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西尼昂的居尹和阿馬爾里克兩兄弟,就在這沖鋒之中跟大隊失散了。
除他倆之外,還有十余名騎兵,同樣是悶頭沖鋒,身邊還都是伙伴,桶盔那僅有一條線的狹窄視界,使他們根本沒意識到已經跟大部隊失散這一點。
他們已經殺瘋了。
倉促反擊的薩拉森士兵們,連個主事的指揮官都找不到,只能各自為戰,許多驚慌失措的士兵,都如羊群一般被驅趕著四散而逃。
身披重甲,還能在夜間視物,使他們簡直就是在進行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鮮血染紅了他們身上的罩袍。
就連坐騎身上的馬衣,馬鎧上的紋章,都被鮮血浸得模湖不清。
這時,一簇篝火勐然大漲。
它們宛如具備了生命一般匯聚到一起,形成了一具完全由火焰凝聚而成的巨人。
一個穿著白袍的拜火教神職者,帶著滿腔怒火,咆孝道:“你們這群該死的法蘭克蠻子,在火焰中懺悔吧!”
他揮舞手中的木杖。
火焰巨人頓時張大嘴。
砰——
一枚由火焰凝成的火球,被火焰巨人噴出,如同炸彈般砸向十字軍騎兵們的陣型中。
三名靠近的騎士,頃刻間便被火焰吞沒。
一名靠近的騎士,坐騎因受驚而揚起馬蹄。
他摔落在地上,看著那一具具燃燒的焦炭,他的口中發出悲慟的咆孝聲:“兄弟!”
他從地上艱難爬起,不管不顧地從胸口取出一把金屬十字架。
十字架的頂端,是尖銳的矛頭。
這是他祖傳的破魔道具。
如果洛薩在此的話,就一定能認出,這分明是一把由阻魔金構造成的十字架。
白袍神職者看到這把十字架,面露驚慌,匆忙操控火焰巨人向騎士撲去。
阻魔金并不是特別稀罕的東西。
很多教會都持有這種金屬制作的“驅魔道具”。
吟游詩人傳唱的,騎士殺死惡龍,殺死邪惡女巫的傳說,也不都是假的。
畢竟同是惡龍,有年愈千歲,體型數十米的古龍,也有剛誕生沒多久,或者根本就是長不大的品種,體型只有數米的小龍。
巫師們在人世間的數量如此稀少,除了追求不同以外,更多的是擔心卷入人類間的沖突,漫長生命一朝化為烏有。
誰愿意跟這些平均壽命不過幾十年,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在好勇斗狠中丟掉性命的凡人騎士換命呢?
然而騎士早已被兄弟的陣亡所激怒,不顧那撲面而來的熱浪,飛撲而出,將十字架扎在了白袍神職者的胸口。
頃刻間,火焰巨人煙消云散。
騎士跌落在地,只短暫接觸的這么一會兒,他的罩袍已經燃燒了起來,鎧甲表層甚至都因高溫而泛起一層紅色。
居尹抓住了這一機會,俯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了一柄投矛,便向白袍神職者投擲了出去。
下一刻,投矛貫穿了白袍神職者的胸膛,他的嘴巴里溢出大片的血沫,倒地不起。
居尹喘著粗氣,高溫使他滿頭大汗。
他摘下頭盔,環顧四周,才勐然道:“壞了,我們已經脫離大部隊了,所有人,跟我來!”
阿馬爾里克忙不迭地應道。
“兄弟,我們難道不趕緊跟大部隊會合嗎?”
在漫長的宮廷生活里,他早已失去了血勇,跟他的兄弟相比,在這場戰斗中,他根本就沒有發揮多少作用。
之所以還沒陣亡,純粹是因為這貨惜命,穿得甲胃,在所有披甲騎兵中,都算得上最上乘的。
居尹大喊道:“會合個屁,兄長,都已經沖到這兒了,不再繼續向前,我們憑什么立下功勞?難道你就樂意永遠做一個靠女人裙帶上位的宮相?”
阿馬爾里克愣住了。
片刻后,他咬牙道:“走,咱們兄弟再做一次大事!”
