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沒有哪里摔到，哪里痛？”林秀清給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葉小溪邊哭邊搖頭，張著大嘴巴嗷哭著喊，指了指自己的嘴，“這里痛。”
“門牙都摔沒了一顆，可不是痛？看你還調皮不？”
“不調皮了，痛……”
葉耀東想找紙巾，但是又只能摸摸口袋，把手帕掏出來給她擦擦嘴上的血，并且把相機放到一邊去，將她抱起。
“先去漱個口，漱個口就不疼了，順便看一下你的牙齒。”
她啪嗒啪嗒的不停掉著眼淚，哭著漱了好幾下口，直到沒有血流出來。
林秀清掰著她的嘴巴，上上下下看著那個豁口，“其他沒有哪里磕到，就少了一顆門牙。”
“好了，這下豁了個口子，成沒牙佬了。”
“哇嗚嗚嗚……”
“三年都別想長出來了。”葉耀東嘲笑她。
林秀清也落井下石，“看你以后還敢不敢穿大人的鞋，前幾天還偷穿我的鞋，沒摔一回你就不知道怕。”
葉耀東還故意抱著她去拿鏡子給她看，“別光顧著哭，睜開眼睛看看你現在有多丑，沒牙佬。”
她淚眼汪汪的睜開眼睛縫，看了一眼鏡子，哭得更大聲了，并且還生氣的打他。
“噢噢噢……你還打我，這么壞，不抱你了。”
葉小溪被放在地上都還要哭著追著他打，“都怪你，都怪你，討厭你，你才丑……你最丑……”
“誰剛剛還說要嫁給我的？”
“不要，狗才要嫁給你，討厭你。”
“阿清，你女兒罵你是狗。”
林秀清瞪了他一眼，“別逗她了，缺了顆牙齒已經夠傷心了。”
“這是要成全村最丑的孩子了……”
“啊啊啊，嗚嗚嗚，才不是，我的牙齒……”
林秀清又打了他一下，“你趕緊出門去。”
“大早上的，叫我出門去哪里？下午才去縣里領獎。”
“我看你在那里倒騰個半天，還想著你打算現在就出門。”
“我這不是想著提前準備好嗎？”
都是要出門的，那肯定提前打扮好啊，把行頭都備好了，到時候直接出門就行。
“那你就去作坊幫忙干活，要么去鎮上看一下那邊的廠房進度什么樣了。”
葉耀東看著自己一身打扮的好好的，要是騎摩托車去鎮上的話，等會從頭到腳都得灰頭土臉，白折騰了。
“算了，我先擦皮鞋，擦完再去作坊幫忙。”
林秀清牽著孩子到一邊哄去了，“別哭了，掉了就掉了，過幾年就長出來了，現在要去把牙齒丟床底下。”
葉小溪抹了一把眼淚，跟著她進屋，“為什么要丟床底下，能不能給我玩……”
“不能，上面的牙齒掉了要丟到床底下，下面的牙齒掉了得丟屋頂上，這樣以后長出來的牙齒才能整齊。”
她似懂非懂的跟在身后，滿眼好奇，同時也止住了哭聲。
葉耀東坐在那里擦皮鞋，也不忘了補充道：“丟牙齒的時候，你還得站得整整齊齊，筆直，不然以后長出來的牙齒就歪了，不好看，得成齙牙，嘴巴閉不上。”
她嚇得趕緊捂住嘴巴。
等到要丟牙齒的時候，果真站的直挺挺。
等林秀清丟好了牙齒，才好奇的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
“真的不見了。”
“行了，可以了，別趴地上，臟死了，出去玩吧。”
“不要。”
她皺著一張臉，扁著個嘴，委委屈屈的又坐到了床上，沒了一顆門牙，她才不要出門。
爹都說她好丑。
瞬間，眼淚又滑下來，越想越難過，她又張大嘴巴嗷嗷哭起來。
“干嘛又哭啊？”
林秀清沒管她，走出來，“傷心吧，剛剛已經停了，估計是越想越難過，又哭了。”
葉耀東笑了，伸著腦袋往房門的位置看了一下。
“別管她，憋不住的，等會自然就跑出去玩了。”
“嗯。”
葉小溪哭了半天，見都沒人來哄她，也停了。
然后跑出來一看，家里都沒人了，只有狗，又難過了。
抱著狗嘰里咕嚕講了一堆委屈的話，又拖著狗頭，流著眼淚，去打開電視機，打算就在家里看電視了。
葉耀東等吃完中午飯，又消食了一會兒，才帶上他的相機，騎上摩托車去縣里領獎。
地址陳書記都告訴他了，他只要一路問人就能問到。
去的時候，還得核驗身份，然后才把他的先進青年獎的表彰本給他，還有獎品，又詢問了一番他的日常工作。
