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百個數,很快就數完了。
到了這樣一個時候,城墻倒塌彌漫起來的灰塵,已經是平復下來了好些,算是能夠在月色下看清一些缺口景象。
正如之前預料的一樣,這些因為龜茲城的城墻高度有限、土方的數量不多,所以就算是倒下了之后,缺口處的坡度依然能讓戰馬通過。
幾乎在同一時間里,張鐵柱就是吼出了一句:
“點火~”
頓時數十名安西軍老卒的傷員,費力地支撐起身體后,就是用手上的火把飛快點燃了兩百多頭駱駝,還有戰馬的尾巴。
因為戰馬和駱駝的身上,早早就是淋上了火油,這些尾巴可以說只要是沾上了一點火星,當即就是劇烈地燃燒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這些原本還算溫順的動物,立刻就是爆發了瘋狂的野性。
在本能之中,它們就是向著身前的缺口沖了過去。
迎頭之下,就和城外一群打算爭搶著破城首功,目前正一臉狂熱殺進來的吐蕃人給撞上了。
轉眼之間,這些吐蕃人就是被撞翻在地,被密集的蹄子從身上踩踏而過,生生的踩死在了當場。
接著,這些發狂的戰馬和駱駝繼續往前。
頂著吐蕃人手中刀槍的砍殺,強行地在人群中撞出了一條路來。
而在頭馬沖出城墻的那一刻,已經是翻身上馬的張鐵柱,一舉手中據說花費了大半家當才置辦的馬槊,嘴里大聲喝道:
“沖、玄戈營有進無退~”
說話的同時,他的雙腿用力地踢打著馬腹,像是一支箭頭一般的領頭殺出,這一刻這一個快70歲的老漢身上,哪里還有半點老態。
原本彎下來的腰桿子,再一次地挺立得筆直。
就像是在數天之前,胡彪等人剛剛看到他們時的那樣。
其他人見狀,也是紛紛用力鞭子抽打著身下的戰馬連忙跟上,沖出了這一座即將陷落的城池……
低頭、彎腰,胡彪整個人趴在了戰馬的身上。
左手死死的抓著戰馬脖子上的鬃毛,右手的馬鞭不斷抽打著戰馬,讓腳下的大地在飛快后退著。
靠著這樣的一個狼狽和丑陋的姿勢,胡彪才沒有從顛簸的馬背上被甩了下去。
還能夠跟上第二騎兵小隊,向前瘋狂前進的速度。
因為被護在了整個小隊的正中間,身上還有著一件防護力強悍的明光鎧,胡彪當前算是所有人中最安全的一個。
也算是整個騎兵第二隊中唯一一個,在目前的情況下還有著一點閑心和空閑,去觀察一下整個戰場發展的人物。
所以就算在很多年之后,這一場突圍戰的種種細節,他都記得相當清楚。
就好像發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樣,是那樣的記憶猶新。
*******
晚上9點52分,第一頭屁股著火的戰馬一頭帶著高亢的慘叫聲,就此地沖出了城墻;它帶著身后一大批大同伴,一頭撞進了吐蕃人沖進來的大軍中。
城外正在攻城的那一批吐蕃人,根本就沒有想過城中的唐軍,居然會在這一種時刻進行突圍。
畢竟在他們看來,躲在城中還能多活上一會。
而在兩分多鐘之前,打開堵死城門的兩百余名安西軍騎兵,在郭昕這一個他們恨之入骨的對手帶領下,主動地殺出了來。
吐蕃大軍上下,沒有人想到這一些對手的主帥,居然僅僅是一個誘餌而已。
當看到了那一面‘郭’字大旗、還有大旗下那一個身披著血紅披風、穿著一件閃亮明光鎧,被他們無數次詛咒的男人郭昕后。
頓時幾乎整個戰場的吐蕃人,還有他們麾下的走狗們都瘋狂了起來。
不管是為了巨大的功勞也好,報復昔日的仇人也罷。
原本游弋在戰場上的大批騎兵,立刻就向著那兩百余騎沖了過去。
就連城門周邊的步兵,一時間也顧不上繼續攻城的事情了,紛紛邁開了自己的雙腿,向著郭昕這一個更有價值的目標殺去。
