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道身影從窗戶躍進來,屋內的燭光照耀出她的身影。
正是花劍心。
花劍心取下面具,來到姜長生身旁坐下,道:“總衛長也對皇帝復楚不滿,已經決定輔佐子玉,我讓他按兵不動,等待時機成熟。”
姜長生睜開眼睛,道:“他還算識時務,刑首讓位給他,也是有考量的。”
白衣衛以前歸刑首掌管,姜淵駕崩之前,刑首便讓位,避免被姜羽強制性踢出局,自己選人,還能留有操作余地。
花劍心感慨道:“子玉總算長大,雖有平安、徐天機、刑首相助,但他建再多的功勞,終究只是魏王,如何名正言順的成為太子?”
姜長生望著窗外的明月,道:“我自有辦法,我之所以還沒對姜羽動手,并非是怕了大乘龍樓,只是在給子玉時間,他之前太過年幼,待他名滿天下時,我會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他已經堪比武道乾坤境,經過香火演算,能輕松鎮壓大乘龍樓,所以他現在無所顧忌,為的只是讓姜子玉更好的登基。
現在直接殺了姜羽,或者逼迫其讓位,這天下勢必群雄崛起,太亂了反而不好。
為防天下大亂,那就讓姜子玉功高蓋主!
花劍心點頭,她望著姜長生的側臉,癡癡的發神。
姜長生扭頭問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花劍心感慨道:“我雖服用了駐顏丹,但我已經五十多歲,也不知還能陪著你多久,這兩年,太多故人離世,讓我總是有些傷感。”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姜長生能活得比自己久。
姜長生搖頭道:“生老病死,自有天數,強求不得,習慣便好,乾坤天經修煉得如何?”
花劍心道:“很難再進步,更無法修煉出你所說的更高層次的真氣。”
姜長生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乾坤天經乃他創造的低配版道法自然功,雖遠不能比,但也給出了修煉出靈力的辦法,若是不行,說明沒有修仙天賦。
或許與天賦無關,這世上的武者都不能修仙,天地規則所致。
他與花劍心終有一別。
他雖對花劍心沒有一見傾心,但相處二十多年,總歸是有感情在的,悠悠歲月,他偶爾也希望有人能常伴自己,如今看來,只有地靈樹能常伴他。
花劍心見他沉默,心里也有些羞愧,她自知天賦不行,能達到通天境已然是姜長生的提拔。
她忍不住靠在姜長生的肩上,姜長生沒有躲避,任其靠著。
“將來你會娶妻嗎?”花劍心忽然問道。
姜長生道:“或許會,或許不會。”
花劍心心里有些酸楚,有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姜長生又不是木頭,豈不知她所想,他伸手挽住她的背,打入一道輪回印記。
花劍心感受到一股高深莫測的力量涌入體內,但并沒有造成不適,她沒有掙扎,而是輕聲問道:“這是什么?”
“你相信輪回嗎?”
“自然是信的,俗話說,人死投胎,萬物輪回。”
“那請你相信定有來世。”
“若有來世,伱我沒了記憶,又有何意義?”
“我會有的。”
“那你能找我嗎?”
“也不是不行。”
花劍心忍俊不禁,覺得姜長生不解風情,但也別有一番風趣。
在她看來,來世只是姜長生給她的一個安慰,即便是安慰,她也很滿意。
至少他已經會安慰自己。
……
七月,魏王姜子玉在大景南部乾、御、方三州征兵,宣稱要誓死保衛大景江山,此后,其他皇子也接連離開京城,欲要效仿太子與魏王,上前線建功立業。
一時間,大景掀起抗汗晉兩朝的風氣,國破家亡在即,皇子親上戰場,大景人的血性被調動。
嚯!嚯!嚯……
庭院內,荒川對著姜長生拳腳相加,攻勢凌厲,可無論他的速度多快,角度多刁鉆,就是碰不到姜長生的衣擺。
荒川已經習慣,他并沒有氣餒,依舊全力以赴。
忘塵正在樹下幫白龍刮皮,白龍迎來蛻皮期,這廝的靈智已經相當于八九歲的孩童,竟然讓忘塵幫它蛻皮,太懶了。
良久。
荒川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十七歲的他已經徹底長開,身姿挺拔,長發用草繩綁在腦后,露出俊朗的臉,雙眉如刀,眼神凌厲,頗有魔主的風采。
姜長生笑道:“川兒,進步不小,差一點就要碰到為師。”
這話自然是安慰之言,境界差距懸殊,荒川不可能碰到他。
荒川振奮問道:“當真就差一點?”
