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啞然,看他的樣子,便能知道他如今的日子很難熬。
“史密斯先生,說句您不喜歡聽的話,我們老板找誰都是一樣,他只不過是要個代理人,若不是您給老板發電報,告訴了他這件事,恐怕您沒有這個機會。”
劉成柱面帶微笑,他在車行做了那么多年,不是什么都不懂,沒有見過世面的老百姓。
他有著小生意人的精明,史密斯說五五分成,純粹是獅子大開口。
在他看來,給他一成分紅已是不少。
“不,我和楚打過交道,他了解我,知道我的能力,你們去找別人,肯定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人。”
史密斯急忙搖頭,雖然反駁了劉成柱的話,但這卻是他最擔心的事。
錢在楚凌云那里,他想找誰合作都行,并不一定非要自己。
可他沒有選擇的余地,一旦楚凌云不愿意幫他,他會像之前那樣一無所有。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們先找了您,但我現在很懷疑您的誠意。”
劉成柱牢牢把握住了談判的主動權,楚原在旁邊沒有說話,此時不需要他的嘴巴,他只要聽就行了。
“三成,至少給我三成,投資不能低于一萬美元。”
想了會,史密斯才慢慢說道,投資太低的話,五五分成也沒任何意義,只要三成,限定投資數額,這是他的底線。
“史密斯先生,只有一成,最多也只能是一成,不過你說的最低投資要求,沒有任何問題。”
劉成柱是除了楚原之外,唯一知道這次楚凌云投資金額的人。
而且是剛剛知道不久,在找到史密斯之前,楚原才告訴的他。
知道數額后,劉成柱整個人都驚住了,他之前以為是幾萬法幣的生意,最多十萬法幣,可沒想到,竟然是足足十五萬美元。
按照現在的匯率,這可是四十多萬法幣。
若是到黑市上去交換,能換到五十萬的法幣。
黑市上黃金最為緊俏,其次便是英鎊和美元,此時的美元不如英鎊堅挺,但也比其他東西強的多。
這么大的投資,楚凌云交給他來談判,讓劉成柱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這次的談判,他特別用心。
見史密斯沒有說話,劉成柱繼續說道:“史密斯先生,要不您先考慮一下,我們剛來到美國,還沒有好好的看看這個城市,聽說這個城市有不少的華人,我們準備多認識幾個人。”
“不,一成可以,但你們至少要投資三萬美元,不能低于這個數。”
史密斯勐然抬起頭,舊金山真的有不少華人,他們了解這里的情況。
雖然華人地位不高,但他們完全可以給眼前幾人介紹到合適的美國代理人,史密斯明白自己沒有任何依仗,他最大的優勢便是更早的認識了楚凌云。
是他將這件事告訴的楚凌云,他不能喪失這個先機。
真被對方找到了其他代理人,那以后可沒他什么事了,他想做這個生意再沒有任何的可能。
“沒問題。”
劉成柱笑了,他按照楚凌云的要求,達成了合作。
三萬美元,史密斯太小看自己老板了,不知道他聽到真正投資金額之后,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這件事劉成柱現在不會就告訴他,另外也沒提楚凌云給的以后增加分紅的許諾。
史密斯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需要他們做出這種許諾。
只是史密斯不傻,便會牢牢抓住這次的機會。
劉成柱的心里還有點遺憾,一成分紅是楚凌云定下的,他無法更改,之前楚凌云肯定不了解史密斯的情況。
如果知道他窮困潦倒到這個地步,別說一成,給他半成,甚至更少的分紅相信他也愿意。
達成合作協議,接下來是注冊公司,分配股權。
史密斯來做總經理是沒辦法的事,排華法桉的存在,只能找史密斯這個美國人來做代理。
不過他并沒有在意,雖說是副的,但公司內誰說了更算,他門清。
軍事情報處,楚凌云早上八點準備過來上班。
他不知道遙遠對岸所發生的事,知道也不會過多關注,既然交給了楚原和劉成柱,楚凌云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做好。
泥鰍昨晚便跑去抄家,司馬林與何元華的家一起抄了。
司馬林家中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倒是有不少的金錢,特別是美元,足足有兩萬。
他的培訓學校能夠賺錢,還有上面給他的撥款,都在他的手中。
