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著巡邏的士兵,來到雅法城內宅院的中庭花園里,便換成了一個睡眼惺忪的管家模樣的人接待。
“爵爺您稍等,我家殿下已在梳洗,諸位女眷若是困的話,就下去休息吧,深夜困乏,殿下一次性也接待不了這么多人。”
洛薩看向眾人,芙琳吉拉已經困得直打呵欠了,這小姑娘的作息時間實在太健康了,一點也不像吸血鬼的作風。
“你們去歇著吧。”
深夜,孤男寡女.
讓娜皺起眉,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自己的鼻翼,示意自己嗅覺靈敏得很,洛薩立刻會意,有些無奈地笑著點了點頭。
這家伙是擔心自己在此失了身。
切利尼娜皺眉道:“大人,作為您的首席護衛,我要守在您身邊嗎?”
洛薩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相信西比拉公主的護衛,完全能夠保障我們的安全;這些天大家辛苦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還是趕緊休息吧。”
天亮后,他們就又得風塵仆仆,趕赴希伯倫了。
管家很恭敬地應道:“女士請放心,在這里,沒人能傷害到爵爺。”
切利尼娜微微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管家又道:“您的坐騎,我們會安排專人伺候,只是適才從馬夫口中聽說,您的馬兒是要吃肉的,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便托我再詢問您一番。”
“沒錯,日蝕是吃肉的,有勞了。”
洛薩很客氣道。
日蝕是獨角夢魘獸,不是不死不滅的僵尸,自然是需要進食的,而且食量大得驚人,海洋之災號上儲備的食物,得有一多半都被它給消滅了。
也幸虧讓娜的“葡萄”提前跟著留任老兵返回了圣地,否則在船上還指不定被“日蝕”欺負成什么樣子呢。
很快,洛薩便被請到了房間內。
這是一間擺放有條形長桌的客廳,側面的墻壁上,懸掛著盾徽,刀劍,掛毯等裝飾,窗臺上點著香薰,鐵質燈架上的燭光,將房間映得通明。
西比拉公主就坐在長桌的對面,只淺畫了淡妝,披著件黑色斗篷。
“殿下,夜安,深夜冒昧打擾,實在抱歉。”
“你剛到圣地?”
“嗯。”
“很多人都說你不會回來了。”
西庇拉看向洛薩的眼神有些復雜,她也以為洛薩會留在君士坦丁堡,無論是為了出身高貴的施法者,那位生于紫室的長公主,還是高高在上的帝國女皇。
“恐怕要讓他們失望了。”
洛薩神情淡然,留在君士坦丁堡的前景固然誘人,但美酒佳肴里,未嘗就不會藏有毒藥,比起一步登天,他更青睞自己原本設想的道路。
侍從為兩人分別倒上殷紅的葡萄酒。
“這酒杯?”
洛薩端起酒杯打量著,光澤雖然說不上有多透亮,但最起碼是半透明的白色了。
“沒錯,這的確是你走后,你家工坊里試制的東西。”
沒想到馬勒斯改良玻璃工藝的速度還挺快,這么快就出成品了。
洛薩有些驚喜,這絕對要比埃及的玻璃工坊制作出來的玻璃酒杯,更加美觀。
西比拉雙手攏起,放在下頜處,眼神中有一絲崇拜,也有一絲不甘:“我有的時候真的很疑惑,你一個山溝里的小貴族,怎么知道這么多東西的?”
“承蒙天父庇佑。”
洛薩敷衍了一句。
她沒再追問,轉而問道:“國王陛下的病痊愈了,這是你的功勞,對吧?”