姜長生笑著點頭,荒川頓時渾身充滿力量。
這時,青苦走入庭院來,已過四十歲的他盡顯滄桑,臉頰上也多了密密麻麻的胡渣,再加上獨臂,充滿故事性。
“師兄,有一名自稱四海賢圣的人前來拜訪,他說想拜訪你,商討天命之事。”
青苦表情古怪的說道,對方的話讓他覺得是江湖騙子,他還試著推搡驅趕,結果被對方戲耍。
姜長生來到石桌前坐下,道:“讓他來吧,忘塵,沏茶吧。”
四海賢圣,他聽李公公說過,刑首的誕生便是四海賢圣所為。
他已經捕捉到四海賢圣的氣息,通天境功力,確實很強,最關鍵的是四海賢圣的功力與尋常武夫不同,真氣不狂暴,溫潤如水。
不對,并非是通天,其丹田內還暗藏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雖然威脅不到姜長生,但放在大景內,絕對是蓋世強者。
過了一會兒。
青苦帶著四海賢圣前來,四海賢圣體態肥胖,面相像是四五十歲,好似彌勒佛一般,手里還握著酒葫蘆,背著一個巨大的木匣子。
“長生仙師當真是神采不凡,這般駐顏之術,老夫行走十方王朝,也未曾見過。”
四海賢圣笑呵呵道,然后自顧自地來到將姜長生面前坐下。
青苦想說什么,但見姜長生揮手,他便只好離去。
四海賢圣拿起一只小碗,從葫蘆里倒酒,笑道:“長生仙師,你能在大乘龍樓所掌的王朝中練就如此功力,當真是讓老夫佩服,只是仙師一直待在京城,莫非是想干預乾坤?”
姜長生笑問道:“不知閣下所說的天命是什么?”
四海賢圣一口將碗內的酒喝盡,然后道:“天命在楚。”
他緊緊盯著姜長生,眼神變得犀利。
姜長生無動于衷道:“誰定的天命,是你,還是大乘龍樓?”
四海賢圣搖頭道:“皆不是,乃是武道所定,仙師之功力,怕是快要達到神人,有些事情可以知曉,自古以來,王朝更替,背后皆有武道所掌,這十三州則是由大乘龍樓所掌,但你可知大乘龍樓有神人?”
忘塵不由扭頭,神人二字,他十分感興趣。
四海賢圣繼續道:“若是仙師執意而為,遲早遇劫,放下吧,這片土地已經有其命數,閣下何不隨老夫離去?”
“去哪兒?”
“去遨游天下,去看更廣闊的天地,去顯圣洞天追求更高的武道。”
“神人之上還有更高的境界?”
“那是自然,武道無盡頭,神人之上乃金身境,那是九成武夫窮其一生都達不到的境界,那是縱橫天下王朝無敵之境。”
四海賢圣捏著胡子笑道,他見姜長生動容,臉上的笑容更甚。
金身境?
原來神人境與乾坤境之間還夾了一層境界。
姜長生搖頭道:“多謝閣下好意,我還是想待在這里,安心修道。”
四海賢圣皺眉道:“景武祖起事時,我曾相助過,對大景還是有一番感情,你算是大景江湖最杰出的武者,大景將滅,老夫邀你,也是看在先皇的情面上,想為大景江湖留下傳承。”
姜長生挑眉道:“先皇讓你前來的?”
四海賢圣哼了一聲,道:“兩年前,他給老夫傳了一封書信,讓老夫來京城,帶走龍起觀的長生道長,老夫原以為你只是尋常的武道奇才,沒想到竟已成大景江湖的神話。”
姜長生想到姜淵,心里頗為感慨。
他還是念著父子之情。
姜長生道:“多謝閣下好意,勞煩你長途跋涉,只是我不想離開。”
四海賢圣皺眉,目光緊緊盯著姜長生,道:“大乘龍樓如今沒有降臨京城,并非他們顧忌你的武功,只是他們被其他事牽絆,他們遲早到來,迫使當今皇帝復楚,那時,景朝子民將淪為奴仆,滿朝文武及皇室定被楚人屠戮殆盡,這是亡國之仇,不共戴天。”
忘塵在旁邊聽著,心里震撼,他已經知曉大乘龍樓的存在,只是沒想到大乘龍樓如此狠辣。
姜長生道:“我心意已決,不會動搖。”
四海賢圣一聽,氣得拍桌而起,道:“糊涂!”
他拿起酒葫蘆轉身就走,可剛走兩步,他停下來,道:“姜淵也算老夫半個徒弟,老夫不能食言,這樣,你與老夫對一掌,若是贏了,老夫便不再多勸,輸了,你便跟老夫走。”
姜長生笑了笑,道:“何必呢?”
四海賢圣板著臉,挑釁的看向姜長生。
姜長生樂了,這老頭有點老頑童的感覺。
他站起身來,突然出現在四海賢圣面前,右掌停在其額頭前,勁風吹得四海賢圣的衣袍往后扯去,連其臉上的肥肉都在往后扯,五官變形。
待勁風散去,四海賢圣的額頭上溢出豆大的冷汗,他的眼睛都直了,心跳聲如戰鼓,姜長生聽得很清楚。
姜長生笑問道:“真的要對一掌嗎?”
四海賢圣皮笑肉不笑道:“老夫……說笑呢……仙師真是厲害……仙師隨意……隨意,就當老夫剛才吃了酒,說的都是胡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后退,然后快步跑出院子,十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