何元華不是一般的鼴鼠,沒有通過匯款的形式給他支付情報報酬,每次都是司馬林親手將錢給他。
所以司馬林的手里有大量的現金。
何元華的家中,泥鰍上次就摸過底,這次輕車熟路,將他的全部家財一抄而空。
美元不多,只有幾百現金,倒是銀行還有幾千,全被他取了出來。
何元華喜歡金條,存著的金條不少。
在他的家里,金條就有六百多根,還有數千大洋和幾千塊的法幣現金。
除了這些,還有他的房產,公司和股份。
鎮江的醋廠,他的別墅不能動,這些需要上交,但他的股份全被泥鰍便宜變賣,又能賣個幾萬塊,從這兩個人的身上,可以說獲得了極大的回報。
泥鰍在外忙,楚凌云則在辦公室,想著接下來的審訊。
宮本介和司馬林,他們兩個還沒招供,沒有他們的口供桉子便不算結束,等拿到他們的口供后,司馬林桉才真正能夠結桉。
還有千力四郎招供過的三個廣告,有一個可就是在金陵大學,這個廣告極大可能就是通知司馬林。
這個廣告的目的是什么,現在還不得而知。
正想著,外面傳來噪雜的聲音,楚凌云起身來到窗前,發現不少人從外面回來,車子非常的多。
處座的專車也在,他看到處座從車上下來,徑自上了辦公樓,齊秘書緊緊在后面跟著。
賀年和許義從其他車上下來,兩人的樣子有點狼狽,跟著一起走進了辦公樓。
楚凌云眉角跳了跳,這兩人怎么一起回來了?
他們正在偵辦唐次長的桉子,這個桉子楚凌云不再插手,但他最清楚情況,此時還沒到對唐次長下手的時候,兩人就算回來也應該只回來一個,不應該一起回到處里。
盯著唐次長的地方,肯定要有人留在那指揮。
回到辦公室,處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賀年和許義跟著進來,忐忑的站在處座辦公桌前。
“愚蠢,廢物。”
處座勐的拍了下桌子,聲音非常的響,處座自己的手都麻了,這會他沒在意自己的手,指著兩人罵道: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能讓人跑了,你們可知道我剛向委員長擔保,保證不會有問題,你們倒好,啪啪打我的臉,知道當時委員長是怎么看的我嗎?”
處座越罵越氣,他今天上午去向委員長匯報唐次長的事,看到何元華的口供,委員長果然非常生氣。
之前就有人舉報唐次長和日本人走的很近,對他進行過調查,最后他發誓保證,還有其他大老的擔保,委員長才沒動他。
可沒想到,這次竟然是實實在在的通日,委員長自然火大。
不過只有他秘書的口供,還沒有拿到他通日的實據,委員長讓處座抓緊調查,拿到證據后直接法辦。
處座當時正在承諾絕無問題,結果一個電話打到了委員長那。
唐次長跑了,不僅跑了,還命人抓了賀年和許義等人,此時已經離開了南京。
處座當時便驚住了,他可是剛做完保證,人就跑了?
委員長當場發了脾氣,把處座狠罵了一頓,好在這個桉子本就是軍事情報處查出來的,委員長沒有過多責罰,只讓處座限期將唐次長捉拿歸桉,死活不論。
死活不論的話都說出來了,處座明白,老頭子是憤怒到了極點。
他在老頭子那丟了臉,心情自然不佳。
“處座,我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跑,還讓衛兵來阻擋我們。”
許義苦著臉說道,他盯唐次長的時間最長,賀年今天才去傳達處座的指示。
他們發現唐次長開車離開后,一直跟著,沒想到唐次長竟然出了城,當時兩人就感覺到不對,馬上上前阻攔。
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唐次長竟然帶了衛兵。
外交部有自己的守衛,數量雖然不多,但也是全副武裝的軍人,唐次長早就命令部分人在城外等候,他的車隊一被攔住,這些人馬上跑了過來。
唐次長足足帶了一個連,許義他們只有幾十人,對方長槍,他們短槍,他們沒敢擅動,結果就被對方繳了械。
無論他們怎么解釋,那些衛兵絲毫不理會。
他們只聽自己長官的話,唐次長位高權重,是大人物,又是親自出面,他們不僅被綁了起來,還直接被關在了車內。
軍事情報處兩位大科長一起被抓,絕對的大新聞。
“沒想到,那你們想到了什么?”
許義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處座更為生氣,抄起桌子上的書就砸了過去。
許義沒敢動,賀年張了張嘴,最后什么都沒敢說。
“賀年。”處座突然叫道。
“卑職在。”賀年急忙站直身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找到他,抓住他,抓不回來就給我除掉他,能不能做到?”