可以說,安西軍的主帥郭昕,用著這樣的一個死亡沖鋒的方式,替胡彪他們吸引了對手絕大分的注意力。
因此,面對著胡彪等人,以火馬和火駱駝為前驅的突圍,非常的成功。
最少初期的時候,是相當的成功。
這一區域的吐蕃人顯得很有一點猝不及防,尤其是缺口前的那數百名吐蕃步兵們,立刻顯得無比狂亂了起來。
沒有人傻乎乎擋在這些發狂的大牲口面前,全部都是向著兩側亡命逃亡。
可就算這樣,一些躲閃不及的倒霉蛋也紛紛被撞倒在地后,然后被密集的蹄子踩踏過去,變成了一灘肉泥。
見狀之下,兩側的步兵倒是瘋狂趕來,只是雙腿哪里比得過四條腿。
就算距離近一些的人員,及時地堵了上來,也不過是送菜罷了。
張鐵柱等老卒都沒有如何瘋狂砍殺,僅僅是握著兵刃橫放在了馬背上。
仗著馬速交錯而過的時候,鋒利的刀刃輕易就將那些吐蕃人身上的皮甲割來,在身體上留下一道致命的傷口。
另一只手,則是拿著一面小號圓盾,擋住了射向了自己的箭矢。
總之,那些試圖留下他們的吐蕃人戰士,很快就是變成了一具具倒在了地面上的尸骸。
一時間,對于這一支忽然從缺口沖出來的小小騎兵隊伍,缺口這里十幾倍數量的吐蕃人,居然是沒有辦法阻攔。
只是當胡彪向著城門前的位置看去,痛苦地發現那里的一塊區域,如今幾乎已經被大量的吐蕃騎兵圍住。
這表示郭帥他們在數十倍的對手圍攻下,戰馬根本就沖不起來。
如今的他們,已經喪失了最為重要的機動能力;代表著很快之后,郭帥等人就要被圍攻而死。
只是在密集的手圍攻之下,兩面‘唐’字和‘郭’大旗,依然高高地舉起,隨著入夜后強勁夜風不斷招展。
猶如安西軍上下,永不與外敵妥協的信念一般。
偶爾在月色下陣陣兵刃的反光中,胡彪甚至能夠隱隱看到這樣一幕:
已經70多歲的郭帥,手中一支馬槊揮舞之下,一個又一個吐蕃人被從戰馬上挑翻落地,當真是槍出如龍。
果然是如同昔日張鐵柱說得一樣,大唐頂級將門出身的郭帥,可是有著一身的好武藝……
3分鐘之后,胡彪等人驚嚇地發現眼前一空。
原來他們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是殺穿了城下那些吐蕃人步兵,匆匆布下的兩道敵陣。
可惜的是,牲口畢竟是牲口,那些發狂了的戰馬和駱駝根本不受控制,面對著茫茫的荒野,如今已經是跑散了絕大半。
剩下少半大牲口,不成規模后在沖擊力方面,已經是大減了。
而在吐蕃一方中軍的位置上,傳遞軍令的號角聲不斷響起;在這樣的命令下,一支又一支騎兵,向著這一支小部隊殺了過來。
其中沖到了最快的一支,此刻已經是到了里許之外的位置。
很快之后,玄戈營第二騎兵小隊最后的這27人,將迎來更為艱難、也是關鍵的一次戰斗。
騎兵互相沖鋒之間,時間極短就能分出勝負,但是無比慘烈的戰斗。
忽然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樣,胡彪猛然地向著城門看去。
只見那里的戰斗已經結束了,唯有一面‘唐’字大旗依然豎起。
大旗之所以沒倒,那是一個披著紅色披風,身穿著明光鎧的男人,用自己的身體死死支撐著旗桿。
血紅的披風已經不再飄逸,滿是缺口和血跡的盔甲也不再能遠遠反射著火光。
所以,這一具身體的主人應該已經死了,但是看著他身邊那一堆由雙方戰士死戰后,高高堆砌起來的尸體。
更重要的是,男人身上那一股無法用語言描寫的氣勢,邊上眾多的吐蕃大軍居然無人敢上前。
看到這一幕后,胡彪心中不由得悲從心來。
最終,他所有心中一切熾熱的情緒,都換成了一句:“沖、玄戈營有進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