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河壩。
今天的太陽格外燦爛,柔和而明媚的光線,穿透了寒冷的空氣,降落平房和大地。
往常,薛楚楚總會和桐桐待在門口,哪怕只是靜靜的坐著沐浴陽光,也能感受到難得的愜意與安寧。
而今,明明天氣溫暖,可薛楚楚反倒緊了緊身上的棉襖。
微涼的寒意仿若滲入身體,令她的臉色愈發白了。
她一語不發的走回家。
‘挺好的,桐桐有了姜寧后,不會總像以前那樣整天窩在家里,她原本是活潑的性子呢。’薛楚楚如此想著。
作為年少時的摯友,一起從最貧窮的年代走來,她當然希望桐桐越來越快樂。
至于自己么?她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緒。
她回家的這段路走的很慢。
猶如很多年前,她在村里和桐桐玩捉迷藏,由于桐桐長的很矮,再加上聰明靈活,總能藏得特別嚴實,薛楚楚根本找不到。
薛楚楚當然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她每次倒完數后,假裝找一會兒。
找不到,于是直接扭頭回家吃飯,等到吃完飯了,再慢吞吞的回來認輸。
桐桐便從隱秘處鉆出,滿臉的喜悅,傻呵呵的宣布:“我才是捉迷藏高手!”
薛楚楚總是配合的露出沮喪。
殊不知,自以為勝利的桐桐在柴堆里待了半晌,弄得一身碎屑,回家還要挨顧阿姨罵。
‘就當她躲起來,和我玩捉迷藏了。’薛楚楚告訴自己。
門口正在擦車的張如云,一直在窺伺薛楚楚。
見狀,他揚起嗓門,化身喊話員:“沒找著是吧,姜寧剛才騎車帶薛元桐出門了,聽說是去街上逛花鳥市場了,他們沒帶你吶?”
薛楚楚呼吸一窒,她沉默了兩秒,說:“謝謝。”
張如云驚喜,仿佛立下奇功,一時間竟忘記了他女朋友正在和別的男人相親的事實。
薛楚楚不再理會他,她走到自己家門口,本想直接走入堂屋,結果,眼前的大門居然緊緊合閉。
她伸手,輕輕推,大門紋絲不動,似乎從后面給關上了。
好了,現在不光找不到桐桐和姜寧,如今她連自己的家門也進不去了…倒霉的事湊到一塊了…
她狐疑之際,忽聽門內響起脆生生的叫聲:“哼,還像小時候一樣,找不到就回家是吧?”
門開了。
只見桐桐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
而在她旁邊,姜寧淡淡屹立,如同絕世打手。
明明桐桐是在斥責她,可這一刻,薛楚楚望著一大一小的兩人,心中竟是一片山花爛漫。
市區。
姜寧停好他的寶貝電瓶車,楚楚下車,桐桐跟著蹦下車。
桐桐站在街口,仰望巨大的牌匾,念道:“禹州花鳥大世界,好霸道的名字!”
姜寧瞅了一眼吊吊的桐桐,他沒說話,抬腿邁入花鳥市場。
今天大年初七,花鳥市場比桐桐想象的更熱鬧,商品琳瑯滿目,人群中響起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這是逛商場體會不到的熱鬧,人情味濃烈的多。
擺在最前面的是姹紫嫣紅的花朵,綠蘿,百合,蝴蝶蘭,郁金香…仿佛空氣香甜的了。
薛元桐拍照分享給陳思雨,然后跑到一堆多肉植物前,多肉造型獨特,便宜又很好養活。
“思雨,我買了兩盆多肉。”
陳思雨秒回:“買那么多肉能吃完嗎?”
“…”薛元桐:“不夠吃。”
陳思雨轉賬50塊,大氣道:“我請客,你多吃點。”
薛元桐把聊天記錄給姜寧看。
姜寧評價:“沒關系,她只是有點笨和有點瞎,對你還是挺好的。”
桐桐和楚楚沿花鳥市場閑逛,桐桐看到有賣江米棍的,她想吃,但沒有錢。
于是她指著一對買江米棍的老夫妻,說:“姜寧姜寧,你看人家那么大年齡了,爺爺還給奶奶買江米棍吃呢!”
