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起頭將身前的一杯宋人宮中專享,據說珍貴無比的‘光祿酒’,一飲而盡后。
完顏宗翰在深呼吸了一口氣,率先已經將自己的情緒,從聽到一連串的壞消息中調整了過來。
先是揮手讓大帳中的舞女、樂師等閑雜人等退下。
接著,又重新地將酒杯倒滿。
這才是起身、雙手端起了杯子放在胸前,對著坐在自己下首位置上的完顏婁室,很是鄭重地說了起來:
“婁室,俺在這里給你認個錯。
原本俺以為你當年在平州時,在那玄戈營和胡一統的手下,居然是損兵折將不說,自己也弄成了這么一個鬼樣子,真是丟盡了俺們女真人的臉,因而很是有些看不起你。
經過這些時日,俺們親自與那胡一統一番交手之后,才知道是大大的錯怪你了。
不是你無用,而是胡一統這廝過于厲害了一些。
原本俺也不好厚著臉皮,與你說上這些廢話,不過依俺看那胡一統和他手下的玄戈營,遲早是我大金的心腹之患。
所以今日特地叫上宗望、希尹等人,一起擺酒向你謝罪。
希望婁室你放開胸懷,看在我大金的份上不要計較昔日那些過節,說說看如何對付胡一統這廝才好。
另外開封城這里的戰事變化迅速,也不知道你心中有何應對之策。”
聲音才是落下,完顏宗望和完顏希尹兩人,甚至列席的阇母、完顏昌、劉彥宗、阿魯不等一大群人,紛紛同樣是端起了酒杯起身。
嘴里紛紛說著‘往日多有得罪’、‘望婁室看在大金的份上不吝賜教’等等話語。
最終當著完顏婁室的面,齊齊將杯中的酒水再次一飲而盡,算是自罰了一杯。
見狀之下,完顏婁室也連忙起身,嘴里說著‘大家無需客氣,都是自己人’等等客氣的話語。
甚至看起來連眼眶都有些紅了,好像感動壞了的一個模樣。
總之在這一刻,一眾金國伐宋大軍的高層們,很是顯示了一番要在同心合力之下,應對著當前糟糕變化的模樣來。
在一眾金兵高層們,好一番親熱的表演后。
重新地落座之后,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完顏婁室沉吟了一番之后,還是說出了內心之中,其實已經考慮了有著一段時間的一些想法來:
“宗望、宗翰、還有各位同僚,俺的看法是到了如今,可以考慮班師回朝的事情了。
算起來這一次俺們大金伐宋,大軍已經出來了快有半年的時日,連番的行軍和征戰之下,軍中將士好些都已疲乏了。
更為關鍵的是,大家搶夠了、有些惜命了。
若像是之前那樣,戰事一切順利自然是無妨。
可是以當前的情形來說,明顯影響了我軍戰力的發揮,原本有著十成戰力,也只能最多發揮出六七成而已。
開封城中宋人的金銀、布匹,到了此刻幾乎盡入了我等手中。
就是再費力壓榨一番,估計宋人也拿不出多少了,所以不如就此回去。
當然,如今雖說宋人的勤王大軍,在聽得一些開封城變故后,如今也是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只是以他們的戰力,想要打過來尚且要好些時日,俺們也不用在這數日之內,就需匆匆就走。
相州就算被另一支玄戈營占據,我等無非從西路的太原回去就好。
臨走之前,大家還能有充足時間,在開封城中再狠狠地搜刮一次再走,比如說一些宋人一定要帶走~”
才是說到了這里,那完顏希尹就是用力拍了一下身前的矮幾。
口中大喝出了一句:“婁室說得好!那宋人女子比起了北地粗手大腳的女子,可是有味道多了。
特別是趙家的妃子、公主、皇室的貴女這些,就是一眾的宮女,也比起了北地那些村婦有滋味太多。
在走的時候,一并帶回去給大家享用。”