洛薩搖頭道:“是烏爾丁主教的功勞,他的醫術很高超,這一點,所有的耶路撒冷貴族應該都有體會。”
“但烏爾丁神父是你的人。”
洛薩輕笑不語。
“我聽說,你的圣庫總管在領地里聚集起了上萬人的軍隊,果然是今非昔比,這才過了多久,你就擁有這樣的力量了?知道這個消息的領主,恐怕沒一個不驚詫的。”
上萬大軍,已經算是整個耶路撒冷所能湊出機動軍隊的三分之一了。
洛薩苦笑道:“窮兵黷武罷了,這一仗打的時間要是長了,還不知要消耗多少糧食和錢財,領地原本的建設也得被迫中斷。”
如果損失太慘重的話,他此前招募朝圣者領民的舉措,幾乎可以說是白費了。
這可都是成年壯勞力。
軍隊如此,后勤人員也一樣。
整個外約旦已如繃緊的弓弦,時間稍長,便有崩潰的風險。
這跟諾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進攻阿爾比恩時可不一樣。
那時,威廉公爵可以從各方支持者中招攬大量的貴族,騎士,他們都相當于威廉的投資人,報酬威廉都已經預支了,那就是打下阿爾比恩后,分封給他們土地。
洛薩的這可都是實打實的農兵。
“誰不是呢。”
西庇拉公主輕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期,整個中西歐,唯有高盧地區的人口在千萬左右,領土面積更狹小一些,但也更加富裕的亞平寧半島諸國,加起來人口應在七百萬以上。
相反,地盤看似要比高盧更廣袤的日耳曼尼亞,人口還不及亞平寧半島諸國多,這也是歷代日耳曼皇帝執著于將亞平寧半島納入自己掌控中的原因。
相較而言。
耶路撒冷王國的人口,加起來也就不到百萬之數,只能相當于歐陸如蓋爾王國這樣的小國,想要憑此供養數目預計不下三萬的野戰軍,并派出足夠的人手運送補給,實在是相當困難的事。
這里離歐洲本土又遠,想要掏錢雇傭一支可靠的雇傭兵都難。
最近的基督國家,還是信奉使徒教會的亞美尼亞王國。
他們處于突厥人和阿尤布的包夾之下,自顧不暇,頂多能派出一支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遠征軍支援,還不一定什么時候到。
希臘人跟日耳曼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西里。
高盧人跟阿爾比恩人也按兵不動。
耶路撒冷正是處于前所未有的孤立狀態。
洛薩的語氣中隱含嘲諷:“我啟程來圣地時,就聽說了高盧派出了數位王公,率領著一支聲勢浩大的十字軍即將出發,結果現在還沒到。”
零零散散的高盧十字軍貴族一直都有,畢竟高盧人才是十字軍的主力,日耳曼十字軍只能屈居第二。
但都不成規模。
奧地利的利奧波德伯爵也承諾過要參加東征,現在估計也被困在了西西里亂局中,不可脫身,這也是眼下歐洲十字軍狀況的縮寫,根本指望不上。
西庇拉輕嘆道:“人們都為自己的私欲而戰,正義和公理都已成為空談,正如你在宮廷會議上所說過的那樣,我們只能依靠自己。”
上一次戰爭,十字軍王公們已經意識到了歐洲的統治者們并不可靠,除非是圣地淪陷,否則他們根本不可能冒著種種風險,前來救援一個于自己并無實利的王國。
“但愿我們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洛薩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敵我力量的對比,應該還不至于有多懸殊,畢竟耶路撒冷王國已經可以說是動員了全國的軍力,而薩拉丁受限于投送能力,最多也就拉起來數萬大軍。
“說起來,這次薩拉丁對我們宣戰的借口,還是落在了你頭上。”
洛薩愣了下,無奈道:“是說的我攻占拉烏夫的領地吧。”
對扎恩開戰,的確是他理虧,但也有扎恩擄走雷納德未婚妻的借口在,至于后續跟拉烏夫的戰爭,更是拉烏夫主動對他宣戰。
“你早料到?”
“薩拉丁想要開戰的話,他可以找一百個理由,我得慶幸國王陛下的身體康健,能在這個時候迅速穩定住局勢,主持大局。”
“新任教宗的特使,一個叫塞巴斯蒂安的樞機看中了你的新哈布斯堡,打算租借那里的土地,如果不是國王陛下的身體恢復過來,肯定是要向你發難的。”
“看中了新哈布斯堡?”
洛薩皺起眉。
這倒是不出他的預料。
他想要在自己領地里,把世俗權柄跟教會權力都抓在自己手中,肯定會得罪教會。
生命之樹這種完全隱藏不住的神跡,不遭人覬覦才怪。
“沒錯,那里畢竟有天父在人間的神跡,有修士宣稱,那棵樹神樹就是新約中記載的智慧之樹,只要吃了它結的果實,就能擁有世間最頂尖的智慧。”
她語氣威頓,又道:“也有修士反駁,稱這個神樹其實是傳說中的巴別塔,它會無限生長,一直延伸到天國。”
洛薩若有所思。
這時,他卻發現西庇拉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告訴我,那到底是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清楚。”
洛薩這次倒沒有搪塞,坦然道:“一棵富含生命力的橡樹罷了,它不會無限生長,不是什么通天塔,也更不會結出智慧果,最大的作用就是搞綠化。”
西比拉認真道:“你說的是真的?”
洛薩誠懇道:“當然是真的。”
“就算是這樣,也是了不得的神跡。”
搞綠化對于其余地方算不上什么,但在遍地荒漠的圣地,或許比什么巴別塔,智慧樹都更加有效。
西比拉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是女人,無法親上戰場,您既從我這兒出發,便領我麾下軍隊,一同前往耶路撒冷吧,只希望爵爺您能為了圣地,為了耶路撒冷,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洛薩起身,誠懇道:“我會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