洛薩不斷收攏隊伍。
穿著各色罩袍的騎兵們,宛如一把鋒銳的長矛,直接貫穿了薩拉森人的胸膛。
敵人的反擊是如此羸弱不堪。
零散的步兵在面對騎兵沖鋒時,尤其是在混雜了一大批比農奴征召兵強不了多少的烏合之眾時,簡直脆弱到了極致。
這些宛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的“友軍”,使得真正想要組織反擊的薩拉森士兵們,反而很難聚集起來。
一路沖殺,倒地的敵人無法計數,己方的損傷卻是微乎其微。
洛薩眼前的光亮一熾。
前方,終于出現了成建制的反擊,那是一隊手握長矛,在營帳間列陣的鱗甲步兵,帶隊的指揮官,用阿語鼓舞著士兵們。
這個世界的巫師,似乎很少有能用來強化普通人戰斗力的手段。
最起碼,薩拉丁的麾下,是沒有能像芙琳一樣,能使人獲得夜視能力的施法者。
但隨著越往深處,篝火,火把也越來越密集。
薩拉森士兵們終于能大致辨認出敵人的輪廓,雖然有時候反應會慢半拍,但把隊友誤認為是敵人而攻擊的事件,已然大大減少。
“別管他們,直接碾過去!”
洛薩一咬牙,下達了這一命令。
列好陣的長槍手雖然相對較為克制騎兵,但也只是相對罷了。
沒有幾個騎兵指揮官會真的正面沖撞槍陣。
而且,敵人的陣型實在是太單薄了,加起來還不到五十人的步兵所組成的陣型,根本就抵擋不了騎士們的沖鋒。
砰——
戰馬硬生生撞飛了一個個敵人。
但也有一名翼騎兵,在高速沖鋒時,被長槍頂落戰馬,所幸他一個翻滾,便仗著半身板甲的靈活,沖進了一旁的營房,免去了被后續沖來騎兵的踐踏。
下一個路口,更多身披重甲的步兵們出現,排成了整齊的方陣。
洛薩一眼便認出了他們絕對是由下馬的馬穆魯克組成的重步兵,跟十字軍中,最精銳的步兵永遠是步行騎士一樣。
馬穆魯克步行騎兵,同樣也是薩拉森軍隊中最精銳的步兵。
洛薩想也沒想,便高喊道:“向兩邊散開!”
騎士們直接跟隨接到洛薩命令的翼騎兵們,繞開了這一道敵人密集的關隘,他們中許多人甚至都沒發現那些嚴陣以待的步兵們,只是機械性地跟著前方戰友的方向行進。
如同一座棋盤布局的薩拉森大營,到處都是缺口,也到處都是任由他們馳騁的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洛薩的衣甲上已經染滿鮮血,他終于找到了敵人的馬廄,但這里,已被里三層外三層,上千名披重甲的步兵團團圍住。
洛薩意識到就算攻破了馬廄,成功在此點燃一把火,所能取得的戰果也十分有限。
而損失,則很可能是整支騎兵隊。
很顯然這得不償失。
他立刻轉道,決定帶兵撤退。
今晚的戰果已經足夠喜人,或許真正死在他們馬蹄下的人數加起來也就不到兩千人,但因為黑暗,而發生的營嘯,踩踏,互相攻擊的事件,保守估計,這個數字也能再翻一倍。
更何況,今晚的薩拉森人,勢必是沒辦法睡一個好覺了,得不到良好休眠的士兵,第二天的表現可想而知。
明天,攻守之勢便能改換。
很快,整支騎兵隊便從敵人營帳的側方殺出,洛薩選定了一個方向,便頭也不回地帶隊離去了。
清點人數,洛薩才發現,騎兵隊的損失也很大,足足一百余名騎兵留在了敵營中。
雖然大多數都是失散,但洛薩必須承認,在這種情況下跟大部隊失散,能存活下來的概率頂多只有五成。
而若是等到夜視能力消失,這份概率,還會極速下滑到一成!
夜視能力已經快消失了。
洛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急躁:“明明約定好了撤離時間,他們怎么還陷在里面?”
高弗雷男爵勸說道:“今晚我們的戰果已經夠多的了,留在敵營的...就讓他們奮戰至死吧,這是他們的榮譽。”
洛薩打量了下四周,發現烏爾姆等幾個翼騎兵居然沒有跟隨大隊沖出來。
他咬了咬牙,高聲道:“所有人暫時劃歸高弗雷男爵麾下,翼騎兵們,隨我再沖一次,我得試著把我們的同袍救出來。”
他并不是魯莽行事。
距離升級,他只差一線,卻顧忌著被麾下的其余騎兵們看到,所以沒敢全力施展。
他相信,自己這波,就算救不回失陷在敵營中的隊友,也能全身而退。
騎士和騎兵們一個個面面相覷。
有人立刻高聲道:“大團長,我跟你一起,正巧我們還沒殺過癮呢!”
“沒錯,大人,不止你一個不愿放棄同袍!”
騎士,騎兵們群情激奮。
洛薩的勇敢,無畏,虔誠,正義,睿智,完全征服了他們,以后,他們哪怕離開了圣地,也一定會傳唱洛薩的名聲。
他們寧愿跟這樣的統帥一同赴死,因為這意味著“榮譽”!
這個時代的人,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才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