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祖了！”
“咱們村竟然能出一個跑到外省當官的，太厲害了，撈個海蜇竟然能撈個官出來。”
“你爹命也太好了，這下子可以在村子里橫著走了，臉上都有光了。”
“你這還打什么魚啊，不用打魚了，直接就在市里當官就好了，干嘛還要那么辛苦？”
葉耀東連忙伸出手，“這才哪跟哪？我就是掛個名而已，這個又沒工資又沒有權利，都說了還是草臺班子，我靠不了這個吃飯啊。想要賺錢，該打魚還是得打魚的，我不打魚我喝西北風啊？”
更何況，事實早就證明他海運強大，放著這么好的開掛神器不用，他跑到市里來給人家當吉祥物，呼來喝去，那還不如在海上來的逍遙自在。
早就明白了自己只是掛個名，就名頭好聽，給不明所以的人羨慕一下，說出去好聽一點。實際上，誰把他當回事啊？本來就是外地人。
他要是看不清，自己把自己當回事，那真的沒幾天就得滾回老家了。
認清自己的地位，當個吉祥物，指不定屁股還能在副會長位置上坐幾年，吹個幾年的牛。
“那…那怎么也是副會長，這名頭說起來就感覺好大，跟副市長一樣，好厲害的樣子……”
葉耀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可真看得起我，真會比喻。”
“那阿東，你這紙上寫了這么多，明天是不是得在國旗下說話啊？到時候是不是得有一大幫人圍觀？”
“我們明天下午都去給你鼓掌，增加人氣，我們可不能讓你給人瞧不起，到時候手掌都得幫你拍腫了。”
“對對對，等會兒吃完飯就跟鄉親們說，讓他們明天下午也一塊去給你捧場……”
“等等等，你們都想哪去了？還國旗下的講話？你們也真會想，什么講話都沒有，大概就一幫開會的人輪流發表說話。別瞎想了，沒你們啥事。”葉耀東都有些無奈了，一個個腦補的都有夸張就。
“不需要嗎？”
“不需要，你們什么都不用干，趕緊吃飯吧，這個沒你們什么事，不用你們摻和。真想要幫點忙的話，就去一個人下水，替換我，反正下水的都還有兩塊錢補貼。”
剩下三個老的都面面相覷的你看我，我看你。
“那我們輪流跟出去試試，看你爹不行，我們也以為自己不行。”
“我爹可以，只是他上了年紀，我才沒讓他下水，你們也一樣，都有了點年紀，所以我才沒想著讓你們也下去試試，也不用勉強，有5個人下水也差不多馬馬虎虎夠了，家里也得留人看著煮飯。”
這說的也完全都是實話，不是客氣話，叫出來的人手都是計劃過的，不可能要下水幾個人就只請幾個人，也得留人在家里看家打雜做飯，漁船上面夜晚也得留人輪班，畢竟身處外地。
“哦，那我們就還是夜里在船上輪值，白天在家里看看家，挑挑水砍砍柴。”
葉耀東點點頭沒說什么，愿意嘗試就試，不愿意就算了。
等飯后，他又繼續整理他的那些草稿。
這一兩年他沒有停止看報紙的習慣，只要在家，把落下的報紙沒看過的都會補上，就是寫的少。
大多數很多字都是認得的，只是寫起來有些時候會缺胳膊斷腿，只有他能認得，太復雜的話，他有些時候就寫一半，剩下一半，拿圈圈叉叉代替。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真寫起來的話，他又有些抓頭發，太難看了，這草稿紙他都不好意思拿出去給人看到，一看就很沒文化。
他拿著筆寫寫畫畫，補充了一下，然后才嘆了口氣。
“看樣子該練字的不是葉成湖，是我。瑪德，等會兒出去就去買字帖，臨時抱佛腳也得抱一抱，指不定啥時候又能用上了，這字有點丟人了。”
“我覺得寫的蠻好的，像我只會寫數字，然后圈圈叉叉又畫字。”
葉耀東瞥了身旁好奇的三人，將紙折了又折，然后才放到口袋。
他沒說話，邊上有人替他說了。
“東子是當老板的人，能跟咱們粗人一樣嗎？更何況，我們都一把年紀了，誰知道能活幾年，他還是后生仔，馬上要當官了，以后肯定沒少寫字簽名字，當然得寫好一點給人看了。”
這話說的是沒錯，說到他心坎上了。
別的字可以先不用練，他得先把自己的簽名練起來。
就這么辦。
一下午，他解決了發言稿的事，就開始寫自己的名字，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派上用場，但是自己的名字怎么也得先寫了。
