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鄭修進入了一種無比玄妙的狀態。
可通俗來說,就像是用意念靈活地操縱著一尊名為「貓女郎」的巨人,作出各種各樣曼妙的姿勢與動作。
貓女郎漆黑的雙瞳亮起。
「喵!」
鄭修抬掌,有一股浩瀚宏大的「力量」,順著手掌如洪流般瀉出。
肉球形狀的光波一眨眼打穿了扭曲的佛!
隨著大佛的崩塌,塔的表面,無數形態鬼畜的船骸,原本沒有任何理智與意識,只懂瘋狂廝殺著的「船骸們」,在大佛隕落的瞬間,祂們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下一剎后,紛紛朝鶴立雞群般妖嬈的「貓女郎」望了過來。
被盯上了!
正所謂槍打凸頭鳥,這個簡單的道理即便放在此時此刻,也算得上至理名言。共享視野、感官、神識的安妮與鄭修同時察覺到這一點,更明白自身處境,他們看似一掌輕松拍碎了大佛,可這是以消耗安妮與鄭修的「本我」,消耗他們的「源」得以實現。
在熔爐中,在這終結之地,一旦他們的源消耗殆盡,后果可想而知的可怕。
「我們進去!」
安妮跳到鄭修的頭頂上意氣風發,玉足軟綿綿地踩在鄭修的頭發,冷哼一聲,爪子一指:「既然天要滅吾,吾便逆了這天!一不做二不休,吾今日倒是要瞧一瞧,吾等的‘盡頭"到底是什么!」
鄭修沉默著。
他目光俯瞰狼藉的土地。
這寸方圓。
曾經輝煌一時的鄭氏神國,在大浪淘沙后,死的死,老去的老去,如今活下來的,只有九人。
九人中,有伴他一路走來之人,有親如手足的兄弟,有二妻,有中途加入鄭氏的怪人……未來跌宕,誰也不知自己能否再次踩在結實的土地上,迎著清風,沐浴晨曦;又或許這一去,誰也無法從那處活著歸來,可到了此時,在魔術師的「盒子」中活了百年的眾人,各有得失收獲,早已看淡生死,眼中或堅毅,或云淡風輕,或平靜,無人流露出半點膽怯或退縮之意。
和尚背后生出一輪輪黑白相間的光輪,白面含笑,雙手合十:「小僧……愿陪大哥到無間煉獄走上一遭。」
月玲瓏抿嘴輕笑:「等在里面找到姐姐,妾身定要在姐姐耳邊說上兩嘴,這些年夫君的口風嚴實得很,愣是沒把姐姐的風聲與去向透露半點,怕是心里定是早沒了姐姐的位置了罷!」
貓女郎的頭頂瞬間擠出了兩滴宛如山峰般的冷汗。
顧秋棠一動不動。
裴高雅灑然一笑:「俺在里面,碰見我那死去的婆娘和孩子,又陪了他們大半輩子,他們娘倆臨死前對俺說,俺看著在享受著日子,可這雙腿就沒閑下來過,總想找點刺激。一拍腦袋,俺明白了,俺注定就是要轟轟烈烈地闖一遭,那婆娘當年嫁給我啊,可不是圖咱老實安分,而是一個字:帥!老子耍起腿來,帥極了!那婆娘喜歡的,咱總不能荒廢了呀,不然等到頭發花白、腰腿骨都動彈不得了,才跟個老頭子似的傷春悲秋,兩眼一閉,百年歸西,真去了下面見了真的他們,想告訴他們我裴高雅屠了幾口神,也說不上幾口啊!」
慶十三低頭吐槽:「不要臉!」
「滾!你還好意思說?當年說好的咱們仨當一輩子的兄弟姐妹,你卻回頭就把紀老妹給拱了?」