姜寧打眼一看,這對老人衣裝頗為時髦,大概屬于高知老人,兩人舉止親密,好一副愛情該有的模樣。
爺爺奶奶同樣聽到了桐桐的叫聲,其中的老太太顯出得意,又往老頭子身邊靠了靠,老頭子攬住老太太,引以為豪。
周圍年輕情侶目光羨慕,驚嘆感慨。
姜寧不以為然:“吃什么江米棍,太素了,我們年輕人要吃就吃點刺激的。”
說著,他買了兩團超大的,比桐桐臉還大。
桐桐大吃一口,甜滋滋的,心里也是甜滋滋了。
剛才還非常驕傲的老頭,頓時懵逼了。
老太太不服氣,也想買。
老頭忙說:“不行啊,你高血糖,一把年紀別學人家小年輕吃這么甜的東西!”
老太太氣麻了。
姜寧攜桐和楚,如勝利者傲然巡過。
桐桐溜達到魚蟲鳥區。
金魚在魚缸里游來游去,非常治愈,小烏龜在盆里爬啊爬。
桐桐蹲在盤邊,喊道:“姜寧姜寧,快看,你的好兄弟被困住了!”
姜寧慍怒,搶走她的。
桐桐撇著小嘴,繼續看小貓小狗。
過了一會兒,她站在幾只鸚鵡面前,說:“楚楚,你快看,它們還有瓜子吃呢,像不像天天嗑瓜子的錢老師?”
說著,她伸手摸摸鸚鵡。
鸚鵡嫌棄她,趕緊蹬著小碎步躲開。
薛元桐震怒,她對鸚鵡說了一聲:“我欣賞你現在的桀驁不馴!”
接著,她偏過小臉,十分硬氣的問老板:“這只多少錢?”
老板馬上說:“這是黃化玄鳳鸚鵡,一百五十塊一只!”
薛元桐不吱聲了。
一百五啊,價值一日東東。
旁邊一個同樣在看鸚鵡的都市麗人,瞧見小妹妹的窘迫,她故意與同伴閑談:“鸚鵡是一種很聰明的鳥類,智商相當于人類3到5歲的孩子,我養的鸚鵡為什么好?那是因為,我能感知到它們表現出的行為和情緒,然后對此做出應對。”
說著,她伸出一雙做了酒紅色美甲的手指。
正在吃瓜子的鸚鵡,居然跳到了她手上,親昵無比。
老板不禁稱贊:“美女,這只鸚鵡平時很怕人的,和你有緣啊!”
都市麗人笑的非常靚女,她的魅力在這一刻,展示的淋漓盡致。
對比之下,桐桐則在陰暗中嫉妒。
都市麗人用余光撇了小妹妹一眼,心說:‘你還嫩呢!’
她用手指輕撫黃化玄鳳鸚鵡,不料下一秒,這鸚鵡一跳,居然從她手里跳了出去。
她的目光隨著鸚鵡移動,最后望見了一張俊逸的側臉。
鸚鵡站在姜寧的肩膀,不斷用頭啄他的肩膀。
桐桐:“它在干嘛?”
薛楚楚觀察了兩秒,不確定的說:“可能在磕頭吧?”
養鳥達人的都市麗人驚聲:“開什么玩笑,磕頭?”
薛楚楚不言語了。
反倒是桐桐見到都市麗人現在驚慌的樣子,她強調:“確實很像磕頭呀!”
姜寧淡淡開口:“好了,別磕了。”
鸚鵡如蒙大赦,趕緊飛回到小窩,啄了兩顆香瓜子,獻給姜寧。
都市麗人迷茫了,她養鳥多年,見過無數種鳥兒的行為,卻從未有今天的詭異,磕頭求饒,什么鬼?
姜寧帶著兩個跟班,輕飄飄的離去。
逛完了花鳥區,他們來到了更有意思的古玩區。
現代人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聽說過什么意外撿漏古董,鑒定后發現是真品,一朝暴富的事跡。
市場上這類故事傳多了,妄想一夜暴富的人更多了。
桐桐一進到古玩區,一對眸子仿佛放光,希望找到值錢的古董,賣上好價格,從此為一家之主。
她蹲在一個攤位前,指著一個綠色半透明的玉佩:“這個玉看起來很古樸的樣子,是什么來歷呀?”
攤主是個中年人男人,外表有幾分江湖氣,他當即開始吹噓:“這個啊,這個的來歷可長了,話說當年女媧補天用了赤青黃白黑…”
攤主吹噓了一陣。
姜寧說:“別信,這是用啤酒瓶加工的。”
攤主:…
薛元桐又指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石頭。
攤主吹噓:“這可是琥珀啊,數千萬年前,松柏樹分泌的樹脂…”
姜寧說:“打磨后的塑料。”
“那這個呢?”桐桐又指著一塊黃澄澄的金條。
姜寧:“裹了黃銅的錫塊。”
攤主怒視姜寧,他還咋做生意?