葉耀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好的給他們講了一下故事，然后等其他人都到位了才一起去拍照。
不過等他們拍完照，他又拿著自己的相機，讓他們再拍一下，并且說了一下自己這個是彩色的，所以才要重復拍一下。
如果不是為了那個領導人照片背景，還有墻上的橫幅跟字，他直接自己拿回家拍也一樣。
等都搞定后，又被邀請了一下參加五四青年節當天的先進事跡報告會，然后他才跟大家熱情地握手告別，騎上摩托車回來。
“爹……我爹光榮的回來了……”
“我爹領獎回來了……”
“爹，你都領了什么？”
“怎么又有臉盆跟毛巾啊……”
“爹，你就不能努力領點別的嗎？你都領過好多的臉盆跟毛巾了，還有熱水瓶。”
“你想讓我領啥？領個小汽車回來給你風光一下行不行啊？”
葉耀東在家門口停下車來準備推進去，就被一群孩子圍住了。
葉成湖這個大喇叭，真會給自己長臉。
“真的嗎？”他有些期待的看著。
“把你賣了你都不值這個錢。”
他說完直接就推著摩托車進去了，沒管他們嘻嘻哈哈，但還是看到了葉小溪豁了一顆牙齒的臉，她還笑得賊開心。
一整個上午都不敢出門，都待在家里看電視看家，沒想到下午舍得出去玩了。
將領的獎勵隨手放一下，重點的表彰本他給鎖到抽屜了，跟他之前領過的表彰都放在一起，已經有3本了。
看著確實感覺還挺光榮，挺自豪的，葉耀東咧著嘴笑，鎖好抽屜出去。
作坊里，此時阿清正在跟陳書記說話，他去的正是時候。
“阿東，你回來了，陳書記找你。”林秀清沖他招招手。
陳書記也道：“我還以為你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沒想到到飯點才回來。”
“說話說的久了一點。”
“今早大家出海看過了，中午商量了一下，說明天收菜，我是過來提前通知你給安排一下。”
“好，知道了，你們盡管收吧，從收到曬干還得好幾天呢，沒什么大問題的話，價格應該也跟去年一樣。”
“好的，呵呵，這不是今年種的太多了，有些不放心，所以多問你兩句。”
去年，葉耀東只要在家都很勤的跑村委會去問東問西，還會給點建議跟工人討論。
今年沒了，問都沒怎么問起，連人影都很少看到，所以這下子該輪到陳書記心里沒底了，一有空就想往他跟前湊。
即使什么事都沒有，也想著湊到他跟前去提醒，尤其是最近快收貨了，更是天天都能看到人，畢竟這關系著全村的生計。
葉耀東跟他聊了一會兒，然后才把人送走。
林秀清上前來問：“陳書記最近來咱家來的也太勤了。”
“這不是馬上要收菜了。”
“剛剛說明天收。”
“嗯，我明天打電話問一下，看看今年多少錢收。”
順便也提前通知一下俗人，讓他準備一下，看看近期有沒有安排過來。
去年答應今年給他多留一些貨，讓他不至于一兩趟就沒貨了，去年就是量太少了。
等他來了，順便問一下他走的路線。
“曬干還得好幾天呢，你市里領獎順利不？”
“順利，讓我五四青年節再去開報告會。”
“哦，娘下午還過來說，咱們整一個縣里面要評五好文明家庭，她把咱們家給報上了。”
葉耀東懵了一下，“五好文明家庭？這還能輪得到我們？哪五好？”
“經濟好、家風好、教育好、和睦好、文明好。”
“我們家有都占了嗎？”
她笑著道：“娘說了，我們家光經濟就誰都比不了，而且咱家都沒有吵吵鬧鬧亂七八糟的事，更沒有村里人三天兩頭打老婆的破事。還有，我們家除了爹都脫離文盲，反正他們兩口子分家了，自己過，不拖累我們，說我們肯定符合。”
“這倒也是，我爹前兩天挑糞時，村里人碰到了都還夸他兩句孝順。”
要知道一般人碰到挑糞的都離得遠遠的，他爹都能讓人忍著屎臭味夸兩句，確實不得了。
這也說明了家風好。
其實是，他爹挑糞的時候，給人瞧見了，人家問起他怎么挑糞，他覺得丟臉，就說是家里老娘吩咐的，他這個當兒子的得伺候她到老，叫他干嘛，他當然都得干。
這才又贏了幾句好名聲。
老太太拄著拐杖走過來，聽到了都還洋洋得意，“叫他干他也不樂意，這不，大家都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有好名聲了。”
