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如雨下,但車壘依舊堅不可摧。
堆積的尸體被十字軍們充當堡壘,墊得越來越高,既能遮擋箭矢,又能在敵人那些披甲騎兵們發起沖鋒時遲滯他們的腳步。
“大人,不能再拖了。”
可麥爾勸諫道:“我們死的人太多了,士氣在浮動。”
眼下,就連那些正給坐騎喂食,處于休息狀態的馬穆魯克親衛們,看向那道穿著火紅色披風,手中的武器能將一個人連帶著甲胄從正中劈開的身影時,也不免露出了一絲恐懼之色。
這簡直就不是人!
那道紅色身影甚至能在面對多人包夾的時候,還有閑暇用武器磕飛射來的箭矢,對于從小經受著嚴格特訓的馬穆魯克們,他們再清楚不過其中的難度了。
“敵人之中,那些穿著紅色罩衣的騎兵,數目雖然不多,但他們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疲憊一樣,照這么下去,敵人的體力還沒耗光,我們的士兵就要死傷大半了。”
薩拉森人的步兵雖然是輔助兵種,組成成分多是些科普特人,但消耗太多了,在這種關鍵時刻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但馬赫里總督還是不愿就此出動自己精貴的禁衛軍。
敵人已經展現出自己強大的實力了,若是自己的禁衛軍沖上,就算能贏得此戰,損失也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預期,比起一個戰士,他更像是個錙銖必較的商賈。
因此,很快他就做出決斷:“派人請阿拉姆大師出手。”
聽到這個名字,可麥爾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惶恐,他張嘴便道:“總督大人,那位大師的手段”
馬赫里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堅定:“不用說了,我意已決。”
命令層層傳遞下去。
坐在馬車上的黑袍施法者,宛如枯樹般遍布褶皺的老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如您所愿,我的大人。”
雖然口稱“大人”,但這位施法者的眼底對馬赫里總督并無什么尊重可言。
兩者不過是利益上的聯合,實際上,如果目標是要對付那個干掉了一位接近傳奇的施法者,以及一頭卡累利阿魔龍的法蘭克領主,他現在就已經掉頭逃跑了。
這也是他沒打算去找能帶給他更多利益,在大馬士革招募施法者效力的薩拉丁的原因。
但是,眼下的敵人僅是一支上千人的十字軍。
這是他最喜歡的目標,那些來自歐陸,骨子里寫滿了勇猛,瘋狂,無畏,狂暴的精銳騎士,向來是他最喜歡的施法材料。
他砰得一聲,將手中的人骨法杖砸在了地面。
黑色的煙霧以他的圓心,向四方飛速擴展開來。
黑霧滾滾,眨眼間就覆蓋了戰陣前的整片空地。
在人們驚疑的眼神中。
一個個無頭的騎兵,穿著殘破的盔甲,騎乘著白骨森森的坐騎,它們的馬鞍上懸掛著自己的頭顱,揮舞著由森森白骨組成的利刃,從黑色的薄霧當中沖出。
寂靜無聲。
令人萬分震怖!
那些甲胄齊備,原本燥熱非常的馬穆魯克重騎兵,一時間只覺體表的汗水都凝固了,寒氣止不住沁入鐵甲,深入骨髓:“圣火在上啊,這是什么怪物?”
可麥爾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寫滿了恐懼:“大人,您驅使這種褻瀆亡者的施法者,難道就不怕圣火降罪嗎?”
馬赫里總督當然不怕。
按照他曾經做的那些臟事,如果圣火真的有靈,早就把他燒死一萬次了。
但他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凝重。
馬赫里雖然不怕圣火降罪,但卻擔心會因此得罪拜火教的阿訇們。
拜火教會雖然在法蘭克人看來是罪無可恕的異教,但實際上在這個時代,已算是相當開明的正統教會,跟大草原上和北歐依舊廣泛存在的蠻荒信仰相比,簡直就是文明之輝。
別說是驅使死人軍隊,就是單純褻瀆一具尸體,都是很犯忌諱的事。
畢竟拜火教講究的是火葬,魂歸地獄,或是飛上天堂。
這種法術卻連人們徹底死亡的權力都剝奪了,就算本地的拜火教會對此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普通信徒們也絕對會因此對他產生抵觸心理。
總之,這是件很可能動搖他的威望的事。
“可麥爾,這些都是異教徒的尸體,他們是在為自己贖罪。”
“那個紅袍騎士肯定是法蘭克人中的大人物,不然也不會這么難纏,只要殺死他,阿迪勒總督甚至是薩拉丁王都會寬恕我的這些小小的褻瀆之舉。”
馬赫里總督似是像可麥爾解釋,又像是在寬慰自己。
只要得到這兩人的認可,一些普通信徒的敵視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再者說,能夠驅使死人,使敵人連安眠都無法做到的他,與其說會遭到敵視,倒不如說被人們恐懼,敬畏,服從的概率更高一些!
另一邊,一貫淡然的理查,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驚異。
“無頭騎士…敵人居然能操縱這種亡靈?”
如煙霧一般聚散的女巫出現在理查的身后,作為理查的王后指派守護在其身邊的貼身女巫,她的實力雖然遠不及安娜這種半只腳踏入傳奇的強悍施法者,但也絕不是妮莎婭這類法師學徒所能企及的。
“瑪莎,你能對付這些無頭騎兵嗎?”