薛楚楚詫異的打量姜寧,她對這些古董是兩眼一抹黑,姜寧為何能懂那么多?
桐桐有些泄氣,她問:“難道全是假的,沒有一件有點歷史嗎?”
姜寧聞言,他伸手指了指攤主身邊用來喝水的暖瓶,說:“這個東西估計有個十年歷史了,算是攤位上最老的。”
攤主震怒,砸場子是吧!
姜寧悠悠然的繼續閑逛,沒走幾步,一個坐在小馬扎上的油滑老頭吆喝:“看看嘍,絕對是古董,我們還有專家鑒定的證書!”
薛元桐走到攤位前,老頭馬上展開證書:“你看,這古董和證書上一模一樣吧,絕對是正品!”
姜寧說:“古董是假的,證書也是假的。”
老頭臉一黑。
旁邊來了一個頗有氣勢的中年男人,贊嘆:“像,實在是太像了,這不是元青花嗎?老板多少錢?我要了!”
老頭:“八百。”
中年男人作勢掏錢買。
姜寧瞥了一眼,說:“托。”
又逛了幾個攤位,薛元桐找到一個青花瓷的花瓶,攤主開價五萬。
桐桐斟酌了一番,問:“5塊賣不賣?”
攤主猶豫幾秒:“再加五塊吧。”
最后桐桐用八塊錢,買到了一個青花瓷的花瓶。
將整條街逛完,三人返回的路上,取了之前買的多肉,前去找姜寧的寶貝電瓶車。
姜寧載上兩個女孩子,準備開車。
突然,附近傳來一陣“叮叮”聲音,薛元桐視力極好。
一個老頭子背著筐,手拿小錘子,對鐵鏟不斷敲擊。
“叮叮糖,我好久沒吃啦!”薛元桐拍拍姜寧,示意他叫住老頭。
姜寧驅車靠近,詢問:“怎么賣的?”
他的話剛問出口,右手邊的五六米外,一個粉紅羽絨襖的女孩子,張嘴想喊:“別…”
老頭子轉過頭,冷冷盯住女孩子,手里緊握錘子。
粉紅羽絨服女孩嚇得趕緊閉嘴。
桐桐:“爺爺,叮叮糖怎么賣的呀?”
老頭子不回答,他彎腰給背后的筐卸下,放到地上,然后指著一大塊白色固狀的糖:“麥芽糖,很好吃。”
桐桐:“怎么賣的?”
老頭含糊不清的說了句:“稱重的。”
薛楚楚窮慣了,她們這種窮人,買東西前必須問清價格:“多少錢一斤?”
老頭仿佛沒聽見,他拿起鏟子在糖塊上定住,然后手中錘子叮的一敲,一大塊糖被敲下了。
他邊敲,便說:“麥芽糖吃著好,清熱,好消化,還美容!”
老頭動作麻利的很,敲碎麥芽糖后,又拿起裝粉的瓶子,往麥芽糖灑粉。
最后拿起秤,麻利的一稱“一共八十二!”
桐桐險些以為聽錯了:“啥,八塊二?”
老頭伸出手指,強調:“八十二塊!”
遠處的小女孩焦急無比,她知道這是坑人的,類似切糕騙局。
她被這個老頭騙過,買之前問他價格時,一直在裝聽不懂。
桐桐聽見價格后,幾乎傻眼了,八十二塊?她以前在街上買一包,才幾塊錢!
薛楚楚:“多少錢一斤?”
老頭拎著麥芽糖:“十二塊一兩。”
姜寧笑了:“你怎么不去搶?”
話音落下,老頭當時就怒了,瞬間表演了一個變臉,他握著錘子,語氣變得非常嚴厲:“你自己要的,你敢不給錢,我就報警抓你!”
他是正當交易,警察來了也沒辦法!
此言一出,桐桐和楚楚開始思索脫身的辦法。
老頭繼續恐嚇:“快給錢,不然我報..”
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只能忍氣吞聲的付錢。
姜寧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報你媽個頭!”
他抬起腳,一腳踹中老頭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將他連人筐帶錘,全給踹翻了,叮叮糖灑了一地。
那個面露絕望的小女孩,直接愣在原地。
真有人敢暴力反抗嗎?
姜寧擰了下電門,電瓶車唰的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