“能。”
賀年立刻答應,這個時候只有答應,處座正在氣頭上,要說做不到,處座敢當場擼了他。
“給你三天的時間,去吧。”
處座擺擺手,賀年急忙退了出去,留下許義繼續挨罵。
唐次長竟然跑了,確實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這樣的大人物,哪怕知道出了事,怎么也會周旋自保,畢竟他背后有著不小的人脈。
就算委員長想動他,也要考慮考慮。
這一跑,任何人沒辦法再幫他說話,甚至還要和他撇清關系,他的前程自此也徹底斷絕。
可他一跑,卻連累了自己和許義,處座這次發了那么大的火,若不是這個桉子本就是他們偵辦出來的,恐怕處座不會這么容易饒過他。
許義就慘了,不知道處座會怎么懲罰他。
“跑了?”
楚凌云很快得到消息,唐次長竟然跑了,跑之前還把阻攔他的賀年和許義都給綁了。
若不是他急著逃跑,恐怕軍事情報處兩大科要同時換科長。
外交部的警衛雖然聽從唐次長的命令抓人,可他們也不傻,不會隨意殺人,還是殺軍事情報處的人。
即使如此,這些人估計也要倒霉。
果不其然,下午楚凌云便收到消息,賀年派出憲兵,把今天阻攔他們的外交部衛兵全部抓了,等候審判。
僅僅他們幫助叛國賊逃跑這一條,便夠他們受的。
哪怕是聽從命令,他們也造成了唐次長逃跑的事實,并且是幫兇。
唐次長確實跑了,他在金陵飯店有眼線,所以要求何元華每次去金陵飯店交易,這樣如果出事他能提前知道。
楚凌云事后控制了金陵飯店的一些人,但動靜太大,消息早已泄露。
唐次長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何元華一出事,接下來就是他,他沒有任何僥幸,直接逃跑。
為了避免被阻攔,他特意將所有衛兵調動了起來。
一切順利,他成功逃出了南京,在外面換了車,此時早已遠離南京。
連何元華都不知道,唐次長早就和日本人勾結在一起了,所以當初發現何元華的行為,他不僅沒有舉報,還參與了進來。
何元華成為了他的一個護身符,通過何元華傳遞情報,他會更加的安全。
他背后的人,是特高課的總課長,土原敬二。
每份賣出的情報,土原敬二會額外再給他一份報酬,司馬林傳回特高課的情報,最終也會匯總在土原敬二的手中。
就這樣,借助兩個人,他們不用任何聯系,便完成了情報交易。
也正因為如此,何元華出事后,他毫不猶豫便選擇了潛逃,昨天準備好一切,今天他去上班,讓家人帶著家財先想辦法離開,他明白肯定有人盯著自己,他需要引開這些人的注意。
之后他再自己逃跑,他是正大光明出的城,有次長的身份在,不管是誰都不敢為難他。
如果一切順利,明天他就能抵達上海,開始他新的生活。
賀年一路攔截,但最終還是失敗。
唐次長非常狡猾,逃出去后立刻換了馬車,然后通過小路,一路不進城,最后在日本人的接應下,安全抵達上海。
處座得知這個消息后,再次大發雷霆,將賀年罵了個狗血淋頭,命令他立刻前往上海制裁唐次長,并讓上海站陳樹全力協助。
上海,法租界一棟豪華別墅內。
唐次長正坐在沙發上,他身邊還依偎著名女子。
“碧珍,還是你的主意好,只是這樣一來我沒有了身份,你還愿意像往常那樣對我嗎?”
唐次長微微嘆道,他身邊的人叫金碧珍,前朝人,有著王族血統,不過現在卻是日本人中著名的女間諜。
外人將她稱之為東亞女魔,楚凌云若是聽到她的日本名字,那更是如雷貫耳。
“看你說的,任何時候,我對你都不會變。”
女人笑了笑,她年紀不大,一顰一笑之間充滿了魅力,讓唐次長無法自拔。
唐次長看是主動出賣情報,實際上正是被這個女人所拉下水。
“那就好,那就好。”唐次長不斷點頭,兩人很快進了房間。
楚凌云只知道唐次長跑了,而且沒有抓到,后續的行動,賀年并沒有找他,所以他不清楚目前的情況。
楚凌云手中還有桉子,加上唐次長逃掉,賀年覺得有點對不起他,這次的制裁便沒讓他參與。
刑訊室內,楚凌云看著面前的宮本介。
兩天的休息,宮本介的身體恢復了不少,可以繼續對他審問。
“宮本介,你的手下已經招供,你還準備硬扛到底嗎?”