瑪莎的眼神中滿是凝重,但語氣卻很篤定:“能,它們的存在介乎于虛與實之間,而不是完全的虛幻存在,這意味著凡俗武器也能傷害到他們。當然,如果有阻魔金會更好。但是陛下,我得提醒您,這些無頭騎士只是傀儡,幕后必定還存在著一個施法造詣大概率要高于我的操控者。”
“沒關系,有我在。”
理查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自信,他拔出此前一直未曾出鞘的石中劍,這把寶劍的象征意義更大于其實用性,最起碼,在堅固程度上比尋常寶劍強不到哪兒去。
相傳,亞瑟王曾經就在一次戰斗中折斷了它。
之前的戰斗中,他使用的是勝利之劍,是王后陛下贈予他的王者之劍,也是亞瑟王的石中劍折斷后,獲得的湖女之劍,因其削鐵如泥,又被稱作斷鋼劍。
相較而言,石中劍這把充滿了魔法密契和符文的寶劍,才更適合對付這些陰森穢物。
“可惜您沒有獲得石中劍的劍鞘,否則您將獲得永生不死的魔力。”
瑪莎不動聲色地看了理查一眼,眼底深處藏著壓抑的愛慕。
哪怕以巫師的眼光來看,理查都是世俗男人當中最出色的那一批了,只可惜,這是自己老師的男人,她是萬萬不敢去搶的。
“呵,世上哪能所有事都如我意呢?”
理查的手指撫過石中劍上的銘文,上面是古凱爾特人的文字——拔出此劍者,即為全境之王。
“禁衛軍,隨我出戰!”
他舉劍高喊,宛如雄獅般的怒吼聲,將那些沉浸在恐懼中的十字軍戰士們重新喚醒:“不過是群已經腐朽的死人,在天主的光輝下,在你們的國王率領下,必將化作灰燼!”
然而就在理查準備好大戰一場的時候,對面的撒拉森人卻突然起了騷動。
只見一隊全身覆蓋著鐵甲,戴著覆面盔,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縫隙暴露在外的具裝騎兵,排成整齊的橫列,宛如推平一切的洪峰,向薩拉森人的側翼發起了沖鋒。
戴著金色面具盔,身后跟著舉著“雙頭鷹旗幟”的持旗扈從,騎乘著仿佛從地獄來的獨角巨馬的騎士,一馬當先,沖在隊伍的最前方。
“那個人是.”
“洛薩侯爵。”
理查皺著眉。
“必須要承認,我開始討厭這個家伙了。”
雖然是競爭對手,同時也對洛薩的出身心懷鄙夷,但不得不承認,對于洛薩這個跟自己很像,經常沖殺在第一線,并且戰績赫赫,威名遠播的東方領主,他是心存好感的。
就如他跟腓力國王的關系一樣,曾經他們抵足而眠,關系親厚得一塌糊涂,但也不妨礙他們現在是爭奪西歐霸權的競爭對手,互視為仇寇。
富勒伯爵擦拭著手上的血跡,低聲道:“但是陛下,不得不說,洛薩侯爵的到來,使我松了一口氣。”
在歐陸,他們也曾面對過施法者的威脅,但怎么也不至于要對付一支死人大軍。
就算他們能贏,也勢必只是一場慘勝。
到時,再想在圣地拉起一支隊伍來的難度,將會拔高數倍。
維內托很興奮。
嗜血狂狼到底是要見血才會真正感覺到戰斗的快樂。
跟漢斯的切磋,只能說是勉強能止渴。
漢斯手中,是那把能對全員騎兵造成百分之二十防御力加持的具裝騎矛,加之讓娜“騎士之花”的天賦加持,使得洛薩麾下的騎兵們,戰斗力已經站在了這個世界上,世俗軍隊的頂點。
就連那些注入了超凡魔藥的軍隊,如果不成規模,也絕對無法抵擋如此可怕的沖擊。
而洛薩手中的,則是那把樸實無華的公爵新槍——哪怕只有堅不可摧這一條可堪一用的特性,在洛薩手中,它依舊是一把大殺器。
洛薩顯然也看到了戰場上那些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無頭騎士,它們身上的森森死氣,形成了一道細線,細線的終點匯聚在一起,顯然就是它們的操控者。
“尼娜,找出敵人的施法者,可以伺機而動,但不要逞強,讓娜的圣槍對這種死亡力量的克制效果很明顯,如果敵人的實力處于穆德里吉那種施法者的層次,為讓娜指引好方位即可。”
穆德里吉就是此前薩拉丁麾下,驅使亡靈大軍的施法者,他的名字還是洛薩在事后才打聽到的。
一陣風從洛薩耳畔呼嘯而過。
切里尼娜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了,大人。”
拉維妮婭看著這令人心潮澎湃的中世紀戰爭場景,臉上寫滿了驚嘆,她還是第一次親臨戰陣,狼族血脈使她不會對此產生畏懼的情緒,甚至有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只是她終究不喜歡使用超凡的力量去對付普通人,這讓她會產生一種屠殺弱小的感覺。
但她也不會不出力。
畢竟,守護者的天賦,使她的精神力得到了百分之百的增幅,這種強大的增幅,她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未免太虧了。
“律令·虛弱無力。”
大范圍的削弱律令降臨于在場每一個敵人身上,或許每個人所受的影響都不算太大,但相較于己方所承受的增幅,里外里相差的,可就是天壤之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