激情滿滿，被從來都沒敢想的漁業協會副會長這個頭銜給刺激的，他猶如打了一針雞血，渾身都是勁。
當初讀書要是有這股勁頭，何愁考不上最高學府？
渾身所有的牛勁現在都在這上頭了，只是他還真的有些三分鐘熱度，等一下子寫滿了，雞血的藥勁也過了，他的熱度也緩了下來，丟下筆回屋睡覺去。
等太陽下山后，葉父他們回來了，他才去碼頭幫忙。
葉父看到他第一時間就問今天海警局叫他過去的事。
葉耀東也一五一十的交代，葉父都驚呆了，跟大家的反應都一樣，第一反應就是他升官了？
他只得又解釋了一遍，讓他爹先別高興的這么早，就是掛個名。
“那也光宗耀祖了，這一下子就當大官了，還比之前說的厲害，名頭聽起來就不一樣。”
葉父老臉笑的都是褶子，高興壞了，嘴上還念叨了兩句祖宗保佑。
“你打電話回家說了沒有？也得給家里人說說，讓大家都提前高興高興，這一趟沒白出來，賺到了錢又賺到了名聲。”
“急什么？事情都還沒完全定下來，那就還有變數，現在不要急著宣傳，免得大話說出去，到時候打臉鬧笑話那就尷尬了。”
“啊，那也是，那還是等你明天中午開完會落實了再說，不著急，不著急，免得給人笑話。”
葉父說完忍不住又笑，“哎…真的出息了。”
“趕緊搬貨吧，搬完回家了。”
“對對對，趕緊把貨賣了，回家再慢慢說。”
今天難得他不在，沒下水，收獲是真的縮水了，少了好幾百斤。
原本雨停后，斷斷續續打撈的這幾天他們收貨都能達到3000斤左右，這一縮水又只有2300多斤了，賣了500塊出頭一點。
葉父看著他們在那里算賬，也伸著脖子瞧，“少了那么多啊？你不在，我們直接就少賺了百多塊錢，今天看著收貨就知道少了一些，但是沒想到少這么多。”
“嗯，回去再說。”
葉耀東也心疼少了的錢，差太多了，但是明天他勢必又不能出海。
還好也只是兩天。
他自我安慰。
反正底下的海膽現在只能他打撈，別人又打撈不了，就只屬于他，現在打撈少沒關系，反正也沒有便宜到別人，他以后多打撈一點就好。
這么一想倒是也不難過了，反正都是他的。
葉父回去后還想著給5個人輪流再排個班，少歇一點，爭取不落空，今天就是5個人三隊，有一個隊只有一個人下去，落空了一個。
葉耀東卻覺得沒必要，阻止他爹。
也還好，他爹只是在他把錢拿回屋藏起來的時候，跟進來提了一下。
他解釋道：“本來頻繁下水就傷身體，他們現在一天下水也有六七趟，已經足夠多了，不多給一點中間休息的空檔，身體承受不了。你讓5個人輪流，不讓輪空，那起碼每個人得多加兩趟，那樣太傷了，不行的。”
“這不也沒出什么事嗎？”
“看著沒事，但是意外說來就來，也還好這段時間斷斷續續的下雨，也沒有每天都出海，還能給大家緩一緩休息一下，不能再加大工作量了，就這樣吧，反正也沒人搶我們的貨。”
“那好吧。”
“你就當損失的是遇上下雨天了，前些天斷斷續續下雨，真要算損失，那不得損失幾千塊？現在一天也才損失百來塊，這樣說起來也不算什么。”
“行吧，你說的都對。”
葉父沒有換反駁，只是轉移了話題問：“你這副會長當上了后有沒有什么權利啊？”
“沒有。”
“沒權力？那有沒有什么好處啊？”
“真要說起來有什么好處的話，那大概就是名聲好聽，可以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吹牛逼，等回鄉后，全村人民知道了能光榮一下。”
“就這樣？”
“就這樣，前面不是說了就掛個名，名聲好聽而已。知足吧，別人還想撿這便宜都沒機會，這還是人家領導幫忙爭取來的。”
葉父有些失望，還以為可以風光一把。
之前在碼頭上聽葉耀東說的，葉父只是過了一遍耳朵，只聽了自己想聽的，其他的沒去在意，而且外頭說話不方便，都是吵雜聲，現在才真正的明白了。
“那…那也蠻好，也還行，好歹掛了個名，而且還比之前預期的官大了，那也算是更好了，那就先掛個名，以后慢慢來，等混熟了就好了。”
葉耀東也不打擊他。
“那你趕緊準備準備，明天下午把這事落實了，咱們好打電話回去告訴父老鄉親，你在這邊當官了。”
葉父自我調整了一下，也很快就接受了，臉上又露出了笑臉，一臉的自豪，已經來不及要吹牛逼了。
他扁了一下嘴，沒有說話。