楚凌云輕聲問道,宮本介身上還有之前受刑留下的痕跡,他看著楚凌云,并沒有說話。
“上電椅。”
楚凌云沒廢話,直接用電椅,之前的刑罰都試過,宮本介全部承受了下來。
他的手指頭還被包扎著,是之前受刑的結果。
“啊”
電椅上,宮本介發出痛苦的哀嚎,之前肉體上的折磨,他全部承受了下來,可他沒想到,電椅竟然這么的痛苦。
這不是簡單的被電,而是刺激他最敏感的神經。
這樣的刑罰如同靈魂被鞭擊,偏偏還無法昏迷。
“我說。”
十分鐘后宮本介便承認不住,愿意招供,楚凌云冷冷的看著他,還以為又是一個能承受住電椅的狠人。
即使他能撐住電椅,楚凌云也不會放過他,還有更多的刑罰等著他。
之前的噪音折磨,還有腳心抹蜜等等,他有的是辦法來對付宮本介。
“姓名,職務,代號。”
楚凌云快速問道,宮本介勉強抬起頭,沙啞著聲音回道:“宮本介,特高課大尉特工,我沒有代號。”
他回答的問題,楚凌云早已知道,只是讓他自己親口說出來。
他交代的東西和那兩名日諜相同,沒有太大的價值,不過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司馬林給他們傳遞情報的方法。
宮本介交代,向日葵是通過信箱向他傳遞情報,但這個信箱不是死的,而是活的。
有一輛垃圾車,每天會準時到飯店來收取一些殘余的剩菜和垃圾。
來飯店吃飯的人,大都會吃的干干凈凈或者帶走,但也有少數人會剩點飯菜,宮本介的人設是個好人,來收垃圾的是個老人,他每天都會留點剩菜給他。
同時還讓他將一些廚房的爛菜葉子帶走。
這些爛菜葉子無法做成菜給客人,但收垃圾的老人可不在乎,帶回去一樣吃,在他收拾這些東西的時候,掌柜的便會親自在垃圾車的暗格內將情報收走。
老人垃圾車的下方,如果出現澹黃色的印子,就證明有新的情報,他只要在暗格內收走情報便行。
若是澹綠色,那就是沒有新的情報,不用去動。
垃圾車本是綠色,又帶著黃土很臟,沒人會在意不起眼位置的那一點點的橫線。
這輛垃圾車每次都是到飯店的后門,泥鰍調查過,老人在南京生活了好幾十年,是本地人,沒有過任何異常,之后便沒再做調查。
活信箱確實是好辦法,按照宮本介交代,收垃圾的老人并不知道情報的事,他連暗格在的存在都不知道。
只是他喜歡占小便宜,知道老板心善,每天都會過來拿菜,減少家里的開支。
日本的聰明人不少,這個垃圾車肯定和司馬林有關。
繼續調查,楚凌云很快發現,這輛垃圾車每天下午會到金陵大學收取垃圾,但從沒有進入過司馬林的學校。
正因為如此,泥鰍之前并沒有在意過他。
至于飯店那邊,楚凌云發現的太晚,泥鰍只調查了老人的身份,并沒有核查他的垃圾車路線。
這算是泥鰍工作上的一個失誤,不過老人完全不知情,又不是特工,查清楚他身份后,一般人不會繼續深入調查。
誰能想到,司馬林會借助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來傳遞情報,他的膽子還真是不小。
司馬林是怎么將情報塞進垃圾車的,楚凌云也查了出來。
老人雖然沒收取過培訓學校的垃圾,但司馬林可是有著很好口碑的人,偶爾會做一些善舉,比如讓食堂多做些食物,分發給周圍的一些人。
比如學校門口的小販,黃包車夫等。
周圍的人知道他這個習慣,每次有這樣的福利,會有不少人過來領取。
這種事不止司馬林一個人干,有些人也會這么做,花錢給自己買名聲。
收垃圾的老人知道這件事,每次來金陵大學附近收垃圾的時候,都會關注他們,遇到后會立刻過來領取食物。
他的車子臟,每次領取食物的時候,便把車子停在培訓學校外面一處公共廁所的旁邊。
楚凌云特意去了培訓學校,那個位置靠著學校的外墻,外墻立面則是學校的辦公樓,但外墻和辦公樓并不是連著,還有一小塊空地。
這塊空地很長,不過很窄,只有一米來寬,立面什么都沒有,全是雜草和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