君不笑捋著額前的長發,另一只手如撫摸情人般,輕撫腰間老神醫留下的刀,竊竊低笑:「若我用這幾口刀宰兩三尊神,算那家伙頭上,回頭再往他的墓碑上一刻,那家伙指不定能高興得從墳頭里直起腰又蹦跶幾下?」
顧秋棠一動不動。
月玲瓏微微一笑,提出建議:「如果你想,妾身現在就能讓他起來。」
君不笑沉默一會,婉拒道:「……我想還是不必了,讓他繼續躺著吧,一把年紀了,別讓他折騰了。」
顧秋棠一動不動。
荊雪梅袖中藏著一管蕭,掩嘴輕笑,卻難遮眼中淡淡的哀傷,她回想起昔日情同姐妹的四朵蘭花,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讓她默然感慨人間無常。她想起姐妹們臨終前說的那番話,便抬頭向高高在上的鄭修說道:
「吱吱,萍萍,莉莉讓雪梅轉告老爺,她們沒辦法陪老爺一同走下去了,若有來生,她們愿意再當老爺一世丫鬟,替老爺更衣暖被,替夫人喂奶帶娃。」
君不笑戳了戳一動不動的顧秋棠:「你這家伙,沒點東西想說的么?」
顧秋棠抱著一柄長刀,長刀烏黑,不知材質。他眼皮動了動,懷中掉出一本殘卷,君不笑好奇撿起一看,赫然是《物理學》。這本怪書不知被顧秋棠翻了多少遍,字跡模糊,早翻爛了。
「得,人都練魔怔了。」
君不笑不能笑的病好了,顧秋棠又得了一動就要出刀的病,世事無常。
這時:
慶十三口噙煙桿,與一旁平靜的紀紅藕手牽著手,哂笑道:「老子這輩子啥都享受過了,妻子乖巧兒子爭氣,了無遺憾!」
「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竟說這些不吉利的東西!」
紀紅藕伸出兩指掐向慶十三腰間軟肉;誰也不見,慶十三頓時倒吸了一口煙氣,被掐處烏黑一片;常人遭此一下頓時化作黑色骨骸,而他……這不過是他們夫妻間的情趣調調罷了,慶十三那叫一個痛并快樂著,歪著嘴角嘿嘿地笑著,承了夫人的罵。
紀紅藕把慶十三半身骨頭毒了一遍,忽地嫣然一笑:「如果我說,我想讓余生添一雙妹妹呢。」
慶十三聞言猛地一愣,眼角微微濕潤,瞇著眼睛笑得合不攏嘴,
沒等他答應,一旁傳來清亮的男聲:
「爹,娘,」
渾身掛著掛件,腰間小錘子,腳踏風火輪,土黃色的龜殼盾背身后,幾乎武裝到牙齒的慶余生弱弱地舉起手:「我能要個弟弟嗎?」
慶十三夫婦聞言面面相覷,皆是一愣。慶十三惡狠狠地吐出一個巨大的煙圈:「生!都可以生!管他弟弟妹妹,老子以后要生一窩!一大窩!」
鄭修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切盡在不言中。
殘破的船艙之外,群魔亂舞,扭曲的肢體,相互擠壓著,朝貓女郎洶涌而至。鄭修此刻不再猶豫,目光冰冷,操縱著貓女郎,伴隨著「源」如泄洪般消耗,身姿婀娜的「貓女郎」,抬起似是戴了毛球手套般的手掌,狠狠地朝著塔的表面一拍。
下一刻,讓鄭修沒想到的是,能擊穿一切的「肉球」,竟被粘稠的液體彈了回來。
船骸所化的群魔在眨眼間,已將鄭修重重包圍,貓女郎一扭腰轉身,正欲抬掌擋下,一束熾熱的光線,從無限遠的虛空中,筆直射出,貫穿戰場,頃刻間在貓女郎的一面撕開了一道裂隙!