第二天開會的時候還蠻多人的，目測有三四十個人坐在一個空屋子里，中間空地空出來了，大家都圍著坐了兩三個圈，然后輪流站到中間偏上的位置說話。
葉耀東在第一個人上去自我介紹的時候，整個人都懵逼了，通通講的本地話，他沒聽一句，悄悄的問身旁的人，身旁的人瞥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吭。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tmd，本地佬有什么了不起”后，也扭過頭，板正的坐直了，假裝一臉認真的在那里聽，然后等人家鼓掌的時候，他也鼓掌。
等第二個人上去的時候，又是一口本地話，他也只得淡定的坐著，聽得一臉懵逼。
不過這時候，倒是另外一旁有人好奇的拍了他兩下，然后用本地話跟他攀談，他直接來一句，我聽不懂，我外地的。
那人驚訝了一下，又立即轉換普通話，“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外地的漁民副會長。”
葉耀東矜持的點點頭。
“厲害了，你一個外地人還是漁民，還能混進來當副會長，很厲害啊。而且你看著一點都不像漁民，看著這么周正，我還以為是當兵的。漁民不都黑的跟炭一樣，一臉風霜？”
“領導抬舉而已”，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不怎么會曬黑。”
“我還以為被塞進來的漁民副會長會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沒想到這么年輕，長得還這么帥。我叫方經福，你可以叫我阿福，我也是副會長，我爸是海洋研究院的，聽說你前天捐了那一條大魚，他老高興了，說天天研究小蝦米，難得有稀罕的大魚送過來。”
葉耀東驚訝了一下，“所以你也是被塞進來的。”
“瞎說什么實話啊，兄弟，大家都一個樣。”方經福朝正在說話的人努了努嘴，“看看，這個說話的也是被塞進來的，是這兩年剛成立的商會會長兒子，前面第一個說話的那個會長是海洋局的……”
葉耀東聽著他侃侃而談的說著這個草臺班子的組合，也頓時知道了這個真的是草臺班子，是各方部門組織平衡過后搭建的。
除了那個會長，還有幾個理事，秘書長。這里頭有一半是到處塞進來的，剩下的一半是從別的部門地方抽調進來的一些閑置人員，這是讓他們監管做實事，以后變正規之后，再移交出去。
然后，等今天的會議結束后，到時候會新聞報紙通告，漁業協會正式成立，然后順便招賢納新，重大漁業協會，培養人才，新進來的人還得再交一筆會費。
當然了，他們這些元老骨干也得交會費，用于啟動資金，這個對葉耀東來說是小意思。
方經福貌似也是個話嘮，逮著葉耀東就講個不停，把在場自己所認識的人都指給他講了一遍。
直到中間講話的人換了一個，點到了方經福的名，他才本能反應的站起來，喊了一下到，然后訕笑了一下，掏出口袋里的草稿紙上去講話。
不過這一回他倒是沒有講本地話，而是講普通話。
葉耀東聽著他眉飛色舞的侃侃而談，講完后也很配合的鼓了一下掌，然后等他下來又是換人上去，暫時還沒點到葉耀東的名字。
“你怎么講普通話？你們不是都講的本地話？”
方經福將手中的草稿紙折疊塞到口袋里，“我剛大學畢業，在學校里一直講的普通話，所以就講普通話了。”
葉耀東朝他豎了一個大拇指，“厲害了，大學生啊，不可限量。”
“哎，考不上中專，隨便混了一個大專，本來分配到拖拉機廠，我爹又給我弄到研究所去了，讓我給他打下手，現在又給我弄到這里了，給我安了一個漂亮的名頭。”
“很厲害了，身兼數職，不像我沒文化，只會打魚。”
“都說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也很厲害啊，我看到過你的那條船，還挺大的，聽說那一條船得好幾萬。”
“呵呵，比不上你這個大學生的含金量。”
“你天天出海嗎？是不是經常能捕一些稀罕的大魚？”
“稀罕的大魚不一定，但是海上的一些神奇的景象，還有海洋生物的各種奇特現象還是能看到不少的？”