“那娘既然說能報，那就報唄，怎么也是榮譽。”
他現在是村里的財神爺，錢這種東西有了后，很多東西自然而然都會主動送上門來。
“嗯，反正也不用我們干什么。”
老太太笑著說：“東子回來了，我給你們做飯去。”
“我去吧，本來也沒啥事了。”
葉耀東也覺得沒啥事，就到處逛一逛。
他今天打扮的格外精神，早上就有好多小姑娘小媳婦一直偷看他，現在也是，走哪里都有一堆的目光跟著他。
他挺直腰板，洋洋得意。
經過10天左右的晾曬跟烘干，今天外面曬著的魷魚絲也基本都收進來了，此時就差部分還沒撕成小條。
最近拖拉機每天都拉一車送到市里去，就怕不夠賣。
他詢問了一下那些小姑娘，還有多少的量沒干完，她們紅著臉說，就今天收下來的還沒干完，等明天應該就好了。
葉耀東也沒有跟她們多接觸，問完就去看一下里頭的庫存，然后也回家去等飯吃。
“我是不是還是最漂亮的？”
“嗯嗯，你就是全村最漂亮的。”
“對，你以后牙齒掉光了，你也是全村最漂亮的。”
幾個小孩子湊到她邊上嘻嘻哈哈的獻殷勤。
“你才牙齒掉光，你明天牙齒就掉光！不分給你們吃了。”
葉小溪生氣的跺著腳跑了，結果沒看路，直接撞到葉耀東的腿。
正當他蹲下來，想抱她的時候，她又哼了一下，跺了一下腳，又往屋里跑。
“干嘛呢？”
幾個男孩女孩還在互相埋怨，“都怪你，不能說牙齒掉光了……”
“可是她就是掉牙齒了……”
“都怪你們……”
葉耀東呵呵笑著，跟在她后頭往家里走。
一進門，他就拿下墻上掛著的鏡子，蹲下身放在葉小溪眼前。
“魔鏡啊魔鏡，誰是全村最漂亮的女孩。”
葉小溪看著鏡子，撅著嘴，嘴里還在哼哼唧唧。
葉耀東變了一下聲，“是葉小溪，她是全村最漂亮最可愛的女孩。”
“哈哈哈……”
她高興的立即陰轉晴，哈哈大笑起來，還轉身摟著葉耀東的脖子，瞬間又親近她爹了。
林秀清坐在灶膛前，也跟著笑。
“就你會哄孩子，早上一直說她丑，損的她一直哭，現在又來哄她笑。”
葉耀東繼續道：“魔鏡魔鏡，誰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
他變聲低沉的說：“是林秀清！”
林秀清臉上的笑容止不住。
“爹，為啥要叫它魔鏡。”
“因為它會說話呀，而且說的都是實話，剛剛不是回答你了嗎？你是全村最漂亮的女孩。”
“哈哈哈，你騙人，明明是你說的。”
“沒有，它只是借我的嘴巴告訴你。”
葉小溪高興的拿過鏡子，搖頭晃腦的照著，還做了一堆的搞怪鬼臉，咯咯咯的一個人自娛自樂的笑。
林秀清笑看著葉耀東，“哪里學來的。”
“一本故事書上學來的。”
“什么故事書啊爹，我想要那本故事書。”
“好，下次去市里給你找找有沒有。”
他又轉頭看向林秀清，“剛剛忘記問陳書記了，啥時候給我們牽電話線。”
“不知道，還沒說，有消息的話，肯定會讓我們去郵電局拿申請單交錢的。”
“明天再問問，明天肯定又會湊到我跟前來。”
“反正也不著急。”
“誰說不著急，也一個禮拜過去，我都急死了，正想著打電話呢，家里有電話的話，隨時隨地都能打。”
“你要打給誰啊？這個時候村委會大概也要關門下班了。”
葉耀東道：“打電話問一下周老板海帶的價格情況，問他今年要多少，提前給他留起來，剩下的得給俗人留著。”
“也得打電話問一下俗人什么時候過來，去年跟我說有多少要多少的，我現在得好好分配一下，順便看一下部隊里要多少，算一算根本不夠分呢，店鋪里都還得留一些賣。”
“也就自己沒空，不然我都能去當二道販子，到處收點海帶回來，這玩意季節性很強，一年也就這兩月才有，多囤一點，慢慢賣都沒事。”
“我還想著俗人到時候回到舟市，順便搭他的車一起上去看一下，把之前買的那片垃圾地處理一下，提前建了。等下半年我們上去一大幫人也有地方住，多余的房間也能租給村里人，大家集體抱團。”
林秀清皺了一下眉頭，“那么遠，坐車去得多長時間？那回來怎么辦？怎么回？”
“看一下他什么時候再開大車出來，時間上合適的話，就繼續搭他的車回來，不合適的話，坐船轉客車再坐火車。總能回來的，怕什么？鼻子下面是嘴。”
“太折騰了……”
“看吧，晚一點我計劃一下。”