鄭修順著光線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尊如人造人般優雅的女性「天使」,背后張開了一輪輪圓環,雙掌合攏,如同巨炮般,凝聚起第二束光芒。
「是‘智械·能天使·尼爾"的源能炮!」
安妮瞳孔猛地一縮,第二道源能炮接踵而至,第二炮,徹底清空了貓女郎的四周。
神之所以稱為神,是因為當神或主宰,與其神國合二為一時,所發揮出的戰斗力是以指數級上漲的。能天使的「源能炮」,有著一擊摧毀主宰的可怕威力,兩炮轟殺之下,貓女郎四周的
魑魅魍魎難以抵擋。
「汪!」
在這宏大的戰場中,體型宛如螻蟻般渺小的身影,伴著狗叫,尾巴螺旋轉動,突入戰場。
「是狗主!」
鄭修與安妮精神一振,沒想到他們竟然在關鍵時候趕來了。
「汪兒!」看見一條狗在關鍵時刻飛出,被安妮叼在口中的領航員烏淚眼汪汪,朝狗子大喊,似乎領航員烏與狗子之間,曾有一段無人知曉的故事。
狗子抵達戰場,它雙爪抱在胸前,嘴角一歪,露出一抹邪魅狂狷的放肆笑容,下一刻,狗子身上燃起了比能天使尼爾的光環更耀眼的白色光焰,頃刻間,狗子如巡航的狗帝般,如炮彈般瞬間落下,咚!狗子重重地騎在了貓女郎的頭頂,纏繞著白色光焰的狗,即便看起來很狗,卻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這條狗竟然敢踩在吾的貓女郎頭上!」
安妮怒了,往常只有她踩人,從來沒人敢踩她,正想揮爪拍開狗子,鄭修心念一動,阻止了安妮的動作:「它好像要做什么。」
狗帝雙爪虛握,合在腰間。
震耳欲聾的狗叫,浩浩蕩蕩地穿遍熔爐虛空。
「汪……嗚……汪……嗚…………」
它在聚氣!
「汪!」
剎那間,一團比烈日更耀眼,比世界更浩大的狗頭型光團,以比源能跑更可怕的氣勢,似隕石般,落向塔的表面!
無邊的浪潮沖擊,以貓女郎為中心向四周席卷。所經之處,一切船骸所化的不詳之神,如硝煙遇風,一吹則散,化作了漫天粉塵,席卷上去,又重新被塔所吸收。
船骸摧毀時形成的塵埃,充斥著貓女郎的視野,卷起了一道道漩渦。
再看狗帝攻擊之處,連能天使都無法擊穿的塔的表面,在狗帝這一招「汪嗚汪嗚汪」的威力下,竟被打出了一個淺淺的凹坑,凹坑的中心,隱約有虛幻的黑色方塊在崩塌、重組,上面混亂地閃爍著意義不明的字符與信息。
沒過多久,狗帝在使出這一招后,高高豎起的威武毛發耷拉下來,身上的赤白光焰也黯淡了大半,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它低頭望向鄭修的視野方向,無奈地擺擺手,汪嗚幾聲。
鄭修這回竟看懂了:「它好像說自己不行了。」
安妮點頭,肯定道:「這渣狗不行了,也就雄起了三秒。」
「快看!那個洞好像要合起來了!」
不知誰說了一句,狗帝臉上笑容一僵。
狗帝擊穿的洞口,那崩碎、坍塌的黑色方塊,竟以閃電般的速度,快速地重組著,不消片刻便能恢復如初。
鄭修面無表情,他絕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安妮卻冷笑一聲,抬起鼓鼓的胸脯,上面的「漏洞」微微一閃,嗤笑道:「看好了,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的……」
「漏洞之主!」
「漏洞,誰也不想,」
「安妮,永不言敗!」
鄭修心中一怔,但還是放開了掌控權。
貓女郎沖向那即將修復的洞口,抬起手掌。
那巨大的掌心中,五顆粉色肉球猛地扭曲,扭向中央,成了一個旋轉的黑洞。
黑洞深邃,看不見底。
貓女郎手握「漏洞」,拍向「三秒狗帝」奮力轟出的缺口。
下一刻,在「漏洞」的加持下,那個小洞,似被什么巨大之物突然闖入似的,突然擠開,成了一條坦然大道。
船內眾人全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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