在聽到了這么一句后,完顏婁室先是在心中鄙視了一番完顏希尹,這一個如今眼睛長到了女人裙子下的貨色。
不過在最近數年時間里,被人打壓、無視的經歷,也讓他的性子也變得圓潤了起來。
嘴里卻是在附和起來之余,順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希尹說得有道理,那宋人皇帝的妃子、女兒、宗室的貴女、宮女這些都是極好,自然是不能放過。
不過宋人一向以心靈手巧而得名,他們的各種工匠也不能放過。
此次回程前,要將宋人朝廷工部中的一應工匠帶走;特別是工部制造司中,那些會制作火藥的工匠一定要帶上。
俺也問了一些軍中的匠人,他們雖然不知那胡一統等人,手中火藥為何威力驚人。
但是他們也說了,宋人工部制造司的工匠,在火器方制作面的本事比他們更強,也許就能知道其中緣由。
假以時日,我等也能使用上那種威力驚人的火器。
另外,宋人朝廷的文籍、輿圖、寶物、法器這些皆是好東西,統統給他一次搜刮了干凈,班師回朝的時候都要一并帶走。
至于宋人皇帝和朝廷一眾官員,這些要不要帶走的事情茲事體大,我等不如快馬請示一下皇帝,反正時間上也來得及。”
針對完顏婁室提出的這些說法中,大營中的眾人紛紛都點頭稱是。
到了現在,他們其實如同是已經吃飽了野獸,并不反對就此撤回金國;以及臨走之前,也是再狠狠搜刮一次的做法。
唯一的問題是,在列席完顏阇母想到了什么后,嘴里問出了關鍵的一句:
“俺們臨走之前若是再如此搜刮,城中的宋人會不會鬧出什么亂子來?
真要在城中廝殺起來,我軍自然會大勝;可是想來損失也是不會太小,實力大減之后,會不會不利于回程一路上的安全?”
在說著這話的時候,完顏阇母甚至有些臉紅。
換成以前的時候,他們大金在宋地殺人放火、肆意搶掠的時候,哪里會在意開封城中這些猶如綿羊一般的百姓。
可不知道他們是幸運、還是不幸,在提前千年的時間,感受到了那一個讓他們陌生、但是恐怖的人民力量后。
想要做點壞事的時候,心中居然有些擔心這些人的反應了。
好在這樣一點,完顏婁室居然也是想到了辦法,一個說起來有些詭異和不是那么提氣,但是聽起來多少有道理的辦法:
“無妨!如今趙家朝廷在江南、在宋國的其他地方,也許還有一些威信。
可是在這開封城中因為種種的丑態,還有那胡一統等人的扇動,根據那內應的說法,早就人心盡失了。
搜刮時,只要針對宋人朝廷,民間秋毫無犯,想必屆時沒有幾個宋人會站出來對抗我等大軍。
再說民間在之前的時間,也被宋人朝廷收搜刮了一番,也沒有多少油水了。”
這樣的一個辦法,在場的金兵高層們乍一聽之下,覺得很是有些奇怪。
稍微地仔細一想,卻是覺得很有一些道理。
要知道當初他們打到了開封城下的時候,心中也很是有些詫異。
因為他們原本對于那一條黃河天險,一直都是頭疼得厲害,甚至都做好了只打到黃河邊上,與宋人劃江而治的準備。
結果在宋人朝廷高官的指揮下,他們不過是敲了一夜戰鼓,守衛黃河的大軍就自發潰敗了。
所以什么樣的事情,發生在了宋人身上也不奇怪。
到了這么一個時候,大帳中的氣氛已經相當輕松了起來;在整個過程之中一直沒有說話的完顏宗翰,在這一個時候也是開口了。
問出了他心中,算是最為關注的一個事情來:
“婁室,那胡一統和玄戈營該如何處理?俺觀此子非凡,今后必定是我大金的心腹大患。”
聽到了這樣一個問題后,之前時間里一直都是張口就來的完顏婁室,這一次終于是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顯然對于胡一統這一個大仇人,他當前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好一陣之后,見著大帳中都是一臉頭疼表情的眾人,臉上擠出了一些笑容,故作輕松的語氣說了起來:
“無妨!胡一統有些本事沒錯,但諸位無需過于擔心此人。
本次此子能讓我等束手無策,完全是占據了炊餅山獨特的地勢,火藥包這種古怪火器的作用,還有開封城中被他蠱惑的宋人,能拼死支援的結果。
在以上的種種當中,只要缺了其中一項,這胡一統早就落敗身死了。
諸位也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了,自然知道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皆是占據的好事,他胡一統能夠遇上一次、絕對遇不上第二次。
以我昔日與此子交手的經驗,他也就是在占據地勢時厲害,若是換成了兩軍陣前堂堂而戰,也只能算是一悍將而已,
下一次只要在其他地形遇上,以我金兵的戰力哪一個都能將其戰而勝之,最次也能將其團團圍困,直接餓死他們。”
該說不說!完顏婁室以上的這一段分析,那是相當的有道理。
要知道在這一場戰斗中,金兵最強的鐵浮屠根本連出動的機會都沒有,一直都是用最弱的攻山方面,對上了胡彪等人最強的防御方面。
真要換成了大平原上的遭遇戰,以上這些人真有信心,輕松地擊敗胡彪。
畢竟他們絕對想不到,火藥武器在現代人手中,能玩出何種的花樣。
想通了這些之后,在場的眾人終于是輕松了起來;甚至還在心中暢想著,若是在其他正常環境下遇上胡彪,將其擊敗后斬殺的美好場面。
到了這里之后,有關于本次伐宋大軍撤退的事情,算是在一眾金兵高層中達成共識,基本敲定了下來。
在后面的一些時間里,他們又是在大口地喝酒吃肉之余,探討了一些其他的細節。
比如說,從明日一大早起,那個該死的炊餅山明日就不用繼續攻打了,免得造成更多的一些無謂傷亡。
前后攻山中兩萬人的傷亡,想想他們都是有些肉疼得厲害。
今后的時間里,只需要用三千步軍繼續在山下圍困,再派出一支精銳的騎兵游弋就好。
不讓山上的胡一統有機會熘出來,破壞了他們后續的一些計劃;若是對方膽敢全軍下山反而更好,剛好在平地中一戰之下全部滅掉。
正如完顏婁室說的那樣,只要離開了炊餅山這一個特殊地形,那些人什么也不是。
另外,蔡河的上下游位置上,那些用弓箭手和投石機組成的封鎖線繼續保持,只要有宋人膽敢順著河水支援,必須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就這樣,在不斷吃吃喝喝中,一眾金兵高層們商量到了最后的時候,如同是想起了一件小事之后。
完顏希尹用滿手都是油水的手掌,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后,嘴里又是問出一句:
“對了!那個暗中投靠我等,叫做耿南仲的宋人內應,在班師回朝的時候,俺們要不要帶上他一起走。
此人當初提出的種種建議都是極好,雖然沒有最終打下了炊餅山,大都是其他地方出了岔子,不是說他的主意不好。
總的來說,也算是一條好狗了。
若是一起帶回去,日后對付宋人也能幫忙再出點主意。”
“狗嘛!只有放出去才能咬人,所以留下讓其繼續做個內應也好,反正他前后那么多的書信留在我等手里,也不怕他反水了。”
聽到了這樣的一個問題之后,完顏婁室隨口就是這么地回答了起來,沒有一點的遲疑。
畢竟只是一條主動投靠的狗而已,如果有用的話就扔點骨頭獎勵一二;咬人時被人打死了,他們也不會覺得有半點可惜……
次日的晚上,在炊餅山上。