方經福頓時來了興趣了，只是中間的人講完了，突然間點名點到了葉耀東。
葉耀東剛放松下來的神經立即繃緊了，趕緊站起來，嚴肅著臉上去。
周圍的人都驚訝的看著他，小聲的竊竊私語。
還真別說，他要不說他是漁民，真沒人能猜出來他是。
畢竟他身高腿長，體型修正，臉又比一般人白，起碼比在場的人白，又很年輕，這還是他這段時間曬黑些，看起來成熟了點，不然他以前那模樣，妥妥的就是小白臉。
而且上個月光了一個光頭，經過一個半月，現在長出來的寸頭，給人第一感覺說是當兵的更形象。
大家竊竊私語，對他的印象倒是好了一些，一開始知道有一個外地漁民副會長，都猜測是一個五六十，滿臉風霜的老頭子。
現在一看，比在場所有人長的都周正俊俏，個人形象還是蠻重要的，第一感官給人好一點，起碼也能有一個好印象，雖然照舊會排外，但是倒是沒有之前那么瞧不上了。
葉耀東的草稿紙已經反復看過幾十遍了，他早就對內容孰若于心，畢竟這也是他寫出來的，發言的時候，他只偶爾看了一眼，大多時候還是看向屋里坐著的大家。
而他說的內容也讓大家耳目一新，剛剛說話的那些人都講的很官方，只說自己會怎么做好自己的職位，怎么歌頌漁業協會，看好漁業協會的發展，什么什么的。
他說的卻是很有針對性的海蜇建議，跟一些海洋生物的養殖前景，提倡養殖行業，構建海蜇之鄉，這是海洋因為地理位置而贈予的資源，得利用起來。
然后還建議多扶持海洋研究，還有提倡政府給予一些有關魚貨生產一些優待政策。
等他說完后，大家都在那里思考，而方經福率先鼓掌，帶領著大家也跟著停止低聲討論也鼓掌。
葉耀東講完后也長舒了一口氣，鞠躬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厲害啊，講的頭頭是道，一個個講的那么虛，沒想到你講的那么實。”
“呵呵，因為我是漁民啊，接觸海洋比你們接觸的多，天天飄在海上，對一些海洋的體驗感悟的比你們會深一些，就想著咱們國家能對海洋開發的好一些，以后能發展的越來越好，超過周邊的一些國家。”
方經福滿臉笑容的點點頭，臉上的神情特別贊同，“你說的對，就應該多促進一下海洋研究，研究出來的東西多，才能利國利民，才能用于發展，讓我們越來越強大。”
“沒錯，科學是第一生產力，有技術才能有力量。”
“我得回去跟我爸說說，你今天給了大家一個耳目一新，原本一個個都瞧不起你的，現在看來你比其他人厲害多了，跟想象中差太多。”
“呵呵……”
“難怪領導人總說要從基層做起，底層的勞動人民也有底層勞動人民的智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是一點都沒有說錯，一個行業做到極致，即使是漁民農民都能讓人刮目相看。”
葉耀東只笑了兩聲，他就又不停的嘰里呱啦。
中午2點開始開的會，一直到5:30，在場的人才都輪流講了一遍的話，不過到后面也沒人去聽，前面還能認真的豎起耳朵聽一會兒，等到后面早就心不在焉了。
直到要散場的時候，主持會議的會長才把海洋協會注冊好的證書拿出來給大家看，并且宣布漁業協會今天正式成立。
大家熱烈的鼓掌后，今天這一場會議算是正式的落幕了。
葉耀東也是滿臉笑容又興奮，塵埃落定了。
在場的人也大都很高興，鼓起掌來不留余力，掌聲格外的熱烈，這時候倒是看不出是個草臺班子了。
而他跟方經福也從這一場會議當中聊熟了，走的時候倆人還相互交換了一下地址，并且方經福還留下了研究院電話，讓他要是有打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貨，盡管往研究院送。
葉耀東不知道他跟他攀談是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不過兩人聊的還是蠻愉快的，他也從方經福口中知道了這個草臺班子的不少信息。
今天也算是交到了一個新朋友，而且看起來還是有點地位的新朋友。
等他們倆人分開，各自走了后，身后的人照舊對著他竊竊私語，不過反正他聽不懂。
葉耀東完成了一樁大事，腳步輕快的往回走。
明天加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