一副手套,甚至可能是別的什么摸不到的東西。”
“但無論是什么,只要這是鳳北最后想讓我找到的‘答案’,這就夠了。我會享受這段旅程,就像一場游戲,我會在鳳北設定的終點,微笑著打開這兩個盒子。”
“大概是這么一個意思吧。”
鄭修隱約察覺到鳳北留下這些布置的意義。
橘貓聞言,忽然多了幾分意興闌珊:“無趣。”
“是呀,無趣。”鄭修站起身來活動筋骨,他并不否認安妮的評價。
“成神之后,很多時候我也會覺得無趣。你告訴了我許多事,我之前就在想,所謂的神和主宰啊,都是多么無聊的生命,人類的衣食住行、喜怒哀樂,已經無法滿足祂們。祂們才會喜歡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尋找‘愉悅’,參加什么奇怪的賭局,選一兩個世界肆意玩弄,或者聚在一起成立什么小團體,在人前顯圣,給予卑微的人類希望,又因為‘一時興起’,隨手抹去億萬生命。”
“就像神與人喝酒。”
“人類會講究多少年份,什么酒基,什么產地,酒精度多少。”
“而神,則喜歡加‘一勺求而不得的遺憾’,加‘半盅擦肩而過的回眸’,再點綴上‘一抹失而復得卻再次失去的怒火’。”鄭修聳聳肩:“在我看來,你們追求這種‘愉悅’才是真的無趣。”
“啊?”橘貓舔了舔舌頭,她莫名覺得鄭修描述的那一杯玩意很誘人。
“別瞎說,那只是一部分‘祂們’的愉悅,舉個例子,不同的主宰有著不同的品味,像吾,格外優雅,極致的優雅,吾則是優雅的化身,品味的代名詞。哼,與吾相反,那該死蝙蝠……”橘貓懶洋洋地豎起一根爪子,自吹自擂時越發上頭,嘴角勾起邪魅狂狷的角度。
可當安妮大人猛地說漏嘴,說起“禁忌詞語”的瞬間,安妮腦袋上柔順的茸毛根根豎起,瞬間進入了應激狀態,咬牙切齒道:“那死蝙蝠就特別喜歡玩弄下等生命的‘夢境’,喜歡在夢境里將人搓圓捏扁,吾與祂不死不休前,祂還解鎖了新癖好,對著一個奇怪的瓶……”
橘貓越說越快,最后突然想起這是不能“說出口”甚至不能胡思亂想的“重大禁忌”,一肉球拍向自己腦袋,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在橘貓的腦門上蒸起,安妮大人一動不動。片刻后,她的眼里浮現出幾分茫然,扭頭問:“吾剛才是不是刪了什么東西,吾剛才想說什么來著?算了,你別說了!閉嘴!閉嘴!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喵!”
橘貓氣呼呼地跳進火車里。
似乎破防了。
鄭修沒理橘貓。
他習慣了。
貓和蝙蝠不合。
貓一談蝙蝠心態就崩。
鄭修默默地想著,主宰都會有一個奇怪的“形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成了主宰,會是怎么樣迷你的形象呢?
好奇。
……大肌霸?
鄭修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時間一點點過去。
負責外出探索的蝎子小組紛紛傳回消息。
附近有三個建筑值得探索。
一是一片空無一人的伐木場,二是荒野上的加油站。
第三,則是一個荒廢的游樂場。
“叔叔!雪莉想去玩游樂場!”
聽見對講機里的答復,正在雪地上堆雪人的雪莉,猛地發動“風花”,飛到鄭修身邊,眼巴巴地抓著好叔叔的袖子哀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