對著身前一個身上沒有絲毫傷口,但是看起來筋疲力盡的漢子,鄭重地拱手表示著感謝的同時。
胡彪扯著嗓子,在嘴里吆喝出來一句:
“風華會,帶這位兄弟下去,給他換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吃點熱湯飯、再好生地休息一下。”
在這樣的一個命令下,連日苦戰下氣質明顯有些不同的菜鳥風華會,就將那一個漢子領了下去。
然后,留在了山頂一處火堆前的網友們,一一面面相覷之下表情那叫復雜得厲害。
金兵要退走了!有關于這樣一點,胡彪他們其實在白天的時候,心中就有了一些隱隱的猜測。
那是他們如同往常一樣,在黎明前一點時間里就全部睡醒,匆匆修煉了一番《墨子五行呼吸法》,又吃過了一段早飯。
然后胡彪帶著甲組人員,準備迎接著金兵進攻的時候。
卻是驚訝地發現了山下的金兵大營中,都在慢慢悠悠地準備著朝食,一點都不是往日那樣在督戰隊的驅趕下列陣了。
加上了隨后的時間里,僅僅是在山腳下的一箭之地外,挖掘著壕溝的場面。
當時的胡彪他們,心中就有了一個感覺,雖然他們不知道更多的情況,但可以想到一點:金兵要跑了。
這樣的一個判斷,在剛才的時候算是得到了確認。
因為到了半夜1點多鐘的時候,馬擴又派遣著20來人從城墻上用繩子滑落下來,抱著木頭冒死泅水過來。
雖然一共20個漢子,最終只有眼前這么一個成功上山,也是將城中今日發生的一些事情說了一個清楚。
比如說:金兵使者派人給官家和朝廷,送來了讓他們撤軍的條件。
金銀等不夠,就拿皇室的女子、宮女來湊,皇后和公主、貴女、宮女各折算多少錠的金子。
工部的一應工匠,輿圖、文籍、法器等又可以折合多少金銀等等。
以上限期在七日之內作出答復,否則金兵進城會親自動手來取。
更為神奇的是,金人使者在城中路過時還大聲喊話,說著什么只要朝廷和官家的東西,與一眾百姓秋毫無犯等。
針對于金人開出的條件,宋徽宗這個太上皇和朝廷的相公們,目前一直爭吵得厲害。
無非是巴不得金兵撤走,但是在眼前的情況之下心中又有一些期待,舍不得交出以上的種種。
到了這些漢子冒死出城的時候,好像還是沒有一個結果。
但是通過以上種種的說法,胡彪他們已經能夠確認一點:金兵那是真的要撤走了,因為他們的出現,靖康之恥貌似有了不小的改變。
在原本的歷史線上,差不多十幾天之后。
金太宗下詔廢宋徽宗和宋欽宗二帝,將兩人貶為庶人、強行脫去二帝龍袍,整個過程中只有李若水這個孤臣破口大罵。
數日之后,李若水被招降不成后,被大怒的金人割裂咽喉而死。
一個多月之后,金人才是正式成撤退。
撤退時依然分為兩路,隊伍中帶著兩個皇帝,城中所有的皇室成員、大臣、宮女、工匠等數千人之外。
還有著數量驚人的金銀、文籍、輿圖、寶物和法器;普通百姓的數量,更是超過了十萬人之多。
對比起來的話,這一次金兵撤退時帶走的明顯是會少很多。
最少超過了十萬的普通百姓,躲過了這樣的一劫。
問題是對于這樣一個巨大的改變,胡彪等人他們想想還是覺得不足,心中依然是充滿了巨大的憋屈。
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清楚地知道在本次的變故中,留下了太多的麻煩。
他們在炊餅山上,這一種真刀真槍的戰斗雖然結束了,可是另外一些形式上的暗戰,冒死才是剛剛開始。
“特么!希望這一次金兵們撤退的時候,依然將趙佶和趙恒這兩個孫子一起帶走就好了,不然真是一個大麻煩。”
想明白其中的關鍵后,黃逸之的嘴里罵出了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