“那你明天先給周老板那邊打個電話，問一下海帶的價格，也把數量確定一下。”
“嗯。”
第二天，他一起床打開房門，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海帶味。
“海帶收回來了？”
“聽說夜里就收了，早上5點多就看他們在那里忙活著曬了。”
他走到門口瞧了一下，不遠處的海灘上，前幾天還晾著魷魚的，現在已經變成了海帶，成片都是。
男男女女都在海帶叢中穿梭，喜氣洋洋的在那里晾曬，孩子們也是哪里熱鬧就往哪里鉆。
“這一大早的都曬了這么多了？”
“只要沒做事，半個村子的人都自發的去幫忙了。”
“還挺團結的。”
“當然了，都盼著能多賣點錢，以后好靠這個生活了。”
“我先去看看。”
“洗臉刷牙先啊，急什么，這么晚起床，稀飯都涼了。”
“好吧。”
他是端著飯碗出去瞧的，走進后，味道更濃。
一排排整齊的竹竿上架起大繩，上面掛著一片片近1米多長的褐色海帶，大家都有序的捆綁晾曬。
小孩子在叢中穿梭著，不停的被罵，都還樂此不疲。
“今年又豐收了啊？”
“呵呵，豐收了，豐收了，今年肯定也能賣個好價，也不枉費大家提心吊膽的跟著干了小半年。”
“來年多做一點。”
“肯定的，這么好做的活，又能掙錢，來年肯定得多做一點。你能吃得消不？”
“可以啊，多多益善，太少了，我還擔心不夠賣。”
“還得是阿東啊，別人哪有這個本事……”
“我們村可就靠你了啊……”
葉耀東端著飯碗逛了一圈又一圈，聽著大家打招呼跟吹捧。
等吃完，他就立即去村委會打電話，不過村委會空蕩蕩的，都沒人，只有守門的老大爺。
想也知道，那些村干部們都去碼頭了，今天早上可是收菜了，估摸著半夜就起來去碼頭或者海上了。
他先給周老板那邊打了電話，確定了又比去年多了一分錢，又定下了20噸的數量，這才又去給俗人打電話。
他是直接打到加工廠的。
不過接電話的人說俗人開大車出去了，何時回來不知道。
他也只好留個口信，掛了先。
聯系不上也沒辦法，現在只能等俗人來找他了，估摸著心里也會有數。
去年也是差不多月底這個時間，海帶拉去市里面遇上的，去年下半年在舟市的時候，就早早的說叫他今年留貨，那應該會記著。
不要也無所謂，反正他不愁賣，頂多賣的時間久一點，就是不來的話他的希望落空，還想著跟著去舟市的。
現在只能等月底的時候看一下了。
葉耀東把電話費結了，打算去跟陳書記說一下價格，就聽到電話又響了，他趕緊返回去接。
全村這個電話，有一半以上都是他在打，他在接。
果不其然，是找他的，是他老丈人打來的。
說是市里已經批了，可以牽電話線，特意打過來告知他一下，牽電話錢就先從營業額里面出，讓人做賬。
葉耀東掛了電話后，第一時間就找看門的大爺詢問了一下陳書記的去處，果不其然，都在碼頭，他騎上自行車就直奔碼頭。
海灘邊的土路此時一片泥濘，都是海帶滴下的海水浸濕的，道路上還有落下的小片海帶。
就騎到碼頭這一小段路，他的自行車，他的褲腳已經臟的沒眼看了，都是噴起來的泥漿。
陳書記等干部全部都站在碼頭上，有的在船上，都擼起袖子正在幫忙搬運，從船上搬到岸上，再用地排車一趟趟拉去晾曬。
他停好自行車，尋找了一下才找到人。
“陳叔，你們怎么也上手了。”
“太多了，大家都搭把手，早點收了，陽光對我們來說很寶貴，我們就要爭分奪秒，這些如果沒有及時晾曬，也很容易壞掉。”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年的價格比去年再多一分。”
陳書記眼里蹦出喜悅的光芒，“真的？今年還能再多出一分錢？太好了，大豐收啊，這多一分錢可不少啊。”
“是啊，我剛打完電話第一時間就來找你了，今年大家都沒白干。”
“好好好，我等會給大家說一下，也讓大家提前高興高興，到時候能多分點錢了，我這會兒都感覺渾身是力氣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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